第487章 朝玉階·沈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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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打芭蕉,車馬潺潺。

  美人榻上的少年懶懶斜臥,上挑的眼尾氤氳著惑人的桃花色。

  恰似窗外落了一地的芳菲。

  霽雪地處偏寒之地,花木向來寸草不生,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京城中種滿了桃花,竟也顯出欣欣向榮的勃然生機。

  少年扎著高高的馬尾,朱色絲綢髮帶高束,眉眼風流而迤邐。

  生了一副帝王薄情之相。

  「寧昭長公主到——」

  少年立刻從榻上跳起,邊套外衣邊踹一旁的太監,斥罵,「阿姐回宮,你個狗奴才也不曉得提前通報——」

  小太監跪匍在擦得鋥亮的地板上,瘦弱的身體瑟瑟發抖。

  玉階往上,是森嚴皇城。

  皇城裡,是她的阿闕。

  般姝從上個世界脫離出來後,竟沒有直接進入下個任務世界。

  系統告訴她:

  「宿主,您的渣女考核任務已經進入尾聲,您可以進入到您渣過的世界,重寫結局。」

  般姝並不想改寫什麼結局。

  那些都是她選擇的。

  她從不會後悔。

  只是她有些想見的故人。

  所以,她回來了,回到曾經的任務世界。

  只是任務世界已經同她當初在時發生了細微變化,比如京城遍野的桃花,比如半山道觀遷到了公主府旁,又比如……她的阿闕,仍是個肆意散漫的少年帝王。

  「阿姐,阿姐,你怎麼突然進宮來了?」

  少年上前一把抱住般姝,聲音里摻雜著驚喜,又有些悶悶不樂,「阿姐你可是不知道……方才我躺在榻上可做了好一場噩夢,夢裡阿姐竟然會死在我懷裡,我抱著阿姐的屍體一直喊啊,喊啊,可是阿姐都不會醒過來了……」

  般姝勾了勾紅唇,繡著桃花的素白手帕溫溫柔柔地擦去少年額上的冷汗,「你都說是噩夢,還怕它做什麼?」

  「……可我總覺得很真實。」

  般姝在少年面前轉了一圈,繁複華麗的宮裝似明艷的海棠,「我這不是好端端站在這了麼?」

  沈闕終於又高興起來。

  他牽著般姝的手把她拉到案台前,燭燈搖搖晃晃,昏黃的光映著案台上的玉簪,「阿姐,你看這根簪子漂不漂亮?」

  簪子玉質溫潤,在燭光的映射下泛著淡淡的微光,一看就是用得極好的玉料。

  這是……

  她微笑頷首,「阿闕的手真巧。」

  「總覺得再不給阿姐做就來不及了……」少年情緒又低落下來,他漆黑的眸子閃爍著某種莫名陰鷙的光芒,「阿姐不會離開阿闕的,對不對?」

  「嗯。」

  「不過阿闕要聽話才行。」

  「阿闕自然是最聽阿姐的話。」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打在桃花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般姝有些失神。

  她下意識按了按手腕處,商黛臨死前給她種的桃花印記還在。

  或許真是被「噩夢」魘著了,沈闕整日纏著般姝,就連上朝這個流程都想罷休,還是那些老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禮不可廢」,沈闕方才作罷。

  般姝是為了沈闕重新來到這個世界的。

  她對於攻略目標,向來沒什麼特殊的感情。

  只是再次聽到「藺辜年」這三個字時,般姝的心臟還是輕輕瑟縮了下。

  眼前的青年一身官服,長身玉立,溫潤如濁世佳公子,他站在桃花林中,彼時一片桃花瓣落在他的手心,青年對著般姝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

  般姝一愣。

  藺辜年眸中翻湧著複雜晦暗的情緒。

  懷念,深愛,最後凝成讓人心酸的痛苦。

  「抱歉,傷你至深,如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好在你回來了。」

  般姝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變。

  她訝異地挑了下眉梢:「本宮聽不懂藺宰相在說什麼。」


  本宮。

  藺宰相。

  兩個處處透著生疏的稱謂,就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

  曾經的寧昭愛他至深。

  只是那愛,被他一點,一點消磨掉了。

  如今,藺辜年貪戀地看著這個明艷生動的少女,忽然慶幸——

  命運總不算苛待他。

  至少,讓他在身死之後,再一次見到她。

  「阿姐!」

  少年帝王一下朝就急匆匆地趕來尋他的阿姐了,沒想到看到藺辜年,他腳步一頓,警惕地瞪了眼藺辜年,「你沒事往桃花林跑什麼?穿得這麼風騷是故意勾引阿姐的嗎?」

  藺辜年穿的是鶴袍官服。

  明明和那些老頭子穿得一樣。

  風騷?

  藺辜年:「……」

  「陛下。」他還是好涵養。

  眼前這個充滿生氣的少年慢慢的,同前世那個抱著般姝屍體徒然痛哭的少年漸漸重合起來,他嘆:「抱歉。」

  這聲抱歉,來不及說給死去的沈闕聽,就說給如今的沈闕罷。

  藺辜年自覺不再打攪沈闕和般姝的獨處時間,只是在臨走時,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楚睢和褚韞在找你,哦,還有商黛。」

  「……」

  看來除了沈闕,其他人都還保留著記憶?

  不過般姝渾然不在意地挑了下唇,「他們如何,同我有何干係?」

  「是。」

  藺辜年笑了聲。

  這是他的寧昭會說出的話。

  薄情到了極致,竟也給人溫柔的錯覺。

  漫天桃花雨漸漸迷了鶴袍青年的眼,依稀聽到少年鬧彆扭的聲音:「阿姐,你為何要招惹那麼多男人?」

  是啊……

  為什麼要招惹那麼多男人,又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般姝漫不經心說,「我誰都不喜歡。」

  沈闕:「褚韞你也不喜歡了?」

  「不喜歡。」

  「那……」沈闕扭捏地問,「阿姐最喜歡誰呀。」

  在般姝面前,沈闕就不像在朝堂上揮斥方遒、暴戾狠辣的少年帝王了,他仍是那個幼時會偷偷把饅頭揣懷裡,等到無人發現時又將捨不得吃的饅頭雙手遞給般姝:「姐姐,吃……」

  「當然是最喜歡我們阿闕。」

  「那,姐姐會一直一直喜歡阿闕,一直一直陪著阿闕嗎?」

  般姝沉吟片刻,在少年惴惴不安的眼神中,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不然呢?阿姐為阿闕而來哦。」

  沈闕記得今年的桃花好漂亮,好溫柔。

  像他的阿姐。

  後來沈闕漸漸的,也恢復了從前的記憶。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冬夜。

  他只裹著一身雪白裡衣,瘋了一樣踹開般姝的宮殿門,少年像被拋棄的野狗站在殿門前,微弱的宮燈閃爍,他紅著眼眶,「阿姐……阿姐……」

  般姝坐在床前,未施粉黛的面容精緻絕美,她耐心地回應少年的不安,「嗯,阿闕,我在。」

  少年不顧禮數地抱緊少女。

  眼淚洇濕了般姝的肩頭。

  他低低啜泣,無助絕望極了,「阿姐,我怎麼都留不住你。」

  「我知道呀,阿闕已經很努力了。」

  般姝輕輕拍了拍他單薄的脊背,微微凸起的尾椎骨有些硌人。

  「我喜歡阿姐。」

  「喜歡到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少年泣不成聲,只一直說,一直說,好似要將這輩子的話給說盡。

  「我和阿姐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液,我們合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兩人。」沈闕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在般姝的縱容下,他將他那些悖德的,見不得光的愛意盡數吐露,「阿姐,選我好不好?不要選藺辜年,不要選褚韞,不要選楚睢……也不要選商黛……」

  他是如此地嫉妒他們。


  「可是,阿闕。」

  般姝歪了歪頭,輕輕地笑:

  「在我心裡,只有阿闕最重要呢。」

  少年怔了怔,然後紅著臉說,「阿姐騙人……」

  他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細長脆弱的手指泛著一種瑩潤的白,漂亮極了,像是玉笛那樣的白皙清透。

  「再說一遍。」少年紅著臉要求。

  「……」

  「哦。」

  「說呀。」沈闕細聲催促她。

  「我喜歡你呀。」

  「……」

  「好喜歡你呀,阿闕。」

  般姝故意逗他。

  少年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半晌,才聲若蚊蠅地慢吞吞應了聲,「阿姐每天都……這樣對阿闕說吧。」

  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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