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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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墨好歹是個小明星,進警察局的事情傳出了點新聞,但是在趙墨的經紀人準備好應急措施之前,消息就被傅氏壓了下來。♟👌 ❻❾ˢ𝓗Ⓤx.Ćᵒ𝓂 👺👤

  畢竟事情涉及傅氏太子爺,雖然看不起一個不入流的十八線小明星,但是傅氏也不想讓這事兒聲張開去。

  不管怎樣,趙墨的經紀人算是鬆了口氣。

  醫院這邊,趙墨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趙明溪拉黑了,簡直不可思議,狐狸眼整個都揚了起來,手指戳著手機,震驚地看著趙湛懷:「她拉黑了我?!什麼情況,她拉黑了我?!」

  趙湛懷見趙墨還搞不清楚狀況,懶得理他,自顧自吩咐助理幫忙收拾趙墨的東西,打算出院。

  趙墨吊兒郎當的樣子都收斂了點,忍不住道:「趙明溪和家裡斷絕關係,該不會是因為我吧……?因為我之前一直欺負她?」

  趙湛懷心說,可不是有你的原因嗎?

  一旁的趙宇寧抱著手臂,看著趙墨這樣子,居然感到了一點慰藉,至少自己被趙明溪討厭的程度要比他好一點。

  趙宇寧故意道:「二哥,不是因為你是因為誰?我和明溪玩得很好,大哥和老爸常年在公司,也就你在家的時候整天欺負明溪了——哦,還有媽——」

  說起趙母,趙宇寧閉了嘴,臉上表情有些不愉快。

  趙湛懷聽趙宇寧的話,也苦中作樂,苦澀道:「而且我和宇寧是最早知道明溪和家裡斷絕關係的,你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比較一看,就知道誰的分量最低了。」

  趙墨臉上的表情無比陰沉:「趙明溪不識好歹。」

  一旁的護士:「……」

  這有什麼好比較的啊?!

  趙墨被扶著下床,右腳一接近地面,就疼得「嘶」了一聲:「慢點!慢點!」

  他摸了下自己打架時被扯掉的耳釘,不禁惱火起來:「那群紅毛為首的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再見到我要揍死他們。還有趙明溪,愛回不回,現在吵著要和家裡人斷絕來往,說不定就是受了那紅毛的挑唆!過段時間等腦子裡的水倒乾淨了就知道回來了!」

  「我就不信了,十七八歲的小丫頭慪氣還能鬧著麼凶!」

  但是說完,卻沒一個人接他下文。

  趙墨抬起頭,便見趙湛懷和趙宇寧臉上神情都憂心忡忡、心思沉沉的。

  他又想起當天在圖書館趙明溪瞪著他那漠然的眼神,心裡一個咯噔,忍不住問:「——不會真的吧?真的斷絕關係?她現在叛逆成這樣了?」

  「你說呢。」趙湛懷擰眉道:「爸昨晚因為這件事對我大發雷霆,我還不知道怎麼應付。」

  趙墨臉色這才變了變。

  他想了下,嗤笑道:「嘿,這事兒大了。我不走了,這事兒我留下來解決。」

  趙宇寧忍不住道:「二哥,你能解決什麼?你別把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就謝天謝地了。」

  趙宇寧本來想回酒店,但是趙湛懷說家裡要因為趙明溪的事情開個會。

  他才不情不願地上了趙湛懷的車。

  一進家門,兄弟三人就感覺家裡的氛圍格外凝重。

  「怎麼了?」趙湛懷走過去問。

  趙母眼睛紅腫著,趙父則鐵青著臉色,還是趙媛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

  趙湛懷掃了眼,眼皮子頓時重重一跳。這是一封律師函,要求他們將趙明溪小姐的私人物品——也就是照片、戶口本等物儘快返還。

  並特地強調,合照中請將趙明溪小姐的肖像裁剪掉。

  落款是張義澤,也就是當天在警察局遇見的那位傅氏太子爺身邊的張律師。

  這封律師函仿佛一記耳光,重重打在他們每一個以為趙明溪不會真的離開的人的臉上。

  「我真的沒想到,明溪是動真格的……」趙母捂著臉又哭了起來:「當時她離家出走,我還罵她死丫頭,我還以為她又是小孩子鬧脾氣,心裡還覺得她煩得要命……但沒想到她是真的要和我斷絕關係了。怎麼這麼決絕啊,她是我十月懷胎……」

  「別哭了!」趙父聽了一上午趙母的絮叨,頭都大了。

  趙墨和趙宇寧接過律師函看了眼,臉色都很難看。

  趙母停止哽咽之後,客廳死寂了會兒。


  大家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趙墨抓了抓自己的銀髮,轉身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要我說,都是姓傅的那小子惹的禍!趙明溪不回就不回,她總有一天會回來——」

  「閉嘴!」趙父呵止了他:「你難道還搞不清楚當前的狀況嗎?你妹妹,你親妹妹,被你欺負走了!」

  「這事兒怎麼就怪我頭上了?」趙墨也怒了:「我才剛回來,我哪裡知道那麼多——」

  趙父訓斥道:「要不是你去學校又對你妹妹胡說八道冷嘲熱諷,你妹妹會這樣嗎?!」

  趙墨蹭蹭蹭地來了火氣,還要頂嘴,趙湛懷皺眉道:「少說兩句。」

  趙家簡直雞飛狗跳。

  趙媛反而像是被他們忽視了一樣。

  趙媛站在角落,咬著下唇,指甲漸漸掐進了手心。

  她從沒想過趙明溪的離開,會對趙家這些人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明明在趙明溪來之前,他們都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趙明溪就開始占據了分量。

  ……

  甚至在趙墨那邊,逗弄脾氣不好惹的趙明溪,也比逗她好玩得多。

  昨晚明溪徹底離開了家,今早趙媛起來時,見趙母在吩咐人搬東西。

  她還以為是要把趙明溪的房間搬空,恢復以前的格局。

  但沒想到趙母反而是把明溪的東西全都留著,並且讓人罩上防塵布,免得等明溪回來時,這些東西都落了灰塵。

  ——即便趙明溪已經說得那樣清楚了,這一家人還是等她回來。

  趙母還讓她在學校儘量不要和趙明溪接觸,免得刺激到明溪。

  趙媛心頭猶如堵了一塊。

  她小心翼翼地對趙母提起來被趕走的保姆張阿姨。

  這次趙母的回答卻很堅決,而且很不耐煩她提起來這個人:「她都那樣欺負明溪了,肯定留不得,你別替她說好話了。」

  ……

  趙媛只感覺,家裡的一切都在發生著變化。

  而且因為昨晚警察局前明溪和趙家人的決裂,急速加劇了這一變化的發生。

  天平一下子傾斜向趙明溪那邊。

  ……

  「要不,我還是離開這個家吧。」趙媛突然開口,她的話打破了僵局:「明溪應該是討厭我,所以才不想回來。」

  她站在那裡,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顯然是被他們吵得不知所措。🐊💣 69𝕤𝕙υא.ςOᗰ 👤♖

  趙家人齊齊朝她看來。

  趙父立馬呵止了她:「胡說八道什麼呢,你離開幹什麼?這件事不關你的事,我早就承諾過,我們趙家還不至於多養一個孩子都養不起。」

  趙母看著趙媛眼圈泛紅,心裡也有些難過。

  ……換作平時,她會立馬上前去抱住趙媛。

  但是昨晚趙母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全是趙明溪和她相處的那些畫面,不知怎麼,她感覺這麼做仿佛就對不起了親生的趙明溪一般,心中一下子便非常刺痛。

  於是趙母指尖動了動,什麼也沒做,只是口頭上勸道:「對,別說這些胡話。」

  趙媛捂著臉,眼淚從指縫大滴大滴落下。

  趙墨在娛樂圈見慣了女人的哭泣,他看趙媛的眼神頓時有些微妙起來。

  這種時候,說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是很善良,但怎麼——

  怎麼感覺哪裡不太對勁呢。

  趙墨已經很久沒見過趙媛了,他覺得趙媛好像和他記憶里的樣子有所改變。

  但隨即他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居然用娛樂圈的那一套來揣測自己妹妹。

  趙宇寧眼神則更加微妙,要是以前他還會覺得趙媛委屈極了,是趙明溪搶走了她的東西。但自從上次在藝術部的衝突過後,他就覺得自己看不清趙媛了。

  趙媛現在哭,未必是真哭。

  說不定又是什麼手段。

  趙宇寧鼻子裡頓時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趙媛:「……」

  全家:「……」

  趙母解釋道:「宇寧和媛媛鬧了矛盾,還沒解開。」

  但此時大家也沒有心思去管趙宇寧和趙媛又是鬧了什麼矛盾。

  大家在這種低氣壓當中,沉默了片刻。

  趙湛懷被趙父叫到了書房去,說的自然是趙明溪的事情。

  就只有趙墨翹著二郎腿,見趙母和趙媛上樓去了,摸著下巴思忖片刻,對趙宇寧招了招手:「過來,給二哥說說你和趙媛之間都發生了什麼?」

  =========

  鄂小夏這一整個周末則都在想上周五的事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周五放學後特地去了一趟學校信息部,登錄上去,查了一下趙明溪和趙媛兩人的學籍信息。看見上面明明寫的都是十月十四日。

  ——那趙明溪幹嘛要對傅陽曦他們說自己的生日是十月二十四?

  口誤?

  還是不想被送禮物,所以瞎說的?

  但鄂小夏憑直覺感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她心裡隱隱有些懷疑趙明溪是不是其實是趙家的養女或者私生女。

  但是又不敢確定。

  於是周六早上她忍不住去了一趟趙家所在的別墅小區。

  以前她經常來,來了之後就去趙媛的房間玩,趙家的司機等人都認識她了。再加上趙家的保姆也不知道她和趙媛之間發生的那些事兒,以為兩人還是朋友,便讓她換了鞋進來。

  鄂小夏一進趙家,就發現趙母正在吩咐人給趙明溪的房間裡的東西蓋上防塵布。

  而且趙母還盯著走廊上一張趙明溪的相框照片發呆,捂著臉流淚。

  什麼情況?

  因為趙明溪離家出走,這麼傷心?

  鄂小夏有些摸不著頭腦。

  趙媛從樓上下來,一眼便看見坐在客廳里拿著杯水的鄂小夏,她臉色立刻變了,匆匆走下來:「誰讓你進來的?」

  一旁的保姆慌了,連忙道:「小姐,我以為她是你朋友。」

  趙媛道:「我沒有這樣毒蛇一樣的朋友,以後別讓她進來。」

  鄂小夏才剛坐下沒兩分鐘就被請了出去。

  不過她也不感到意外,她本來就是來瞧瞧情況的。

  鄂小夏一邊出去,還一邊扭著頭往裡邊看,就見趙媛上去扶住趙母,卻被趙母輕輕拂開手。然後趙母就進了房間,趙媛臉色難看地站在外面。

  保姆見鄂小夏還在門外東張西望的,趕緊衝過來把她趕走:「小姐讓你快走!」

  「凶什麼凶?」鄂小夏嘟囔道,背著書包迅速走了。

  她腦子裡覺得趙家的事情很亂。

  趙明溪是兩年前才被從鄉下接回來的。假如她真和趙媛生日不是同一天的話,那麼就意味著她們兩人中肯定有一個是私生女,或者養女。

  看趙母這態度——

  趙母現在對趙明溪戀戀不捨、趙湛懷也三番兩次地來學校找趙明溪,趙家還是很在意趙明溪——就說明趙明溪不是那個私生女。

  而趙母對趙媛的態度卻有個微妙的過度,從疼愛變得有些淡漠。趙湛懷也是,這段時間放學後都不接趙媛了——就說明,可能導致轉折的事件是,趙家發現了趙媛不是親生的?

  難道是趙媛才是那個趙父的私生女?

  鄂小夏亂七八糟揣測了一大堆,直覺自己肯定猜對了一些地方。

  只是目前沒有證據。

  ……

  她咬著牙,覺得不能就這麼放過這個機會,必須得從趙媛或者趙明溪身上套出點兒信息。

  =========

  桐城這邊。

  從山上下來後,轉眼就天黑了。

  吃晚飯的時候,傅陽曦一直插科打諢,明溪什麼都沒能從姜修秋嘴裡問出來。

  見大家都很好奇,尤其是柯成文,簡直伸長了腦袋想聽兩人被藏獒嚇得屁滾尿流的場景。

  傅陽曦把筷子往瓷碗上一「啪」,面紅耳赤,惱羞成怒道:「小爺我承認我怕狗,行了吧?!」


  「臥槽哈哈哈!」柯成文狂笑,驚奇道:「曦哥你居然也有怕的東西?!狗有什麼好怕的,多可愛的生物啊!難怪你從來不去我家,我家養了只哈士奇,下次帶到學校給你們瞅瞅,可乖了,從來不凶人。」

  傅陽曦暴跳如雷,站起來過去揪柯成文的後衣領,陰惻惻道:「你敢帶到學校你就死定了!」

  柯成文嚇得滿屋子逃竄。

  賀漾和李嬸端著碗被逗笑了,扭過頭去看著倆人。

  一時之間空氣中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但明溪想到當時傅陽曦的反常,笑不出來。

  她心裡很擔心,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她扭頭盯著傅陽曦看了會兒,忍不住對四處逃竄的柯成文道:「怕狗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也怕的,快坐下吃飯吧,待會兒都涼了。👊😂 ❻❾ᔕ𝓱𝓤x.ⓒ๏𝕄 ☹🍭」

  李嬸見狀,給她認為這幾個男生中長得最俊的傅陽曦夾過去一塊竹筍:「這是我們這裡的特產,你們這種城裡來的小少爺肯定沒吃過,快嘗嘗。」

  傅陽曦看著那黑不溜秋的筍片,努力不把自己的嫌棄表現出來:「別了吧。」

  「嘗一塊嘛。」李嬸伸著筷子不依不饒。

  傅陽曦索性把碗一撤:「阿姨,我從來不吃。」

  明溪打破僵局,夾了一小塊放進傅陽曦碗裡,小聲勸道:「李嬸的一番心意,你要是不過敏的話,就嘗一下。」

  傅陽曦還是第一次被趙明溪夾菜,而且還是這種小腦袋湊過來,小聲說著話的夾菜,他瞥了眼趙明溪,耳根登時一熱,佯裝心不甘情不願地夾起那塊竹筍塞進嘴裡,慢慢咀嚼:「切,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嘗一口。」

  還伸長著筷子的李嬸:「……」

  一頓晚飯在打打鬧鬧中吃完了。

  明溪和賀漾一間房。

  因為來這裡一趟舟車勞頓,再加上白天太累,一行人很快就睡了過去。

  賀漾甚至累得打起了小聲的鼾。

  明溪沒睡著,她披著衣服出去,輕手輕腳將奶奶以前用過的針線盒等東西繼續收拾好。

  月色深長,夜間一片寂靜,給了明溪一個情緒緩衝的時間。

  她在心裡默默地懷念著奶奶,對奶奶說,我這輩子會好好生活,您別擔心。

  ……

  第二天陽光從薄霧中穿過來,照耀在大地上,又是新的一天。

  一行人集體翹課,乘坐火車趕回a市。

  十四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幾個人睡眼惺忪地出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火車站周圍燈火通明。

  明溪看了眼時間,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自己竟然差點把董叔叔一家人回國這件事給搞忘了!

  董家人乘坐的航班剛好是晚上十點左右落地,還有一個小時來得及趕往機場。

  明溪急匆匆地從傅陽曦手裡接過書包:「我差點忘了,我得去機場接幾個長輩!」

  柯成文從停車場把車子開過來,在幾個人面前停下:「走啊,趙明溪,我剛好讓人把車子停在了這裡,我送你去機場,然後再送賀漾和姜修秋回家。」

  他看向賀漾和姜修秋:「你們不急吧?不急就在車上睡一覺。」

  賀漾打了個哈欠爬上車:「困死我了,我先上車。」

  明溪覺得太麻煩柯成文了,人家也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沒怎麼休息。便趕緊道:「去機場會繞很遠的路,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行——」

  「自己行什麼行?!大晚上的你想被黑車拖到山溝溝里去賣掉?」

  傅陽曦直截了當打斷了趙明溪。

  他抬手把明溪的圍巾攏了攏,然後握著她肩膀把她轉了個圈。

  明溪暈頭轉向,等反應過來,傅陽曦已經打開了車門,把她推了上去。

  明溪:「……」

  姜修秋瞥了傅陽曦一眼,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自求多福。」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上了副駕駛座。

  傅陽曦剛要關上車門,明溪就趕緊把住車門。怕他關門,她把腳也伸了出去抵住,急切地仰頭問:「那你呢?」

  「本少爺當然是得等家裡人來接,怎麼可能和你們擠一輛小破車?看看柯成文這輛車,在外頭擱了一晚上全是灰。」


  傅陽曦雙手插兜,滿臉嫌棄,睨著趙明溪:「幹嘛,你該不會是擔心我——」

  話音未落就聽見明溪道:「我擔心你。」

  「……」

  傅陽曦情不自禁吞咽一下,他心臟砰砰直跳,視線落在趙明溪臉上。

  她擔心他。

  傅陽曦不由自主想要勾起嘴角,但是又怕被發現。

  他趕緊舔舔後槽牙,別開頭去,一秒變冷酷:「切,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明溪問:「你私自調動私人飛機,還翹課,你爸媽不會責罵你吧?」

  傅陽曦喉結動了一下。

  他伸出手拍拍明溪的發頂,得意洋洋道:「害,多大點兒事,我是家裡的獨苗苗好嗎,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兒破事怪我?」

  「小口罩,快去吧,待會兒要誤了你行程了。」

  明溪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了腳:「那好吧,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嗯。」傅陽曦嘴角揚起,竭力不讓她看出來自己的羞赧。

  車門被傅陽曦輕輕關上。

  明溪回頭望去。

  夜色燈火闌珊襯在傅陽曦身後,少年身姿挺拔又修長,對她揮了揮手。

  幾個人一走,一輛黑色的加長車就慢慢開了過來。

  =========

  半小時後,傅家老宅。

  檐下燈光全開著。

  一個清癯的老頭抄著棋盤,將傅陽曦揍得上躥下跳。

  張律師和管家一行人嘴角抽動,看著傅陽曦那頭紅毛宛如一團火紅的球,大半夜的被從屋子裡攆出來,奪命狂奔,又被攆到院子裡去。

  最後他慌不擇路跳上了假山。

  傅陽曦扒拉著假山,扭頭瞪向老爺子,暴跳如雷道:「我就是喜歡她!您要敢動她,我立馬跳樓!我從這裡跳下去——不對,我從傅氏大廈上跳下去!讓傅氏股票崩盤!」

  老爺子氣得高血壓直線往上飆。

  之前他還不知道,畢竟傅陽曦待在學校,雖然打架鬧事沒少干,但倒是沒闖出什麼大禍來。

  直到前天晚上進了警察局,消息再也瞞不住,傳到了他耳朵里。

  他立馬讓人把傅陽曦帶回來,結果這小子更加猖獗,還動了私人飛機!

  就為了和一個小姑娘談戀愛?!

  「我動她幹什麼?我動你!小兔崽子我非打死你不可!」

  老爺子一擼袖子,憤怒地邁著老胳膊老腿就要往假山上爬:「你喜歡她,你也要看她喜不喜歡你呀?你還單相思,你不配做我傅家的人!」

  張律師和管家慌忙把老爺子扶下來:「使不得,使不得,等下摔了。」

  老爺子在下面捏著棋盤,氣喘吁吁。

  「我可不是單相思,我們兩情相悅!」

  老爺子:「兩情相悅個屁!」

  傅陽曦在上面道:「打死了我可就沒人繼承家產了。」

  老爺子看不上傅至意,他心裡很清楚。

  老爺子氣得渾身哆嗦,拿著棋盤指向傅陽曦:「如果不是你哥死了,輪得到你這個混帳來繼承?你害死了你爸和你哥哥你還有臉說!如果不是你,你哥哥說不定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他是我最看好最優秀的一個孫子,有他的話,你以為你還能拿得到半毛錢?」

  傅陽曦渾身一僵,但很快恢復如常:「現在沒有我哥,只有我了。您沒得選。」

  老爺子氣急敗壞,扔了棋盤,從張律師手裡接過來一沓裝著照片的牛皮紙,摔在假山下:「我反正是不管你了,但是你自己搞搞清楚,別蠢到被人利用了還幫人數錢。」

  傅陽曦從假山上跳下來,撿起老爺子摔給他的東西,卻打開都懶得打開。

  他隨手扔還給了張律師:「這什麼?我才不看。八成又是在我和趙明溪之間製造誤會,我才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老爺子面色鐵青:「滾滾滾!一分鐘之內給我滾出去,回你自己家去,別讓我看見你!」

  張律師趕看了眼傅陽曦下假山時一瘸一拐的腿,忍不住道:「剛才少爺挨了好幾下,背上和腿上估計都青了,先找私人醫生來上點藥?」


  「活該。」老爺子對傅陽曦罵道:「你哥哥都死了,你受點傷怎麼了?」

  說完老爺子便摔手離開了。

  張律師回頭看了眼傅陽曦。

  傅陽曦垂著頭靜靜站在那裡,短髮上凝結著一層寒霜,顯得極為疲憊。

  他沉默著轉身打算走。

  但一轉身,可能是牽扯到了背上被揍的地方,就忍不住「嘶」了一聲,臉都皺了起來。

  張律師忍不住道:「你可別動了,我送你回去,先回去躺會兒。」

  「好。」傅陽曦抹了把臉,語氣輕鬆:「謝謝張律師了。」

  張律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去把車開進來。」

  張律師大步流星出去開車。

  跟了他多年的助理還是頭一回來傅家老宅,頭一回看見這緊張場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聲問:「我還以為這爺孫倆鬧著玩兒呢,上躥下跳的好玩兒——怎麼老爺子還真打啊?落在我身上骨頭都要碎了,而且還沒打臉,專挑有衣服的地兒打。」

  張律師道:「那哪兒能打臉啊?傅少離開傅氏老宅臉上要是帶傷,明天豈不是得見報?」

  助理又問:「那也不至於跟個仇人似的打那麼重吧?傅少走路都走不了。」

  「仇人倒也不至於是仇人,老爺子還是把他當孫子的,但是有個坎這麼多年都過不了。總之——」張律師搖搖頭:「總之你別問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懂不懂?」

  助理連忙閉緊了嘴巴,不敢再問了。

  張律師開著車載傅陽曦回去,卻忍不住從後視鏡中看了閉目養神的傅陽曦好幾眼。

  這少年變了很多。

  他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時,他還是個律師界的新人,也是跟著上司來處理傅氏的事情。

  當時傅陽曦才十三歲,他哥哥傅之鴻十八歲。

  這倆兄弟家教都很好,待人謙遜有禮,任誰接觸都會感覺如沐春風。

  十三歲的傅陽曦還是個小孩,一雙澄澈的眼珠尤其乾淨單純,不諳世事,在高爾夫球場把球童撞到了,還連忙把人扶起來道歉。當時他還和傅之鴻一樣,是漆黑的短髮,看著像乾淨的小白楊樹一樣,挺拔修長。

  可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當時十分轟動,畢竟綁匪居然膽敢綁架傅氏的兩位太子爺,還公開要求傅朝親自提著贖金去贖兩個兒子。

  當時差點見報,不過影響不好,被傅氏用錢壓了下來。只有小道消息在私底下流傳。

  綁架案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張律師這個級別已經算是傅氏親信的人,也弄不清楚。

  但是只知道,前去贖人的傅朝沒回來,傅之鴻也沒回來,都死在了那裡,屍體的樣子還相當慘烈。因為逃出去了一個人,兩人都被綁匪報復性撕票了。

  只有傅陽曦回來了。

  應該是綁架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回來之後的傅陽曦不止沒有得到安慰和擁抱,還不被老爺子和他母親原諒。

  當時老爺子還給了他兩個選項,要麼拿著錢離開,要麼留下來收拾爛攤子,傅陽曦應該是選擇了後者。

  然後等張律師再見到傅陽曦,就已經是今年年初了。

  傅陽曦十八歲,長成了和當年他哥哥完全不一樣的少年。

  染了紅色的頭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

  再找不到當年的影子。

  ……

  傅陽曦忽然睜開眼睛,張律師慌不擇路,連忙收回了視線。

  夜幕中,車子開進一幢名貴的別墅。

  別墅外停著幾輛車,其中有一輛車牌號是傅陽曦母親的車。

  「夫人回來了?」張律師看了眼,皺起眉。

  「該來的都會來。」傅陽曦打起精神,轉了轉胳膊,推開車門快步下了車。

  走了兩步,他深吸一口氣,讓步子邁得更大了點,這樣牽動傷口的次數就少了點。

  別墅里冷冰冰的,一張照片或相框也沒有。

  燈光也是冷冰冰的。

  客廳里只點著一盞燈,沙發上坐著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她抱著臂,聽見腳步聲,冷冷瞥了眼:「知道回來了?聽說還進了警察局,真是能耐了。」


  傅陽曦一言不發,轉身朝樓上走去。

  下一秒一個玻璃杯便摔了過來,「砰」地一聲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四分五裂。

  玻璃碎片炸濺開來,從傅陽曦手背旁邊划過。

  傅陽曦眼皮一跳,角落裡兩個傭人差點被傷及無辜,慌忙躲開。

  傅陽曦道:「你們先出去吧。」

  「謝,謝謝少爺。」那兩人忙不迭躲進了廚房。

  「您又在發什麼瘋?」傅陽曦轉過身,煩躁道:「我去警察局,是張律師把我撈出來的,又沒麻煩您去,關您什麼事?我用私人飛機,也是用我名下的,又關您什麼事?」

  「你害死了你爸和你哥,你還敢頂嘴!你還有臉這麼開心?!」於迦蓉咬牙切齒地問:「你還有臉談戀愛?你這麼開心是不是已經忘了你對他們做過什麼了?!」

  傅陽曦攥緊了拳頭。

  於迦蓉越走越近,死死盯著面前這個長相與傅朝極為相似的少年,聲聲泣血地詰問:「你為什麼一個人活了下來?」

  「開心嗎,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條路沒有水溝,沒有阻礙,你為什麼跑得那麼慢?」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你父親和哥哥都死了?你父親那麼疼愛你,卻因為你喪命。兩條命換一條命,值得嗎?」

  「……」

  傅陽曦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您吃藥了嗎?」

  「我不吃!把我送進醫院裡去,你不就會忘了這些事嗎?你的過錯你要永遠給我記住!」

  見他臉色鐵青,轉身要往外走,於迦蓉憤怒地攔住:「我才說了幾句你就受不了了?你哥哥和你爸命都沒了,你想過他們在地底下會冷嗎?」

  半晌。傅陽曦強忍住怒氣,一聲不吭,轉身上樓。

  於迦蓉還在身後嚷嚷,但他選擇置之不理。

  ……

  在綠皮火車上折騰了一夜,傅陽曦疲憊至極,倒在床上便睡著了。

  他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

  他一直在跑。

  風聲從耳邊擦過,快要削掉半隻耳朵。

  漆黑的夜,月亮很大很圓,距離地面很低,仿佛可以將一切吞噬。很冷,他手指發裂,嘴角腫脹,臉上全是血,他拼命地向前跑。

  夢中那種急促慌張感蔓延到他全身,他全身都是汗水。

  忽然傳來狗的吠叫。此起彼伏。不是一隻狗,而是一群。

  在漆黑的夜裡,那群飢腸轆轆的惡狗一直對他窮追不捨,耳邊幾乎已經感覺到了腥臭的熱氣撲過來的感覺。

  傅陽曦不想腿軟的,但是他腳踝處被狠狠咬住,鑽心的疼痛很快傳來。

  他一下子摔在地上,雙手手肘被摔爛。

  刺痛感在全身蔓延,一抽一抽的痛楚。

  父親拼了命把他手上的繩索解開,拖著時間,讓他順著通風管道逃出去,儘快找到救援。

  他跑了好遠,肺都快炸了。

  又一下子被那群餓狗給拽了回去。

  小傅陽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欲絕,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腿搶回來,拼命地想往前跑——

  可沒有辦法,來不及。

  是他耽誤了。

  什麼都來不及。

  最後是兩具橫屍。

  傅陽曦全身冷汗,猛然從夢中驚醒,他瞬間坐了起來,狂喘著粗氣。

  紅色的短髮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砸下來。

  意識到這只是又一個噩夢之後,傅陽曦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咽了口口水,稍稍冷靜下來。

  他呆坐了一會兒,勉強直起身子去床頭櫃邊翻出兩個白色瓶子,擰開瓶蓋。

  他倒出幾顆藥,沒有就水,咽了下去。

  但是睡意仍然沒有襲來。

  他在夜裡總是很難入睡,一睡就會做噩夢。

  耳邊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又響了起來。傅陽曦還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

  結果不是。


  哭泣聲來自于于迦蓉的房間。

  於迦蓉經常半夜哭泣,她有輕微的躁鬱症,但是每次都想方設法從醫院離開。

  哭了會兒後,她過來敲傅陽曦的房門。

  崩潰絕望的聲音在傅陽曦房門外響起,還是那一句句重複的詰問:「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

  「為什麼你爸爸明明讓你去找救援,你卻那麼遲?」

  ……

  傅陽曦靜靜聽著。

  過了會兒,房間外,於迦蓉慢慢蹲下來,掩面哭泣:「對不起陽陽,媽媽對不起你,但媽媽真的好難受,你會讓媽媽好一點的對不對?你不要忘了你哥哥——他們全都忘了,已經沒人記得你哥哥了,你不能忘啊。」

  傅陽曦沒吭聲。

  過了會兒,於迦蓉像是清醒了點,摸索著離開了,哭聲時斷時續。

  傅陽曦看了眼窗外,晨霧朦朦朧朧。

  又一個夜晚過去了,天又快亮了。

  母親這麼多年一直在責怪他,覺得只有他一個人逃出來了。

  但有的時候傅陽曦也會想,如果當時跑得更快一點,更有力一點,更勇敢一點,不因為那群惡狗繞遠路,哪怕被咬爛一條腿呢——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家裡人都覺得他和哥哥長得太相似了,同樣的臉,同樣的黑髮,同樣的性格。每當看見他,便是提醒著他們,傅之鴻和傅朝都死了。活下來的只是一個身體最弱的傅陽曦。

  於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十三歲之後,於迦蓉總是用恨意的眼神盯著他,恨他和傅之鴻長得太相似。

  他去染了紅髮。

  於迦蓉卻又恨他和傅之鴻不再相似。

  於迦蓉恨再也在他身上找不到傅之鴻和傅朝的影子,於是又去將傅至意接了過來。

  ……

  傅陽曦又躺下去,雙手枕著頭,盯著天花板,渾身冷汗地看了會兒。

  他努力讓自己腦海里浮現出趙明溪的臉。

  ——那一雙看到他時亮晶晶、乾淨清澈的眼睛。

  努力讓她的笑容充斥自己的腦海,讓她說的那些話讓她的聲音縈繞在自己耳邊。

  ——「我叫趙明溪,剛從普通六班轉過來。」

  ——「我能不能替他跑?」

  ……

  小口罩喜歡他。

  小口罩在乎他。

  至少他有小口罩。

  ……

  念了很多遍,他翻湧不止的心緒才慢慢開始平靜下來。

  傅陽曦心裡忽然升騰起著一股瘋狂,一股瘋狂想要見到趙明溪的欲望,那股欲望每晚都炙熱燃燒,今晚更加洶湧。如果是趙明溪,知道了這件事,她會怪他嗎?她還會對他說一句『我很擔心你』嗎?

  傅陽曦不敢確定。

  他忍不住起身穿鞋,穿上外套,他從窗戶翻了出去,做這件事的時候他腦子一片空白,只是如快要凍死之人急切地想朝著炙熱的火光而去。

  他開走了家裡的一輛車。

  凌晨時分天還沒亮,整個世界都沒清醒。

  傅陽曦一路狂奔到學校宿舍樓下,臉頰凍得發白,狂喘著粗氣,看到鐵門時,才意識到趙明溪住的宿舍樓有門禁。

  他腳步停了下來。

  門衛室外面一盞暖黃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他嘴裡呵出白氣,眼睫仿佛凝了白霜。

  呆呆站了會兒,傅陽曦渾身散了架,疲憊不堪地在旁邊的花壇上坐下來。

  他想等趙明溪醒過來,想在趙明溪下樓時就見到她,想早點見到她。

  沒有人喜歡他,他們都很討厭他。

  但是只要趙明溪喜歡他,他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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