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藥石無治,預感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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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病重,在宮中昏厥,甦醒後由慈安宮親自下令安護回府,著江漢暫留王府診治,勢必要保虞渢疾愈,未隔多久,天子又派遣已經提拔為干明宮總管宦官的李公公來探視,賞賜了不少參茸藥材,又帶著江院使,也有授令「安保」楚王。

  要說來,當初先帝崩前,便當面質問天子是否毒害兄長真兇,天子自然咬牙不認,先帝卻擺出證據——福王遺筆,指稱當初五皇子的耳目確為天子安插,也是天子提醒在前,告之五皇子將對福王妃不利,天子既有防範,又為何會讓五皇子得逞,以致讓人投毒?

  再有江清谷與太后原為舊識之事,先帝也察得水落石出!

  當場怒斥天子與江清谷勾結在前,毒殺福王而嫁禍五皇子在後。

  並且還有「活證」,那個自稱為福王安插的耳目因被先帝扣審,天子一時還沒有法子滅口,再是天子心腹,卻受不住重刑逼身,已經招供。

  天子無言狡辯,只好認罪。

  但緊接下來,先帝卻沒有處治於他,雖痛心疾首,卻無奈悽愴:「朕深恨逆子殘害手足,惜至大限,而眼下諸子,唯有你尚能果決。」竟是示意要讓他繼位,不過也諸多警誡,諸如再不能殘殺手足,更不可重用外戚,當穩定科舉任官,以期將來軍制改革順利,尤其強調要削減諸多勛衛萬萬不能急躁,離不開蘇、楚兩府輔佐。

  還未言及兵符所在筆詔何存,先帝竟闔目而逝。

  天子事後才知太皇太后有監政之權,而他雖得龍璽,可竟連兵符也被先帝交予慈安宮保管。

  而太皇太后是否得知福王遇害真相,天子並不篤定。

  但任憑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當日那個「活證」,天子自是不能安心,越發懷疑太皇太后掌握著能將他置於死地的罪證。

  可也饒幸,應是先帝崩前有所示意,至少太皇太后承認他繼承江山。

  那麼便不會輕易推翻,為已經死了的福王申冤「反誣嫁禍」於他。

  此事關係重要,太皇太后也不可能訴諸旁人,楚王虞渢依然將江漢視為親信,竟利用他算計相府,以致揭露大皇子並非嫡出,使太皇太后細察小嫚出身,竟萌生廢后剷除秦家之念。

  這似乎也說明虞渢並不知江清谷是他的人,否則怎麼也會對江漢產生戒防,不至重用。

  於是天子便覺這回江清谷大有行事之機。

  事實上,天子並不知曉江清谷父子不和,更不知江漢對太后早有牴觸情緒,當然是因為江清谷有意隱瞞——因為入仕又意在暗助天子奪儲,行此險惡之事當然可能牽連子女,江清谷對此也懷愧疚,倘若告之太后江漢「違逆」之情,豈非將兒子置於死境?虎毒不食子,江清谷即使對太后不忘舊情甘願鋌而走險,可還不到不顧子女生死的顛狂地步。

  是以他只申明,兒子並不知他這個父親為天子心腹,更不知當年福王一案真相,不過因與楚王交好,才被利用,而江清谷與太后的「舊情」事為要密,雖然料得江漢也許會被利用,也不能昭示,引旁人生疑。

  天子當時也認為虞渢若要「背叛」子若,即使不用江漢也有別的法子捅去太皇太后跟前,所以並不在意。

  哪曾預料虞渢早知江清谷已不可信,即使因著聖命之故只好容忍,當然不會聽信江清谷診斷而用他的藥方,江漢兄妹皆在,又有王府醫官,便是江清谷有意「懈怠」,其實也無關要緊,更不論會有在藥方上動手或者藉故施針奪人性命的可能。

  可虞渢這一場病也是確實危重,即便江清谷什麼也不做,也難以挽回日益惡化。

  幾日之間,虞渢高熱不減,以致服藥即嘔,已是不能下榻。

  這消息被江清谷傳回宮中,聖上與太后越發喜悅,太后多是因為婦人狹隘心腸而興災樂禍,天子卻早在謀劃陰詭,楚王倘若病重不治,顯王勢必大受打擊,子嗣血脈都斷絕了,一時之間哪還有閒情顧及國政,顯王這一「悲痛欲絕」,大利天子之策,及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慈安宮,不怕顯王不會屈服,畢竟要想香火得繼,只能是在宗室過繼子嗣,人選勢必經得天家許可,沒了太皇太后,天子便能獨斷,大可將個草包愚頑過繼給顯王承爵,顯王若不想得這麼一位過繼之子,當然要對天子示忠。

  這時,距離王妃前往西梁也才數日。

  虞渢忽然病重,顯王便要立即遣人通知旖景,讓她速返,卻被兒子阻止:「父王,這時讓她歸來,也是於事無補,為了順利接返曉曉……」一陣猛烈地嗆咳,剛剛服下的湯藥就似翻江倒海一般折騰得虞渢噁心不已,但他卻竭力隱忍,不讓嘔出。


  可有時,因為不支昏睡,意識全無,身體的反應便不由自主,還是難免嘔出藥湯。

  高熱與眩暈不分日夜折磨著他,清醒之時越發減少。

  是真的不甘,就這麼屈服於命運,可體內的病痛卻冷酷無情的提醒著他,大限將至。

  江清谷的診斷並不可信,不過王府醫官與江漢也是日漸灰喪,虞渢堅持追問下,終於逼出了「無能為力」的結果。

  只怕是不能避免了,此生,或許再不能與愛人重逢,也終究是不能……他的女兒,無緣得見,就要永隔生死。

  昏沉之間,似乎聽到了她的哭泣,眼淚落在他掌心,似乎緩和了身體的寒涼之感。

  虞渢用力提醒自己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好容易才清晰了一盞燈火,榻畔跽坐的女子,卻不是她。

  當然不是,她這時仍在途中,不可能得知他已病重,又怎麼會趕回?

  視線雖不清明,但虞渢輕易就辨認出榻畔並非他的愛人。

  見虞渢掙扎著想要起身,已經熬得兩眼紅腫的夏柯與秋霜立即摻扶。

  「醒了。」王爺微微闔目,重重喘息兩聲:「上藥吧。」

  「殿下……」江薇不忍再見虞渢的形銷骨瘦,微微避開目光:「半個時辰前,您才服了藥,卻都嘔出……若這時再服,怕也只是折騰……」

  夏柯實在忍不住眼淚,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雙手掩緊了眼睛。

  倘若王妃在此,眼見王爺竟這般孱弱,還不知……可醫官們都稱王爺危重,便連江漢兄妹都沒了法子,若王爺有個好歹,王妃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一想到此,便是她這個丫鬟都覺心如刀絞,倘若王妃歸來,王爺卻已不在,還不知怎麼悲痛欲絕。

  屋子裡好一陣寂靜。

  才聽虞渢虛弱卻仍低穩的問話:「那麼施針,可還有用?」

  「殿下的身子,就怕經不住……」江薇眼看著夏柯抽搐著肩膀,也再忍不住哽咽得越加明顯。

  「夏柯,準備筆墨,扶我去書房。」再是一句叮囑。

  「殿下還當靜臥養病。」秋霜急勸。

  「無妨,我這時,倒覺得身上輕鬆了些。」虞渢緩緩睜眼,將衾被上搭著的一件冷冬才著的皮氅披在身上。

  高熱不退,他卻覺得身上發寒,雖仍是炙熱的天氣,卻捂了好幾層被子,汗卻發不出來,可這時要起身,當然更要注意受涼。

  他知道這時不宜起身,但只怕越來越病弱,最後,便連道別的話都留不下來。

  唯有,趁這時候,尚且清醒,尚且有一二體力。

  「夏柯,快去準備吧,我要與王妃留書。」

  這一句話,便把秋霜的眼淚也說了出來,正替王爺扣系氅衣的手稍稍一窒,豆大的淚滴就打了下來。

  留書,很有可能就是遺筆……

  夏柯飛快地在面頰上抹拭,好容易才忍住哽咽:「王爺要動筆,不需去書房,莫若婢子將筆墨備好,再搬來一張榻案,王爺就靠坐著書寫。」

  說完也不待虞渢首肯,夏柯便轉身急步向外,當從廳堂出去時,被門檻卻絆了一個踉蹌,竭力也沒能站穩,摔撲下去。

  外頭待命的小丫鬟吃了一驚,幾乎以為是有不好的事,嚇得不敢詢問,只將夏柯扶了起來,兩眼含著淚,就這麼盯著夏柯手掌上的擦傷。

  「我沒事。」夏柯連忙安慰:「王爺也沒事,不要慌亂,快掌打,我要去書房準備紙筆。」

  「這個時候?」小丫鬟呆呆怔怔地問。

  「就這時候。」夏柯頷首,眼淚卻決堤般地滑落下來。

  怕是王爺也有預感了吧,難道這個關口,當真就邁不過去?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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