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生死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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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5章 生死承諾

  半個小時前,克雷頓·貝略久違地回到大樹屋酒館。

  這個酒館的老闆是個退役軍人,出於對職業生涯的熱愛,現役軍人和退伍士兵來這裡都能在酒水價格上得到優待,導致這裡成天圍著一群有從軍經歷的漢子在喝酒。

  除了救世軍那些來酒館傳教的宗教狂,這裡歡迎任何會打槍的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個俱樂部。

  克雷頓之前常來這裡,他也是在這裡認識了布魯諾和其他的一些朋友。

  而他本人因為手頭有些閒錢,為人慷慨,又在軍中得過一些榮譽,長相又英俊迷人.諸如這些小的優點使他在這裡還算有一些名氣,其他常客都喜歡他。

  然而今天他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

  「克雷頓,你換了髮型,是不是知道自己上了書了?」有人問。

  克雷頓詫異地看著他。

  旁邊有人站起來,讀著不知道從哪裡看來的話:「在騎兵隊裡有著兩種指揮官,一種喜歡集思廣益,分權他人,一種獨斷乾綱,容不得任何意見.」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的同伴拉下來。

  另一個人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堅持說著一些不知所謂的話:「一名優秀的驃騎兵不該活到三十歲,而他居然苟活至今。」

  屋子的另一邊傳來聲音:「我們從這支部隊徵召兵員的頻率就可以發現,它實際的參戰次數屈指可數,最大的功績可能是保護後勤.」

  克雷頓遲疑了一下,還是擠過擁擠的桌椅排列快步往裡走,但越往裡走,這些熟人的表現越詭異,他們的腦袋就像是向日葵對著太陽一樣隨著他轉動,每張臉上都是歡快的笑容,就像是有一種歡樂的魔力控制了他們。

  真是邪門了,克雷頓心裡犯愁地嘀咕著,他的身體繃緊,警惕著周圍,心裡再次懷疑是楚德·奧斯馬爾的臨終詛咒影響了自己。

  可他昨晚把這老東西的遺願辦了呀!怎麼還有這種事?

  他一直走到櫃檯前,酒保把擋住臉的書放下,在桌上轉了個圈給他看。

  克雷頓不得不把墨鏡短暫地摘下,閱讀上面的文字,其他人都看過來,似乎期待他表達閱後感想。

  這原來是一本新出版的軍事學書籍,它提到了他的大名,並用了兩整頁紙的空間將他作為反面典型進行批評。

  其中的問題就包括剛才那些人提到的事。

  作者先表揚了騎兵部隊中的獨裁是好的指揮方式,然後轉而批評克雷頓,說他雖然是一個獨裁者,但卻是一個懦弱的獨裁者,他的部隊上了那麼多次戰場,但比起其他的騎兵部隊居然很少減員,顯然是他作為指揮官怯懦不前的緣故,他根本不配得到王室的表彰。

  書中還附有一張詳細的數據圖表對比了不同部隊人數的缺補情況,看起來像模像樣。

  看到這裡,克雷頓忍不住大吼一聲:「荒謬!」

  他的體型龐大,身軀沉重,確實算不上天賦絕佳的騎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他每次上陣都是身先士卒,撤退時也要看著屬下的後背,在他手下當差的騎兵沒有一個會說他是懦夫。

  至於他頻繁參加戰鬥行動卻極少減員的奧秘,自然是因為其他騎兵隊都爛得一塌糊塗。

  和陶頓人相反,在多恩的戰術體系中,騎兵只是步兵的附庸,也根本沒人懂得該怎麼訓練騎兵,軍隊長官所做的只是把有騎馬經驗的人統統塞進騎兵當中而已。

  克雷頓只是在這方面盡了力,不成想反變成了自己的罪證。

  頂著周圍人的笑聲,他強忍著怒意繼續看下去。

  接著,這名作者又提到,克雷頓·貝略的失職無疑也是元帥的失職,招收一名無神論者進入騎兵部隊自然而然會取得這樣失敗的結果,因為信仰的缺失會讓人更加畏懼死亡,而且也使士兵無法合力同心——過去的驃騎兵都只招白教信徒,這是騎兵隊的傳統,即使要改,也該另設一軍,將無神論統統塞進去,不該與有神論者混居。

  這段倒不能說完全錯誤,騎兵隊確實有這樣的傳統,只是在特殊情況破例了。

  克雷頓繼續往下看。

  下面又是一段抹黑他的言論。

  「為了著書嚴謹,筆者還採訪了克雷頓·貝略曾經的上級長官瑪克辛上校,此人對克雷頓的評價是『長得挺好的』,可見他其實並沒有真才實學,否則即使出於維護部隊的榮譽感,他的上級也該對他的軍事才能有所提及。」


  看到瑪克辛上校的大名,克雷頓釋然了。

  克雷頓曾經有著指揮三百人的經驗,就是多虧瑪克辛上校將指揮其他部隊的權力交付給他,不過要是旁觀者就此以為瑪克辛上校是他的恩人,那就大錯特錯。

  當克雷頓帶著三百名士兵和陶頓人戰鬥的時候,瑪克辛上校正在國內度假。

  在戰爭後期的軍事改革中,瑪克辛上校也是光榮隱退的一員——因為他的軍銜是買來的。

  「那個混蛋寫的這本書?!」他揮舞了一下書籍,本來是發泄式的提問,畢竟作者的名諱亨利·莫托就寫在封皮上。不成想現場真的有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被旁邊的人架起來。

  「這個就是作者。」旁邊的人得意洋洋地說。

  「他帶著他的書進來,想證明自己多麼了解軍事。還想要問我們一些問題,好繼續研究羅倫戰爭,但他自大的不得了,我們說什麼都要反駁。所以我們想辦法把他灌醉了,本打算等一會兒扔到門外治治他,沒想到你今天居然也來。那我們就把他交給你處置了。」

  看著這個醉暈過去的學者,克雷頓的拳頭攥緊了一瞬,又鬆開。

  再怎麼說,毆打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實在不像話。

  他從亨利·莫托的口袋裡尋找名片,準備先知道其住址,等以後再找他算帳。

  不料這個醉漢忽然醒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賊.嗝兒把你的手嗝兒放下。」

  克雷頓抽回手,面色不善:「我可不是什么小賊,我是被你污衊的人。克雷頓·貝略,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克克雷頓?我可嗝兒沒有污衊任何人。」學者好像呼吸著氣態的啤酒,渾身是味兒。他晃了晃腦袋,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身體沉重地磕上桌子,差點把上面的酒水食物全撞翻了,滑稽的舉動讓周圍再一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然而醉漢的下一句話讓酒館裡的士兵們都沉默下來。

  「這場仗,你們.都打得不好,都怕死!不然,我們能贏的,能真正贏」他像狂熱的演說家那樣揮舞著手臂,但他忘記自己是坐著的,這個動作打到了旁邊人的腦袋。

  笑容從士兵們的臉上消失了。

  沒錯,羅倫戰爭的結局並不像平民說的那樣是一個偉大的勝利,因為陶頓人也以為是他們的勝利。

  眾所周知,一場戰爭是不可能同時具備兩個勝利方的。

  這場戰爭真正的贏家到底是誰,就連參與戰爭的士兵們也不甚清楚,他們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兩國要和談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然後上層迅速地敲定了和平的結果。但是由哪一方先提出的和談,他們並不知情,就像他們也不太清楚戰爭的起因一樣。

  但他們不可能承認自己輸了,沒有人願意承認在付出那麼多人命後,得到的依舊是個模稜兩可的結局。

  「什麼叫我們打得不好?」學者旁邊的一名參與過戰爭的士兵憤怒地站起來,他的右腿褲管空蕩蕩:「我們付出了三十萬人,我自己付出了一條腿,而你只會躲在安全的後方評價我們!」

  「三十萬很多嗎?」學者一邊抽噎一邊醉醺醺地問,「我們的國家每年為了工業發展付出生命的愛國工人.嗝兒都不止三十萬,你們打了好幾年,才死了這麼點人,你們根本——對不起愛國工人的付出,也不配跟他們比,還對不起我們對你們的期待」

  「我草你媽!」

  幾乎掀翻屋頂的大吼蓋過了他的言語,不止一個人在大吼。

  下一刻,整個大樹屋酒館就吵成一團,參戰過的退伍士兵們也不喝酒了,他們撞開桌椅衝過來,顧不上酒瓶盤子在地上摔成碎片,離得近的人揪起學者的頭髮猛扇耳光,離得遠的也要伸出腿來踢他兩腳,最開始前來問罪的克雷頓·貝略反倒成了局外人。

  曾經的中尉其實也想對這混蛋動手,不過看了其他朋友的表現,他又覺得和自己上沒什麼區別。

  要是他來動手,沒準就把這個亨利·莫托給打死了,讓普通人動手剛剛好。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呵斥在門口傳來,一個英挺的青年軍人站在那裡怒視著他們,他的左手扶在佩劍的劍柄上,退伍士兵們回過頭,被他的衣著打扮震懾住,所有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的臉是陌生的,肯定是個外地來的軍官,深藍色船用大衣的衣領上有星星和王冠標誌,這說明他是一個上尉。

  這麼年輕的上尉肯定是貴族。


  克雷頓上前,將學者亨利·莫托剛才的話告知給這名上尉。

  要麼接著打亨利·莫托,要麼他走了狗屎運,他們得就此放過他,大傢伙兒都是這麼想,但青年上尉的回答還是讓他們吃了一驚。

  「他說的不對麼?」上尉冷冷地問這些身上或多或少帶著永久性傷疤的士兵們。

  他高大挺拔,顯得他們醜陋矮小,現役軍官的身份也讓他比這些退役士兵更加具備話語權。

  有幾個退役士兵都感到委屈,他們想開口辯解,又被他壓回來。

  「你們參加了戰爭,也付出了不少,但這說明不了什麼。你們沒讓陶頓人吃夠苦頭,現在他們還敢對自己國家的平民聲稱羅倫戰爭是自己勝利了,這就是你們的錯!」

  他強橫無理地下了結論。

  「那你呢?你沒有參戰嗎?你的年紀那會兒還不能上戰場吧?」克雷頓上前一步,用同樣冰冷地語氣質問回去。

  他比這名上尉的身材還要寬大,還要挺拔,而後者巍然不懼,依舊傲慢。

  「我是沒有參戰,但那是因為我還沒有離開皇家軍事學院,如果我當時參戰了,就能管教好你們這群只知道在酒館裡整日悲春傷秋欺壓平民的廢物,戰爭的結局或許就有所不同。」

  「當時有許多高級軍官的軍職是買來的,是他們的無能。」克雷頓嚴肅地說:「如果您要批評,應該批評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放任了這樣的現象,而不是軍職低微的普通士兵。」

  他不能不為這些朋友爭一個公道,這也是為他自己爭一個公道。

  但上尉沒有改變態度:「據我所知,軍改在戰爭結束前就結束了,那些人或自願或非自願地離開了軍隊,又提拔了一批新的軍官,但你們也並沒有在後期的一年裡挽回局勢,只是和陶頓人打了個平手。」

  聽到這裡,克雷頓已經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開口道:「敢問您的姓名?」

  「喬治·西弗爾。」上尉傲然地說。

  克雷頓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回憶了一番自己認識的那些貴族朋友,沒有找到相似的姓氏,於是開心地笑起來。

  「怎麼,你想說什麼?」上尉問。

  克雷頓笑得更燦爛了:「我現在知道你不是我朋友的同族,這樣,殺了你,我也不用和誰道歉。」

  喬治·西弗爾的手再次按在劍柄上:「你想要襲擊現役軍官?我可以現在就處決你」

  克雷頓回答他:「錯,不是襲擊,是公平公正的決鬥。」

  說完,克雷頓又回頭對著櫃檯喊:「老闆,有武器嗎?」

  幾乎不用等待,一把燧發槍和一柄長劍立刻從櫃檯後面拋了過來,被他接在手中,周圍的士兵們目光灼熱地看著他,為這樣的英雄氣概折服。

  看到他熟練的舉動,喬治·西弗爾遲疑了。

  「快點他媽的選擇你的武器,小子!」

  看到他的猶豫,克雷頓·貝略一轉態度,他一邊對面前的青年軍官惡狠狠地說著,一邊將劍和手槍一起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挑一個死法,別說我讓你用了不熟悉的武器,你可也是佩劍帶槍的!」

  喬治看起來幾乎要答應了,但他又想到了什麼,極為不甘地拒絕道:「不,我不能同你決鬥,不是因為我膽怯,而是因為我還要繼續乘車,去別的城市替人送一句機密的口信。」

  他生怕別人說自己懦弱,又追加解釋:「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會輸,相反,我相信死的會是你。但我既然承擔了這樣的任務,就必須把口信送達。即使同你決鬥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會失敗,我也不該讓這萬分之一的概率存在。」

  「這是軍隊的機密?」克雷頓問。

  喬治搖了搖頭:「只是私人的機密,但我也需要守信。」

  克雷頓對他多了幾分敬意:「好,你可以把這個機密的消息告訴我,我以我克雷頓·貝略的名義發誓,必不會讓這個消息外傳,並且將這個消息準時送達。」

  「克雷頓·貝略」喬治·西弗爾也回憶了一番,有些為難:「可你是個無名之輩,以你的名義實在不能證明什麼。」

  這句評價讓克雷頓一下子將剛才的敬意拋諸腦後。

  已經沸騰的狼血再也按捺不下,他猛地一揮手:「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我們決鬥的公證人,如果我做不到,我在這座城市將倍受唾棄,名譽掃地,不容於我的親友!」

  所有的士兵都站直了,為他齊聲應和著。

  看到了他的決心,以及士兵們的莊重,喬治·西弗爾也終於拋開傲慢,莊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眾人的見證下寫了遺書。

  接著,喬治在克雷頓耳邊輕聲說出了那個機密,以及要接受這個機密的人,隨後兩者走出戶外,隔著一段距離同時舉起劍來。

  「真可惜。」喬治看著克雷頓遺憾地說:「如果你不知道這個機密,即使是決鬥,我也能手下留情,現在卻不得不為了保密而將你殺死了。」

  克雷頓勃然大怒:「我以我的名義發誓,我必然會殺了你,然後幫你把消息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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