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陳澤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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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00年9月1日。

  今天是我到瓦棚中學的第一天,一個名叫大洛山的企業家到我們學校進行了演講。他告訴我們,寫日記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日記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學會總結自己。我聽從了他的建議。

  00年10月12日。

  果然,我的身上還是有懶蟲在作祟,我經常會因為偷懶而忘記寫日記。比起寫日記,我覺得去學校的圖書館裡看書會更加有趣一些。

  00年10月13日

  學校的圖書館很大,但是那裡有一個禁區。我聽那裡的保安大叔說了,那片禁區其實是一個巨大而危險的迷宮,有些孩子不聽話闖入了禁區,就會永遠地迷失在那片禁區之內。可是,我不信邪,我決定明天進禁區瞧瞧,就算我被學校開除了,我也不在乎。

  ……

  00年9月1日

  今天是我來到瓦棚中學的第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開始喜歡寫日記了,要知道我從小學到中學以來,從來沒有寫過一次小說。今天的開學第一課,居然是一個企業家給我們上的,他長得真胖,可丑了。

  00年9月2日

  今天只有學習。

  00年9月3日

  今天只有學習。

  00年10月13日

  學習,學習,只有學習。如果不學習的話,我都不知道我該幹些什麼了,每天的日記里,我除了學習也不知道該記錄一些什麼。今天有兩個同學邀請我去學校的圖書館探險,我知道那是學校的禁區。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想跟他們一起進去試試。

  有個同學告訴我,那個圖書館的保安很愛喝酒,只要看見酒就沒有不喝的,只要我們準備好葡萄酒,在裡面放點安眠藥,保安一定會中招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進去看看,圖書館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

  00年9月1日

  今天是我來到瓦棚中學的第一天。開學第一課是一個名叫大洛山的資本家給我們上的,我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00年9月2日

  學習。

  00年9月3日

  學習。

  00年9月4日

  學習。

  00年10月12日

  我翻看了我前面的所有日記,我覺得我的生活是一個巨大的循環圈,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新鮮的事情,我每天做的事情只有讀書……讀書……讀書。我要做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00年10月13日

  我調查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發現學校圖書館的保安,其實是個酒蒙子。哪怕在夜裡執勤的時候,他也要喝酒。我覺得可以利用這一個弱點,放倒保安,然後去那個禁區里看看。

  00年10月23日

  我醒來了。

  各種意義上的醒來。

  00年10月24日

  今天總算有機會寫日記了。

  10月14日,我成功闖入了禁區,並且活著從裡面逃了出來,可是那跟著我一起進去的同學們全都死了,而我則進了醫院。今天我剛從醫院裡出來,重新回到了學校。

  我終於成功地闖入了那片禁區,我發現了一切的秘密。我在禁區里,撿到幾本日記本,那都是我寫的日記。

  我的感覺是對的,我們一直都生活在無限循環的夢魘之中,就算死了,我們也會重新回到最開始的日子。

  一遍、一遍、一遍。

  我們就像是困在盒子裡的蟑螂,是供人玩樂的、最卑微沒有尊嚴的寵物。

  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撿到我的這本日記本,但願他永遠看不懂我寫的話,讓他永遠幸福地活在無知中吧。

  ……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我決定去死。

  ……

  第一次循環/00年9月1日。

  今天是我開始紀錄的第一次循環,因為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我到底經歷了多少次的循環。


  我在前兩次的循環里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某個人創造的沙盒世界,每次都會有不同的外來者來到我們的世界冒險。當那些冒險者死亡之後,我們的世界便會重置,回到最初的樣子。

  經過一定的訓練,我每次都能記住上次循環的記憶了,但這種記憶力必須要經過非常多的訓練。

  訓練的方法非常殘酷,那就是死亡。

  我很慶幸,我是一個堅強的人,我在一次次的死亡中,我的靈魂變得更加堅定。

  我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打破這種循環。

  第一次循環/00年12月31日。

  期末考試。

  在前幾次的循環里,我可能從來沒有活到過這一天,我總會在這之前因為擅闖禁區而被開除,或是死於意外。

  這一次,我選擇好好讀書,活到了期末考試的這一天。我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到了期末考試的這一天,我們的宿舍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轉校生。

  他看上去有點蠢,事實證明,他也真的很蠢,連第一場考試都沒有通過就被送走了。

  ……

  第二次循環/00年9月1日

  這是我第二次回到了學校的開學典禮。大洛山的演講詞,我早就已經背下來了,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聽他在說什麼。

  我發現了這個時間囚籠的循環點,那就是期末考試。無論我如何努力,如何學習,只要完成了期末考試,我就會重新開始一次新的循環。

  我決定試試看,如果我在期末考試里拿到好的成績,會不會成功打破這個循環。

  ……

  第十一次循環/00年9月1日。

  這是我的第十一次循環了,經過多次的實驗,我漸漸確認了一件事。學校里的期末考試,真正考驗的並不是我們瓦棚中學的學生,而是那個轉校生。

  每次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莫名其妙地轉校生來到我們學校。我發現,他們好像都會有點特殊的能力,並且行為舉止、價值觀、世界觀方面,都會和我們格格不入。

  我十分確定,他們根本就不是我們瓦棚人。

  我決定,幫助他們一次。

  ……

  第十八次循環/00年9月1日。

  事實證明,我錯了,我並不能干預他們的行為。如果我做出太過分的作弊行為,學校百分之百地會抓住我,然後開除我。期末考試里,我不能以任何形式干預那些外來者。

  我十分確定,只有幫助那些外來者,我們才能打破面前這無盡循環的噩夢,但是這種幫助必須極其小心,並且隱藏起來。

  第二章

  第二十一次循環/00年12月31日

  今天是我覺醒以來,經歷的第二十一次循環,我遇到了一個這一次的外來者,他叫顧毅。

  那麼多人,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固執,那麼堅強。我發現他正在暗中調查學校的圖書館,他對那片學校的禁區十分感興趣——就和我一樣。

  第二十一次循環/01年1月7日

  我得感謝顧毅,他讓我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1月7日,他讓我擺脫了學校里的無盡循環的生活。我脫下了自己校服,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簽名,送給他作為紀念品。

  我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外來者,他可能不會再與我的生活有交集了。我決定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學一學我喜歡的技能比如星際語。

  畢業之後,我就該去找工作了,我覺得一名瓦棚中學的畢業生,在就業市場上一定會炙手可熱,畢竟我們可是天之驕子,萬中無一的天才。

  第二十一次循環/01年2月1日

  我覺得,我應該可以不再記錄這是第幾次循環了,我們終於擺脫了那個無盡循環的夢魘生活,我們終於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鮮的空氣了。

  我的很多同學都進入了科技開發公司,去研究新一代的智慧機器人,這是現在最有前途的職業。

  可是,我學習的主攻方向是人文科學類,我根本沒有機會去參加智慧機器人的開發工作。

  我拿著自己的簡歷,到處投放,但是收到回復的信件寥寥無幾。唯一能給我回復消息的,只有幾家銷售公司。


  也許,我應該去嘗試嘗試嗎?

  第二十一次循環/01年2月2日

  我還是習慣性地紀錄這是第二十一次循環,因為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事情。

  我終究還是決定去做一下銷售公司的工作了,我去了那家銷售公司面試。

  這是一場群體面試,和我一起坐在會議廳的參加面試的一共有八名應屆畢業生。我是這些應屆生里,唯一的一個瓦棚學院畢業的學生。

  當我說我是瓦棚出來的學生,所有人都對我投來了羨慕、崇拜亦或是嫉妒的目光,這是我最享受的時刻。

  面試官的演講很有激情,他站在白板前,煞有介事地說著自己曾經的面試經歷:

  「當年我也和你們一樣,與許多人一起來參加的這次面試。當時給我面試的人,叫做琴姐,你們出名之後在對面就能看見琴姐的辦公室。

  我見到琴姐之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地說:你把外面那些人都推掉吧,只招我一個就夠了。」

  很霸氣。

  不是嗎?

  面試官侃侃而談,總是在說自己的發家史,他老是說如果想要成功,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他還總是拿康斯坦丁打比方,說他是如何如何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他說,未來必然是智慧機器人的時代,我們必須要擁有AI速度。

  「AI速度」,這是他一直強調的「專業名詞」,是用來形容他們現在所從事的工作的「專業名詞」。

  可是我根本聽不懂這是什麼狗屎玩意兒,我只覺得這是一個看上去高大上的名詞,實際上卻空無一物。

  如果連我都聽不懂,那就更別提其它那些野雞學校畢業的學生了,他們一個個都是眼裡冒著小星星,仿佛看到了百萬年薪在向自己招手。

  可是事實上呢?

  我聽完了他全部的演講之後,我都沒弄明白,他們公司到底是做什麼的。

  雖然我沒有參加過其它面試,但是如果真的要參加面試的話,難道不會問問面試者來自哪個學校?會什麼技能嗎?

  為什麼他老是談奮鬥,老是談康斯坦丁的發家史呢?

  第二十一次循環/01年2月3日

  我並沒有收到更多的面試邀請了,那家「AI速度」的公司卻在面試後的第二天讓我去參加新一輪的「試崗」。

  我很抱歉,沒有記住那家公司的名字,只能用「AI速度」來形容那家公司了。

  早上八點到了地方之後,我遇到了昨天面試時候遇到的兩名應屆生,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昨天過來面試的。

  我從他們的眼裡都看到了一絲手足無措的慌亂。

  今天過來接待我們的是一對師兄和師姐,師兄個子很矮,連師姐都比他高半個頭。

  師姐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是說起話來卻帶著很濃重的南方口音。

  這讓我感到極其不適。

  師兄和師姐帶著我們三個應屆生去到了非常遙遠的地方,他們沒有自己的車,只能乘坐公共運輸,等到了地方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

  我到了地方才知道,這裡就是所謂的黑街——是瓦棚市最出名的貧民窟,令我感到很詫異的是,他們居然能在這種破地方,找到一處不那麼破的住宅區。

  我們在住宅區里繞了一圈,選定了其中一處大樓。師兄帶著我走進了這所大樓,師姐則帶著其他人在樓下等著。

  師兄一口氣爬到了七樓,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大門。

  等到戶主開門,師兄就拿出了一瓶不知道什麼牌子的洗髮水,開始說話了。

  「大哥你好,我們是大學生出來兼職的,最近康斯超市做活動,推出了一款新的洗護二合一的沐浴液,他既可以用來當沐浴液,也可以用來洗頭髮,有了這瓶沐浴液,你就不需要再買洗髮水了……」

  「不需要。」

  戶主直接關上了大門。

  師兄沒有任何挫敗感,他收起了洗髮水——又或者說是沐浴液。

  「記住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了嗎?」

  我搖了搖頭。

  師兄扭頭看向我,用非常虔誠的語氣說道。

  「記住這一句公式,等回到公司會有人考你的。在一定的時間內,見到的客戶越多、推銷話術說的越完整,賣出產品的機率越高。一定要給客戶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你們記住了嗎?」


  我說我記住了。

  但其實根本沒有記住。

  因為我覺得自己的這位師兄完全就是在瞎胡扯。

  首先,他根本就不是大學生,而是一個至少三十歲的中年人。其次,他手裡的二合一沐浴液在超市里根本就沒有上架過,看上去根本就是個三無產品。

  我感覺自己很可笑,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這些人是騙子。

  第三章

  我回到了樓下,師兄帶上另外一個面試者上樓了。

  師姐帶著我和另外一個面試者在樓下說一些家常話,雖然師姐的普通話不怎麼樣,但她確實十分和藹。

  「你剛才在樓上見習的時候有什麼感想?」

  我閉上了嘴巴,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默默低下了頭。

  師姐笑眯眯地看著我,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呵呵,你怎麼那麼害羞啊?我記得你可是瓦棚出來的高材生,是我們公司近幾年來招收的最厲害的學生了。

  你記得第一天給你們面試的那位師兄嗎?

  他叫朱安,也是你們瓦棚出來的高材生,他第一次面試的時候非常霸氣,在進姜總辦公室的時候,他直接當著姜總的面,把其他人的面試簡歷推開,只把自己的簡歷放在了桌子上。

  你應該向朱師兄學習一下。」

  我哦了一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師姐又說道:

  「師兄告訴你秘籍了嗎?」

  「什麼秘籍?」

  「你不會忘了吧,等你們回公司之後,你們需要考試的,這是必考題。我們都告訴你們答案了,你不會記不住吧。」

  「你說那個呀……」

  我記不住原話,但是我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當我想複述一遍的時候,師姐卻打斷了我。

  「別急,等所有人都見習過之後,我們再說。」

  我們就這樣繼續在樓下站著,等到三名面試者全都上樓走完了一遍流程,師姐又開始給我們上課了。

  她反覆強調著那句話。

  「在一定的時間內,見到的客戶越多、推銷話術說的越完整,賣出產品的機率越高。」

  後來,我們就去吃飯了。

  那是路邊的一家館子,來這裡吃飯的全都是環衛工人、建築工人、拾荒者。在這裡吃飯,一次只需要十塊錢,就能吃得飽。

  師兄和師姐甚至都沒有說請師弟師妹們吃午飯。

  終於,我們又乘車回到了公司。

  等到了地方,已經是下午兩三點了,到了公司之後,師姐繼續給我們開會,又一次強調著那一句話。

  「在一定的時間內,見到的客戶越多、推銷話術說的越完整,賣出產品的機率越高。」

  她帶我們一遍一遍地看宣傳片,一遍一遍地說,那些牆壁上掛著的畫像都是誰。

  這個是公司的創始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個是公司的銷售冠軍,是瓦棚市的市場經理。

  這個是……

  這個我記不住了。

  因為,我的耐心已經消耗到了極限,我打斷了那位師姐的演講。

  「對不起,這個我不想聽了,能不能停下了?」

  「怎麼?你是想直接去考試嗎?」

  「不,我只是覺得那個亂七八糟的定律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坨狗屎,你們賣的東西根本就是三無產品,你們就是騙子。師姐,我勸你早點換個工作吧,你指望你能在這個破地方干一輩子不成嗎?」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

  「這兩位同學,我勸你們別在這裡幹活兒了,我覺得這裡不是正經公司。」

  我注視著那名師姐。

  我發現,她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迅速變紅,緊緊抿住了嘴巴。我不知道她是因為被我揭穿了謊言而惱羞成怒,還是因為她自己的信仰被詆毀而怒火中燒。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在這裡多待一分鐘了。

  我看了看身邊的另外兩名應聘者。

  他們對望一眼,和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我人生的第一次應聘,顯得有些不太愉快。

  第二十一次循環/10年1月1日

  十年過去了。

  我從一個名校畢業的應屆生,變成了一名流水線上的熟練工。我明明才三十五歲,卻得了六十歲才會得的慢性病。

  痔瘡、肩周炎、頸椎病、失眠、脂肪肝、糖尿病、高血壓……

  我的天呀,我都不敢去醫院,我害怕我又查出來一大堆的疾病,但更害怕的是醫院給我寄來的帳單上,寫著我根本負擔不起的數字。

  過去幾年,我還能去送外賣,發快遞,但現在我做不到了。

  因為我,早已經被社會淘汰了。

  新一代的智慧機器人成為了社會的中流砥柱,我們這些沒有學過智能機械的文科類學生,只能去做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掃地。

  洗碗。

  流水線。

  下礦井。

  過去我在上學的時候,曾經學習過這一段。

  當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的水平,機器人會代替人類去做那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危險的工作,那時候人類會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或是去做更加高端、有創造性的工作。

  可是,為什麼那些危險的礦井裡,依然是滿坑滿谷的工人呢?

  第二十一次循環/15年3月11日

  我已經五年沒有寫日記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循環再次到來,那樣的話我的生活會再次變得豐富多彩。

  我多希望我的日記本上會出現「第二十二次循環」。

  今年我才四十歲,應該是早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但我依舊是光棍一人。

  工廠的流水線已經不要我了。

  因為他們有更年輕、更便宜的打工人可以選擇,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已經不是他們最喜歡的應聘者了。

  很可笑吧?

  四十歲,已經算老人了。

  我再次到處投簡歷,但是每個面試官看見我「四十歲」的高齡都會望而卻步。

  最終,我在朋友的介紹下,走進了一家礦場。

  當我在礦場鑿開第一個礦石的時候,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智能機械如此發達,礦場還需要人工來開採礦石。

  一個工人一天只要100塊錢的工資,一個月的成本也就是三千塊,一年的成本才三萬六。

  購入一個機器人要支付10萬塊,每年還額外需要五萬的維護保養費用。

  原來我們比機器人要便宜,這就是我們始終不會失業的原因吧。

  沒錯,人類,更賤。

  我覺得,這大概都是因為人類的生產力發展還沒有到位吧?等到機器人的維護成本更低一點,也許真的就再也沒有人會去礦井裡工作了吧?

  可是……如果機器人取代了礦工的工作,我們又該去做什麼?

  我不知道了。

  學校沒有教過我。

  第四章

  第二十二次循環/01年1月7日

  當我再次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看著自己的日記本時,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我的心情了。

  上一次的循環里,我因為在礦井中吸入了太多的有毒氣體,肺部感染了嚴重的疾病。

  到了我死亡的時候,我的整個肺已經變成了灰色,就像是石頭一樣梆硬。我獨自一個人躺在出租屋的地下室里,感受氧氣一點一點地從我的肺里消失。

  我想起了我上學的時候。

  當我第一次發現我們身處於無限循環的時間囚籠時,我感到害怕而絕望,但是現在我的感受卻十分複雜。

  我慶幸自己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

  我痛恨自己又關進了一個更長的時間囚籠里。

  我害怕自己又成了一個關在盒子裡的蟑螂。

  第二十二次循環/01年1月10日

  我躺在家裡什麼都沒做,連飯都沒有吃。

  根據上一次循環的經驗,我通過買彩票的方法,獲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當我拿到了總共五百萬的獎金時,我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想法。


  我只想揮霍!

  等我花完了,就去死。

  我要好好享受我的人生。

  ……

  第二十七次循環/01年1月7日

  我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了,這是我的——不,這是我們瓦棚人的第二十七次循環。

  我就像是一個拿著金手指在遊戲裡亂殺的玩家,很快就感到了疲憊和無趣。

  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裡賺快錢的每一種方法,但是我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我又感受到了以前的那種感覺,那種失去了自由的感覺。

  我很羨慕我的其他同胞們,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處在無限的循環中間。

  及時行樂不是我人生的本意。

  瓦棚教會我的絕不是得過且過,自由才是我需要尋找的目標!

  第二十七次循環/01年7月12日

  這段時間,我再也沒有浪費自己的人生,我一邊重新開始學習星際語,一邊開始尋找顧毅——又或者是下一個顧毅。

  想要打破面前的這個循環的時間監獄,沒有顧毅的幫助,便沒有成功的希望。

  我依然在堅持寫著日記,一來我擔心自己不寫的話,就會忘記每次循環的經歷,另外我擔心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我就沒有辦法告訴後人我的故事。

  我希望下一個顧毅,終究會出現。

  ……

  第三十九次循環/01年1月7日

  這是第三十九次循環。

  我的計劃失敗了,我並沒有找到顧毅,或是下一個「顧毅」。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們的世界在每一次的循環之後,變得越來越差勁了。

  在這一次的時間循環里,我的世界徹底崩潰,變成了一個人間煉獄。

  所有人,一出生就是囚犯。

  他們背負著幾十萬年的刑期,只有去參加那種最為低賤的工作,才能贖罪。我從來沒有想過,刑期竟然可以成為一般等價物。

  彩票,已經被禁止販售了。

  街上到處都是巡視的警察,他們每個人都配備有一台警務機器人,他們可以輕鬆地看見哪一個人的身上帶有刑期。

  人民被分為三六九等。

  低級人不能去高級人的地盤。

  低級人不能和高級人說話。

  低級人甚至都不能呼吸高級人的空氣。

  可笑,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那些人民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反抗的,他們竟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真的好想告訴他們,世界不是這樣的。

  我們的世界,在一次次的循環里,逐漸走向深淵,我們正在變成某些「神明」的玩物。

  哦,對了。

  那個現在被稱為神明的傢伙,就是康斯坦丁了。

  那個我必須殺死的男人!

  第三十九次循環/02年12月23日

  我有著三十九次的重生經歷,即便我一出生就在社會的最底層,我也有辦法用自己的力量爬到最高層。

  可是,榮華富貴不是我的最終目的,我要的是康斯坦丁的項上人頭。這一年的時間裡,我始終再堅持著鍛鍊身體,我每天都會打磨我的那把匕首。

  我把那把匕首,稱為「永不妥協」。

  那是我們瓦棚的終極信念。

  第三十九次循環/01年12月24日

  今天是我成功晉升高級公民的日子,我成功混入了所謂的高級社交圈,成為了上流社會的一員。

  他們邀請我去喝酒,我當然不可能拒絕。

  那是一家高檔的酒吧,雖然說是酒吧,但他實際的作用卻是在做皮肉生意。

  一個年輕的姑娘坐在了我的身邊,她的服裝十分大膽,我只要微微低頭就能看見她白花花的胸脯。

  可是,我沒有看她胸前的風景,我只是注視著她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


  「丹丹。」

  「你是師姐。」

  「師姐?」

  「不管你信不信,你曾經做過我的師姐。」

  「什麼?我真的不認識你。我知道你是瓦棚出來的高材生,而我只不過是一個野雞學校出來的小雜毛,我怎麼有資格做你的師姐?」

  「你相信前世嗎?前世你真的是我的師姐。」

  「你這樣的搭訕方式,我還是第一次遇上,我算你有點創意。」

  「我不是搭訕,我是認真的。」

  「好吧,那你告訴我,我前世背了多少刑期?我又是做的什麼工作?」

  「唉,你前世沒有背刑期,但是卻背了房貸。工作嘛……應該是當了個騙子吧?」

  「騙子,那我還不如在這裡陪酒呢。至少這不違法,而且遇到大方的老闆,我還能賺不少小費。」

  那一晚,我們聊了不少,我不知道這位師姐到底有沒有相信我的話。可能,她只是覺得我在吹牛而已。

  在酒會結束的時候,她暗示她可以跟我出去散散步,但我只是笑了笑,假裝沒有聽懂她的暗示。

  我早已經對男女之事沒有任何興趣了。

  我現在只對一樣東西有興趣——弒神。

  第三十九次循環/10年10月23日

  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辛苦鍛鍊,我的身體已經磨練得像機械一樣精準,我閉著眼睛,都能把飛刀插進敵人的喉嚨里。

  那些敲骨吸髓的資本家,無一不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他們都在幻想著要殺死我,但他們都失敗了。

  我每次行刺的時候都戴著面具,我的手腳很乾淨,誰也沒想到最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其實是懸在每一個食肉者頭頂的一柄劍。

  第三十九次循環/10年12月31日

  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了,明天康斯坦丁那個癟三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舉行演講,慶祝新一年的到來。

  我將作為嘉賓參加這次演講,這是我動手的最好機會。

  如果成功了,明天的日期就是「第三十九次循環/11年1月1日」,如果失敗了,那我們就只能等第四十次循環再見面了。

  第五章

  第四十次循環/1年1月7日

  好吧,我又回來了。

  那一次,是我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但終究還是沒能成功。我還是小瞧了那位神。

  我承認,他確實有稱為「神」的資格,他有著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超自然力量,我在臨死前聽到了他的喃喃自語。

  ——他說的是星際語,我很確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

  我曾經以為,星際語只是一個冷門的語言,但我沒有想到,它還有其他的作用。

  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顧毅那樣的外來者,因為他們可以使用超自然的力量,我以為只有那些外來者才可以使用這種力量。

  可是,康斯坦丁告訴了我,一切都有可能。

  他能學會超自然的力量,那麼我也一樣可以。

  只要我學會了,我就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打敗他,我只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第四十次循環/01年6月1日

  這一世,我並沒有選擇太過迅速地贖清自己的罪孽,成為所謂的上等公民,我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超自然力量之上。

  為了方便自己的研究,我選擇當了圖書管理員。

  很可笑的是,每一家圖書館裡都是在販賣著康斯坦丁的個人傳記,要不然就是一些智能機械的設計原理。

  這些東西並不是我想要的。

  我需要更多的權限,我才能解除到那些我不能接觸到的知識。

  第四十次循環/02年2月3日

  我用了半年多的時間,成功提升了自己的等級,我可以去更高級的圖書館,看更多書了。

  我每次去圖書館,只看那些用星際語寫成的書籍,最終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

  我們是一群被詭異力量控制的寵物、玩具,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想要真正地破開這個循環,必須去幹掉那個在幕後操縱的主持人,但是我現在是沒有資格去幹掉的他的,因為我也受到了規則的限制,沒辦法幹掉他。

  可是,我卻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識去幫助那個外來者——比如,顧毅。

  這些年來,我也見過無數像顧毅這樣的外來者,但他們沒有一個走到了最後哪一步。

  我必須在顧毅來之前做好準備,我必須武裝自己,總有一天我要成為顧毅的左膀右臂。

  我一定要掌握超自然力量。

  第四十次循環/02年2月12日

  就像是襪子穿久了會破洞,在完美的遊戲也會出BUG,我發現了這個世界裡的BUG。

  在這無盡的宇宙蒼穹之下,有一個神奇的種族,叫做旅者星人。

  他們會在各個的世界裡穿梭,有意或無意地留下一點奇妙的知識與技巧。而我終於在一份古籍的角落裡,找到了旅者星人給我留下的金手指。

  他叫做暗月。

  那是一個長相奇怪的侏儒,可是性格卻有些自戀,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吹噓自己的過去。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對他有多少好感。

  「哦哦,你叫做陳澤宇?嘿,挺有意思的,我沒想到作為一個盒子裡的蟑螂,你居然能找到盒子裡的破洞。」

  「就算沒有破洞,我也要想辦法咬出破洞。」

  「很有趣,我覺得你和顧毅應該很有共同語言吧?」

  「你認識顧毅?」

  「當然。某種程度上,你們很像。你在無限循環的時間裡受盡折磨,而他在一次次的死亡里絕境求生。

  說實在的,你好歹也享受過幾次快活享樂的人生吧?可是顧毅卻不一樣,他可是一直在戰鬥,一直在生死間徘徊呢。

  死亡這種事情,我可是一次都不想體驗。」

  「我想幫他,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傳授你旅者星人的秘術,也許這可以幫助你實現你的目標。哦,對了,記得一直寫日記。寫日記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日記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學會總結自己。」

  我聽從了暗月的建議,因為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沒有日記,我可能還是一個渾渾噩噩的臭蟲呢。

  第四十次循環/02年2月15日

  我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我總會時不時地忘記寫日記,又或者是忘記自己某次循環時的經歷。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強行學習旅者秘術的代價。

  我想去問問暗月大叔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但我卻沒有辦法和他在聯繫上了。

  沒有辦法,我只能自己想辦法去抵抗這種健忘症,如果我忘記了這世界不停循環的秘密,那我還怎麼成為弒神者?

  第四十次循環/02年2月16日

  我發現,這樣的遺忘很難抵擋,於是我養成了習慣,每天都記日記,一天都不能錯過。

  為此,我甚至還買了一台智慧機器人,讓他不停地提醒我記日記的事情。

  只有在每天看完日記之後,我才能想起這一切。

  第四十次循環/02年3月20日

  我已經漸漸可以抵抗那種遺忘的後遺症了,可是康斯坦丁最近又提出了一些奇葩的新規定。

  1、低級公民的閱讀權限再次降低,他似乎非常害怕別人去看到不該看到的書籍。

  2、創作者的創作範圍再次縮小,如今的市面上只有歌頌康斯坦丁的小說或者傳記才可以出版。

  這讓我有些後怕。

  為此,我不得不去採取一些反制的措施。

  我藉助旅者秘術,以及智能機械的相關知識,成功改造了自己的助手機器人,讓他們變成了獨屬於我的機器人。

  它不再遵守康斯坦丁的規則,而只遵守我的規則。到了最後,甚至在我的地盤裡,任何規則都將失效。

  除非是警察到了我地盤,他們才會發現一些不對勁。

  不過沒關係,我的街坊領居的嘴都很嚴,大家早就成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自由帶來的快感,一旦嘗過就再也難以忘懷了。他們為了可以長久享受自由,堅決不會把這裡的事情向外透露一點。


  如果有背叛者,他們會第一時間被街坊領居打死,丟進豬圈裡餵豬。他們今天就處死了一個告密者了。

  警察甚至都不會過問一句——因為,沒有人在乎低級公民的死亡。

  那個小混蛋,寧願多被罰幾萬年的刑期,也要去向高級公民告密,實在是頂級狗腿子。

  我真佩服他的腦迴路呀。

  第六章

  第四十次循環/03年9月10日

  我對秘術的掌握逐漸熟練。

  今天,當我嘗試著練習秘術的時候,我違反規則的事情終於被某個警察發現了。

  我對此並不意外,並且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在那個警察上班的時候,我潛行到了他的身邊,用我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臟。

  緊接著,我利用旅者秘術,瞬移到了十公里外,就連攝像機都沒能拍到我的影子。

  這是我對康斯坦丁的一次警告,我確信自己的實力已經成長到了足夠扭轉戰局的地步了。

  我現在只等那一天到來了。

  等顧毅到來的那一天。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0月16日

  我確實找到了那個「顧毅」。

  這個顧毅和我印象中的顧毅有些許區別,他更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雖然他也會正常地說話做事,但他並不會做出違背規則的事情。

  我明白,真正的顧毅並沒有來到我的世界,面前的這名顧毅,只是留給真正顧毅的一個空座位而已。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不能利用顧毅的名聲來做一點事情。

  第四十次循環/02年12月31日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過著流浪的日子。

  我將顧毅控制了起來,藉助他的名聲,召集了一群有識之士。

  今天好不容易閒下來,我在整理行李的時候,終於在箱子底部找到了自己的日記本。

  我這才發現,我竟然有半年的時間沒寫日記了。

  沒辦法,我刺殺警察的事情,終究還是暴露了。雖然他們沒辦法抓到我,但我經營多日的地盤被人一鍋端了。

  許多居民被多懲罰了幾萬年的刑期,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我感到很憤怒。

  我必須給康斯坦丁一點點小小的教訓,我的匕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血了,它現在很想試試看神血是什麼樣的滋味。

  明天,就是你面對全體瓦棚人舉行年終演講的時候吧?

  等著,我來會會你。

  還是和上次一樣。

  如果我成功了,第二天的日記就是第四十次循環/03年1月1日,失敗了就是第四十一次循環/01年1月7日。

  再見。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月20日?

  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今天幾號了,我只能大概寫下1月20日的日期,等我找到了新的落腳點,我恐怕才能知道準確的日期。

  如今,日記本已經成為我唯一的夥伴了,我始終把他藏在我的空間口袋裡。

  因為逃跑的時候太過匆忙,我沒有找到一支像樣的筆,只能咬破手指來寫下這激動人心的一篇日記。

  我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成功地殺死了康斯坦丁,這傢伙的學藝不精,被我成功幹掉了,我成了瓦棚歷史上的第一個弒神者。

  壞消息是,陳澤宇也死了,他被判處了億萬年的刑期,即日執行死刑。

  除我以外,還有我的許多夥伴也被判了超長的刑期。

  顧毅的軀殼也因為違法而從高級公民變成了低級公民,恐怕他再次來到我的世界時,會很苦惱吧?

  在行刑前的一秒,我耗盡僅存的精神力,使用秘術逃離了刑場,那些蠢貨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他們沒辦法抓住我。

  我破壞了我手環里的定位功能,他們也沒有辦法追蹤我了。

  哦,我現在不能叫陳澤宇了,我得改個名字,但我暫時沒想好叫什麼。現在,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我得想想辦法才行。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月21日?

  我在郊外走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人類的聚集地。

  我發現現在的智慧機器人越來越多了,它們每過一分鐘就會掃描身邊的人類,已確認有沒有復活的「陳澤宇」。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成了明星,到了走在街上就要被人認出來的程度。

  我必須想點辦法了。

  我拿石頭砸掉了自己幾顆牙齒,這讓我的臉腫了很多。等到消腫之後,我猜我的臉型應該會改變很大。

  頭髮,那就乾脆不要剃了,就這麼留著吧。

  鼻樑骨我也敲斷了,我故意讓它從高鼻樑變成了塌鼻樑,雖然這會讓我的臉上留下一些疤痕,但這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能活著,才有希望。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2日?

  我在野外流浪了近兩個月,我偶爾會遇上出城討生活的拾荒者,從他們的閒聊中,我大概了解到了一些瓦棚的現狀。

  新任的總統也叫康斯坦丁,他是康斯坦丁的子嗣,此時他頒布的法律要比過去更加嚴格,人民的生活變得更加痛苦。

  最近,郊外又發現了一座新的礦山,工錢還算可以,有不少人都選擇去那裡做工了。

  我感覺,我的機會來了。

  礦山下的枉死之人不計其數,也許我可以在那裡撿到一具屍體,獲得一個新的身份。

  我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3日?

  這幾天,我只能依靠打獵和捕魚為生,多日的營養不良和奔波勞碌,讓我的形象大大改變。

  我站在湖邊,照了照自己的臉。

  我很確信,就算是智慧機器人也沒辦法在認出我就是陳澤宇了。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5日。

  這是我蹲守在礦山的第一天,我就成功撿到了屍體。

  運屍車從礦井裡跑了出來,那是一輛用鏟車改裝而成的運屍車。那些礦工的屍體隨意地擺放在鏟斗里,和碎石一起被運了出來。

  看來,這處礦場發生了一次小型的坍塌事故。

  有些礦工還在哼哼唧唧的呻吟著,顯然還留著一口氣,沒有完全死掉。可是開挖掘機的司機根本就沒當回事。

  我甚至都能猜到,礦主是怎麼和司機說的。

  「這些人就算救活了也得躺在床上癱瘓一輩子,不如丟進焚化爐里燒了,好歹能當柴火,多少發點光和熱,總比在我這裡浪費糧食好。」

  這就是我說的——相比機器,人類,更賤。

  我跟在了那輛運屍車的後面,在確定四下無人的時候,破壞了運屍車的動力系統。

  司機發現車子開不動了,於是跳下車檢查,我則趁機從鏟斗里挑了一具屍體。

  鏟斗里的死人太多了,沒人會注意是多一個,還是少一個。

  等我背著屍體躲起來之後,我才發現我犯了一個小錯誤,這個人並沒有死,他還在喘著氣。

  可是,他的下半身已經被落石砸扁了,現在送去醫院估計也救不活,我也沒有辦法給他支付醫療費用。

  「救命……救命……」

  他開始說話了,這可能是迴光返照。

  「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二狗。」

  「二狗兄弟,我想告訴你,你可能活不下去了。我直說吧,我是一個逃犯,我的名字叫做陳澤宇,不過很可惜,這個名字已經死了,我不能再用了。」

  我感覺到我的背後一陣顫抖,回過頭去,卻發現二狗那張黝黑的臉上滿是笑容。

  「陳澤宇?嘿嘿,我見過你呀,見過你啊,就在電視上面,你怎麼變成這副德行了……大家都說你是個反人類的瘋子,但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個大英雄……沒想到,我在要死的時候,見到了大英雄。可惜呀,大英雄不該這樣的,他應該很帥氣……很帥氣……」

  第七章

  我趕緊把二狗放下,我知道這位兄弟可能活不久了。

  「兄弟,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吧。我現在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但是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是陳澤宇,而你是二狗了。二狗,你記著,你還有個瞎眼老娘在黑街,她每天都要吃三次藥,可是她總是會忘記。你一定要去提醒她。二狗,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你一定會一如既往孝順母親,對嗎?」

  二狗……

  不。

  陳澤宇的嘴角不停地上翹著,我覺得他在這一刻終於自由了。

  「是的,大英雄。」

  「二狗,我快要死了,趁我還沒死,快點把我的晶片拿出來吧,我想作為一個大英雄……死去。」

  「是。」

  陳澤宇閉上了眼睛。

  我摘下了他的手環,拆掉他的晶片,換上了我自己的晶片。我繼承了他的名字,同時也繼承了他的刑期。

  一千兩百萬年。

  難怪了。

  這麼多的刑期,難怪死了也只能躺在鏟斗里。

  我躲在角落裡,默默等待著。

  果然沒過多久,那些警察追蹤到了陳澤宇的手環位置,他們帶走了屍體,彈冠相慶。

  撿走了陳澤宇的屍體,足夠他們升官發財了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環,同時修復了他原本的功能,此時它已經更新了時間。

  現在的日期是03年3月25日。

  記住了。

  今天是陳澤宇真正的死期,是我二狗重生的日子。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6日。

  我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黑街還有很遠,如果徒步行走,起碼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我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了,精神力也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如果再得不到充分的休息,我害怕自己將無法再次使用秘術。

  我不知道上面的人會不會發現陳澤宇的屍體是假的。如果這些人腦子進水,突然要拿著屍體做DNA比對,那麼我的身份肯定會暴露了。

  可是,我猜他們不會去做DNA比對,又或者說他們即便做了,也不會說出來。

  他們需要「陳澤宇」死。

  他們需要「陳澤宇」作為一個叛徒、一個瘋子、一個弒神者、弒君者,死在規則的鍘刀之下。

  ——這是他們對所有瓦棚人的一個交代。

  而我,正好可以給他們一個「陳澤宇」。

  這是我對他們的試探,也是我死中求活的唯一方法。即便我現在繼承了二狗的身份,我也需要小心謹慎。

  因為他們不會放棄對我的追殺。

  二狗的名字太普通了,我估計全國有幾百萬個人叫二狗。只要我成功混進城市裡,我就能順利坐實我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

  距離下一個補給站還有二十公里,我得趕在天亮之前到達。順便我要想想辦法,弄來一輛交通工具。

  二狗還有個瞎眼老媽在家裡,我得儘快回去看看。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7日。

  今天來到了新的補給站,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力。我本想用秘術趕路,但我發現這實在太奢侈了,我沒辦法像暗月大叔那樣瞬移千米的路程。

  我身上背負的刑期太多,我想借車回黑街都做不到,公共運輸有暴露身份的危險,我還沒有膽子去坐。

  我需要想想別的辦法。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28日。

  我遇到了一個好心人,他是一個跑貨運的大哥同意帶我前往下一個補給站,他告訴我再過半年他就能申請成為中級市民了。

  在他知道我會開車之後,他感到非常驚訝,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技能,會開車的人不至於會落魄到我這種程度。

  他給我介紹了他的公司,而在下一個補給站里,我可以和他的公司交涉,租借一輛車,價格僅僅只是多加十年的刑期而已。

  儘管我已經體驗過很多次循環了,但是當刑期成為了一般等價物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很可笑。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30日

  我們在路上開了一天一夜,我和司機大哥輪流開車,終於來到了下一個補給站。

  臨走的時候,大哥送給我一包食物。在這個年代裡,即便換取糧食都需要半年的刑期。


  拿著大哥的介紹信,我找到了那家租車公司。本來按照我這個刑期量,我是沒有資格去租車的,但是司機大哥給我做了擔保,我才有資格租車。

  換句話說,如果我最終沒辦法償還刑期,那麼司機大哥將代我去償還,他真的人很好。等我穩定下來,這一段恩情我一定會報答的。

  第四十次循環/03年3月31日

  我踏上了前往黑街的路,這輛車的速度很快。我估計,如果我日夜兼程不出兩天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不過,我的精力不允許我開二十四小時的車,可能最終我需要三天的時間。

  這一路上我都是選擇從野路行進。

  野路的地凹凸不平,對車子的輪胎會造成不小的傷害,但是我害怕走大路會遇到一些盤查的警方。

  我擔心我的身份暴露,所以還是從野路走方便一點。

  中午的時候,我停車在路邊吃飯,一個女人敲了敲我的車窗。

  我扭頭看去,卻發現了一個我很熟悉的人——那就是「師姐」。

  在這一次的循環里,我並沒有接觸過師姐,所以我只能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和她交流。

  「你有什麼事嗎?」

  「大哥,你要去哪兒?」

  「城裡。」

  「能帶我一路嗎?我可以給你一點報酬。」

  「你能給我多少。」

  「一年的刑期。」

  「上車吧。」

  我點點頭,讓她坐上了車。根據前幾次輪迴的經驗,我知道這位師姐不是個壞人,她可能只是個有些固執、但又不怎麼聰明的女人。

  師姐很自覺,她在上車之後就跟我完成了交易。

  「你不怕我收了刑期之後,就把你趕下車了嗎?」

  「你不像個壞人。」

  「壞人不會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

  「我這輩子見過的人太多了,是不是壞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知道,你一定是那種一生要強的人,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心裡卻無比善良。我相信你不會害我的。」

  我沒有說話,繼續吃我的東西。

  吃完之後,我抬起頭卻發現師姐已經睡著了,她雙手環抱胸前,縮成一團,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夢話。

  看上去,她比我還累。

  第八章

  第四十次循環/03年4月1日

  在師姐睡覺的時候,我寫下了今天的這篇日記,我發現這個女人真的很能睡,而且不分白天黑夜地愛睡。

  等她睡醒了,她又會不停地要東西吃,我一個大男人的飯量都沒有她大。司機大哥送給我的儲備糧足夠我吃兩天的,可她今天一天就全部炫光了。

  我很想把這個女人給踹下去,但野路上會經過的來往車輛太少了,讓她一個女人在路上實在不安全,我只能讓她繼續跟著我在車上坐著。

  為此,我不得不繞遠路去找最近的補給站,補充食物和水。這個女人實在太能吃了,她交易給我的一年刑期,我全都用來購買食物了。

  女人很不好意思,她想補償我的損失,但我最終還是拒絕了。

  因為繞路,我可能要多花一天的時間才能達到目的地了。我有些擔心,二狗的母親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第四十次循環/03年4月2日

  臨睡前,我拿出了紙筆,準備寫今天的日記。我的好師姐入睡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剛剛打開車內燈想要寫日記,她就睡著了。

  經過一天的相處,師姐似乎對我敞開了心扉。

  第一天的時候,她還跟我一句話都不說呢,但今天她和我聊了很多事情,我只記得了幾段有意思的對話寫了下來。

  師姐: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二狗。

  師姐:這個名字是你的真名嗎?

  我:是的。

  師姐:你就是一個拉貨的司機?

  我:不是,我現在暫時沒有工作,你是做什麼的?

  師姐:我是做陪酒的,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我:好吧,可是陪酒的不應該在城裡工作嗎?你為什麼會跑到野地里來?

  師姐:孩子沒娘,說來話長。

  眼見師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就再也沒有追問了。可是,師姐談興正濃,見我不說話,她又會主動搭訕。

  師姐:你還沒問我叫什麼。

  我:你叫什麼?

  師姐:我叫月月。

  我:是真名嗎?

  師姐:當然不是,干我們這行的,哪兒有叫真名的?

  我又不說話了。

  師姐: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問題?比如為什麼幹這行呢?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問這種問題嗎?

  我:爹賭娘病弟讀書,你想說這樣的故事嗎?

  師姐:哈哈,小哥,我就知道你是吃過見過的。我第一次幹活的時候,我的老大姐就告訴我,如果客人要這麼問你,你就這麼回答他。

  我:難道你們的話術都是安排好的統一話術嗎?

  師姐:當然,我們也是要經過培訓才能上崗的。我還自己總結了一套規律,在一定的時間內,見到的客戶越多、話術說的越完整,出台的機率越高。一定要給客戶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我笑出了聲,但是師姐卻歪著腦袋,一副不理解的樣子。

  我:你們工資很高吧?

  師姐:坐檯當然沒有多少錢,但是如果被客人看上可以出台的話,那當然會更多了。我的一個小姐妹歡歡,被某個大人物看上了,直接從底層公民變成了高級公民,只可惜她離開了我們這個雞窩變成了鳳凰,就再也看不上我們這些窮姐妹了。

  我:這樣可以脫離苦海的妹妹多嗎?

  師姐:你是開車的,你看到過有幾個通過開車脫離苦海的?

  我:一百個裡面有兩三個吧。

  師姐:哼,放到我們這行里,一千個得有兩三個吧。就算你非常漂亮,人又會說話,床上功夫又好,也不會有幾個大人物看上你的。我們和高級公民根本是兩個物種。就像你去寵物市場買狗一樣,你買狗回家養著是很開心,但狗終究是狗,狗權永遠不可能高於人權,也許你在你的主人眼裡是家人,但在其他人眼裡,你就是個畜生。

  說到這裡,師姐拿出一根香菸,她想點菸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隨手將香菸丟了出去。

  師姐:小哥,你知道我為什麼決定上你的車嗎?

  我:不知道。

  師姐:我隱隱覺得,我們似乎見過。你別覺得我在說土味情話啊,我真的覺得我們在上一世可能多少有些關係。也許是同事?或者是夫妻?我不知道。

  我:你這樣的話,和多少人說過?

  師姐:只對你說過。

  我:你不是不說土味情話嗎?

  師姐:跟你聊天真沒勁,你這樣的男人肯定生活過得很無趣吧,是不是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討過老婆?

  我:我對女人沒興趣。

  師姐:那你喜歡男人?

  我:也不是。

  師姐:你這樣的人很危險,在我看來色慾和食慾一樣是無法摒棄的。你連色慾都能摒棄,這說明你的內心一定有更加高級和執著的追求。你這樣不好,因為正常人都會有的欲望你沒有,這會讓別人對你保持警惕與好奇。如果你真的有更大的抱負,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有個老婆孩子,這也算是一種偽裝吧?

  我: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講的東西我一句話也聽不懂。

  師姐:算了,不和你聊了,我有些困。

  師姐很快開始打鼾了。

  我感覺很奇怪,幹這一行的女人,不應該會說出這種話來。我覺得,她一定和我隱瞞了什麼。

  不過,我沒有深挖下去,她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但願,我可以早點回到黑街。

  晚安。

  第四十次循環/03年4月2日

  今天師姐的情況有些不對勁,直到晚上十二點她才睡著。

  白天的時候,她坐在副駕駛上不停撓癢,有時候是摸頭,有時候是揉背,有時候像是蛆蟲一樣在副駕駛上拱來拱去。


  我發現她的額頭上滿是大汗,她氣喘吁吁,臉色都有些蒼白。

  我:姐妹,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嗑了?

  師姐:戒了,但是犯癮了。之前我吸菸還可以壓一壓,但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把煙都丟了,這下好了,只能靠意志力來抵抗了。

  師姐一直在痛苦地嚎叫,不停拿頭撞車窗,我全當看不見。

  癮君子,我見過太多了,沒有一個人能依靠意志力戒除。

  即便在各方干預下僥倖戒除了,再次復吸的概率也很大。我知道,嗑藥這種事情發生在陪酒小姐身上,簡直太過於常見了。

  師姐:小哥,你就和我說說話吧,也許說說話我能好一點。等這股勁兒過去,我就會好了。

  第九章

  我:你想和我聊什麼?

  師姐:每次都是我找話題,有些累了,這次你來找話題吧。你來問我,我來答。

  我:你真名叫什麼?

  師姐:等你什麼時候能告訴我你的真名,我再告訴你我的真名。

  我:你什麼意思?

  師姐:我曾經服務過一個大哥,他是專門替有錢人干髒活的人。他擁有好幾個身份,甚至能躲避警察的追擊。他的眼神很冷漠,看人就像是在看狗,即使他在床上也是一樣的眼神。他上一次找我是三個月前,但是在那之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聽說是死了吧。

  我: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師姐:你和他的眼神一模一樣,你一定殺過不少人吧?

  我:我確實殺過人,但只殺過一個,康斯坦丁就是我幹掉的。

  師姐突然笑了起來。

  師姐:我還以為你不會開玩笑呢。

  我:好吧,我確實在開玩笑。對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條野路上?

  師姐:還能怎麼樣?我被人騙了,我想去城裡結果被某個司機騙了,他想逼我付出更多的刑期,我不樂意,於是他就把我丟在了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那爛褲襠的狗東西,遲早有一天掉溝里淹死。

  我:你為什麼想進城?

  師姐:我想要找我孩子的父親。

  我:你孩子?多大了?

  師姐:剛懷上,如果不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我為什麼要戒菸戒毒呢?

  我: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師姐:你說話真傷人。

  我:對不起,你知道,你畢竟是……

  師姐:我只讓極少數的男人不帶套過,而且在那段時間內和我上過床的只有那三個。第一個人已經掛了,第二個人有老婆,他死活不承認,還把我打了一頓,我只能去找第三個了。

  我:如果第三個也不認呢?

  師姐:那我就自己生下來自己養活,孩子是無辜的,不是嗎?

  我:你可以打掉。

  師姐:不,我捨不得。你不明白,當你成為母親之後,你的思想會發生一些變化。你會想盡一切辦法,對你肚子裡的孩子好。我很難解釋這種感覺。

  我:女人懷孕以後,身體激素水平會發生劇烈變化,他們會對孩子產生濃烈的愛意。這是你身體的本能。

  師姐:你懂的真多,你一定是瓦棚學院畢業的。

  我:我真要是那裡畢業的,我會幹這種活兒嗎?話說,你就算生下來,你怎麼養活他呢?

  師姐:還是繼續干我的老本行。我稍微辛苦一點,大不了每個月只休息一天,我干到三十歲,省吃儉用一點,足夠我贖清刑期,搬進中級公民的地盤。我有好幾個小姐妹,她們就是這麼上岸的。等到了那兒,我就可以換個稍微好點的工作了。到清吧工作,我就不需要出台了。我長得足夠漂亮,就算到了三十歲帶個拖油瓶,我覺得我也不缺男人追。

  我:你身體會吃不消的,天天喝酒對身體不好。而且,我覺得你最好也別干出賣身體的事情了吧,萬一你的孩子學你……

  師姐:兄弟,那些下礦場的礦工們,他們不知道這對身體不好嗎?他們難道不是在出賣身體嗎?難道我陪男人喝酒,出賣身體下賤,他們在礦坑裡拼死拼活,出賣身體就高人一等?

  我:我沒這個意思……

  師姐:我知道,我只是……對不起,我就是犯癮的時候,頭腦不清爽。


  說完,她就不說話了。按照她的意思,這股勁兒已經過去了。

  到了半夜十二點,她終於睡著了。而我睡了一個小時,就再也睡不著,起床繼續開車了。

  我就在夜裡趕路,這樣下去,我在明天中午就能趕到目的地了。

  第四十次循環/03年4月3日

  師姐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在她看見我來到城裡之後,表情顯得有些迷茫。

  「我們到地方了?」

  「沒錯,你要去哪兒?我可以送你一程。」

  「呃……不用了,我自己下去走吧。這一路,多謝你了。」

  「不客氣。」

  這就是我和師姐的最後一段對話。

  我看著她的從車上跳下,消失在街頭巷尾。我想著,如果我們不是生活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裡,也許她的生活會更好一些。

  她確實很漂亮,也很會說話,腦子也很聰明。要是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生在一個更公平自由的社會裡,她一定會成為一個非常厲害的女人。

  可惜,我們彼此都沒有這個機會去選擇自己的命運。

  我坐在車裡想了很久,卻想不出一個結果來。我很想知道,顧毅在這個時候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他是會抱怨時代嗎?

  他是會和我一樣成為一名刺客嗎?

  又或者……

  我將車停在路邊想了很久,我想把這一刻的想法全都寫出來,但是身後的汽車喇叭在催促我讓路,這讓我很苦惱。

  等我閒下來的時候,我再繼續寫吧。

  我並沒有把車開進黑街。

  這種地方太亂了,我怕我把車停在那邊,會被人偷得只剩四個車軲轆。我還給了租車公司,但是刑期並沒有結清,我準備找到工作之後再結。

  我遵循二狗的遺願,找到了他的家。

  二狗的母親不僅瞎眼還耳聾,我和她說話非常費勁,我與她解釋半天,她也沒弄懂我並不是他真的兒子。

  不過,這樣也好。

  老人糊裡糊塗的,什麼也不知道,這對我隱藏身份很有幫助。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1月11日

  老母親並沒有挺過這個冬天。

  今天早上,老母親在我之前起床,給我做了一碗雜醬面。她做的很咸,並不和我的胃口,但我還是一口氣吃光了。

  「你要做體力活,多吃點鹽才有力氣幹活。」

  「嗯,謝謝媽媽。」

  「兒啊……二狗他還好嗎?」

  「媽媽,我就是二狗啊。」

  「嗯……呵呵……嗯……」

  母親就那麼坐在桌子邊上,對著空氣傻笑,她伸出手來好像在撫摸什麼。我站起身來,牽住了母親滿是皺紋的手掌。

  「好,我兒日子過得舒坦,我也就舒坦了。」

  母親似乎並不是在和我說話,她經常犯糊塗,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扶著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就那麼靠在床上,一動不動地面含微笑睡著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等我上去摸她的脈搏時,我才發現她人已經走了。

  第十章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1月12日

  我已經替二狗盡了孝,接下來我該為自己的事業行動了。

  第四十次循環/03年12月1日

  經過這段時間的修整,我已經恢復了全盛姿態。我還想繼續用上一次的方法,刺殺新上任的神之子。

  可是,我卻發現這其中充滿了層層的阻礙。

  他們在低級公民和高級公民之間,設置了更高的壁壘,我沒辦法再像上次一樣刺殺他了。

  我必須用更多的經歷去經營自己的勢力,這不是我第一次那麼做了,根據前幾次的經驗,這一次我可以做的更好。

  黑街,一定會成為我的地盤。

  為了實現目標,我需要很多的資金和人脈,在這裡有什麼東西要比娛樂場所更賺錢呢?


  地下賭場。

  雖然這東西聽上去有些不道德,但我還是不得不去做一些灰色地帶的生意。

  為了實現我的最終目標,無論是道德、我的生命還是別人的生命,都不重要。

  顧毅,我有預感。

  你馬上就會出現了,我會等著你的。

  第四十次循環/04年2月14日

  我的賭場和地下黑市交易,已經逐漸走向了正規,我給那些處在最底層的公民留下了唯一的一片自由的淨土。

  藉助暗月大叔給我留下的秘術,我已經掌握了可以避免被監視的方法,二狗已經成了我的新名字。

  短短一年時間,我已經改頭換面,我猜即便是我的那些老同學見了我,也未必能認出來我了。

  我本以為,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老朋友了,但在今天,一個自稱是老朋友的人來找到了我。

  那是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在我認識的所有美女中間至少可以排到前三名。她抱著一個孩子,言談舉止十分優雅。

  「你就是黑街的二狗,對嗎?」

  「是我,請問你是?」

  「我是月月的朋友。」

  「月月?」

  「月月,丹丹,欣欣?我不知道,她用過的花名太多了。她曾經做過陪酒,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我看著女人懷裡的娃娃,心裡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

  「你先告訴我,你認不認識月月?」

  「是的,我認識。她找到孩子的父親了嗎?」

  聽到這話,女人的臉上再也沒有警惕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沮喪。

  我領著她走進了我的家門,她就這麼抱著娃娃,她說自己叫做歡歡,是月月的朋友。

  她坐在我的身邊,和我講述了我和師姐分開後的故事。

  師姐帶有身孕,她聽說喝酒會影響胎兒健康,所以她並沒有像她說得一樣繼續去酒吧陪酒了,於是她只能選擇去做拾荒者。

  她多年來喝酒嗑藥,身體虧空又懷有身孕,根本做不來體力活,好在她身邊的同事都是好人,多少也照顧了她一點。等到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她就更沒有辦法去做體力活了。

  本來師姐是沒有資格和歡歡通電話的,但她還是通過她的老客人聯繫到了歡歡。

  歡歡念及舊情,替師姐找了個屋子住下,順便還請來了保姆照顧她。歡歡算著預產期,來到師姐家想幫忙,誰知道她卻不見了蹤影。

  師姐自己找到了一個醫院,完成了生產,在生完孩子之後就跑出了醫院。

  不用說,她是想去找孩子的父親了!

  歡歡十分氣憤,她廢了半天勁才找到月月。

  當時,月月正抱著孩子坐在路邊,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疤,看上去十分淒涼。

  月月把孩子交給了歡歡,並且說她自己一定要給孩子討個說法,如果她回不來了,就把孩子交給我。

  歡歡說完之後,將孩子遞到了我的懷裡。

  「二狗,你是月月的親人還是朋友?」

  「我和她……應該只見過三面吧。」

  「你們是情人?」

  「呵,算是朋友吧,還是那種有了三世孽緣的朋友。月月她怎麼樣了?」

  「死了。」

  「死了?」

  「孩子的父親,不是她能惹的。

  那個男人本來想讓月月擺脫低級公民的身份,但是前提是讓月月和她的孩子再也不能騷擾她,可是月月始終一根筋地要讓男人擔起父親的責任,她堅稱孩子必須要有個父親。

  後來,月月就被人打死了,三個壯漢把她按在地上,用棍子敲碎了腦袋,就像是打狗一樣。而那個男人,最後只是付出了一千年刑期的代價,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你想做什麼?」

  「我就是想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而已。」

  歡歡想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口,「他叫凱恩,是康斯坦丁的書記官。這是個秘密,你最好別到處宣揚,說出去對你不好。」


  我點了點頭,低頭看向襁褓里的孩子。她此時正睡得香甜,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已經被她的親生父親打死了。

  歡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孩子,繼續說道:

  「我聽街坊們說了,你是一個光棍。你一個大男人帶一個小孩子,肯定會被人說閒話的。不管怎麼說,能在黑街站穩腳跟,你也算一個人物了,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這個孩子,我會再想辦法的。」

  「沒關係,反正我是一個光棍,我也不準備娶妻生子。這個孩子,我養了。月月有給她起名字嗎?」

  「小雪。」

  從此以後,我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我覺得月月說得很對,一個人如果沒有孩子、沒有老婆,那是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的。

  就讓小雪成為我的掩護吧。

  第四十次循環/04年2月16日

  今天是我出差回來的日子,我托賭場裡的夥計照顧了兩天小雪。她十分受歡迎,大家都很喜歡小雪。

  一個夥計跑到我身邊,和我分享著最近的新聞。他說,康斯坦丁身邊有個書記官昨天晚上被車撞死了,腦袋被碾成了一張餅。

  我笑了笑,問他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夥計搖了搖頭,他認為司機一定和那名書記官有仇,在撞到人之後司機不僅沒有停下,還倒車回去多碾了兩下。碾死人之後,他就開車逃跑了,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人。

  我哈哈大笑,將小雪抱在懷裡,說了一些悄悄話。

  「孩子,我已經幫你的母親報仇了,你乖乖長大就好了。」

  第四十次循環/14年2月14日

  小雪長大了,她的眉宇之間總是有她母親的神采,可是她說話的方式和行為舉止又總和我如出一轍。

  或許,這都是因為她和我相處了太久的緣故。

  小雪最近總是在問我,她的母親在哪裡。我只能告訴她,她的母親在她出生之後就難產死了。

  第四十次循環/20年10月14日

  小雪最近越來越叛逆,而且還會撒謊了。她編造了一個母親慘死的故事,以博取路人的同情,從而騙錢。

  這傢伙非常會演戲,總說她的母親是在下礦的時候死掉了,我很憤怒,想要阻止她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可她卻反而變本加厲,又編出了更離奇的版本。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第四十次循環/22年3月14日

  小雪說自己要去工作,我派人去跟蹤調查,發現她居然選擇去了酒吧陪酒,我很憤怒,想要阻止她這麼做。

  誰知道,小雪卻和我決裂,說要與我老死不相往來。

  我感覺很苦惱。

  我連人都敢殺,但我唯獨不知道該怎麼與我的女兒交流。

  第四十次循環/22年6月18日

  我感覺,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黑街來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他和我的年齡相仿,氣質有些陰鬱。儘管他一直想表現得很大方,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刻在骨子裡的社恐。

  顧毅來了。

  這次不再是那個空殼兒,而是那個男人帶著他的靈魂,來到了我的世界。

  嘿!

  我們明天就要去推翻這個世界了!

  最後一次循環/33年7月10日

  我是小雪,陳澤宇先生的養女。

  事實上,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並不是我爸爸親生的女兒。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情。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聽過任何對我身世的誹謗,但我在長大後才知道,爸爸被多少人戳過脊梁骨。

  有人說他是瘋子,有人說他是吸血鬼,有人說他是暴君。

  也有人說他是英雄,有人說他是革命家,有人說他是先驅。

  世人對他有褒有貶,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因為他總是把所有的心裡話都放在心裡,他唯一的朋友只有顧毅叔叔。

  我在偶然間搜到了他的日記本,我這才知道,他的人生有多麼精彩,他背負了多少命運的沉重枷鎖。

  你我都知道,這是我們命運中的最後一次循環,但願這本日記能永遠地流傳下去。

  因為,總得有人去講述你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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