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夏寧×耶律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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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日,耶律肅就帶著人上門來了。

  倒不是生人,也不是什麼雲遊四方的神醫之流,竟是夏寧的熟人之一,當年與夏寧共去魏家村治療時疫的顏太醫。

  多年未見,顏太醫鬢角生了不少白髮。

  宮中朝代更迭,他們這些在宮中當差的,自然首當其衝。

  饒是顏太醫不爭名利、不愛錢財,一心只浸淫於醫術,也難以逃脫權勢的壓迫。

  如今兩人時隔多年見面。

  兩人皆是變了模樣,心中有許多感慨。

  但欣喜仍居首位。

  夏寧眉間染上喜色,抬起視線看向眼前的顏太醫,「顏太醫,多年不見,您可還好?」

  他今日穿著私服。

  衣裳質地柔軟,上頭的暗紋花樣精緻,針腳細密微不可察。

  顯然是生活過得還算不錯。

  除了發間的白髮多了不少。

  顏太醫上前兩步,拱手道:「夏夫人!」

  說著便是一個作揖禮。

  如今論身份,夏寧是驃騎將軍夫人,便是太醫院院首見了她也當恭敬稱呼一聲『夏夫人』。

  更何況如今她身上『兗南夫人』這一身份,已受到朝廷的認可。

  少年皇帝曾在批閱回復的奏摺中,幾次提及『兗南夫人』的事跡,希望南延能走出來更多的『兗南夫人』,在扶持男子強大的同時,女子也能強大起來。

  夏寧看出顏太醫的禮儀,猜出他的仕途或許並不順遂。

  夏寧謙和道:「顏太醫客氣了。」

  顏太醫這才直起身,答道:「當年拖夏夫人與將軍大人之恩,治療時疫後的論功封賞,下官也沾了光,本想親自登門道謝,但後來諸多事情一再拖延、被絆住,竟是拖到今日。」

  他整了整衣袖,朝著夏寧與耶律肅,嚴肅的拱手摺腰,行了一禮,「多謝夫人、將軍當年之恩!」

  夏寧連忙側過身子,不敢受下,「顏太醫不必多禮。」

  耶律肅在夏寧手邊的椅子上坐下,語氣平淡著開口:「陳年往事,不足掛齒。今日請顏太醫前來,是為拙荊診脈治療,大人快開始罷。」

  顏太醫恭敬應了聲是,不敢再耽擱。

  放下隨身攜帶的藥箱,拿出手枕與帕子,請夏寧伸手號脈。

  夏寧拉高了些袖子,伸出手腕。

  視線卻偷偷的看旁邊的人。

  隱秘而愉悅的。

  連著嘴角也微不可察的悄悄揚起。

  『拙荊』。

  這個稱呼令夏寧覺得新鮮。

  耶律肅也發現了她的注視,他眼下只關心著她的身份健康,無暇注意到她的視線,溫和著開口:「好好配合顏太醫,」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宮中太醫雖對世間疑難雜症不甚清楚,但對調理婦人身子頗為精通。」

  他卻是在擔心自己。

  夏寧略一頷首,生怕打擾了號脈。

  兩手皆號了脈。

  顏太醫的表情卻愈發難堪。

  時而皺眉,時而沉吟。

  像是她得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病,看的人無端端的心跟著吊了起來。

  甚至連耶律肅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夏寧卻是笑了出來。

  恰好顏太醫收回手,見夏寧竟然還笑得出來,除佩服之外,更多的是好奇,「斗膽一問,夫人因何而笑?」

  夏寧收回胳膊,拉下袖子,慢吞吞道:「在兗南鄉時,謝先生每回替我號脈的表情也是如此,不曾想在顏太醫身上也能瞧見,想來是兩位先生的看法大體相同了。」她說的雲淡風輕,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病情,只是嘴角的笑意漸漸消了下去,若不是刻意,則很難察覺到:「您不必顧及我,我自己身子如何心中也清楚。」

  顏太醫深深看了她一眼,仔細詢問起來,「請問夫人奎水如何?」

  他問的直接,毫無遮掩、迴避。

  夏寧雖是女子,但也跟著謝安學醫術,更不會諱疾忌醫,答道:「奎水已有兩月未知。」

  在她的話說出口後,耶律肅的表情愈發嚴肅起來。


  女子月信遲遲未至,再加上她這短時日嗜睡、胃口難受,這些症狀加起來就更像是有了身子。

  顏太醫繼續問道:「夫人從前的奎水如何?是多還是少?」

  「我在北方受了傷後,血氣虧虛,自那時起,奎水就少了許多,原本五六日,後來變成了只有一兩日。」

  「睡眠如何?胃口又如何?」

  夏寧仔細答道:「自從來了京城入了冬季後,人總是昏昏沉沉的睡不醒,身子越睡越乏,胃口也大不如前,吃的也少,稍微吃些就覺得肚腹撐的受不住,遂不敢多食。」

  顏太醫聽的皺眉,「夫人之前吃的是什麼方子?」

  夏寧記性好。

  謝安開給她吃的幾個方子她都一一記著,這會兒一種種報出藥方來,「前面十味是一張方子,是奎水期間吃的,後面十二味藥是另一張方子,在奎水前後各四五日吃的,之後八味則是每日睡前服用的。」

  「這三張方子皆是生血補氣的良方,尤其最後一張房子,更是安神助眠的好東西。」

  夏寧頷首:「在來京城之前,這些方子吃的也管用的,不知為何,來了京城後,整日裡喝著似乎也覺得沒什麼藥效了。」

  顏太醫斟酌片刻後才開口道:「奎水接連兩個月沒來,是因為夫人身子虧虛過度,才導致經血不足,奎水未至。」

  奎水沒來是因為虧虛太過?

  可她在南境時身子比眼下還要糟糕,那時後照樣來了奎水,如今卻說是虧虛太過。

  難道……比那時還要差不成?

  她沉默許久後,再次開口時,聲音難免有些沙啞。

  「您繼續。」

  而耶律肅的眼神卻愈發冷冽。

  顏太醫才敢繼續回答:「夏夫人身子虧損太過,再加上長途跋涉,入冬後的天氣本就對體弱之人不太友好,若再只吃前頭的方子,是有些不足了,下官重新寫一份交給夫人服用。還有……」

  顏太醫罕見的吞吐了一聲。

  夏寧掀起眉眼,眼梢的笑意極淺,「還有什麼。」

  顏太醫不看夏寧,而是看向耶律肅。

  這無聲一個動作,她竟然生出一絲膽怯出來。

  還有什麼更糟糕的消息麼。

  她攥住手指,幾乎要扣進掌心裡。

  就在她疼痛的麻木時。

  手背上被覆蓋上一層溫暖。

  她緊繃的眉眼鬆弛了下,看向耶律肅。

  耶律肅只是握緊她的手腕,視線在看向顏太醫時,有些咄咄逼人,「直接說。」

  顏太醫本也不打算瞞著。

  他斟酌了下語氣,答道:「因夫人虧損太過傷了根本,即便仔細養著,怕也是……艱難。」

  他故意說的含糊不清。

  但是——

  夏寧怎麼會聽不明白?

  她緩緩眨了眨眼睛,問道:「若繼續下去,我還能活多久?」

  顏太醫垂首,沉重道:「十年……至多……」

  即便這是她自己的身子。

  但她總以為自己還能活得更久一些……

  十年……

  竟是只有十年?!

  她睜大了眼睛,不甘心的追問:「可謝先生曾說,我還能活十數年,為何、為何突然變成十數年?」

  顏太醫愈發不敢直視,「夫人月事兩個月不來,已是不妙,再加上所述的嗜睡、食慾減退、腹脹等,皆是身體不堪承受之——」

  「住口!」耶律肅忽然開口,重重打斷了顏太醫的陳述,「下去開方子罷,七日之後再請顏太醫來過府診治。」

  他語氣犀利,不寒而慄。

  顏太醫後退著出門,離開了世安苑。

  在他離開後,花廳里一片死寂。

  夏寧垂首,死死盯著自己手上的帕子。

  面色蒼白。

  耶律肅只覺得諷刺至極。

  不久前,還以為是阿寧有了身子,卻不成想……竟是這樣的結果!


  早知——

  早知如此——

  他們就不應該離開兗南鄉!

  他收斂自己的情緒,站起身,走到夏寧面前,伸手觸碰了下她的面頰,卻摸到了一片濕濡。

  耶律肅這才慌亂了。

  他蹲下身,捧起她的面龐,才將她無聲落淚的模樣看清楚,「不哭,會有其他法子的。」

  他柔聲安慰,指腹擦去眼淚。

  無盡的霧氣繚繞在她的眼中,化為眼淚落下,她說道:「您說……會不會一年後,他們又同我說……我只能再過五年……」

  「夏寧!」他提高嗓音,「不准胡思亂想!」

  「我也不想……」她體態一向漂亮極了,永遠是筆直清傲的,可此時此刻,佝僂著背,肩頭耷拉下來,甚至連眼底的光都被眼淚遮蔽,「可事實如此……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活下來……我拼命殺出生路……不甘命運……好不容易……」她終於哭出聲來,「才得到了現在的一切……為什麼又偏偏是我……」

  「我……不想死……」

  她眼淚簌簌,哭的人心口壓抑的喘不過氣,「可命運卻再逼我不得不死……」

  她無力的蜷縮著。

  不再偽裝,不再強撐。

  發泄著自己的絕望。

  她嚮往自由,渴望著能自由馳騁,她也曾是英姿颯爽的娘子軍——

  兗南夫人——

  可如今,她卻只能躲在屋子裡,任由身體逐漸虛弱下來。

  這折磨的,更是她的心!

  「阿寧。」

  眼前的男人望著她,語氣格外堅定,「青山長河,不離不棄,白首方休,我們還未白首,絕不會陰陽相隔!」

  說完後,他語氣溫情脈脈,眼中清晰印著她的面龐,仿若注視著珍愛之物,溫暖的想要落淚,「相信我,好麼。」

  便是尋找南延、東羅、西疆,甚至外邦——

  他也定會找到醫治她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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