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你若死了,我便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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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知情識趣。

  耶律肅上前一步,展臂將眼前的人擁入懷中,溫柔了嗓音喚她的名字。

  「阿寧。」

  微冷雙唇將要在落在她臉頰上時,夏寧偏頭躲過。

  耶律肅攏住她的臉頰,不令她繼續閃躲。

  只是她極為不配合,雙唇陰差陽錯的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眼中不爭氣的滲出凝結的水霧。

  男人的唇上沾染些溫熱的濕漉,他愣了一下,眼神下壓著,認真望著眼前的女子,嗓音愈發溫和,「阿寧——」

  夏寧的手抬起,抵在他的胸前,撐出些空隙。

  眼神揚起,平靜的望著他,「若不是病情實在不容樂觀,謝先生絕不會撂下如此狠話。」

  聽聞他重傷,她一路趕來,心高高懸著。

  見到人後,知他險些傷及心脈,又知他帶傷仍要出征。

  夏寧疲憊至極。

  甚至連惱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問他一句:「您告訴我,有什麼您不得不出征的理由?連性命都能豁出去不要的理由。」

  耶律肅鬆開環著她的手。

  「十萬州軍早已成了烏合之眾,戰力不濟,而西疆手握火藥,想慢慢拖著耗死南境戰力,南境繼續拖下去,十萬州軍喪失戰意是小,更會牽連我麾下八萬將士,皆是要死多少無辜將士?若這一站敗了,南延推行的新政,這些年為推行新政扶持南延付出的努力朝臣,皆毀於一旦!最終,受苦的是普通百姓——阿寧,」他蹙著眉,眉間攏著濃濃的陰鬱之色,似是痛苦,更是沉沉壓在他身上的負擔,「我們上一站才挫了西疆銳氣,若不一鼓作氣,這一戰再無勝的可能!」

  這一刻。

  夏寧才深刻的意識到。

  他從始至終,將南延裝在心中。

  她為名、為利,皆是為了自己。

  而他卻是為了南延天下,為了南延萬千百姓,更是為了麾下那些為國效忠的將士。

  這份認知,卻愈發令她感到無力。

  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觸摸到衣裳之下厚實的繃帶,眼中從清晰變為模糊,「那您呢?那圓哥兒呢?」她的手掌微微用力,想要狠心壓下去,好叫他疼一疼,可最終下不得狠手,鴉黑的羽睫顫慄著,濕濡著睫毛,凝成了一簇簇,「那我呢?耶律肅,你心有天下,其中是否有我與圓哥兒的一席之地?為了圓哥兒,也為了我……哪怕延後兩日、一日呢?謝先生醫術了得,哪怕多休息一日——」

  回應她的,是用力的擁抱。

  緊到,她能聞到血腥味。

  「等我回來。」他在耳邊低語,立下承諾。

  或許,這個回答夏寧也早就料到了。

  四年前,先帝薨逝。

  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

  這一次,他卻不得不直面迎上。

  夏寧放棄了勸說,在他用盡全力的擁抱之中,垂下眼睫,眼瞼斂起,擠出了眼眶中的淚意,眼淚順著臉頰淌下。

  她回道:「耶律肅,你若死了,我便予你一封休書,然後改嫁。」

  男人愈發用力的勒緊她,低聲威脅:「你敢。」

  ……

  夏寧不曾送他出征。

  坐在屋前的小院之中,昂頭望著天上懸著的皓月。

  這日下班南境外城格外安靜,毫無全軍出擊的徵兆,謝安便鬆懈了些,只當是夏寧將人勸住了。

  他就去了趟南境內城,買了些草藥回來,喝了兩口小酒打算好好睡一覺,準備明日替將軍好好調理傷口,就是拼上老命豁出去了,也要早些令傷口快一步癒合。

  至少……

  不能讓他因舊傷丟了性命。

  可睡到半夜,外頭鬧哄哄的,他爬起來一看——

  好傢夥!

  出征了!

  還是傾巢而出!

  甚至連那個病歪歪的定國公也跟著一同出征了,不過他帶上了隨行的大夫,這是打算不打入西疆,不取下西疆皇帝的腦袋不罷休啊!


  謝安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追出去時方知為時已晚。

  可一股怒氣無處發泄,就尋上了夏寧。

  蹬蹬蹬闖進院子裡,問道:「夏夫人!夏娘子!你怎麼不攔著他啊!他那麼重的傷真上了戰場是真的會要了性命啊!會死的啊!」

  南境的月色清冷。

  像是裹了寒氣似的。

  夏寧看的身子發涼,手環緊了胳膊,不再盯著明月。

  偏開視線,側目望來。

  杏眸中似有粼粼月色殘留著。

  淺粉的唇張啟,眉尖若蹙,像是哭般的笑意在嘴角掛著,「我勸了呀,可他同我說大義,我還能怎麼勸?」

  小老頭的怒氣瞬間憋了下去。

  「罷罷罷!一個兩個都這樣!」

  夏寧隨口順著問了句:「還有誰?」

  謝安抓了把亂糟糟的花白頭髮,「那位定國公。」

  夏寧安靜了一瞬,卻未繼續接話。

  直到第二日,夏寧才從謝安口中得知,魏娣也跟著大軍一同出征了,這又是將小老頭氣的不輕。

  到了南境後,夏寧竟是睡得踏實了。

  春花得知夏寧來了南境,從內城趕來見她。

  臉蛋圓圓的,極其愛笑的春花,不知何時變得沉默。

  眼底暗淡著。

  主僕相見,春花見了夏寧招手喚她,竟是沒忍住,眼淚簌簌流下。

  伏在夏寧膝蓋上。

  哭的裙裾上大片大片暈開濕漉的痕跡。

  像是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難過通通哭出來似得。

  「我以為……這一輩子都要見不到……先生了……」

  「那些西疆的畜生……」

  「就該千刀萬剮……害死了那麼多人還不夠……」

  夏寧不知如何安撫她崩潰的情緒。

  只能用手輕輕順著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南境外城被轟炸的那一夜,是煉獄,更是當夜活下來的人心中的噩夢。

  直到春花的情緒得以平復後,她才用帕子擦去眼淚,哭的眼眶紅腫著,沖夏寧僵硬的笑了笑,「讓娘子見笑了……」

  說著說著,眼眶裡又蓄了眼淚。

  夏寧抬起手,輕輕擦去她臉頰滑落的眼淚,柔聲道,「不哭了啊,一切都過去了。」

  春花連連點頭,使勁眨了眨眼睛,似是想把眼淚憋回去。

  「外城事發後,傅將軍本想將我同其他婦孺一起送回兗南鄉,是我不願回去,後來他一生氣,就將我送去內城了,」春花眉間攏了下,「這還是他出征後,我才敢來見先生。」

  夏寧淺笑著說了句,「傅將軍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春花扭緊帕子,眉間的褶皺攏的更緊了些,啟唇語言,卻又止住,最後千言萬語只匯成囁嚅的幾個字,「可我……不想要這樣的關心……」

  多年以前,她被動的接受一切。

  可知道認識了夏先生後,才知道,原來女子也能如此強大。

  她也想與他風雨同舟。

  哪怕是短暫的一瞬也好,她不想自己只是一個無用之人,只能躲在別人的背後。

  夏寧曲起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下。

  春花有些不解的看她,「娘子?」

  夏寧揚起嘴角,笑著點她,「既然不喜歡,那就等他凱旋後同他慢慢算帳,男人——可不能太慣著順著。」

  她說的煞有其事。

  春花聽得也精精有味,臉頰緋紅。

  兩人閒聊了些後,夏寧悄然變了話題,問道:「你可有遇上幾位嬸娘,她們在南境出事後就趕回來了。」

  不提還好。

  一提這些人,春花的神情愣怔片刻。

  極力鎮定著神情,卻怎麼也忍不住從眼底湧出的悲傷,「嗯……除了劉家嬸娘外……其他嬸娘只是……受了些輕傷……眼下應該還在外城的廚房幫忙……」

  「劉家嬸娘出什麼事了?」


  春花極快的擦了下眼角滾落的眼淚,「嬸娘們趕到後……自發在南境外城牆角那一圈巡邏……那兒還有一片尚未來得及撤退的百姓,多、多是日子過的清苦的,拖家帶口的不願撤離……巡邏的將士一夜才過一次……嬸娘們就在那附近,一個時辰巡一次,直到有一晚巡邏時……那些西疆人扔進來火藥包,劉嬸娘察覺了,為了護住一個半夜出來解手的孩子……」

  她的眼淚,說明了一切。

  夏寧眼眶微紅。

  「其他嬸娘呢?」

  春花又擦了眼淚:「幾位嬸娘氣狠了,當夜就開了旁邊的小門衝出去與西疆人廝殺,後來驚動了巡夜的將士,這才被救了回來。因偷開了小門,被將軍罰了几杖,打發去廚房幫忙,不許她們繼續妄自行動。」

  「劉家嬸娘的墓置在哪兒了?」

  春花搖了頭,「嬸娘說,她想會兗南鄉,進那一片墓園與家人團聚,所以是火化了……」她哽咽著,「等到一切結束後,我同嬸娘們親自送劉家嬸娘回家。」

  「好。」

  夏寧應下。

  她撇開視線,斂去眼中的淚意。

  之後的日子,就是漫長的守候與等待。

  不用再被兗南鄉的瑣事煩心,她有大把功夫練劍,春花也搬來外城,居住在夏寧的隔壁。

  她央著夏寧也教她劍術。

  也跟著夏寧一起學習弓箭。

  累的胳膊都抬不起來,端著茶盞的手都抖。

  她們在白天見面時,說話、練功,說的都是戰事以外的事情。

  前線的戰報一日一報。

  聽到馬蹄聲匆匆踏入南境外城,春花比夏寧衝出屋子的速度還要快——比起夏寧克制的淡然,春花更牽掛著前線的傅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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