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情分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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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5章 情分未絕

  馮蘊莞爾一笑,「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要瞞著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裴獗掌心撫在她的脊背,低低道:「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易了,他如此嬌貴,容不得一絲差池。」

  遲疑一下,他眉目正色了幾分。

  「蘊娘是對了,朝中局勢複雜,為了孩子的平安,這場戲,我們還得演下去。」

  馮蘊勾了勾唇,雙眼緩緩眯起來。

  「好。」

  皇室出生的孩子,並不比尋常人家容易。

  不說遠的,就前朝的宮中,數代帝王,有多少無辜慘死的皇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夭折在深宮,成為皇權傾軋下的犧牲品……

  裴獗說的,也是馮蘊想要的。

  她原以為要費些工夫才能說服裴獗。

  不料,他自己提了出來。

  這一刻,馮蘊內心感受到的溫暖,遠遠大於了重逢的喜悅。

  她和裴獗之間,即使不說其他,就單單「重活一世」的共同經歷,就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世上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能懂。

  這份默契,與眾不同。

  四目相對而視,甚至無須更多的解釋。

  遷都安渡,正常情況下馮蘊很難避免一些人際交往。不出意外,從明天開始,哪怕馮蘊不去安渡,也會有不少人到長門拜訪。

  別的王公大臣的夫人,也就罷了,她不肯見,也沒有人能夠勉強,最多得罪人。

  可要是長公主這些人呢?

  一再拒絕,反而讓人覺得有貓兒膩。

  裴獗的到來,完美地解決了她的顧慮。

  -

  天不亮,裴獗就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遷都後的第一次早期後,裴獗就以馮蘊「不接御駕,不尊君上」為由,去了一道口諭,責令馮蘊「禁足長門,好好反省」。

  這口諭就很巧妙。

  既理所當然地避免了馮蘊與外面的人接觸,又恰如其分地宣告了皇帝對愛妻的「無可奈何」,讓其他人不敢因為馮蘊被禁足,就敢騎到她頭上去……

  畢竟,她連皇帝都不理,也只是禁足而已。

  那一道口諭,與其說是懲罰馮蘊,不如說是懲罰他自己。他們的行為,就像尋常人家的小夫妻耍脾氣。

  為她遷都到安渡,人家都沒有給個好臉,不生一下氣,豈不是讓人笑話?

  皇帝哪裡是不愛啊,分明是愛得都不知怎麼辦了。

  大家都很好奇,皇帝的禁足令會持續多久。

  換言之,都在等著,看這對夫妻到底誰先服軟。

  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馮蘊從那天開始,當真沒有走出長門一步,而裴獗也在此後的日子,醉心朝事,勤於政務,好像渾然忘了這一道禁足令似的……

  有那麼一個兩個的唯恐天下不亂,藉機拱火,想往皇帝身邊塞女人的官員,不僅被訓斥一通,還差點丟了官。

  皇帝怒斥:「終日營營,若蠅附膻。此等庸碌之徒,苟且混跡於朝堂,何不回家種田?」

  給皇帝送美人,開枝散葉,綿延子嗣,被歸為「鑽營」「庸碌」。

  這讓原本要催皇帝再納新人的朝臣們,全都啞口了。

  開國皇帝的威儀、手段、智慧,以及長久積累的畏懼,都讓人不敢輕易造次……

  畢竟裴獗的殺名,天底下無人不知。

  真把他逼急了,「回家種地」大概都是奢望。

  這麼過了約莫一個月,令人意外的是,最早請裴獗解除馮蘊禁足令的人,居然是唐少恭。

  裴獗稱帝後,唐少恭被任命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官職不低,俸祿和油水也不少,配得上他的功勞,等現在那個早已過了花甲之年的太常寺卿退下,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再擢升一級,位列九卿。

  按裴獗的話說,唐少恭往後就該安安心心地「頤養天年」了。

  太常寺掌管宗廟祭祀、禮樂儀制等事務,並不是唐少恭的志向所在,他這個歲數,也不會很想頤養……


  但他知道,這是裴獗的警告。

  沒有申辯半句,欣然入職,安分守己。

  可今日,也不知哪裡來的膽量,他竟一心要為馮蘊出頭。

  「馮十二娘為陛下正妻,禁足花溪日久,坊間多有非議,臣以為,有損皇家顏面,還請陛下開恩,饒她這一次。」

  裴獗看著他,嘴唇抿了又抿。

  「朕的家事,就不勞愛卿費心了。」

  唐少恭道:「陛下的家事,也是國事。要是陛下不便開口,不如由微臣出面,前往花溪交涉?」

  裴獗問:「是太常寺太閒?還是你也想回鄉種地?」

  唐少恭連忙低頭,拱手道歉,「微臣知錯。」

  唐少恭請旨不成,朝中大臣心裡更堅定起來。看來皇帝是真的要敲打一番馮十二娘,不許她恃寵而驕。

  老臣們很是欣慰,喜極而泣。

  江山和美人,陛下到底還是選擇了江山……

  -

  臘月底,寒風瑟瑟。

  又要過年了。

  許是馮蘊被禁足的關係,今年長門的年味格外的淺淡。韓阿婆操持著,草草辦了些年貨便罷了,下人們在門窗上貼「福」字,都貼得懶心無力,動不動就嘆息一聲。

  娘子都禁足幾個月了,陛下還沒有鬆口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什麼「不去接駕」都是藉口。

  說到底,還是與外間傳聞有關——皇帝啊,就是忌諱長門的部曲,怕娘子擁兵自重,藉機敲打,要讓娘子主動解散部曲,或是讓進行來收編……

  眾人擔憂極了,哪有心思過年?

  離除夕越近,說法越多。

  馮蘊渾然不理會那些,每天吃得香,睡得香,把幾年來的勞累都補足了……

  阿母留下的書籍里,有孕期和育兒的,她都找了出來。

  從飲食、睡眠到運動,無不精細。

  於是幾個月下來,她雖說身子變得沉重了,可,整個人精神奕奕,肌膚養得白皙水嫩,吹彈可破,嬌得跟沒有骨頭似的,每次裴獗來夜會,都恨不得膩死在她身上……

  昨夜裴獗也是在長門過的夜。

  趕在天亮前離開,神不知、鬼不覺。

  他走後,馮蘊又睡了個回籠覺,醒來發現,天已經亮了,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不知哪個粗心的傢伙沒有把門窗關好,風從縫隙里透進來,冷颼颼的。

  馮蘊裹緊被子,正要喚小滿關窗,就聽到一聲只會出現在夢裡的呼喚。

  「母后可起身了?兒來請安。」

  馮蘊仿佛被雷電擊中,心跳如同鼓點一般在胸膛里猛烈地撞擊。

  所有的感官都在這一刻,被突如其來的震驚所淹沒,呼吸停滯了。

  她在做夢嗎?

  是醒著,還是沉在夢裡?

  她用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大腿,卻感覺不到疼痛。

  只有顫抖。

  她一直在激動地顫抖。

  「渠兒……」

  「渠兒!」

  簾帷微動。

  一個清瘦的小男孩繞過屏風,朝她的榻前走了過來,身側跟著一個笑意盈盈的宮裝女子。

  「娘娘,大殿下今日起得早,在外面候半個時辰了,就等著給娘娘請安呢。」

  馮蘊看著她。

  這是渠兒的奶娘,待他很是親厚。

  可是她早在渠兒三歲那年,就被馮瑩藉故打死了,等她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屍體都沒有見著,聽人說,是被一床草蓆裹著,放在清理夜香的板車上,送出宮去的。

  馮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又看著渠兒。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

  奶娘溫和地笑著,看了渠兒一眼,「殿下。」

  渠兒應一聲,朝馮蘊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

  他發梢上還有水汽,面色柔和溫潤,整張臉都蒙上了一層輕霧般的水汽,白皙、輕柔,如同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兒聽聞母后身子欠安,惦記得很。天一亮,便急不可耐地過來,可是擾了母后清靜?」

  「不擾,不擾,你來得……正是時候。母親也惦記你,無時無刻不惦記你。」

  馮蘊想掀開被子,告訴他要為他添一個弟弟妹妹的事,可身子卻好似有千斤之重,怎麼都起不來。

  她朝渠兒伸手,「來,乖孩子,到母親這裡來……母親想和你說說話。」

  渠兒微微一笑,欠身一揖,聲音有些落寞。

  「請母后恕兒無禮。陰陽有隔,人鬼殊途……兒不敢靠近母親,只能這麼遠遠地看著……」

  「渠兒……」

  馮蘊的眼淚潺潺而下,如同掉線的珠子,嘴裡嗚咽不已。

  「母后不要傷心……」渠兒嘆息一聲。

  明明還是個孩子,竟流露出大人的模樣。

  「時辰差不多了,兒也該走了。母親保重!」

  「渠兒!」馮蘊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不顧一切地抓住他。

  「回來。」

  她不想讓渠兒走。

  不想讓他離開。

  聲嘶力竭,大聲喊叫。

  可惜,就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發出來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鳴……

  「你回來!渠兒!」

  渠兒慢慢地後退,看著她,一直微笑。

  「你我母子情分未絕。兒還會來看母親的。母親,保重!」

  他揮手。

  緩緩的,揮動。

  奶娘就在身邊,一直笑。

  「渠兒!」

  馮蘊僵硬的身子突然顫了一下,整個人從榻上坐了起來,一頭是汗,臉頰早已被淚水打濕。

  眼前空蕩蕩的。

  燭火輕搖。

  天還沒有亮。

  外面的淅淅瀝瀝雨,如同水滴。

  「娘子——」小滿聽到動靜,匆匆小跑進來,看到的,就是她淚流滿面的樣子。

  「怎麼了,娘子,這是怎麼了?」

  馮蘊痛苦地蹙起眉頭,突然覺得小腹一陣抽痛。她有過生產的經驗,臉色一變,當即捧住腹部,咬牙吩咐。

  「把穩婆叫進來!」

  「通知姚大夫。」

  「封鎖長門院。」

  「……讓葉闖入宮,找陛下。」

  馮蘊:你們說,這是男是女啊?

  裴獗:男女我都喜歡。

  讀者:男女我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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