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沒人知道會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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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虹帶入感情描述的真切,但蔣恆恆聽得半信半疑。

  他在拍攝《烏鴉》前,走訪過退役軍官。了解到國家非常重視這些老戰士的晚年生活,無論醫療或養老保險以及各項補助金,應有盡有非常全面,位列各大職業退休福利之首。

  他不信當今社會還能存在倪虹口中的情況,尚有無人照料、生活艱苦的抗戰老兵。

  《烏鴉》中的抗戰劇情基本根據他走訪的老軍官們描述,再結合歷史名人事跡展現。

  可早上南曦在電話里,幾句話輕易否決掉他得意的電影框架。為此他賭上一口氣,飛來湘西。

  讓副導暫盯劇組,把昨天NG的女大學生遊街鏡頭重新拍,拍到滿意為止。

  陳璐離開的角色,由中思達新簽約的上戲畢業新人吳詩瑤頂上。

  吳詩瑤外在條件不錯,表現也很積極,但可能由於剛從學校畢業,首次參演影視劇便進入大劇組心裡壓力重,經驗和膽氣缺乏。在鏡頭前面表情總過於刻意、不自然,導致她昨天所參演的五場戲只過了兩場。

  蔣恆恆心裡質疑倪虹和南曦,面上並未表現,只無聲聆聽,打算等到地方親眼看看,好下定論反駁。

  歷經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土路,抵達老兵所在村落。

  其實倪虹所描述的不夠貼切,特別是村落這詞。南曦放眼望去,只有三座年久失修的磚砌矮房坐落山腳。在群山峻岭之下,渺小如塵埃。

  車子剛停好,忠心護主的藏獒便狂吠不止。大有股他們這些不速之客敢越界一步,它哪怕賠上半條命震斷鐵鏈,亦會保護主人的安寧。

  滿車人只有倪虹對此處尚算熟悉,在雙雙等候的目光中,她努力克服恐懼,往前走兩步,顫聲打招呼:「還記得我嗎?」

  藏獒不買帳,一個猛撲逼退倪虹,若非有鐵鏈,估計倪虹早命喪血盆大口。

  陸羽幾步跨上前,極具男人氣概的擋在女人們前方。偉岸的背影張開手臂,護她們於身後。

  黃怡緊緊抱住南曦腰,頭藏在南曦肩膀處,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情勢。

  「狗狗我們沒惡意,我們來看看你主人,你瞧車子後面給你主人帶了好多東西呢。」

  黃怡天真的示好,雖未起到實際作用,但讓眾人緊張的精神稍稍得以舒緩。

  蔣恆恆無語地瞟下黃怡,譏笑道:「它要能聽懂人話就好了。」

  就在他嘲笑拋出的同時,藏獒調轉巨大的狗頭,沖蔣恆恆呲出鋒利的牙齒,叫聲愈發兇殘。

  「好兇啊,怎麼辦?」黃怡閉緊眼睛,嘴裡直嘀咕,「請各路神仙保佑我們啊。」

  南曦推把勒得她腰疼的手臂,反讓對方抱得更緊了。

  黃怡誓死不從的叫道:「曦曦你別拋棄我啊。」

  扯開嗓子的聲音可與院中藏獒比個高低,成功惹怒藏獒,錯把求救當成挑釁,繼而發出充滿敵意的恐怖叫聲。

  藏獒叫得越凶,黃怡怕得越凶,『啊』聲不斷。

  一時間大夥又要飽受心靈上的摧殘,還要忍受耳朵上的折磨。

  南曦心累地閉閉眼,拍下倪虹胳膊,提醒:「喊下老人吧。」

  倪虹可能真受不了雙面夾擊的噪音攻擊,明明很怕但選擇強行提起膽子,應聲『好』,高聲朝房子方向大喊。

  「爺爺,我是小虹,前兩天剛借宿您這。我幾位朋友聽了您的英雄事跡,想拜訪下您,您方便給我們開下門嗎?」

  倪虹說得婉轉,實則小院只有幾道木柵欄圈出外圍,隨便推下可進入其中。老人之所以能穩坐屋內,與形同虛設的門無關,全因有兇狠的藏獒看家護院,遠比精鋼鐵門好使。

  「阿武別叫了!」

  帶點當地土音的老煙腔從屋內傳出,藏獒如聽懂般停止狂吠。扭轉長滿烏黑長毛的龐大身軀,朝屋子方向激動地搖尾巴,狂扒拉地面,似在迎接主人的到來。

  「你也別喊了。」南曦喝停黃怡悽慘刺耳的叫聲。

  黃怡頓住兩秒,發現狗不叫了,悄咪睜開圓溜溜的眼睛。

  停在屋門口寵愛的拍拍藏獒頭,而藏獒如同乖巧伶俐的小奶狗,伸舌頭舔著老人手。

  親密了一會,老人把拴狗的鐵鏈在狗棚柱子上多繞幾圈,沖他們方向招招手,呼喚道:「進屋來吧。」


  眾人遲疑兩秒,得到倪虹擔保的點頭,隨她入院。

  來到屋門前,領頭的倪虹抬手掀開老竹條編的門帘,一股霉味撲鼻而來。

  黃怡和蔣恆恆分別捏住鼻子,讓南曦一記警告的眼神終止動作。

  由於老人所住的屋子空間有限,床占據一半,剩下勉強容納兩三個人站立,保鏢大哥帶上陸羽的保鏢守在門外。

  面對髒臭的小屋,黃怡本想跟出去,又擔心小祖宗,強忍住反胃留下。

  陸羽和南曦倒和沒事人般,陪老人坐在床上聊天。

  黃怡側頭呼吸新鮮空氣之際,發現蔣恆恆眼底的神色和她相似,但人家嘴上說出之話讓她自愧不如,全是對老人的敬佩之情。

  黃怡當即跟風換了神色,時不時表露下崇拜。

  大概寒暄完,陸羽無意瞥見擺在桌上的陶瓷杯子,鷹眼一下睜大,折服的感嘆。

  「這是當年一等功的獎品嗎?」那會摔不壞的瓷杯比現在上萬塊的養生杯珍貴,只獎勵有軍功之人。

  「是嘍,是嘍。」

  老人單手握住滿是補丁的杯子,乾癟的手指珍惜撫過杯壁,緬懷起過往。

  老人說到一半,小心翼翼地給杯子放回到桌子最深的角落裡。拉開生鏽的抽屜,拿出張發黃的老舊照片遞給南曦。

  南曦接過,看到裡面有五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們並排而站,朝前方露齒一笑,呆板乾淨的笑容印刻在薄薄的相紙上。

  「右邊兩個是我家老小和老三,38年夏,游擊隊給我們兄弟五個照完這張黑白相片,不到一周他們就走了。」

  老人指給南曦,聲音慢慢轉澀:「地窖里我家老小第一個表示他去引開小鬼子,把他們引到村東頭的成牆角下,為我們爭取時間,讓我們想辦法在鬼子回程的路上埋下不多的土地雷。老三不放心老小一個人去,陪去了。兩人一共挨了鬼子十幾槍。後面小鬼子不開槍了,換為刺刀,一下下戳到他們身上,還大笑著讓他們快點爬啊。」

  老人說到此處,用僅剩的胳膊抹了把微濕的眼眶,凝噎道:「我記得特別清楚,通往城牆角的整條路上啊,流滿他們和死去村民的鮮血。後來我們帶上活下來的村民躲進這片山林,與小鬼子鬥智鬥勇,歷時一年將他們整個團剿滅。」

  眾人讓沉重的真實歷史壓得有點喘不過氣,南曦打開包拿出紙巾遞上,被老人擺手婉拒掉。

  開始最心存質疑的蔣恆恆早聽得偷偷抹了幾把淚,男兒渴望守衛家國的英雄氣概讓激發到極致。

  抽過南曦手裡的紙巾,半蹲到老人面前,仔細擦拭這那張飽受不公歲月凌虐的臉。

  聲音努力放到最溫柔的程度,說:「正因為有您們,才有勝利解放的日子啊,才有我們今天的好生活啊。」

  一個男人用極其丫丫子的溫柔強調說話,他本是極其唾棄,但他給老人用出,一點不覺得突兀,哪怕收到陸羽眼中快速閃過的一絲詫異。

  「勝利解放的日子,」老人悲然念句,仰天苦笑:「我們當時沒人知道會勝利啊,只想活得像個人樣,讓後輩不至於受此屈辱。」

  南曦和其他人駭然呆住幾秒,登時體會到老人的難受。的確啊,在一片黑暗的時代里,沒人知道會勝利,但他們堅持以血肉之軀化作利刃,去抵擋去反撲侵略者的先進武器。

  蔣恆恆心中憐憫瘋狂翻騰,沒忍住關心起老人晚年生活狀態。

  「要不我幫您申請下,您這種有功勳的老將可以得到國家的幫助,能在市區分到一套好點的房子。您住過去吧,總比呆在這深山老林里強啊。」

  眾人似乎除了尊重,別無他選。

  陪老人聊了兩個多小時,直到他大兒子和兒媳回來,小屋實在擠不下太多人,加上南曦晚上得趕回京市,大家便自發將兜里現金塞進倪虹買的生活用品,強行留下,快速離去。

  告別老人回到車上,每人心情都很沉重,無人再挑起沒營養的玩笑話頭。

  蔣恆恆望向窗外,獨自沉思良久,拍拍南曦和陸羽,指下最後排位置。

  兩人意會地點點頭,一起挪身過去。

  黃怡識趣地沒跟著,光把臉貼在座椅靠背的縫隙中,豎起耳朵偷聽。

  「南曦,你意思給電影裡70%的愛情戲刪除?包括男女主角的一半愛情戲?」蔣恆恆沉臉問道。

  南曦正視迎上有所憂慮的目光,淡淡說:「沒錯,我認為這種片子不該加入太多黏黏糊糊的愛情。同志之間的保護犧牲,以及為了心中信念而捨棄自我的精神更值得展現。女三那段戀愛史可以全刪,男女主只留下黨派不同,卻都肯為大義而英勇獻身。其次還原真實血腥的屠殺場景,不要遮遮掩掩美化畫面。」


  蔣恆恆盯住南曦,想確定她認真的程度。

  當看清精緻杏目中如磐石的堅定,他沉聲道出反對意見。

  「南曦,你應該知道能消費電影票的群體,年齡區域大體劃分在15歲到42歲期間。其實我還多說了,基本臨近40歲的人群,除非小資女性,否則很少會光顧電影院。消費觀決定中年男人喜歡朋友喝點小酒,一起看球看盜版影片。我會選你當女主角,也圖穩住有能力消費的男性群體,他們會為支持你去電影院。如此這般,你覺得會有人喜歡看純打鬼子的劇情嗎?」

  南曦點頭表示認同:「我知道你選我的原因,只是蔣導,國家在過去幾十年因為落後流失很多人才。對此國家非常重視,總在找機會重新宣揚民族精神。經過去年的疫情,人們骨子裡帶的團結和鐵骨已讓激發不少,我認為咱們值得嘗試下。而且這類片子,不該墮落到靠愛情當賣點啊。」

  「你的遠見值得參考,但我建議最好放明年再嘗試。今年趙煜帶人做的獻禮片可集結了港台大陸諸多大牌,我沒見他捨棄愛情劇情啊。還有擅長拍武術動作片的吳龍導演,也要參腳獻禮片,更別說旁的幾家老派喜歡拿獻禮片造勢的影視公司,全如狼似虎的盯著呢。咱們最少保底殺到前三吧,否則你我、陸哥會讓網民笑死。」

  蔣恆恆曉之以理的努力說服,可似乎沒說動南曦分毫。

  南曦目光灼灼地凝望住他,認真道出自我觀點:「蔣導,你難道沒發現只有迎合國家的大風向,才好奪得先機。投資如此,咱們娛樂圈更是如此。媒體所操控的引流方向,終難敵過國家出手啊。據我觀察國家早暗暗布下很多棋,只等合適的時間放入定局之子,我建議咱們最好趕趟。」

  「生意我同意你的觀點,但拍電影,我認為別過於特立獨行。我承認特立獨行的片子容易出經典,好比《海上鋼琴師》,剛拍出來沒幾個人覺得好,大罵過於文藝。時別多年等人們欣賞水平上來了,才評為神片。可我等不了那麼久,我怕一個時別多年,等到我入了棺材還沒等到。」

  蔣恆恆如實說出心中顧慮。

  南曦表示理解的『嗯』聲,繼續堅持己見:「這次無需等那麼久,就算咱們能等,國家等不了。我認為咱們可以努力試下,做國家一盤大棋上的定局之子。」

  蔣恆恆深感口才不如南曦,又不想認同風險大的建議。

  轉頭望向不表態的陸羽,問道:「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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