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哀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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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初語仰頭看著黑夜中異常皎潔的月光,忽然笑了起來。

  這三十五年來,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輕鬆、釋然,儘管這是她生命的最後。

  兩個多月前她倉皇地離開了S城,離開了先生。

  從25歲初見黎彥朗開始,她就稱呼他為先生。她因為廚藝出眾,背景簡單,做事勤快,心思單純而被家政公司的老闆挑中,帶去黎園面試。其實,雲初語不知道的是,主要是因為她毀了容,不會讓黎園的女主人有危機感,否則就憑她的條件,根本連黎園的門都進不去。

  順利成為住家保姆的她,因為這個身份在黎彥朗身邊呆了十年。

  其實,雲初語的內心深處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麼那麼留戀S城,那麼留念做住家保姆。自從見到黎彥朗的那一瞬間,她包裹嚴實的心防還是出現了裂縫。在十年的靜靜陪伴中,再堅硬的殼也會一點一點地殼瓦解,然後,就是她對黎彥朗不能宣之於口的深情。

  儘管這些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但她甘之如飴。

  只是,一切都因為那迷亂的夜晚而脫軌。

  黎彥朗的避而不談,甚至是被他掩藏極好的厭惡感,這一切對雲初語來說,無疑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在黎彥朗開口讓她離開之前,她自己主動請辭了。因為她怕自己在面對他時會失控,會因為一個迷亂的夜晚而生出不該有的奢望,所以,她直接用一封信作為最後的告別,也算保留她那僅剩不多的自尊。

  一個35歲,而且還是破了相的單身中年女人,在如今這個看臉的世界是很難能有平靜生活的。再加上雲初語也有十多年沒有回老家看看,很快她就帶著幾件衣服和這些年的積蓄踏上了回鄉的路,只是,她絕不會想到這次返鄉之路也是她的絕命之旅。

  雲初語對新河村並沒有多少感情,因為這裡有她這一生都無法擺脫的人,那些人正是她和媽媽一切災難的根源。

  進村前,雲初語去了鄉村公墓看望早逝的母親。弟弟幾年前曾來信告訴她祖墳遷到了這裡,只是她一直沒機會過來祭拜。

  找了一圈下來,雲初語卻沒有找到母親的墓碑,反而齊家人的墳好好的立在中間靠東頭的位置。

  忽然間,一種強烈的不安與憤怒籠罩住雲初語,她反身出了公墓,一路快速向原來齊家的老墳舊址奔去。

  果然,不遠處那片荒草叢生的小土丘上,依稀能看到一個小土炮。

  雲初語不親眼看見始終不願意相信齊家人能這麼無恥!就算那個無良父親和惡毒的繼母對她媽媽的墳不管不顧,那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呢?他怎麼可以對此坐視不理?

  只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用常人思維去揣摩的,尤其是連臉面都可以因為利益而不顧的齊家人。

  雲初語憤憤地把媽媽的墳重新壘好,雜草也一併清理乾淨才動了動有些泛酸的身子,伸手按了按疼了兩天的肚子,等這一陣的抽痛過去,雲初語才起身。

  靜立在媽媽的墓旁,看著這一方小凸起,雲初語在心裡將這些年在S城的見聞告訴了媽媽,同時還告訴了媽媽有關黎彥朗的存在。她把黎彥朗誇了一遍又一遍,因為這個人是她生命中僅剩的溫暖,他就住在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這世上,還能有一個人讓她默默愛著,陪著,對雲初語來說,已經夠了,她很感恩。

  不過,上天垂憐,讓她曾經能擁有先生片刻,雖然短暫得不能再短暫,但她很滿足,就算為此她離開了先生,她也認了。

  和媽媽說了好一會話,雲初語才轉身離開。

  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的眼裡冒著熊熊烈火,齊慶國、吳蘭,你們真是欺人太甚!

  雲初語立在家門前幾米遠。自己的家還是小時候的模樣,黑磚白牆的平房,而齊平的這一排都是二層的樓房,此刻依稀還能聽到平房裡傳來的爭吵聲。

  路過的鄰居對此視若無睹,因為老齊家的這個小兒子早就已經讓他們這些鄉親見怪不怪了。

  他們村歷史上多少個「第一」就是這齊慶國創造的,最重量級的就是他與前妻的糾葛。現在想來,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都還在為雲靜嫻不值。

  想當初,他們看著齊慶國帶回來一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兩人也算過了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長,很快齊慶國本性中的劣根性開始暴露出來,吵架打老婆那是家常便飯。

  他們的小兒子出生後,原以為雲靜嫻的日子總算要好起來了,哪成想,比從前更是不如!


  吳蘭的出現就是熄滅雲靜嫻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的冷水,讓這個家徹底散架。沒兩年,雲靜嫻就去了,留下一雙兒女。

  等那兩個老人家走遠了些,雲初語才從大楊樹後走出來,往屋裡去。

  越是靠近,爭吵的內容越是清晰。原來,是吳蘭在和齊慶國爭執,而爭吵的原因是她弟弟的彩禮。

  「臭婆娘,老子告訴你,這筆錢非給不可!那是老子唯一的兒子,都二十幾歲了,和他一般大的小伙子,她們的兒子都會叫人了,如今好不容易能說成個姑娘,別說是多要幾千塊的彩禮錢,就是讓老子再沒一條胳膊也是不帶眨眼的。」

  吳蘭見齊慶國是鐵了心的要動用蓋房子的錢給那個瞎了一隻眼的兒子娶老婆,心中氣急了。真恨不得這個小的和他的媽媽姐姐一樣,早死早超生,讓她眼不見為淨!

  當初要不是那個死丫頭狠狠地撞了她,讓她摔倒流了產,說不定她也能生個兒子出來,也不至於讓老齊這樣護著他的獨眼龍兒子。

  只是,還沒等她開始表演,眼光一撇就看到門外站著的一個女人。

  如果不是雲初語開口喊人,齊慶國和吳蘭還真沒認出來這是離家十幾年的雲初語。

  齊慶國大吃一驚,吶吶道:「你是小語?」

  雲初語冷笑,揚了揚臉上有些猙獰的疤。

  吳蘭吃驚過後便開始防備,將雲初語從頭審視到腳,發現這女人穿著乾淨素雅,皮膚也白皙,要不是臉上有道疤,真像大城市來的。

  「你回來幹什麼?」吳蘭問。

  齊慶國橫了一眼吳蘭,也沒多言,對雲初語他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面對。

  「為什麼這麼對我媽?」

  雲初語懶得和他們廢話,她就想知道,為什麼不給她媽媽遷墳!好歹她媽媽是齊家名正言順的兒媳婦!

  吳蘭嗤笑道:「她一個爛貨還想進齊家祖墳,也不怕齊家列祖列宗不饒她!」

  「吳蘭,你中午是吃了大便嗎?嘴巴這麼臭,難怪這麼多年越長越像一坨大便,讓人倒盡了胃口!」

  「死丫頭,我讓你瞎說。」

  吳蘭伸手就朝雲初語打來。

  可雲初語再也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唯唯諾諾、因為害怕失去而只會隱忍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在大城市呆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個吃素的。她吳蘭想動手,好啊,這頓打她憋了快二十年了,看誰吃虧。

  雲初語直接拉住吳蘭伸過來的手,用力一軸,對著吳蘭那張老氣橫秋的臉,上去就是兩個響噹噹的大耳刮子,直接把吳蘭打蒙在了原地。

  雲初語還抬腳狠狠踢了吳蘭的膝蓋,噗通一聲讓她跪倒在地,反手將吳蘭的胳膊抬高向後擰,直疼得吳蘭哇哇大叫。

  「你個無恥的女人!是不是你從中作梗,讓我媽入不了祖墳的!說!」

  吳蘭被雲初語狠厲的模樣嚇到了,張口求饒道:「不是我,是你老爹,他嫌棄你媽不乾淨,不讓她入祖墳。」

  雲初語聽了這解釋,怒火攻心,直接揪住吳蘭的頭髮,用力一扯,逼迫吳蘭與她對視。

  「你竟然敢說我媽不乾淨,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是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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