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番外二:二哥x二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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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時,聽風樓又從南方買進一批新鮮的茶葉,宋雲初邀請余秀沁和杜筱荷前來喝茶。

  自從杜筱荷離開國公府後,也有一年多了。

  這一年宋雲初經常請杜筱荷出來,不是請她來喝茶便是來府上閒聊,大多時候杜筱荷都是願意來的。

  而自上次看到她,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

  這次一見面,宋雲初就發現杜筱荷瘦了不少。而且之前宋雲初怕她生活拮据,以送禮物的名義給大嫂和她都置辦了幾套衣服,大嫂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一直配合著她。

  但這些衣裳宋雲初都沒看杜筱荷穿過,她身上穿的依舊是好幾年前的款式,戴著首飾也簡簡單單,襯托的整個人越發素淨。

  宋雲初和余秀沁誰也沒提這些事,杜筱荷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從不願將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示給別人。

  在她沒開口之前,過分的幫助就是一種羞辱。

  她們喝茶半途,小氣過來稟道:「夫人,二少爺早時候說他今天會來,讓我們在這裡給他備晚膳。」

  宋雲初點了點頭,宋景年常在外面跑,便喜歡來聽風樓喝茶用膳。

  小氣會來提醒一句,全是因為杜筱荷。

  果然杜筱荷將茶盞一放,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宋雲初沒阻攔,將她送到門口。

  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在門前。馬車帘子被掀開,露出孟鶴雪清俊的一張臉。

  宋雲初驚訝:「你怎麼來了?」

  孟鶴雪笑著下了馬車:「來接你回去。」

  說著他沖杜筱荷禮貌地點了點頭,杜筱荷也微微彎腰,以示行禮。

  「我不是說晚上不回去……」

  宋雲初話沒說完,孟鶴雪就溫柔地牽住她的手,使出了殺手鐧。「洛洛嚷著要跟你一起用膳,我哄不好。」

  宋雲初頓時沒話了,只好讓人回去跟大嫂說一聲,才隨孟鶴雪上了馬車。

  杜筱荷看著她離開,眼神忍不住恍惚。

  丫鬟翠玲羨慕地說:「孟先生可真溫柔,兩人看上去真幸福。」

  孟鶴雪如今在書院當一個教書先生,因著他以前名聲太大,依舊受人尊敬,如今旁人看到他也會稱呼一句「先生」。

  杜筱荷點了點頭,克制地收回羨慕的情緒。

  她轉頭欲走,卻看到了前方不遠處走來的宋景年。她急忙欲躲,卻沒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

  「好啊,杜筱荷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一個面目跟她又兩分相似,但面相犀利寡淡的男子抓住了杜筱荷的手臂。

  翠玲急忙要攔:「大少爺您這是幹什麼?」

  杜家大少爺一把將她揮開,隨後惡狠狠地對杜筱荷說:「你一個棄婦不在家好好待著,還天天出來到處閒晃,是想勾引誰啊?」

  「你放手!」杜筱荷無比難堪,臉上羞憤得通紅。

  「被我說中了是不是?杜筱荷你怎麼有臉的啊?自己勾搭男人,被人休了,如今還理直氣壯地活著,我要是你早投河自盡了。」

  「你胡說什麼,小姐才不是……」翠玲的話沒說完,被杜大少爺一巴掌扇到在地。

  「主僕倆都是一個賤人模樣,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杜大少爺抬起頭,就要一巴掌扇過來,半路卻被一個人截住了。

  「嘶。」手腕被捏的仿佛要碎了,杜大少爺疼的鬆開了扣著杜筱荷的手。

  宋景年扭住他的手臂,擋在杜筱荷跟前。「你想幹什麼?」

  杜大少爺疼得嗷嗷叫,路邊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連聽風樓里的人也好奇地走出來看熱鬧。

  杜筱荷越發覺得難堪,臉上仿佛已經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著。

  她想快速離開這裡,一刻都不想待了。

  杜大少爺嚷著:「宋二少我在幫你教訓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啊,她不是亂找男人,所以你才將她休了嗎?」

  「誰給你說的?」宋景年沉怒。

  「不然,不然你怎麼會休她啊?肯定是她犯了錯,不守婦道。」

  宋景年咬牙:「我和杜筱荷是和離。」


  「和離也是休妻啊,不然好生生的怎麼會和離。」

  宋景年倏地將杜大少爺的胳膊往上一提,杜大少叫的跟殺豬聲一樣。

  宋景年一腔怒氣,回頭看向杜筱荷。杜筱荷靜靜地站在,沉默地垂著眼一言不發。

  宋景年問:「你沒跟你家裡人解釋清楚?」

  他們會和離,全怪他宋景年,跟杜筱荷沒有一點關係,宋景年以為杜筱荷會跟杜家說清楚的。

  杜筱荷依舊沉默,杜家那些人怎麼會聽她解釋。

  只要她離開了國公府,和離與被休棄都是一樣的。

  宋景年見杜筱荷不說話,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掃視了一圈,又看向杜家大少爺。

  「我與杜筱荷和離,是我薄情寡義有錯在先,辜負了她。她不堪忍受才與我和離,不管是我還是國公府對她都虧欠良多。」宋景年咬重了最後幾個字,「即使她離開了國公府,但我國公府依舊當她是家人,容不得你們來作踐。」

  宋景年狠狠踹了杜大少爺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下次我若是再發現有人欺辱我國公府的人,我絕饒不了你。」

  杜大少爺捂著疼痛的手臂,瘸著腿,一句話不敢多說匆匆離開了。

  宋景年回頭正要跟杜筱荷說兩句,杜筱荷彎腰沖他行禮。「多謝二少幫忙,時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二少了。」

  「哎……」宋景年還想多說兩句,杜筱荷已經匆匆離開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地皺起了眉。

  杜筱荷什麼時候這麼瘦了。

  余秀沁走出來,見他發怔,叫了他一聲:「怎麼了?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

  「大嫂。」宋景年張了張口,過了會兒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她什麼都不願說。不過……」余秀沁嘆了口氣,「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應該是杜家那邊發生了什麼。筱荷一向不受杜家重視,只怕回去日子不好過。」

  「她如今住在杜家?」

  「不是,雲初給她找了個一進的院子。但她從不讓我們上門去看看,也從不說自己的事。若不是今日看到杜家人敢這樣對她,我們還不知道她受了多少欺負。」

  余秀沁越想越生氣,回去她得以國公府的名義,讓人往杜家走一趟,好好敲打敲打杜家人。

  宋景年擰起眉。

  剛才他一眼看到了杜筱荷,胸口瞬間湧起的是驚喜。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如今他不回國公府,是因為那個院子空落落的。

  杜筱荷在他的院子裡住了那麼久,即使將東西搬走,留下的痕跡也帶不走。

  宋景年每次回去,都覺得那屋子裡坐著一個柔靜清冷的人影。只要他喊一聲,那個人影便會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歲月如此靜好,以至於宋景年根本不忍打擾。

  他即使回去也依舊睡書房,留著那間屋子靜悄悄地放著。

  *

  杜筱荷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才重重舒出一口氣。

  翠玲抱了抱她:「小姐,你為什麼不跟大夫人,還有姑奶奶說啊?」

  宋雲初和余秀沁都那麼關心她,杜筱荷卻怎麼都不願開口。從杜筱荷和離後,杜家人就沒停止過來找麻煩。

  小姐身上有的一點銀子和衣裳都被她們強盜一般搶走了,每次她們來一趟,家裡就更進賊了一樣。

  就算是這樣,杜筱荷也忍了她們一年,從來不告訴宋雲初和余秀沁。明明她們一句話,杜家人就再也不敢欺負她了。

  「我不能說。」杜筱荷搖搖頭,「我要是說了,我以後再也沒臉跟她們坐在一起喝茶了。」

  要是她這麼可憐,處處要宋雲初她們幫助,她便無法再跟她們同起同坐,談天聊地,同喝一壺茶。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她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翠玲似乎理解了,擦了擦眼淚準確去準備晚膳。但就在這時,屋門被哐哐敲響了。

  「杜筱荷你開門,你趕緊給我開門。」

  翠玲驚慌地道:「是大少爺。」

  杜筱荷抿緊了唇,翠玲著急地問:「怎麼辦?他怎麼又來了?」


  杜筱荷也慌張,他知道杜大少剛被宋景年打了一頓,這會兒過來是為了能報復回來。

  「杜筱荷你別假裝不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你若是再不開,我便將你做的苟且事宣揚出去,我看你還怎麼在這裡住下去。」

  杜筱荷咬牙:「翠玲開門。」

  翠玲紅著眼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剛一打開,杜大少就一把將門大力推開,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杜筱荷緊緊掐著手心,冷聲問:「你想幹什麼?」

  杜大少爺卻忽然笑了起來,「好妹妹大哥來看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看你也看了,請你離開。」

  「好冷血啊,大哥知道一個人過的不好,所以是來幫你的。」杜大少爺在她的椅子上坐下,「你畢竟是女人,哪能跟守活寡一樣過一輩子呢,那得多寂寞。大哥今日來,是有一門親事說給你。」

  杜筱荷板著臉:「不需要,請立馬離開這裡。」

  「杜筱荷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杜大少哪有那個哄人的脾氣,立馬發了火。「城南的崔老爺看上了你,抬你過去做貴妾。父親他們已經答應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此事都沒有商量。」

  杜筱荷憤怒極了:「那崔家老爺已經六十了,你讓我去做妾?除非我死!」

  「杜筱荷!」杜少爺震怒暴起,扇了她一巴掌,「父親已經收了崔老爺子五百兩銀子,你就算死,也得抬進崔家。」

  「你還要死要活的,你以為你還是黃花大閨女嗎?被人休棄的賤婦,有人要就不錯了,輪到你來挑撿。」

  「那崔大老爺怎麼了?人家有錢,老便老了些,但就你這副賤身子也就配他了。」

  杜筱荷死死咬著唇,全身都在發抖。「我不同意……」

  「杜筱荷你還沒忘了宋景年呢?他都把你休了!當初國公府要娶杜家女,若不是大妹二妹她們都定了親事,能輪到你?」

  「你不過在國公府當了幾年二夫人,就清高的看不上我們了?我看那宋景年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你喜歡他又如何?」

  「這麼多年了,他還不是沒看上你,把你休了!」

  「滾!」杜筱荷大口喘氣,憤怒至極,「滾出去!」

  「明日崔老爺的轎子就會抬你了,你最好識趣點,否則你知道後果是什麼。」

  杜大少一甩衣袖冷著臉離開了,她一離開杜筱荷就癱坐下來,像是被打碎了骨頭般軟在地上。

  「小姐!」翠玲眼淚花花,上去抱住她,「小姐別傷心,別為他們傷心。」

  杜筱荷無聲地流淚,只一會兒她想到什麼,啞聲道:「去把門關上。」

  她不能讓人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樣子,翠玲爬起來去關門,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人。

  她嚇的大叫一聲,臉色蒼白地回頭看向杜筱荷。

  杜筱荷也看了過來,對上了宋景年複雜極了的一雙眼。

  她瞬間全身晃了晃,臉色驟白,神色搖搖欲墜。

  宋景年急忙上前,杜筱荷卻迅速站了起來。她當著他的面,偏頭擦了下眼淚,再次轉過來,臉上似乎恢復了平靜。

  「宋二少怎麼來了?」出口的聲音是嘶啞的,甚至發著抖。

  「筱荷……」宋景年心痛無比,他上前一步,杜筱荷往後退一步。

  「宋二少請留步。」杜筱荷冷聲說,「這裡是我的院子,宋二少不請自來是想幹什麼?」

  「我……」宋景年頓住了,他只是不放心杜筱荷,才在問了余秀沁之後過來看看。

  但他剛到門外,就聽到杜大少那些話。

  杜筱荷繼續道:「讓宋二少看笑話了,家裡簡陋就不留少爺喝茶了。」

  「筱荷你不用說這些,真的不用說這些。」宋景年積攢了一肚子話,扒拉半天卻發現無論他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剛才的事……我很抱歉。你放心,杜家人不會再來為難你了。」

  「二少說的哪裡的話,我自己家人怎麼算為難?二少有事還是先走吧。」

  杜筱荷背過身,一個明顯送客的姿勢。

  宋景年卻挪不動腳,他想起剛才杜大少爺說的話。

  杜筱荷喜歡他?


  還是在他們未成親之前?

  可他們成親當晚,宋景年便要求籤訂協議,雙方互不相擾,以後他也會放她離府。

  那時杜筱荷是什麼表情?

  宋景年只記得杜筱荷很平靜地答應了,此後她比他還要恪守這個規矩,從沒越過一步。

  遲來的痛意啃噬著他的心口,讓他疼得直不起腰來。

  宋景年問:「剛才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宋景年久久沒等到回應,就在他以為杜筱荷不會回他的時候,杜筱荷轉過身。

  「你想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過你,是不是?」

  宋景年喉結一緊,緊張地看著她。

  「是喜歡過,很久之前的事了。」杜筱荷的眼眶還紅著,但語氣卻像是在談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國公府向杜家提親的時候,我偷偷去看過你。那時你正帶雲初出門逛街,雲初在前,你就提著東西跟在後面。」

  兩人邊走邊鬧,宋雲初要買什麼,宋景年都跟在後面付錢,臉上笑容始終溫柔,沒有一絲不耐煩。

  杜筱荷只有羨慕。

  杜家兄弟姐妹關係不好,更別說她只是一個庶女,上面的兄長姐姐都不待見吧。

  在杜家從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包容,有的只有嫌棄和厭惡。

  她從未見過有這樣包容溫柔的兄長,更沒見過笑起來明朗,如春風一般的男子。

  那一刻的心動來得太快迅速,以至於她都要緊緊按著心口,才能防止那顆心跳了出來。

  後來成親,她一路順從。想著這麼溫柔的人,對待妻子應該也不會太嚴苛。

  果然宋景年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這份溫柔從來落不到她身上。

  她失落過、難過過、自厭過,但最後都在那近四年的時光里被消磨乾淨了。

  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無法擁有這樣偏愛的事實,將自己推到一個旁觀者的位置,永遠也不要走進去。

  因為她永遠都是要被棄的那個人。

  果然她第一眼看到江憐雲,她就知道這個時刻很快就來了。

  她盡力保足了自己的尊嚴,從宋景年身邊離開。

  她做的很好,無數次她這樣夸自己,告誡自己不要回頭。

  因為哪怕杜家人不斷來找麻煩,她的尊嚴還是在的。但今日宋景年目睹了,她的尊嚴有多易碎。

  從她極力維護的尊嚴,被摔碎在宋景年跟前後,她最後一絲對宋景年的好感也沒了。

  她娘自小就告訴她,身份低微沒有關係,受人欺辱也沒有關係,重要的是要始終記得自己是誰。

  像她們這樣身在底層的人,很容易便丟失了自己。

  娘讓她要牢牢記住自己的名字。

  她是杜筱荷。

  喜不喜歡別人,她都是杜筱荷。

  杜筱荷只說了幾句,但她又似乎說了很多。

  「我……」宋景年張了張口,半晌無力又乾巴巴地說,「我不知道。」

  「本來也不是需要你知道的事。」杜筱荷的神色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恢復了往常一般的冷淡和平靜。

  宋景年卻怎麼看都不舒服,仿佛這張臉上戴著一張面具,永遠都對他屏蔽上了。

  但他還沒開口,杜筱荷就道:「宋二少,回去吧。」

  「等等,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但讓我幫你一次。那什麼崔家老爺子我幫你……」

  「不用了。」杜筱荷拒絕,「宋二少如果還願意尊重我,此事便不要插手。也請宋二少以後都別來了,你我早止步於一年前,便不要再多加接觸。」

  宋景年忙解釋:「就算我們和離了,但我們便不可以當一個家人,或者,或者一個朋友?你和雲初她們都可以……」

  「宋景年還要我把話說的更明白嗎?我和雲初是朋友,哪怕崔家老爺的事我去求她,也不會要你幫忙。因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跟你有聯繫。」

  「在國公府的那幾年我真的很感激,但對你,抱歉,我並不想再見到了。」

  「翠玲送二少離開吧。」

  翠玲左右看看,最後抬手對宋景年道:「二少爺請離開吧,小姐決定了的事,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

  宋景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等一轉頭,身後的門已經被牢牢關上了。

  他遲鈍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真的徹底回不去了。

  杜筱荷當他妻子,當了近四年,可他什麼都沒看到。如今兩人沒有任何關係了,他卻意識到了什麼。

  那個被他塵封在抽屜中的棉布兔子,是他第一次對杜筱荷動心的時刻,也是他最後一次靠近杜筱荷的機會。

  但卻被他忽視了,將其置於黑暗的抽屜中,永不見日光。

  山鳥與魚不同路,從此山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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