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手段與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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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長子選師父,問咱家?」黃浩眉頭緊皺,低聲尋求確認。

  他這個人向來有自知之明,雖然剛剛升了官,卻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參與如此重要的事情。

  更何況,皇長子還不到一周歲,無論選誰做老師,都是掛一個名而已。總不能讓大男人進宮裡教他如何說話走路!

  「娘娘的確是這麼吩咐的,至於有沒有其他事情,就不是我能打聽的了。」許娥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但是念在剛剛收到的珊瑚髮簪份上,耐著性子回應。

  「咱家曉得了,多謝姑娘!」雖然沒問出更多東西,黃浩仍舊拱起手,向對方道謝。

  太后折騰了一大圈兒,最後以交出她手中的全部權柄了事。皇后位置又已經空缺多時,如今後宮之中,劉貴妃是唯一的做主之人。可以預見,只要聖眷不衰,劉貴妃就會一直做主下去,地位無人能夠挑戰。

  而官家雖然英明神武,子嗣卻不旺盛。劉貴妃生下來的男孩,是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兒子。將來即便劉貴妃年老色衰,照樣能夠母憑子貴,權傾後宮。

  更何況,宰相家的門房四品官兒。

  劉貴妃執掌後宮,作為她身邊的親信,許娥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聰明人這當口拍許娥馬屁還唯恐來不及,怎麼會計較她一次兩次幫不上忙?

  此外,劉貴妃向來懂得「薦賢」,原本跟著她的李娥,就被她推薦給了官家,如今變成了李才人,將來弄不好就是李淑妃。

  許娥長得比李娥還水靈,又天真爛漫,對劉貴妃還足夠忠心。說不定哪天就被貴妃娘娘塞到官家枕頭邊去,做了她的「姐妹」。

  屆時,再錦上添花哪還來得及?不如現在就把關係走近一些,提前鋪路。

  「貴妃娘娘聽說,希望皇長子的師父,勇如秦瓊和尉遲敬德。」見黃浩始終對自己態度恭敬,許娥猶豫了一下,用極低的聲音提醒。

  「多謝姑娘!」黃浩瞬間就有了明悟,再度躬身行禮。

  李世民晚年總是夢見建成和元吉向自己索命,無法安睡。秦瓊和尉遲敬德聞聽,特地頂盔摜甲,手持兵器為他在寢宮門前站崗。

  結果,二人只要一到,李世民立刻就不再受噩夢困擾。此事傳揚開去,民間就將門神換成了秦瓊和尉遲敬德。

  皇長子最近身體不太好,顯然是受到叛軍的驚嚇所致。太醫建議劉貴妃給太子找個師父,無疑是想要借師父身上的氣血之勇,來替皇長子安神。

  如此想來,最合適的人選,恐怕就只有韓青了。問題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問題,貴妃娘娘自己做主就行了,又何必向外人質詢?

  『不對?貴妃娘娘不僅僅是為了給皇長子找門神,還在對內宮裡的官員做甄別。從而判斷,誰能為自己所用,誰不能為她所用!』

  忽然間,腦海中靈光閃現。右班都知黃浩腳步踉蹌,差點兒一頭栽倒。

  他現在,真恨不得自己賴在開封府里吃頓午飯,再應王曙之邀幫對方幹上幾天公務,再偷偷摸摸返回皇城。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把今天的問題逃過,不用再被人逼著給出答案。

  然而,現在他人已經回了皇城,想要逃走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努力琢磨,劉娥究竟期待的是哪一個答案?

  這個問題非常難。

  黃浩從前根本沒機會伺候劉貴妃,也不熟悉對方的脾氣秉性,倉促之間,怎麼可能猜得到對方的心思?

  而許娥,恐怕也指望不上。

  以往總是嫌皇宮太大,到哪都需要耗費時間。今天,黃浩卻恨不得皇宮再大十倍,這樣的話,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充分,投貴妃娘娘所好。

  只可惜,現實永遠不會因為人的願望而改變。無論他如何不情願,仍舊很快就來到了福寧宮門口。

  通名,行禮,賜座,一整套以往做過上百遍的禮節,竟然令黃浩累得滿身是汗。

  好不容易走完了應有的過場,還沒等他的屁股在凳子上坐穩,耳畔已經傳來了劉娥的聲音:「黃都知不必拘束,本宮今日之所以找你來,乃是想要當面向你道一聲謝。雍王攻打宣德門之時,本宮曾經親眼看到你捨命殺敵,忠勇不亞於三國趙子龍。」

  說著話,竟然站起身,繞過書案,認認真真地向黃浩行禮。

  「折殺老奴了,折殺老奴了,老奴何德何能,敢受,敢受貴妃您的禮。」黃浩嚇得一縱身跳出三尺遠,轉過頭,跪地相還。「至於三國趙子龍,老奴更不敢當。老奴是,是副都知,守衛皇城,責無旁貸。不敢,不敢向貴妃娘娘邀功。」


  一邊說,他一邊磕頭,眼淚和冷汗,同時順著腮幫子往下流。

  貴妃娘娘向太監行禮,甭說在大宋從來沒有過,自古以來,歷朝歷代恐怕都找不出同樣的事情來。試問,黃浩如何能不感激得熱淚盈眶?

  而太監官做得再大,也是皇帝和娘娘的家奴。受了貴妃娘娘的禮,即便過後皇帝不找機會收拾他,外面的言官也能用口水將他活活淹死。

  所以,在感激和恐慌這兩種情緒的交替影響下,黃浩的大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說出來的話也顯得語無倫次。

  而劉娥,卻絲毫不管黃浩有多緊張。堅持行了三次禮,才又站直了身體,走到已經把頭磕紅了的黃浩面前,伸手虛攙扶,「起來,不必緊張。單獨向你們這些捨命衛護我們母子的英雄致謝,是經過官家允許的。外邊的人即便知道,也無法找你們的麻煩。」

  「老奴,老奴得遇官家和娘娘,乃是三生之幸,三生之幸!」黃浩哪敢讓劉娥來攙扶自己?趕緊努力站起身,抽泣著回應。

  結果,卻又因為站得太快,眼前瞬間發黑,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小心。」劉貴妃練過雜耍,手疾眼快,果斷繞到黃浩身後,托住了他的腰。

  「娘娘小心!」周圍的宮女們嚇得花容失色,也紛紛上前,拉胳膊的拉胳膊,推肩膀的推肩膀,將黃浩的身體硬生生扶穩。

  待黃浩終於恢復了視覺,他已經被扶到了座位上。宮女許娥奉了劉貴妃的命令,端了一碗參湯,一口口地餵他喝。

  參湯有點兒熱,更熱的,卻是黃浩的心臟。他剛才只是頭部缺血,眼前發黑,外加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然而,他的聽覺、嗅覺、觸覺,卻全都保持完好。

  此刻鼻孔里瀰漫著劉貴妃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耳畔迴蕩著劉貴妃關切的驚呼,後腰處隱隱還能感覺到那雙手的溫度,黃浩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即便粉身碎骨,都難以報答貴妃娘娘的大恩,眼淚不知不覺間,就又淌了滿臉。

  「別怕,應該是站得太急了,先喝了參湯,等會兒讓太醫給你開副藥就好。」劉娥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笑著吩咐。

  「老奴多謝娘娘!」黃浩輕輕拱手,接過參湯,先一口全都倒進了肚子裡,然後坐直了身體,主動詢問,「老奴聽說,貴妃娘娘召老奴,是有事情要垂詢。老奴見識短,未必能幫得上貴妃娘娘。但是,老奴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的確如此,本宮今日喊你過來,一是當面謝你捨命衛護之恩。二則便是,皇長子當日受了些驚嚇,太醫說需要個氣血足夠旺盛,且忠心耿耿的勇將,做他的師父,威懾外邪。」既然黃浩主動問起,劉貴妃也不繼續繞彎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語言,柔聲解釋。

  「老奴知道,這是參照秦瓊和尉遲恭,為大唐天子守衛寢宮的舊方。」黃浩已經決定為了劉貴妃粉身碎骨,也不願再揣摩對方究竟怎麼想,坐直身體,正色回應。

  「對,就是這個秘方!」很滿意黃浩的態度,劉娥笑著點頭。隨即,又收起笑容,緩緩說道,「有人推薦剛剛從真定那邊殺出重圍返回汴梁的楊旭,有人推薦殿前軍都指揮使高瓊,還有人推薦開封府南司使院韓青。本宮乃是女子,不通武事。忽然想起那日你城頭血戰的雄姿,所以想問問你,這三個人,誰做太子的老師更合適一些?」

  「既然貴妃娘娘坦誠以待,老奴就實話實說了。」黃浩早就知道劉貴妃會有此一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回應,「這三人論武藝,應該不分伯仲。但是,論合適,首推當然是韓青。」

  頓了頓,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他文武雙全,又威名遠播。皇長子拜他為師,肯定外邪不侵。只是,韓青肯不肯做皇長子的老師,卻很難說。」

  「嗯?」從沒想過,韓青可能會拒絕做皇長子的名義師父,劉娥愣了愣,眼睛瞬間瞪了個滾圓。

  「貴妃娘娘對黃某有知遇之恩,黃某不敢故意哄著娘娘說話!」將劉娥的反應全都看在了眼裡,黃浩嘆了口氣,緩緩補充,「那韓青,文武雙全,履克強敵,且俠肝義膽,乃是百年難遇的英雄豪傑。這種人物,自然眼界會高一些,也受不得什麼委屈。娘娘能以誠心待老奴,能不忘老奴當日微末之功,何不想辦法,將當日的事情,給他一個交待?若是不能,娘娘恕罪,老奴並非有意對您失禮,老奴真的擔心,他拒絕奉召,甘願從此做一個閒雲野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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