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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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隆!」雷聲滾滾,暴雨如瀑。古老的清河城,在閃電中忽隱忽現。

  駐守在城內的簽軍不多,只有兩千七百出頭。然而,城內官倉中堆放的糧草,卻足足有十萬石之巨。

  如此龐大的數額,讓簽軍都指揮使郝威,每天夜裡都緊張得睡不著覺。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像駐守在平原城的簽軍都指揮使王興祖那樣,被悄悄殺上門來的宋軍,用火雷彈炸得粉身碎骨。

  平原城北門口橫著一條河,臨清城的西北,則曾經是運河水道上最繁華碼頭。

  雖然從黃河沿岸退回來的大遼東路軍,撤到了大名府之後,便不再繼續後撤。宋軍想要偷襲臨清城,無論如何都繞大名府不過。

  但是,當初平原城,也一樣位於大遼東路軍背後。韓青卻在夜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到了平原城外。

  隨即,宋軍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炸碎了城門,將躲在城內的簽軍將士連同大遼南面行人司的精銳們,一道斬殺殆盡。

  夜裡緊張得睡不著覺,白天時候,郝威脾氣就會變得極差。再加上今天暴雨忽至,雷聲滾滾,他煩躁地提著鬼頭大刀,無論看見誰,都想朝對方脖子上來一下。

  一眾簽軍兒郎,則全都被嚇得心裡發毛。

  誰不知道,郝都指揮使從他祖父那輩起,就是職業劊子手?砍人腦袋就像切菜一般熟練。

  大夥被強征入伍,已經夠晦氣的了。萬一不小心觸了郝都指揮使的霉頭,被他藉機施展了「祖傳手藝」,豈不是有冤都沒地方訴?

  「都給我盯好了,別以為下暴雨,宋軍就不敢殺過來。那姓韓的是掃把星轉世,根本不能用常理揣摩!王興祖和他麾下的弟兄,就是因為一時大意,全都死得不明不白。」郝威在敵樓內瞪著一雙猩紅色的金魚眼在敵樓內接連轉了三圈兒,也沒找到出刀的目標。不甘心地停住腳步,惡聲惡氣地威脅。

  「是!」眾簽軍兒郎心裡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地回應。

  有關韓青是轉世歷劫人的謠言,因為蕭摩柯、蕭排等人的死,在黃河以北,以飛一般的速度,傳得沸沸揚揚。

  讓太后蕭綽這個始作俑者都預料不到的是,謠言給大遼帶來的破壞,目前竟然遠遠高於大宋。

  大宋朝廷做事向來慢慢吞吞,即便開始著手對付韓青,也不會立刻就將韓青調回汴梁,囚禁起來或者殺掉。

  而大遼這邊,很多將門子弟,卻從父輩們的口中,聽說過上一個轉世歷劫人鄭子明的故事。進而對此番南征的目標能否達成,深表懷疑。

  既然轉世歷劫人出現,意味著天下必定由大亂轉向大治,或者由大治轉向大亂。

  眼下大遼鐵騎長驅直入,對宋人來說,豈不正意味著天下大亂?

  既然註定要由大亂轉向大治,遼國將士還打個什麼勁?早點回家,還能保住性命和先前劫掠所得。再繼續打下去,弄不好連本帶利帶性命,都得還給對手!

  將門子弟開始懷疑,迅速蔓延到了其他中下級將領隊伍。有關南征有可能失敗的議論,在私下裡紛紛而起。

  類似的議論聲多了,肯定會影響到軍心的穩定。而軍心不穩,士氣自然一落千丈。

  特別被遼國當做僕從帶著出征的草原各部武士,以及被遼國當做苦力使喚的簽軍兒郎,很多人已經開始在悄悄收拾行李。只待大遼主力一敗,就立刻撒腿向北,以防到時候連消息都得不到,就被遼國當做犧牲,留下來阻擋追兵。

  「耶律隆興大帥,還在大名府!」仿佛能猜到,手下大部分弟兄的心思,郝威用手指抹了幾下刀鋒,撇著嘴提醒,「他是皇上的親弟弟,眼下位置比咱們還靠南兩三百里地。只要他不繼續北撤,咱們大夥誰提前跑回家去,最終不會是死路一條?」

  「將軍說得對,只要耶律大帥不繼續往北撤,咱們就哪都去不了。」指揮使張謙咧了下嘴,哭喪著臉附和。

  「都打起精神來,哪怕是熬日子,也得熬到耶律大帥先撤到臨清以北。」都虞侯楊歡是個讀書人,也哭喪著臉,幫郝威做動員。

  「那是!總不能走在大帥前頭!」

  」唉,熬吧,應該也用不了太久了。只要大帥撤了下來,少不得要讓咱們將糧草裝上河船往北邊運。那時候,大夥就有機會名正言順地回家了!」

  「熬吧,用不了太久了!」

  「唉……」

  其他幾個低級將領紛紛點頭,對郝威、張謙和楊歡三人的話,表示贊同。


  誰都沒察覺,自己在說話之前,已經預設了立場。那就是,東路軍主帥耶律隆興從黃河岸邊撤到洺州之後,還會繼續朝北撤退。不可能重新旗鼓,再次揮師南下,與李繼隆、韓青等宋將一決雌雄。

  「將軍,有船,河上有船!」一個淋得宛若落湯雞般的簽軍都頭,忽然急匆匆沖入敵樓,手指城外方向,高聲叫嚷。

  「轟隆!」一記悶雷炸響,閃電照亮敵樓內所有人的面孔。全都如同抹了一層香灰。

  「迎戰,準備迎戰。所有弟兄都出來,拆房子,用磚瓦堵死臨清城四門!」終究是做過劊子手的人,郝威心理素質最高,七八個彈指過後,就第一個緩過神來,將鬼頭刀高高地舉過頭頂。

  「迎戰,迎戰!」

  「拆房子,拆房子堵城門!」

  ……

  敵樓內,驚呼聲緊跟著響成了一片。簽軍大小頭目們。一邊叫嚷著,一邊衝出去招呼各自麾下的弟兄。

  暴雨如瀑,電閃雷鳴,他們一個個很快就全都被澆成了落湯雞。然而,卻渾然不顧。

  畢竟,比起丟掉性命,被雨淋上一場,簡直是賺翻。這當口,誰還顧得上想,淋雨之後會不會生病?!

  在他們的全力動員下,城內的簽軍士卒們,也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只用了不要一個時辰,便拆掉了二十幾座青磚大屋,將臨清城的四座城門,全都用磚塊,堵了個嚴絲合縫。

  如此一來,即便用火藥炸,在臨清城牆被炸塌之前,四座城門都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然而,讓他們哭笑不得的是,從運河上來的那幾艘大船,根本沒靠向臨城西北方向的碼頭。

  冒著暴雨,一艘艘大船沿著運河徑直向北,仿佛臨清城和城內的簽軍,根本不曾存在。

  「將軍,好像,好像是貨船。」指揮使張謙見識廣,頂著濕漉漉的腦袋,鑽進敵樓里,小聲向郝威匯報。「是過路的貨船。徑直向北走了,沒打算在碼頭停留。」

  「貨船?胡說,兵荒馬亂的,哪可能有貨船通行?」郝威心情驟然一松,隨即一躍而起,三步兩步奔向護欄。

  雨比先前已經小了很多,目光透過雨幕,他果然看到,正在遠去的幾艘船舶,全是方頭方腦的造型。

  甲板上沒有船帆,只有房子大小的船艙。船尾處,幾個艄公披著蓑衣,慢條斯理地探下竹篙,隨即輕輕一撐,就讓船頂著小雨,繼續輕飄飄遠去。

  「奶奶的,是哪個王八蛋發了橫財,居然用貨船來運!」郝威又氣又羨慕,指著遠處的貨船,破口大罵。

  運河上的貨船,他們以前也見到過。臨清城內儲備的糧食,至少有七成,是用這種看起來很笨的貨船,從更北的城池運過來的。

  這個時代,兵荒馬亂。尋常商家,當然不可能再沿著運河往來販貨。然而,大遼的貴人們,卻可以徵用貨船,將搶到的好東西一路送回南京(現在的北京)。

  「將軍,借一步說話!」都虞侯楊歡悄悄跟上來,扯著郝威的衣袖說道。

  「怎麼了?你認識船上的標誌?到底誰家的?」郝威不高興地瞪了對方一眼,瓮聲瓮氣地追問,「放心,隔著這麼遠,我罵的聲音再大,船上的人,也聽不見!」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楊歡記得連連跺腳,拉著郝威的手腕,就往敵樓內扯。

  郝威雖然出身於劊子手行當,卻向來敬重讀書人。猶豫了下,邁動腳步,任由楊歡將自己拉走。

  「船上運的不是貨物。貨物重,運貨的河船,吃水肯定比這深。」待到了沒人處,楊歡立刻鬆開手,用極低的聲音提醒。

  「啊?」郝威再度大吃一驚,追問的話脫口而出,「不是運貨,他們冒著大雨往北走圖什麼?閒的麼?如果傳遞軍情,船再快也不可能比得上快馬!」

  「不知道!」楊歡四下看了看,輕輕搖頭。

  「不行,這些船來歷蹊蹺。老子得把它攔住仔細查驗一番。來人,拆了北門,備馬!」郝威心中警兆大升,轉身就沖向了下城的步道。

  貨船在運河上走得再快,也快不過駿馬。而運河水面只有兩三丈寬,弟兄們騎著快馬追上貨船之後,用飛爪、繩索和弓箭,就能將貨船統統攔下。

  「不要!」還沒等他走出三步遠,都虞侯楊歡已經尖叫著追上來,死死拉了他的手腕,「不要,郝將軍,這事兒,您就當沒發生最好。您剛才都說了,姓韓的是個掃把星。萬一船上是他的人……」

  「什麼,韓青的人?韓青的人,往北去……」郝威眉頭緊皺,厲聲反問。

  緊跟著,他又激靈靈打了哆嗦,用力點頭,「對,對,咱們剛才啥都沒看見。咱們是擔心有蟻賊冒雨襲城,才堵住了四門。趕緊,你去你把所有都頭以上的弟兄,給老子喊過來。老子跟他們叮囑一番。這事情,今後誰敢亂嚼舌頭,老子就割了他們的腦袋點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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