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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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沙,通知各營指揮,收攏兵馬。今天就在明堂山南坡紮營休息。」韓青策馬衝上山樑,高聲命令。

  他本來長得就頗為英俊,此刻甲冑在身,又剛剛打了大勝仗。在晚春陽光的照射下,威武如下凡的天神。

  「遵命!」竇沙扯開嗓子答應,隨即策動坐騎,風一般離去。

  「劉提轄,你帶領麾下弟兄押著俘虜,負責掩埋屍體!」韓青快速扭頭,將目光看向滿臉期待的新任提轄劉鴻,繼續布置任務。「對俘虜稍微和氣一些,不要折磨他們。當然,如果有人賊心不死,也不用慣著」

  「得令!」劉鴻挺胸抱拳,回答得格外響亮。

  「袁坤,袁寶!」韓青想了想,又將目光轉向了數日前才入伍的袁家兩兄弟,「你們倆也跟著劉提轄過去,負責安撫那些俘虜,告訴他們,我不在乎他們信沒信過呂純陽。我只在乎他們以前是否做過欺男霸女坑蒙拐騙之事。如果沒有,就儘管把心擱肚子裡頭。等明天吃過朝食,我就會命人對他們逐個甄別,將沒做過惡行的釋放回家!」

  「遵命!」「明白!提刑放心。」沒想到韓青竟然這麼快就點到自己,袁坤和袁寶愣了片刻,才相繼回應。

  笑著揮手示意二人去執行命令,韓青將目光又轉向張帆、牛巨等將領,挨個給對方布置任務。

  讓大夥儘快在山樑上遠離戰場一側,建立起新的營寨。同時將敵軍遺棄的糧食、牲口和長短兵器,歸攏入庫。

  「提刑,距離天黑還早!呂子明的將旗,距離此處只隔著兩個山頭!末將願意……」武又頂著一頭熱氣匆匆趕至,壓低了聲音向韓青請戰。

  沒等他把話說完,韓青就笑著打斷,「不追了,讓呂子明跑遠點兒再追。這會追過去,容易引起他狗急跳牆!」

  「是!」武又果斷拱手,然而,臉上的失望卻如假包換。

  與他以前交過手的契丹鐵騎和党項鷂子相比,純陽教兵馬,是如假包換的弱雞。眼看著弱雞就在自己面前倉皇逃命,卻不讓去追殺,對他來說簡直比被綁住了手腳還難受。

  「放心,呂子明逃不掉!」能清楚地猜到武又在想什麼,韓青用極低的聲音迅速補充,「他麾下的嘍囉缺乏訓練,即便使出全力行軍,一天也走不了三十里遠。而他本人,也肯定不敢只跟著咱們相隔十里紮營。晝夜兼程趕路,百戰精銳都受不了,更何況他麾下那些嘍囉?」

  「末將明白!」武又恍然大悟,紅著臉回應。隨即,四下看了看,再度提議,「提刑,那末將可否明天一早,帶騎兵追上去,打姓呂的一個措手不及?」

  「可以去追,但是不要急著打,讓賊軍看到你追上來了。然後跟在敵軍身後吊著,就像狼群追獵野鹿!」韓青想了想,給出了另外一個方案。

  「狼群追鹿?」武又聽得似懂非懂,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對,為了防止被雄鹿頂傷,有經驗的老狼,總是跟鹿群保持一定距離。找到機會就抽冷子衝過去咬死一隻。」韓青一邊回憶著上輩子看過的動物世界紀錄片,一邊低聲補充,「找不到機會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這樣,鹿群就不敢停下來休息,其中身體羸弱者,就會不斷累倒,然後被狼群輕鬆獵食!」

  這下,武又徹底懂了,佩服之色瞬間寫了滿臉。

  韓青揮手示意他自行下去準備,隨即,策動坐騎,開始沿山坡巡視。每走過一處士卒密集的位置,都會惹起熱烈的歡呼。

  」提刑威武——「

  」提刑百戰百勝!」

  「提刑……」

  無論出身於鎮戎軍,還是出身於糧丁,將士們都對帶著自己一直打勝仗的人,尊敬崇拜有加。打心裡忘記了,提點刑獄公事,乃是實打實的文官,本不該搶了屬於武將的差事。

  當晚,大夥就在明堂山南坡安歇。吃的是繳獲來的乾糧,用的是敵軍辛苦準備的乾柴,還殺了一部分繳獲來的牲畜,作為肉食補充體力。

  大宋缺乏便於蓄養牛羊的優秀牧場,民間對養豬也不熱衷,因此,對普通人來說,吃肉是難得的奢侈行為。

  即便軍中,非大戰當前或者逢年過節,也很少見到葷腥。韓青麾下的弟兄們,白天作戰沒傷亡幾個,晚上卻能吃到一大塊紅肉,怎麼可能不興高采烈。

  當晚,山歌聲不斷,直到亥時,才在將領們的干涉下,逐漸停歇。

  曠野缺乏遮擋,聲音可以傳得非常遠。將近兩千人扯開嗓子歡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鑽入正在努力向平度「轉進」的純陽教眾耳朵。


  叛軍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士氣,隨著歌聲的傳來,迅速清零。一些頭腦激靈,且體力還算充足的嘍囉,趁著教中骨幹不注意,開始偷偷地朝路邊樹叢或者岩石後鑽。

  一些體力不夠充足,但性子疲懶的滾刀肉,則打著出恭的由頭,陸續脫離隊伍。只要往草叢裡一蹲,就輕易不肯再起身。

  而呂子明為了保證速度,拉開與追兵的距離,也不敢命令嘍囉們停下來整隊。披星戴月,又足足走了二十餘里,直到天色放亮,才找個了避風的山坳,將所有人馬停下來恢復體力。

  待紮好的鹿砦,吩咐親信清點人數,呂子命才痛苦地發現,一夜「急」行軍,竟然有將近兩千弟兄不知去向。其中甚至包括兩名舵主和一名負責錢糧的冬官。

  這下,呂子明心中可是著了急,趕緊忍痛下發了一筆賞金,激勵士氣。並且派人反覆宣講,打下平度之後,賞金還會翻倍。

  平白分到了幾百個銅錢,教徒們終於看起來不再像霜打過的莊稼。呂子明卻知道,靠銅錢硬吊起來的士氣,根本不可能維持長久。因此,借著整個隊伍都在準備朝食的時間,將幾個教中骨幹召集到身邊,努力商量對策。

  上策當然是停止「轉進」,在野外與韓青來一場決戰。哪怕韓青把掖縣的守軍全都帶了出來,兵力也只有純陽教這邊的三分之一。

  以三敵一,又是以逸待勞,純陽教這邊勝算很高。至少,表面上高達七成半。

  然而,這個對策,剛剛被軍師馬秀提出來,就遭到了其他所有骨幹的否決。

  官軍用火雷彈開路,弟兄們擋不住,是最主要的反對理由。

  次一級的反對理由,則是韓賊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萬一他不顧一切,直撲純陽教這邊的中軍,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玉石俱焚!

  至於韓青武藝有多高,則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傳聞此人攻打芙蓉島之時,隔著上百步用投槍扎死了島上的守將。

  而偷襲招遠寨之時,也是策馬持槍,如入無人之境。

  「中策就是利用地形,布置陷阱,待韓青追過來之時,放火燒山!」馬秀聽得心中鬱悶,咬著牙提出了第二條對策。「眼下時令已經是仲春,但山中天氣冷,枯草很多,大部分樹木也還沒恢復綠色。只要大火蔓延開來,韓青哪怕是呂布轉世,也得活活被燒成木炭。」

  呂子明聞聽,目光立刻開始閃閃發亮。正準備下令依計行事,臨時中軍帳內,卻又響起了七嘴八舌的反對聲。

  「萬一風向變了,豈不是自尋死路?」春官嚴鋒擔心,風向變幻不定。萬一剛剛點起火頭,而風向變成了東北。被燒成木炭的,可就不會是韓青!

  「春天放火燒山,有,有傷天和!」夏官楊文忠,也皺著眉頭高聲反對。「此番跟楊行彥聯手,已經讓我教名聲大損。去攻打掖縣路上,百姓對我軍避之不及,甚至一些入了教的士紳,也跟我教劃清了界限。如果放火燒山,能燒死姓韓的也就罷了。萬一燒他不死,卻引發連綿山火,以後百姓見了我教旗幟,恐怕更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甚至主動幫官兵刺探我軍動靜!」

  「唉——」眾骨幹聽了,紛紛嘆息著搖頭。

  雖然不會在公開場合說,但是,大夥心裡卻都清楚,攻打掖縣失敗一半原因,是由於純陽教自己壞了自己名頭。

  掖縣城內,其實有不少純陽教的信徒,甚至有的信徒,官職做到了城門校尉。然而,在大夥攻打掖縣之時,城內起來裡應外合的教眾,卻只有區區十來個。其餘信徒,全都悄悄地脫了教,寧可過後被官府揪出來清算,都堅決不肯再跟教中產生半點兒瓜葛。

  「下策,就是找個堡寨住進去,堅守。然後派人拿著禮物和悔過書去找王欽若,請求招安!」馬秀早就猜到,有人不願意放火燒山。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最後一條對策。

  「招安?」呂子明雙眉倒豎,兩眼寒光四射,「你讓我向官府投降?被姓韓的殺了那麼多弟兄……」

  「法王,弟兄們目前這種狀態,哪怕姓韓的不繼續領兵追過來,咱們也打不下平度。」馬季絲毫不覺得害怕,又嘆了口氣,低聲解釋,「眼下招安,好歹還有兩萬多弟兄做依仗。王欽若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丁謂和韓青立功,未必覺得甘心。如果等攻打平度失敗,弟兄們逃得逃,散的散,我等再想招安,恐怕王欽若也不會看上眼!」

  「你……」呂子明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卻無法反駁。

  主動請求招安,對他來說的確屈辱,卻至少能保住他本人和麾下骨幹們的性命。甚至還有希望混上一官半職。


  而繼續掙紮下去,等弟兄們都跑光了。他和在場骨幹們,就失去了被招安的價值。王欽若才不會,放著他們的腦袋不砍,還專門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出來!

  「法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法王,招安就招安,大不了等咱們緩過這口氣來,再反了他娘的!」

  「都怪楊行彥敗得太快,否則,咱們怎麼會走到招安這一步……」

  四下里,勸告聲陸續傳來。卻是在場大部分骨幹,都看不到堅持下去的希望。期待呂子明能率領大夥迷途知返。

  「那就招安,誰去求見王欽若?誰有門路見到他?」剎那間,呂子明也心灰意冷,咬著牙詢問。

  「先找個險要之地,安頓下來,跟韓青對峙。」馬秀搖了搖頭,開始詳細謀劃接下來的具體細節,「能擋得住韓青的一到兩次強攻,才能談招安。否則,即便王欽若答應,姓韓的也可以裝做沒接到他的命令。」

  「去鷹愁嶺,那邊山高,距離這裡也只有五六十里遠!」呂子明想了想,立刻給出了答案。

  「那就先取道鷹愁嶺,其他事情,容屬下跟法王在路上邊走邊商量!」馬秀怕夜長夢多,快速補充。

  呂子明沒有更好的選擇,咬著牙點頭。然後命令麾下嘍囉們吃完朝食之後,立刻開拔。

  誰料,嘍囉們才整理好隊伍,還沒等挪動腳步,群山間,猛然響起一串低沉的號角。緊跟著,數十匹戰馬從山路拐彎處狂奔而至,馬背上,一夥官軍用火摺子點燃栓在皮索上的手雷,掄開手臂甩了個大圈子,朝著鹿砦後便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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