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瘋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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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弋繁說十月份帶她去看房。

  十月中旬,依舊不見人影。似乎是躲著她,林雙絳也不去管,只管把手頭的事做好。不是在市場就是在桃園,季節過去,園裡的桃沒摘的也落地。稀爛稀爛的,到處都是,土地鬆軟,一腳下去像是踩在動物的皮膚,配合那說不出來的味道,林雙絳都是戴著口罩去。楊老二說不用管,往些年罐頭廠的會來收,這幾年桃子產量少對方就沒來信。

  留在地里肥肥土。

  這季過去,除了部分看園子的,其他人都放回去種地。

  樹葉漸漸發黃。

  一年四季,她最討厭的就是秋季,做不到冬天的冷酷,也沒有夏季溫暖。不管是動物,還是人,到了這個季節總不免傷感。

  孫芳說皮球最近總在家睡覺。

  連太陽都不肯曬。

  她也一樣,沒有事做的時候便待在院子裡,看看那些逐漸委頓的花草。

  肖默在月底過來,說招標結束,等到文件齊全第一筆款打過去,就能動工。女孩不停擼鼻涕,紙巾一團團扔到垃圾桶,鼻尖都蹭破了,沙啞道,「你放手去做吧。」

  說完,打了個噴嚏。

  整個人都抖起來。

  肖默來,除了匯報工作還帶著別的任務。孫芳看她精神不好,以為是和許弋繁吵架,便讓肖默來勸勸,出去散心。

  「前幾年移栽的楓樹,漂亮極了,就在鳳霞山,你要不要去看?」

  「啊。」

  吸吸鼻子,頭靠在膝蓋上,慢吞吞道,「可是我感冒了。」

  肖默笑一下。

  伸手拍拍她的臉,「出去轉轉回來睡個好覺,病才好得快。」

  「……好。」

  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兩人也不開車,像以前一樣去坐公交。要說這座城市哪裡沒變的話,大概就是公交車了,依舊是老式的那種,尾氣發黑,比起汽車更像火車車廂,搖搖晃晃,靠站的時候連外面的人吵架都聽得到。擠到門口,為數不多的座位,是輪不到她們的。

  便起身讓給抱孩子的婦女。

  對方笑笑,忽然臉色一變,摸摸孩子的屁股迅速扯開尿布,拉粑粑了。

  兩人對視一眼,幫著把垃圾桶遞過來,尿布一扔,改用腳推回去。剛才還有不少人站立的車門,這會兒,大家紛紛散去。

  林雙絳和肖默也挪到裡面一點的位置。

  到站,鬆一口氣。

  肖默搖頭,「你以後也要變成這樣。」從女孩變成女人,最後再成為母親。

  女孩鼻子依舊很紅,好在不流鼻涕了,看著身旁的好友笑道,「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互懟成習慣,吵吵鬧鬧,往山上去。

  這裡有許多回憶。

  野餐、打雪仗……多數都很歡快。登山道四周種了好些楓樹,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紅練蜿蜒而上直通天際。非常漂亮,沉悶鬱郁的季節慢慢有了顏色,心情也跟著開闊。挽住肖默的手,買了糖畫吃著,慢慢往上走。

  爬到一半。

  剛才沖在二人前面的小伙子,這會兒抱著肥碩的八哥犬艱難前行。

  狗伸著舌頭,天真懵懂。

  主人大汗淋漓,無怨無悔。

  這可能是今年看過最搞笑的畫面,林雙絳忍不住笑出聲,對方怔了怔轉過頭來,眉眼間稀有有幾分熟悉,再看,對方便叫她的名字,「林……雙絳?」

  瞪大眼。

  「陳程!」

  小學以後,兩人幾乎沒見過。比起以前的書卷氣,現在要陽剛許多,穿著運動服脖子上掛著毛巾,看著她,驚奇道:「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是怎麼一眼就認出是我?」

  而不是他弟弟,陳昊。

  眯了眼,咧嘴,「直覺。」

  兩人行,變成三人行,附帶一隻懶洋洋的八哥犬。很少有機會擼到這種狗,林雙絳開心得很像個吃到糖的孩子,不停逗狗,還把帶著解饞的麵包都撕給它。

  女孩並沒有注意到。

  陳程一直默默望著她,在她轉頭的瞬間,又挪開去,裝作看別處。

  長高了。

  比以前漂亮。


  說話軟綿綿的,隨時隨地都在笑。

  和以前判若兩人。她這些年一定過得很好,所以才會有這樣毫無陰霾的笑容。陳程也跟著笑起來。

  「沙沙走不動了,我先送它回去。」

  「嗯,好。」

  預備要電話號碼。

  可是對上女孩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毫無綺念,男人搖頭道:

  「有機會吃飯。」

  「行。」

  抱著狗離開。肖默看她精神好多了,邀著再爬一會兒,最後在山頂稍事休息便下來。許久不運動,暴走半天,女孩的腳酸得不行,和肖默在路邊等車等了快一個小時,公交車才慢悠悠過來,司機打開車門沖她們搖手,「壞了,你們等下一輛。」

  正是飯點。

  肚子大鬧天宮,眼巴巴看著早點攤最後一根烤腸賣完收攤,林雙絳崩潰了。

  先是給許弋繁打電話。

  打不通,就開始簡訊轟炸。

  正在開車的男人嚇一跳,靠邊,點開,滿屏的餓字著實威懾力驚人。想也不想,剛跑長途回來就來接人。

  肖默抱著她,哄個不停。

  最後看許弋繁來了,便把人交過去,嘆道:「她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你別惹她。」

  男人沒說話。

  先把肖默送到車站,然後拉著林雙絳去吃東西。女孩餓瘋了,扒著窗戶,這也想吃,那也想吃。男人伸手過來,毫不意外,被咬了。

  「餓!」

  黑亮的眼淚汪汪,閃著凶光,髮絲微亂,含幾根在嘴邊,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低頭,看著留在手上的牙印和口水,男人冷笑一下。

  將她的腦袋扳過來,吻上去。

  她餓昏了,但是不吃人。他明明一副沒有食慾的樣子,卻啃得她喘不過氣。火熱的氣息,涼薄的唇,金色的眼眸映入腦海,仿佛上個世紀的的鎏金萬花筒,心中所想,目之所及全部迷失在他的目光中。

  哪有人接吻還瞪人的。

  頭被按住,胡亂動兩下。

  漸漸的習慣了對方的氣息,女孩湊過身子,回吻他。

  許弋繁怔住。

  推開,面無表情或者也可以叫凶神惡煞,嘴角還抽動了一下。

  林雙絳可不管,蹬上座椅,一步步從後排爬到駕駛位,捧住他的臉,膝蓋頂在男人的大腿根不停逼近,直到他整個人貼在車窗上。

  女孩閉眼,吻他。

  身上還有淡淡的甜香,皮膚白皙,鼻樑很高,微動的睫毛仿佛一隻暫停的蝴蝶,只要她樂意,隨時可以去向任何地方。這個極有侵占性的吻,生成電流,從腳尖到心臟最後直達大腦。許弋繁第一次知道,被人強吻原來是這種感覺。

  全身毛孔張開。

  連呼吸都忘記。

  如齒輪合上。

  如血肉交融。

  他喜歡她這個樣子。

  啃了十幾分鐘,女孩漸漸平靜下來,喘息著離開他的唇。半透明的唇瓣充血嚴重,嘴角處有一點黑痣,並不明顯。

  伸手摩挲。

  金色的眼眸融化了,猛地將嬌小的身軀摟入懷中,用力過猛,林雙絳幾乎聽到骨頭響動。

  「大哥?」

  「不要喜歡上別人,只要看著我就好。」聲音有些顫抖,乞求道,「忘了他。」

  許弋繁曾以為,只要她是他的,就好。

  現在才明白當初的自信不過是篤定她只會喜歡自己,原來她的眼淚也會為別人而流,靳寒,靳寒……就不該讓她和他再見。林雙絳抿了抿唇,撐起身子,將一直想給他的東西拿出。

  一枚鑽石耳釘。

  他的左耳,曾經長期被藍寶石占據,幽幽的藍光如鬼火,一直陰魂不散。將釘帽扣上,親親容易變紅的耳垂,低聲道:「那你以後也只能看著我。」

  不管是杜雲婕。

  還是其他女人,從此以後,和你大魔王再無關係。

  深出一口氣。

  「我可以吃飯了嗎?」


  「嗯。」

  他當然是最明白如何折磨她的,心中有氣,所以故意開車經過小吃街但不讓她下來。她當然明白他在生氣,搞不好,剛才不反擊,也會真的被一口口吃掉。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人有病。

  瘋起來自己都咬。

  她愛他,當然連他敏感暴躁的性格,也深愛。

  吃了兩碗牛肉湯,腹中有食,便犯困。攀著許弋繁的脖子,囁嚅道:「大哥,我想睡覺。」對方結帳,背著她離開。

  深秋的大道上,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梧桐葉落,打著旋,被秋風一卷就洋洋灑灑去了污水溝。他希望自己能比她多活七年,那樣,能陪著一同離世。

  他想,可以生兩個孩子。

  相隔七年。

  那樣,如果他先一步離開,有孩子羈絆,她也不會鬱鬱寡歡。

  最好是老天爺垂憐。

  賜他們不能同年同月生,但能同年同月死。

  白髮男人站定,看對面的老夫婦杵著拐杖慢慢過來,等了又等,害怕這一生眨眼即逝,沒品出風霜的滋味,便匆匆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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