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在岩手縣的新年:到家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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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點四十分,四谷站

  穿白色風衣、襯衫、牛仔褲的清野凜,看見走在渡邊徹身邊的九條美姬,楞了下,立馬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

  「啊啦,真巧啊。」清野凜笑著打招呼。

  「巧嗎?」九條美姬沒拿正眼看她。

  「九條同學,我就知道你會來。」她自信地笑著說,「畢竟是我這麼美麗的少女,換成我,也一定會擔心男朋友控制不住。」

  「別胡說。」渡邊徹受不了這些人的自戀,「你就算再漂亮,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九條同學,渡邊同學這句話是真話哦。」清野凜用施捨的語氣說。

  聽了渡邊徹的話,她一點也不介意。

  她差不多已經研究透了這個名為渡邊徹的男人,知道他什麼心思。

  「你好像一點也沒有被捉姦的心虛啊。」九條美姬諷刺道,「厚著臉去別人男朋友家,虧你做得出來。」

  「大家都是自我到自私的人,就不要說這種無聊的話了。」說完,清野凜視線看向渡邊徹,嘆了口氣,「本來去不去無所謂,但你要去的話,我必須跟著去,好好看著他才行。」

  「看著我?」渡邊徹反問道,「我是小孩子嗎?」

  沒回答他的問題,清野凜看透一切地說:

  「把我去岩手縣的事告訴九條同學,剛才受了不少苦吧?」

  「一點點。」

  「你好像很不滿?」抱著手臂的九條美姬,把視線射向渡邊徹。

  「再怎麼說,動槍也」

  「怎麼?你把其他女人帶回老家,作為女朋友不能生氣?」

  「不是不能生」

  「渡邊徹,」這還是九條美姬第一次叫他全名,「本小姐要是真想殺你,還會讓你廢話?直接把你從車上扔下去。」

  返鄉季,車站全是人。

  他們三個本就引人矚目,看到渡邊徹被訓,看熱鬧的眼神更多了。

  「美姬,你要想罵我,待會兒到了」

  渡邊徹話沒說完,傳來清野凜的輕笑。

  她的笑聲很好聽,比夜鶯還要好聽——世界上公認最動聽的鳥類。

  但就像她們免疫渡邊徹的微笑,渡邊徹也差不多習慣兩人偶爾動人的風韻。

  「想想是誰害我挨罵?你怎麼笑得出來?」

  九條美姬踩了渡邊徹一腳。

  因為渡邊徹是在模仿她會議上的語氣,那句『既然是本公司的產業,欠了錢,你們怎麼笑得出來?』。

  清野凜輕嘆一口氣,克制住笑意。

  「渡邊同學,你主動把我去岩手縣的事,告訴九條同學,可以看出你是一個負責任的人。」

  「負責任?」九條美姬橫了渡邊徹一眼,「怕我事後發現罷了。」

  「美姬,你這就錯了。我絕對不是因為怕被你發現,才主動告訴你,我可以對四谷站發誓。」渡邊徹豎起右手。

  「是真的哦。」清野凜再次用施捨的語氣說。

  「沒人讓你判斷真假。」九條美姬冷聲對她說了一句,又瞪了渡邊徹一眼,「還算你有點良心。」

  「美姬,」渡邊徹無奈地說,「我答應了你,那就一定會留在你身邊。」

  九條美姬沒理他,而是對清野凜說:

  「聽到了嗎,清野同學,他會一直留在我身邊。」

  「這句話是真話,但是,九條同學,你該不會以為他這樣做,是因為你比我有魅力,或者你的威脅吧?」

  「什麼意思?」

  「我的主要對手,從來不是你,而是渡邊同學執拗錯誤的責任心。」

  「執拗就算了,錯誤是什麼意思?」渡邊徹不滿道。

  清野凜露出自信的笑容:「心靈不自由,看不清自己,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堅持的道路是錯的,還是對的。」

  「自由?笑話!」九條美姬提高音量,否定道。

  「難道你認為渡邊同學自由嗎?」清野凜問。

  九條美姬抱著手臂,用堅定的語氣,說出自己的愛情觀:


  「我就是要扭曲他的人生,讓他沒有自由,從早上醒來睜開眼,到晚上躺在床上,休息也好,工作也好,心裡只有我,也只允許有我。」

  「」

  清野凜說的沒錯,九條美姬的確和她是同類,都是把個人原則貫徹到底的偏執狂。

  世俗的看法,對她們來說,算得了什麼?

  殘忍?暴虐?憑喜好做事?玫瑰花上的毒刺而已。

  她會綻放,比誰都美的綻放。

  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好,她根本不在乎。

  「很好。」清野凜再次笑出聲,這是開心的笑容,「只有這麼堅定的意志,才有被擊敗的價值。九條同學,恭喜你,從現在開始,你也是被我長時間觀察的對象,我期待你失敗後的表情。」

  「失敗?」九條美姬不屑地嗤笑一聲。

  「人與人之間,要想長久的相處下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壓迫、捆綁、討好——這是我的信念,渡邊同學,你認為我和九條同學誰對?」

  「美姬。」

  「是謊言哦。」

  「美姬,別信她,」渡邊徹說,「漂亮女人最喜歡騙人了。」

  「你什麼意思?」九條美姬微眯眼睛。

  「我不是說你!」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漂亮?」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騙人!」

  「那不就是在說本小姐不漂亮嗎?」

  「」

  女人的心理,真是莫名其妙。

  「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

  渡邊徹手機響了,不知是哪位恩人打來的。

  「那個,我接個電話。」渡邊徹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餵?啊,老媽?嗯嗯,九點,午飯?不用等,你們先吃。好,好,我會注意安全,掛了。」

  渡邊徹收起手機。

  「兩位大小姐,我媽催了,咱們暫時保存進度,等到了我家,再慢慢吵如何?」

  「那就走吧。」清野凜把蔚藍色行李箱遞給渡邊徹。

  渡邊徹下意識接過。

  嗯?

  等等!

  「清野!你暗算美姬,疼疼疼!實在不行,你換一個揪吧!我左右耳快不對稱了!」

  返鄉季的四谷站,上演著勾心鬥角的修羅場,還有情侶吵架。

  從四谷站到東京站,乘坐新幹線「はやぶさ號」。

  三人在綠色車廂,這裡座位更寬敞,更舒適,人更少,票價當然也比一般車廂更貴。

  位置對坐,兩位美少女靠窗,渡邊徹坐在九條美姬身邊。

  「你帶什麼東西回去嗎?」無事可做,九條美姬問渡邊徹。

  「什麼都沒帶。」

  「沒帶?」

  「嗯。除了衣服,只帶了一本永井荷風的《晴日木屐》,用來過年打發時間。」

  聽到《晴日木屐》,正準備戴上耳機看書的清野凜,抬眼看了渡邊徹一眼。

  她上一本讀的書,就是永井荷風的《晴日木屐》。

  清野凜露出滿意的表情,嘴角微笑,戴上耳機,輕聲哼歌,翻開手裡的《纆東綺譚》。

  這也是永井荷風的書。

  九條美姬瞅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唱歌,心情這麼好。

  「美姬,你今天起得早,要不要睡一會兒?」

  渡邊徹一說,九條美姬立馬感覺到了困意。

  這幾天她一直熬夜工作,今天又起了大早,身體一直缺乏睡眠。

  她把頭靠在渡邊徹肩上,打著哈欠準備睡一覺。

  「等一下。」渡邊徹站起來。

  「幹什麼?」九條美姬不滿道。

  渡邊徹從放在置物架的旅行包里,拿出一條毯子。

  他把毯子蓋在九條美姬身上,又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好了,睡吧,到的時候我叫你。」


  「麻煩。」九條美姬抱怨一句。

  接著,她裹緊毯子,頭調整到舒適的位置,沉沉睡去。

  發車的鈴聲響起,列車緩緩加速,離開東京,朝岩手縣駛去。

  大概兩個小時後,抵達釜石市。

  之後要轉乘,渡邊徹在售票處買了票。

  坐上只有一節的老舊電車,三人坐在一排,渡邊徹看著行禮,不讓它們亂跑。

  電車等了估計有十分鐘,沒等到第二波客人,開始發車。

  沿著鐵軌向北,等出了釜石市區,景色開闊起來。

  「我走的時候,還是春天,這裡全是綠油油的麥子。」

  聽到渡邊徹的聲音,在看書的清野凜回過神,抬眼望窗外。

  田園、荒地,映入眼帘。

  雪地上的塑料棚,折射著冬日的陽光,看起來很暖和。

  「快到了嗎?」她問。

  「還早呢。」渡邊徹回答。

  清野凜沒有再看書,合上扉頁,和渡邊徹一起,望著窗外緩慢倒退的景色。

  不一會兒,電車駛入一片杉樹林。

  杉樹又高又直,簡直像是拔地而起的細塔。

  光線被遮蔽,電車內變得陰暗,就連溫度似乎也跟著降低了。

  靠在渡邊徹肩上睡覺的九條美姬,尋求溫暖似的,緊緊摟住他的手臂。

  渡邊徹幫她把毛毯往上拉了拉,不讓風從脖子裡進去。

  好不容易離開這片杉樹林,景色再次開闊起來。

  遠處,白色炊煙裊裊,應該有人家。

  等清野凜剛看到一角海,準備看清楚時,電車又駛入一片林子。

  這片林子沒有人維護,枝丫長到鐵軌上,電車駛過時,它們像雨刷一樣貼在車窗上。

  也有柔韌性欠佳的枝丫,可以明顯地看出被電車撞斷的痕跡。

  「快到了。」

  渡邊徹剛說完,電車駛出林子,光線明亮起來。

  這是一處盆地。

  遠處是山,山的稜線上,矗立著風力發電站,巨大的白色風車,慢悠悠地轉著。

  視線離開山尖,往下是森林,森林下面,是層層疊疊的梯田。

  「如果是在春天,梯田裡會種滿青禾。」渡邊徹說。

  「一定很漂亮。」清野凜想像那副場景。

  梯田中間,有幾棟看起來不住人的房子,一頭水牛在吃草。

  梯田往下,是一片平坦的稻田,裡面沒有水,有一個戴斗笠的人,在焚燒秸稈。

  「是叫見澤村?」清野凜問。

  「嗯。」

  電車停在連遮雨棚都沒有、猶如一座孤島的簡陋車站。

  渡邊徹叫醒九條美姬。

  「終於到了?」九條美姬伸著懶腰。

  「辛苦了。」渡邊徹笑著說。

  「早知道這麼久,就坐直升機了。」

  「會嚇著村里人的。」

  三人走出電車。

  和東京比起來,盆地里的見澤村,一點也不冷。

  就算以清野凜的身體素質,也只需要穿一件薄毛衣,一件外套就可以。

  「我喜歡這個地方。」清野凜深吸一口氣。

  就連空氣,也比東京乾淨。

  「等過兩天,別吵著回東京就行。」

  「我是這樣的人?」清野凜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渡邊徹拉著箱子,走下月台——只是一塊水泥平台。

  兩位美少女跟在他後面,稀奇地四處張望。

  「這裡沒有沒有娛樂設施,沒有餐廳,唯一能花錢的地方,除了自動販賣機,只有一家零食鋪。」

  在渡邊的解說中,兩人看到了房屋。

  就像渡邊徹在聖誕派對上說的,每家每戶,家門前的柴,一直堆到屋檐。

  在東京絕對不會存在的流浪狗,不時能看到。


  它們二三成群,時而你追我,時而我追你。

  等三人經過時,它們像按了暫停鍵,齊刷刷地盯著他們,就連被按在地上欺負的那條狗,也同樣如此。

  「不會咬人吧?」清野凜躲在渡邊徹後面。

  「敢咬人的,已經被殺了,活下來的全是人類的朋友。」

  「真是殘酷的規則,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清野凜很快接受了渡邊徹的說法。

  看來她不喜歡狗。

  在水泥小路上走了十分鐘,一輛公交車突突突地超過他們。

  道路兩側,有排水渠。

  水流清澈見底,偶爾飄來一片落葉,有小魚在裡面逆流而上,力竭後,又被水流沖回原地。

  九條美姬問:「你家在哪?」

  「喏。」渡邊徹指著遠處,「到了。」

  兩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小山,兩棟房子坐落在山腳,房子中間用籬笆隔開。

  「快見到我父母了,緊張嗎?」渡邊徹笑著問兩人。

  「首相我都見過。」九條美姬毫不在乎地說。

  清野凜閉上眼,緩緩深吸一口氣。

  九條美姬看著她,難以置信地問:「你緊張什麼?」

  清野凜把胸腔里的氣吐出去,睜開眼後,才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第一次主動去同學,還是男同學。」

  渡邊徹忍不住露出微笑。

  九條美姬又扭頭看他:「你笑什麼?」

  「啊,那個,我到家,我高興。」

  「渡邊同學,」清野凜伸手,「把箱子給我吧。」

  「哇,東京女人真是卑鄙。」渡邊徹把巷子還給她,又對九條美姬說,「美姬,你要嗎?」

  九條美姬抱著手臂哼了一聲。

  渡邊徹把她的箱子拉杆塞她手裡,她也收下了。

  「走吧。」渡邊徹一馬當先,朝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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