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修學旅行(16)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公交車路過宇治橋時,渡邊徹按了車鈴,和清野凜在這裡下車。

  宇治橋,島國現存歷史最為悠久的純日式風格橋樑,全長153米,建於公元646年。

  到了現在,橋身雖然免不了用上鋼筋水泥,但欄杆還保留著木質結構,很有歷史感。

  橋旁立著《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的石像,橋下,就是久美子平時練習上低音號的宇治川。

  「這裡有什麼特殊嗎?」清野凜手扶欄杆,問道。

  「沒什麼特殊,只是想在秋日的午後,和清野同學在川邊散步。」渡邊徹打量白浪翻滾的水面。

  「謊言。」

  渡邊徹笑了下,說:「其實是因為這裡有好看的蘆葦叢。作為雙簧管樂手,專業的簧片師,對作為簧片原材料的蘆葦很有好感。」

  「居然是這麼無聊的理由。」

  「無聊?」渡邊徹回頭,看著清野凜眺望遠方的側臉,「這個世界有喜歡天空的,有愛花的,還有對電車著迷的,難道你認為他們都無聊。」

  「不。」清野凜用隨意的語氣否認,「我只是單純想諷刺你而已,其他人喜歡什麼,我沒興趣了解。」

  「真是狡猾啊,R桑,你這樣說,就算被你諷刺,我也很難生氣。」

  清野凜迴轉過頭,和渡邊徹對視。

  她將頭髮撥到耳後,笑著說:「這是讓你喜歡上我的手段之一。」

  宇治川的微風拂過她的臉頰,長發輕輕搖曳,傳來一陣讓渡邊徹很舒服的香氣。

  「你把目的說出來,我就完全不會感動了。」

  「沒關係,太簡單的事情,我反而不想去做。」清野凜自信滿滿道。

  「佩服。」渡邊徹點點頭,視線重新順著宇治川奔流不息的河水,眺望遠方。

  很遠處的河灘上,停著一隻羽毛雪白的鳥,嘴裡還叼著什麼東西。

  渡邊徹為了看清楚,從欄杆探出頭。

  清野凜看了他一眼,和他相比,木製的欄杆顯得太矮了,總感覺人輕易就會掉下去。

  她下意識伸手,輕輕拽住他的校服衣角。

  「池鷺?鷺鷥?還是白鷺?」渡邊徹扭過頭,「清野神大人,看看那是什麼?」

  清野凜不動聲色地鬆開手,順著他剛才的視線看了看,說:「你先把它捉過來,讓我看清楚 才能告訴你是什麼。」

  「那走吧!我看它挺肥,已經能想想烤的時候,油脂滴落在火碳上 迸出火焰的場景了。」

  兩人就沿著橋旁的階梯往下走。

  「清野同學 燒烤你喜歡辣椒粉嗎?我聽說有些人,喜歡沾白糖吃 簡直是一種難以想像的變態行為。」

  「吃烤乳豬時 我偶爾也會嘗試渡邊徹同學口裡的變態行為。」

  「一想到清野同學沾白糖吃的樣子 這樣的吃法也可愛起來了。」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湊過去。

  可惜沒等兩人靠近,那白鳥仰起長長的脖頸,把嘴裡的魚一吞,翅膀輕拍水面 飛走了。

  兩人繼續在河畔漫步 走在石頭鋪成的堤防。

  生長繁茂的楓樹葉 透出太陽的光。河川邊放置著一些長凳 慢跑的人或遊客會在這裡休息。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渡邊徹高聲吟誦道。

  「誰寫的?」

  「魯迅。」

  清野凜靜雅地點了下頭 視線看向遠方。

  在太陽的光輝下 宇治川表面閃爍著斑斕的粼光 水撞上木樁或石頭,濺起白色的飛沫。

  遠處,迎來楓葉季的山峰,染上紅色和黃色。

  她收回視線,注意到渡邊徹從周圍的雜草中折了一根芒草,一邊走,一邊揮動。

  不清楚為什麼,她突然開心起來,淡淡的溫馨在胸口洋溢。

  「渡邊同學,想聽一聽我的故事嗎?」在這從未有過的情緒中,她說出這句話。

  「我對別人的過去不感興趣,」渡邊徹停下揮舞芒草的動作,扭頭看她,「除了R桑。」

  清野凜沒有對這句話發表任何看法。


  「我一直不抱期待地活著。」她說,「不和任何人產生關聯,做任何事情都不會去期待別人的回應,也不需要別人回應。」

  渡邊徹一言不發,凝望著前方不遠處的蘆葦叢。

  「小時候,大家哄堂大笑,我連眉毛也不願挑動一下,或許說無法挑動更精準一些,因為引起鬨堂大笑的,都是些徹頭徹尾的謊言,我只感覺噁心。」

  「這樣的過去,我大概能猜到。」渡邊徹點頭。

  兩人在楓樹的陰影下,朝著蘆葦叢前進。

  「那個時候,我會毫不留情地當面指出別人在撒謊。起初,大家把我當成小孩,一點也不在意地大笑過去,但次數多了,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用看怪人的眼神看我。」

  有兩位女生坐在河灘邊,清野凜停下敘述。

  等離那兩人遠了,她才自嘲道:「周圍的人,開始遠離我,揶揄我自命清高,包括你的美姬。」

  最後一句時,她笑著看了渡邊徹一眼。

  渡邊徹尷尬地把芒草丟進河水裡,拍了拍手。

  清野凜笑著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畢竟和你無關。」

  兩人走到蘆葦叢前,渡邊徹在老舊長椅上坐下。他在身邊多餘的位置拍了拍,示意清野凜也坐下來。

  清野凜壓著百褶裙,以很淑女地方式坐在他身邊。

  兩人坐在樹蔭下,並肩看了奔流不息的宇治川好一會兒。

  「我認為問題不在你。」渡邊徹說,「你本質上就與他們不同,你是錯誤的花季里綻放的花朵。」

  「錯誤季節?」

  「重點應該在花朵上吧?」渡邊徹看著她,「我可是很喜歡你的性格。」

  清野凜手抵下巴,略帶一絲惡作劇地愉快笑起來:「分開來說給我聽聽?」

  「想都別想,我喜歡美姬。」果斷拒絕後,渡邊徹視線重新看向宇治川,「我還以為你現在心情會很消極呢,沒想到還能開玩笑。」

  「世界可不會對消極的人溫柔,渡邊同學。」

  「有道理,又學到了。」渡邊徹一本正經地點頭。

  他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但清野凜不是軟弱到需要安慰的人,和他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

  更何況,他不曾有過同樣的經歷,無論怎麼設身處地,說出來的安慰也隔了一層。

  微風拂過,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

  一片紅透了的葉子,落在清野凜的膝上。

  她輕輕拿起這片葉子,迎著從樹葉里擠進來的陽光,用清泉流深的聲音,低聲說:

  「起風了,要努力活下去嗎?不,無需如此。」

  渡邊徹突然難過起來,他意識到,清野凜的過去,絕不僅僅只是她剛才說的那些。

  他從地上撿起一片還算完整的葉子。

  「正是因為這些楓葉的腐爛,等到明年春天來臨,這裡才會開滿更美的櫻花。」

  清野凜笑起來,收回舉著楓葉的手。

  「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句而已,渡邊同學不用這麼著急安慰我。」

  「我隨口說說而已,你想太多了。」

  「渡邊,你真的很喜歡撒謊。」清野凜無奈地笑道,纖細的手輕快地轉動楓葉的葉柄。

  「真是抱歉,活成了你討厭的樣子。」渡邊徹一點歉意也沒有地道歉。

  「有時候就算討厭,還是必須忍耐,人生就是這樣。」

  「確實,但你這樣說,我有點傷心。」

  「我剛才說了,我對任何人沒有期待吧?」清野凜看向他。

  「是。」渡邊徹把手裡的葉子,丟在光禿禿的櫻花樹下。

  「這樣的態度,一直持續到渡邊同學你出現,我對你產生了期待——雖然很不願意承認。」

  「什麼樣的期待?」

  「不清楚。」清野凜視線轉向河水,露出思考的神情,「這種感情很模糊,非要說出來的話……就好像我現在掉進宇治川,我不會期待任何人來救我,他們會不會來救我,我也不在乎,但如果你沒有立馬跳下來救我,我應該會很生氣。」

  「水這麼急,還有那麼多石頭,我也淹死了怎麼辦?」


  「那你跳不跳?」

  「這有什麼好說的。」渡邊徹回答,「不管你什麼時候,掉進什麼樣的河,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你。」

  「那你必須好好鍛鍊游泳的本事才行,以我的謹慎,真掉下去的話,肯定是最危險的河。」清野凜微微笑道。

  那微笑好像遠處的浮雲,流沙般在空中潺潺流淌。

  「我不敢保證,不過,」渡邊徹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奮力扔出去,「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清野凜視線追上這塊石頭。

  直到消失在視野,石頭也沒落下來。

  「渡邊同學,你明明很聰明,卻故意裝出很笨很隨意的樣子,在你內心的某個深處,一定瞧不起所有人,認為所有人都是白痴吧?」

  「絕對沒有這種事。」渡邊徹矢口否認。

  「嗯,又在撒謊。」清野凜笑著說。

  周圍雜草叢生,到處盛開著不知名的花,幾乎和人一樣高的蘆葦,很舒服地迎風搖曳。

  太陽又向西了一點,頭頂的樹蔭偏離,兩人沐浴在陽光下。

  從宇治回京都的路上,清野凜一直在睡覺。

  晴空萬里的天氣,電車車廂里也明晃晃的。

  回到東山莊,渡邊徹去四班的男生通鋪看了看,打算如果有人在打牌的話,就一起消磨最後的時間。

  結果打牌的沒有,國井修的「屍體」倒是有一具。

  渡邊徹看了看他,對一旁玩遊戲的齋藤惠介問:「失敗了?」

  「『我很欣賞國井同學的溫柔,也喜歡和你一起玩遊戲,但是,交往我們還是做朋友吧』。」齋藤惠介捏嗓子,模仿一木葵的語氣說話。

  「吵死了!」躺在榻榻米上、背對他們的國井修,把枕頭砸了過來。

  看著沖自己腦門過來的枕頭,渡邊徹只好伸手攔下。

  齋藤惠介毫不在意,手指仍然瘋狂地按著switch的按鍵,嘴裡說:「告白失敗而已,本來機會就不大,你早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

  渡邊徹看了他一眼。

  這傢伙,明明在告白之前,是最積極慫恿國井修的人,現在卻在看笑話。

  不過能留下來陪在這裡,已經是男生表達友誼的一種方式。

  「國井。」渡邊徹拿著枕頭走過去,「起來。」

  國井修一言不發。

  渡邊徹踢了踢他屁股。

  「幹嘛?!」國井修不耐煩道。

  「帶你出去散心。」

  「不去!」國井修把被子蓋在頭上。

  「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喜歡一木同學,還有被拒絕的事,告訴學校所有人。」

  「你想說說好了!」

  「還有你喜歡的電影類型。」

  「你——!!!」國井修掀開被子,怒視渡邊徹。

  國井修這傢伙,喜歡的是姐弟類型,親的那種。

  「一個一木葵是小事,」渡邊徹把枕頭丟在一邊,輕描淡寫道,「被人知道你的興趣,你高中三年,不,說不動大學也交不到女朋友了。」

  「去,我去還不行嘛!」國井修自暴自棄道。

  「瞧你那點出息。」渡邊徹笑罵道,「不就是女朋友嗎?你讀的是東京首屈一指的私立高中,學習成績全國三千名,運動神經發達,是高一就登上甲子園的打者,還愁找不到女朋友?」

  「那一木同學為什麼拒絕我?」

  「不喜歡棒球?」

  「那她喜歡什麼?」

  「橄欖球?」

  「那我明年加入橄欖球部。」國井修拿起校服西裝外套,一臉鬱悶地穿起來。

  「等等,我怎麼知道一木葵喜歡什麼?你這傢伙有點自己的判斷力好不好?」

  等國井修穿好衣服,走到齋藤惠介面前,一把奪過遊戲機。

  「你幹什麼!我打了二十分鐘,還沒保存!還給我!」

  國井修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關機。

  「我、我看在你失戀的份上,本大爺今天不跟你計較!」


  三人走出通鋪,朝大門走去。

  路上,渡邊徹對國井修說:「失敗一次也不錯,一個人想要變得了不起,失敗是必經的過程。」

  國井修盯著地面走路,一言不發。

  渡邊徹也不管他的反應,繼續說:「哪怕偉大如我,曾經只想得過且過,經歷一些常人難以忍受的事,才一舉擺脫之前毫無意義的人生,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得過且過是怎麼樣?」齋藤惠介問。

  「假設一般人富裕的標準,是年收入一千萬円或兩千萬円,那我得過且過的標準,最起碼年收入在一億円或兩億円吧。」

  「你這叫得過且過?」國井修沒好氣道。

  「沒辦法,干我這行底線比較低,被其他同行知道,我年收入只有一億円,估計要被笑掉大牙。」

  「什麼職業?能不能介紹給我?」齋藤惠介好奇道。

  「東京帥哥。」

  「不就是小白臉嘛。」國井修不屑道。

  「我算了,小白臉也在我們的業務範疇內。」渡邊徹忍他一忍。

  三人走到門口時,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清野凜,還有一木葵。

  齋藤惠介笑得賊兮兮的,用手肘戳了戳國井修得側腹。

  國井修使勁推開他。

  一木葵看到三人,表情也有些尷尬。

  渡邊徹走上前:「去哪?」

  「一木同學說有一家很準的占卜社,想去看看。」清野凜回答。

  「占卜?」渡邊徹想了想,「我們能不能一起去?正好沒想到去哪玩。」

  「渡邊!」國井修快步走上來,壓低聲音喊道。

  渡邊徹對一木葵說:「一木同學,不介意我們一起吧?」

  「啊,嗯。」一木葵遲了一拍應道。

  於是,五人一起走出東山莊,準備去那家占卜社。

  三位男生落下後面。

  「渡邊,你幹嘛?」國井修氣急敗壞地低聲問。

  「告白失敗很尷尬?」

  「你這不是廢話嘛!」

  「你們是同學,以後整天都會見面,說不定高二還會在一個班。與其等以後尷尬,不如趁現在,把失敗後的難過和尷尬,這些負面情緒一口氣全部處理掉。」

  「我」國井修看向前方一木葵的背影。

  渡邊徹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一木葵,很快又把視線移到清野凜的身上。

  「不要謝我,」他拍拍國井修的肩,「畢竟,作為奧特曼,強制性引導人類,是我的使命。」

  「少在那裡耍帥!你明明是卡面來打派!」國井修拍開渡邊徹的手。

  「沒區別,沒區別,都是正義的夥伴。」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