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正德三年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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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章 正德三年會試

  邸報是通政司發給朝廷官員的。

  常風如今只是個舉人身份,無官無職。但他可以在家裡看通政司給常破奴的邸報。

  這日,他在書房中看到邸報上所載「朝廷開武職納銀補官贖罪,納銀授監,納銀授佛道牒例」。

  常風脫口而出:「劉瑾,蠢!蠢!蠢!」

  常破奴聞聲走進了書房:「爹,怎麼了?」

  常風將邸報上的那一段指給常破奴看:「你看這是什麼?」

  常破奴看後嘆了聲:「唉,這事兒我昨日就知道了。怕爹您生氣,沒敢對您說。」

  常風道:「劉瑾胡作非為!他若有汪直的本事也就罷了。奈何他連尚銘都趕不上!」

  「賣官鬻爵,花錢贖罪,那是漢靈帝和十常侍所為!明軍會爛到根子裡!國子監會爛到根子裡!」

  「還有,佛牒、道牒那是能隨便賣的?民間那些靠裝神弄鬼欺騙百姓錢財的神棍,恐怕人人都要買一張!」

  常破奴道:「爹,沒有辦法啊!此事連張彩張部堂都勸不住劉公公。」

  「當今朝堂,若張彩勸不住他的事,誰也別想阻攔。」

  「我那老泰山也無能為力。」

  常風嘆了聲:「唉,若不除劉瑾,大明必亡。」

  常破奴道:「只怕來日劉瑾敗亡,我和姑父也要受牽連啊。」

  常風卻道:「放心。到時我若連你們兩個都保不住,我就枉稱什麼『常屠夫』了。」

  就在此時,李東陽來了常府。

  常風在大廳內見到了闊別一年多的親家翁。

  常風見到李東陽的第一句話就是:「何時除劉瑾?」

  李東陽回答:「還不是時候。除掉劉瑾的關鍵,不在於找到多少他橫行不法的證據。而在於皇上是否對他失去了信任。」

  「暫時皇上是信任他的。皇上將他當成了打壓我們這些文官的工具。」

  李東陽的話切中要害。正德帝之所以對劉瑾如此縱容,就是為了防止弘治朝後期,文官尾大不掉,制衡皇權的狀況再出現。

  常風道:「那就任他胡作非為?」

  李東陽嘆了聲:「此時誰與他為敵,都是在以卵擊石。也包括我這個內閣首輔!」

  「你先好好備考,爭取會試提名,重新入仕回到朝中,以後再做打算吧。」

  「哦對了。本科會試主考,已經定了閣員王鏊。我雖與王鏊交好。但此人一身浩然正氣,是絕不會透露給我考題的。」

  常風道:「我也不屑於靠提前窺探考題金榜題名。【】若那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李東陽隨口道:「楊廷和的長子楊慎今年也要參加會試。唉,楊廷和那人啊,還是沉不住氣。入閣的關鍵時刻,他屢屢觸怒劉瑾。」

  「劉瑾最近對他頗多不滿。」

  常風一愣:「楊廷和是個聰明人,不會做蠢事的。」

  他心中生出了一個想法:楊廷和是不是在學我?想通過觸怒劉瑾,與劉瑾劃清界限。省得日後劉瑾敗亡後受牽連?

  李東陽又道:「其實,伱可以找夏皇后吹吹枕邊風,回到廠衛。內廠、西廠、錦衣衛被劉瑾搞成了清一色。東廠卻依舊在張公公掌握之中啊。」

  常風微微頷首:「我正有此意。不過這事還是等會試考完再說吧。」

  距離會試還有半個月。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他天天泡在書房中,研習制藝備考。

  晚間他甚至不去劉笑嫣或九夫人的臥房中睡。

  當然,四十三歲的他已經不怎麼行了。二位夫人就算躺到他身邊,他也只能望洋興嘆:少年不知精血貴,老來望妻空流淚。

  跟常風一同參加本科會試的,除了楊廷和的長子楊慎,還有焦芳的長子焦黃中。

  焦府。

  焦黃中正在後花園裡聽揚州瘦馬吹笛子。

  焦芳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後花園,他呵斥寶貝兒子:「還有七天就會試了。你怎麼還不務正業?」

  焦黃中笑道:「橫豎爹有法子讓我杏榜提名,殿試連登。我急個什麼勁呢?」


  焦芳罵道:「胡說八道。讓外人聽了去,還以為我要幫你舞弊呢!」

  焦黃中笑道:「就算兒子不這麼說,旁人也會這麼認為。爹你現在是劉公公手下的第一得力幹將。我舞弊又如何?誰敢揭發?」

  焦芳瞪了焦黃中一眼,不再說話。

  與此同時,楊廷和府邸。

  楊廷和的對面站著他的長子楊慎。

  楊慎,時年二十歲。

  楊家的基因很強大。楊廷和幼年便有神童之名。楊慎亦然。

  楊慎七歲便能背誦八百多首唐詩宋詞。十一歲時作的近體詩連老學究都自愧不如。十三歲他已考取秀才功名。

  去年他回到祖籍四川參加鄉試,四川學政劉丙批閱他的試卷,宛如獲得了珍寶一般。

  劉學政評曰:「我做不了歐陽修。但我得到了蘇軾那樣的學生!」

  鄉試放榜,楊慎位列四川桂榜第一名。

  楊廷和看著長子做的一篇八股文,稱讚道:「嗯,很好!以你如今的制藝功夫,會試之時,只要沒有意外,應該能夠入杏榜。♡💣 ❻➈丂ⓗยⓧ.𝓒σ𝓶 💙💝」

  楊慎卻道:「入了杏榜,再登金榜,授了官職又有何用?權宦當道,做官的人說不了真話,辦不了好事。只能當一個應聲筒。」

  楊廷和愕然。兒子說的有道理,他無法反駁。

  沉默片刻後,楊廷和吩咐兒子:「常風是我的故交。弘治初年,我與他在東南共過生死,並肩殺過倭寇。」

  「會試之前,同科舉人切磋制藝是常例。你明日去一趟他的府上。」

  楊慎點頭:「常大人一年前敢在早朝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痛斥劉瑾是朝中第一權宦,第一奸佞。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兒早就想與之結交。」

  楊廷和壓低聲音:「你見到常大人,告訴他一句話。附耳過來。」

  翌日,常風正在書房用功呢。下人稟報:「楊廷和楊掌院家的大公子楊慎求見。」

  常風道:「快請快請。」

  不多時,楊慎被下人帶到了常風面前。

  常風見楊慎儀表堂堂,頗有楊廷和年輕時的風采。

  楊慎拱手:「世叔。」

  常風笑道:「賢侄。之前就聽說你我這次要同入貢院。」

  楊慎道:「此番貿然拜訪,小侄帶了幾篇制藝文章,與世叔切磋。世叔是科場前輩,不要責怪小侄班門弄斧。」

  常風道:「什麼科場前輩啊!連考五科不中的落地老舉子罷了。」

  楊慎突然壓低聲音:「家父有句話托我轉告世叔。」

  常風問:「哦?什麼話?」

  楊慎道:「家父說,他在學您!」

  常風心領神會。果如他猜測的那樣,楊廷和故意招惹劉瑾,是想讓劉瑾責罰他。這樣一來,他便能跟劉瑾劃清界限。

  省得日後劉瑾失敗名列時,他跟著受牽連。

  看來楊廷和也已斷定,就劉瑾這麼個作死法,今後肯定沒好下場。

  楊廷和是個明白人啊!

  常風道:「你轉告你父親四個字『心照不宣』。好了,請讓我瞻仰瞻仰賢侄的制藝文章。」

  楊慎將幾篇文章交給了常風。

  常風逐字逐句的將幾篇文章看完。感慨道:「賢侄,大才啊!跟你的文章相比,我的那些拙略之作,簡直就是臭大糞!」

  「你今年才二十歲啊!不得不說,做文章是要靠天賦的。」

  楊慎連忙道:「世叔過譽了。」

  常風將自己的幾篇文章交給了楊慎看。

  楊慎好一頓指點。常風收穫頗豐。

  晚間,常風留楊慎用在家裡用晚飯。

  美味佳肴在飯廳內擺好。常破奴也下了差,來到了飯廳。

  楊慎見常破奴一身正三品官服。他問:「閣下可是順天府的常府尹?」

  常破奴答:「正是。」

  楊慎恭恭敬敬的朝著常風作了個揖:「世叔,恕小侄無禮,先告辭一步了!」

  常風問:「都說好了今夜留在我這裡用飯。怎麼要走?」


  楊慎答:「小侄不屑於跟閹黨骨幹同桌共飲!您是不畏閹黨的忠直之士,但您的兒子,卻是依附於閹黨的小人!」

  常風父子愕然。

  楊慎說完這話拂袖而去。

  常破奴嘆了聲:「爹,世人誤解我太深。」

  常風無言。是他授意兒子暫時依附於劉瑾,保住常家在朝廷中的影響力。

  如今天下人皆視常破奴是閹黨骨幹,常風難辭其咎。

  常風道:「唉,是我害了你啊。」

  常破奴卻道:「爹您不要這麼說。我跟著劉公公沾了光是事實。」

  「我是弘治十八年的進士。縱觀史書,哪有進士入仕三年就升到正三品順天府尹的先例。」

  「得了人家的好處,自然要跟著人家挨罵。」

  常破奴倒是很坦然。

  常風道:「罷了。坐下吃飯吧。」

  常破奴邊吃邊問:「父親備考的如何了?」

  常風道:「臨時抱佛腳可能夠嗆。我的才學我自己是知道的。如果這二十多年來,我日日研習四書五經,或許能位列三甲靠後。」

  「但這二十多年,我天天忙著錦衣衛的事。只有臨考前苦讀一段時日。金榜題名,只是奢望罷了。」

  劉笑嫣在一旁道:「依我看,還是讓夏皇后吹吹枕邊風。讓皇上起復你,去東廠當差。東廠在張永手裡,是咱們自家地頭。」

  常風道:「這話親家翁剛跟我說過,等考完會試再說吧。」

  豹房內。

  江彬正在陪正德帝下棋。

  江彬道:「父皇,兒臣聽說常風回京了。」

  正德帝愛胡鬧,收了一大堆義子。江彬就是他的義子之一。三個月前,正德帝授意,跟江彬正式以父子相稱。

  其實江彬比正德帝的年齡大得多。

  正德帝拿起一枚棋子,踟躕不定。他不動聲色的說:「哦?有這事?」

  江彬道:「聽說常風回京是參加會試的。」

  正德帝微微一笑:「這倒是個好理由。他有舉人功名在身嘛。」

  江彬道:「兒臣是怕,有人在會試時作梗,故意讓常風名落孫山。」

  正德帝放下棋子,抬頭看著江彬:「朕從去年就發現,你挺愛為常風說話的。」

  江彬「噗通」給正德帝跪下:「回父皇。常風是大忠臣,又是您的姨父。兒臣理應為他說話。」

  正德帝道:「常風是忠是奸,朕比你更清楚。只是.現在還不到啟用他的時候。」

  「先看看他參加會試的結果如何吧。放心,本科會試主考是王鏊。王鏊是個正直的老學究,是不會幫劉瑾整常風的。」

  七日之後,會試開考。舉人們拎著筆墨盒、食盒魚貫進入貢院之中。

  這其中自然包括常風、楊慎、焦黃中。

  與此同時,司禮監內,除了張永,八虎成員聚齊。

  劉瑾道:「谷大用。等會試結束閱卷時,你得辦兩件事。第一件事,不要讓楊廷和的兒子楊慎被錄為貢士!」

  「楊廷和這廝最近對我頗多不滿。那就別怪我斷他兒子的前程了!」

  「第二件事,得保焦次輔的公子焦黃中杏榜題名。」

  谷大用笑道:「劉公公放心。我有辦法。常風也參加了會試,我看不如讓常風也名落孫山?」

  劉瑾皺眉:「不要自作主張!常風考了二十年的會試,這是他的心結。為了金榜題名,他不知付出了多少艱辛努力。」

  「我不能橫加干預暗中使壞,讓他以前的心血付諸東流。」

  谷大用心中暗罵:劉瑾啊劉瑾,你平日做事要多狠辣有多狠辣。怎麼唯獨對常風婦人之仁呢?

  劉瑾又道:「就讓常風憑真本事考吧。中了,是他多年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不中,是他制藝不精,也怨不得旁人。」

  「我倒寧願他能得中。新科進士要授六、七品官職的。把他打發到翰林院,當個沒有實權的翰林官也就罷了。」

  「也省得他去張永的東廠任職,給我添堵!」

  魏彬笑道:「劉公公真是個念舊情的人吶!」


  劉瑾罵道:「我對常風念舊情。他卻把我當成你死我活的敵人。」

  「這王八蛋!當初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跟我共掌權柄!何至於淪落到無官無職!」

  正德三年二月十五。貢院敲響了試畢鑼。

  常風跟一眾學子一同出得考場。

  楊慎走了過來。

  常風問:「賢侄,考得如何?」

  楊慎微微一笑:「尚可。」

  常風笑道:「看來賢侄是胸有成竹了。我卻是胸中沒數。中與不中要看天意了。」

  楊慎道:「世叔過謙了。我想今科您一定能夠高中。有道是天道酬勤。您苦讀了快三十年,也該中了。」

  當天夜裡,皇宮,文華殿。

  主考王鏊和九名考官已經就坐,閱卷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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