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常風 王守仁貶貴州龍場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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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 常風 王守仁貶貴州龍場驛

  為了救王守仁,常風決定豁出去了。

  他先回了府,讓劉笑嫣、常恬進宮,去找張太后、夏皇后說情。

  劉笑嫣、常恬走後,他又跟徐光祚、張永、張家兄弟到了西苑豹房,求見正德帝。

  萬萬沒想到,魏彬竟將幾人攔在了西苑大門外。

  魏彬道:「兩位國舅爺、定國公、常都督、張公公,不是我攔你們。皇上有明旨,今日誰都不見。」

  常風道:「我們有十萬火急的事。從先皇時,我就可以隨意出入皇宮!」

  魏彬苦笑一聲:「先皇是先皇,今上是今上。反正皇上有旨,我不能不從。對不住了常帥爺。」

  魏彬也是職責所在,常風並不怪他。只能指望張太后、夏皇后那邊了。

  入夜,內廠大獄。

  奄奄一息的王守仁躺在枯草堆上,凝視著窗外的明月。

  臀上的刺骨疼痛讓他頭上冒出了冷汗。但他沒有呻吟,也沒有叫喊。

  以他的聰明才智,他有一萬種辦法在權宦掌權的時代安安穩穩的混跡於朝堂。

  即便因父親的緣故,不能得升遷。至少不會置自己於兇險。

  但他選擇了站到台前,與劉瑾正面抗衡。

  一個六品主事與立皇帝為敵,無異於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結局早已註定。

  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只因兩個字——良知!

  即便是死,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

  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那他將成為一個內心無比強大的人。

  明月如鏡,深處險地,有可能性命不保,且臀上傳來鑽心劇痛的王守仁,竟然睡著了,還鼾聲如雷!

  西苑,豹房。

  正德帝剛用完晚膳,跟江彬和一眾豹奴鬥牌為樂。

  就在此時,張太后氣勢洶洶的領著夏皇后走了進來。

  魏彬能攔住常風等人,卻攔不住張太后。

  正德帝問:「母后,您怎麼來了?」

  張太后道:「讓不相干的人先下去。」

  正德帝揮了揮手,魏彬和一眾豹奴退下。

  張太后道:「皇帝,你最近幾個月也太過縱容劉瑾了!」

  「劉瑾現在儼然王振之流。凡朝臣不順從於他,他便敢痛下殺手!」

  正德帝笑嘻嘻的問:「母后,這些話您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張太后道:「這你不用管。我問伱,老臣王華的兒子王守仁,是不是被劉瑾關進了內廠?」

  正德帝敷衍道:「朕不太清楚。似乎.有這回事。」

  張太后道:「以劉瑾如今的囂張氣焰,他會讓王守仁稀里糊塗死在內廠,對吧?」

  正德帝笑道:「哪兒能呢。王守仁是正六品朝廷命官,他父親還是朝廷的部院大臣。殺他得朕授意。」

  張太后怒道:「這幾個月,稀里糊塗死在內廠的朝廷命官還少嘛?劉瑾殺哪個官員得到了你的授意?」

  正德帝一愣:「這」

  張太后道:「王守仁跟他父親一樣,是個好官、清官。明跟你說了,哀家要保他的命!」

  夏皇后也幫著王守仁求情:「皇上,王守仁今日上奏疏,只是為薄彥徵求情而已」

  正德帝鐵了心要為劉瑾立威,使之更好的當他的替身。

  正德帝道:「冬月,你懂什麼。薄彥徵為劉健、謝遷求情。他是奸黨!王守仁為薄彥徵求情,亦算奸黨!」

  夏皇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正德帝:「即便王守仁是奸黨,也罪不至死啊。」

  張太后道:「皇帝。你若還認哀家是你的母后,就釋放王守仁。」

  「別人哀家不想管,也懶得管。唯獨王守仁的事,哀家管定了!」

  正德帝連忙道:「是,是,朕遵母后教誨。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張太后大喝一聲:「這天下到底你是皇帝,還是劉瑾是皇帝?」

  「只聽說過忤逆皇帝是大不敬死罪。沒聽說過忤逆一個太監是大不敬死罪!」


  「皇帝,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張太后憤怒的離開了豹房。

  夏皇后卻留在了原地。

  正德帝走到她面前:「你跟朕說實話。是不是常家的人找了母后?」

  夏皇后知道瞞不住:「回皇上,是。」

  正德帝笑道:「我就知道!常風拼死也要救下他的至交。」

  夏皇后苦勸正德帝:「皇上,我覺得太后說的有幾分道理。您這幾個月太過縱容劉瑾了。」

  「劉瑾瞞著您,不知道幹了多少聳人聽聞的事。」

  正德帝狡黠一笑:「劉瑾乾的任何事都瞞不住朕。朕一清二楚。」

  「朕需要他當一個惡貫滿盈的大奸宦,幫朕壓制文官。」

  「至少劉瑾不會像劉健、謝遷一樣,事事與朕作對,整天擺出先生的架子。」

  夏皇后目瞪口呆。用後世的話說,此刻的她三觀俱碎。

  不過義母劉笑嫣托她辦事,她是會盡力辦成的。

  夏皇后道:「皇上,不管您是怎麼想的。答應臣妾,不要殺王守仁,好嘛?」

  正德帝跟夏皇后還處在新婚燕爾的甜蜜期,他自然不會駁了夏皇后的面子。

  正德帝道:「好吧,朕答應你。」

  翌日早朝。

  劉瑾尖著嗓子,高聲道:「有旨意。兵部職方司主事王守仁上疏包庇奸黨,罪大惡極。念其在兵部略有微勞。著即貶為貴州貴陽府修文縣龍場驛驛丞,戴罪立功。欽此!」

  驛丞是從九品,王守仁被一擼到底!

  且貶謫的地點,是鳥不拉屎的貴州。

  這幾乎宣判了王守仁官場生涯的死刑。

  就在此時,常風站了出來。

  常風高聲道:「稟皇上。臣罪孽深重!求皇上將臣貶謫為龍場驛驛卒!」

  常風此言一出,奉天門前廣庭譁然!

  從前威名赫赫的錦衣衛常屠夫,竟然自請去鳥不拉屎的貴州當個驛卒?

  瘋了吧他?

  正德帝問:「常卿,你有什麼罪?」

  常風語出驚人:「臣於弘治元年,將劉瑾引薦到了坤寧宮擔任侍恭。劉瑾是從那年開始逐漸發跡的。」

  「李廣掌權時,曾欲殺劉瑾。被臣派臣妹入宮所救。」

  「可以這麼說,如今朝廷內的第一惡宦,第一奸佞,是臣一手扶持起來的!」

  「這就是臣的罪!」

  劉瑾聽了這話,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常常風,你胡言亂語!你妖言惑眾。」

  常風高聲道:「諸位,劉瑾在朝中大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貪污納賄、任人唯親!全都是因為我當年看走了眼!」

  「我知道,你們都怕劉瑾。我圓滑了半輩子。人到中年,總想干一件能讓自己瞧得起自己的事。」

  「今日,我便將滿朝文武人人慾言,但人人不敢言的話,替你們說出來!」

  正德帝道:「常卿,你是大清早喝多了酒,還是」

  常風拱手:「皇上,朝堂之上,常風與劉瑾只能存一!」

  「請皇上決斷,是否將臣貶謫至龍場驛,擔任驛卒!」

  其實常風心裡清楚的很。正德帝一定會留下劉瑾,捨棄他。

  他今日在早朝上的狂言,是數月來的壓抑總爆發。

  這爛慫朝堂,老子呆不下去了!

  與其在京城裡,今日保這個,保不下來。明日保那個,保不下來。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劉瑾朝著正德帝拱手:「皇上,常風瘋了!一個瘋子怎可立於朝堂?請皇上下旨,將常風趕出御門!」

  正德帝沒有搭理劉瑾,而是凝視著常風:「常卿,你確定你要去貴州?」

  常風道:「臣心意已決。願去貴州當一驛卒贖罪!」

  正德帝道:「好!朕成全你!擬旨,都督僉事常風降為龍場驛卒!與王守仁同貶龍場!」

  劉瑾高呼一聲:「皇上聖明!」

  正德帝瞥了劉瑾一眼,低聲道:「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吧?」


  劉瑾愕然。正德帝的話音中,帶著幾分對他的不滿。

  常風的親家李東陽自始至終一言未發,沒有給常風求情。

  他知道,常風決定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散朝之後,李東陽在金水橋畔攔住了常風:「親家,你今日是怎麼了?」

  常風把手扶在金水橋的石欄上:「我累了。二十多年的官場沉浮,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我真的累了。」

  「我想去一個遠離京城的地方,好好歇一歇。」

  「京城這邊,就全靠親家你了。希望你能保住那些有良知的賢臣良官。」

  李東陽嘆道:「唉,歇歇也好。貴州地處偏遠,卻遠離朝堂的是非。」

  常風道:「我去龍場赴任,路途遙遠,當地煙瘴叢生。就不帶家眷了。我家裡人今後就全靠親家照應。」

  李東陽一口答應了下來:「咱們是一家人。我自然會照料家人。」

  且說散朝後,劉瑾氣沖沖的回了內廠,立即召集除張永外的其餘八虎成員議事。

  劉瑾怒道:「常風今日在朝堂上就差問候我祖宗八代了!」

  「他不是要保王守仁嘛!我偏要王守仁死!」

  「京城到貴陽有整整四千里!王守仁在四千里漫漫長途中若是突發急病而亡,豈不是很合理?」

  谷大用問:「劉公公的意思是,派人半途做掉王守仁?」

  劉瑾微微點頭。

  谷大用提議:「殺一個是殺,殺一雙也是殺。我看不如順手把常風也除了.」

  劉瑾一聲暴喝:「放屁!谷大用,你他娘給我聽清楚了。常風再怎麼跟我作對,我依舊將他視為親人、恩人!」

  「我的義女是他的親妹妹!」

  「誰要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殺誰的全家!」

  不得不說,劉瑾還是顧及情分的。

  人不是牲口,再惡的人也有感情。

  劉瑾從未對常風動過殺心。這也為他將來的覆滅埋下了伏筆。

  谷大用連忙道:「啊,是屬下糊塗。屬下該死!」

  劉瑾嘆了聲:「唉,我跟常風啊,是既有恩,又有仇。剪不斷理還亂。」

  「總之,我要常風活著到龍場!我要王守仁半途暴病而亡!」

  劉瑾誓殺王守仁,倒不是跟王守仁有什麼深仇大恨。他是在和常風賭一口氣!

  本來在劉瑾的謀劃中,他掌權後,常風會變成他最得力的助手。

  我劉瑾願與常風哥倆好,一對寶。共享權柄。

  但這幾個月,劉瑾感覺自己的熱臉貼上了冷屁股。這讓他對常風異常失望。

  將常風貶至龍場,對劉瑾來說有好處。瞧,廠衛資格最老的常屠夫又如何?跟我作對不一樣要滾蛋?

  可憐常風人到中年,竟要貶謫整整四千里,做一個無品無級的驛卒。

  就在此時,一名蕃役通稟:「老祖宗,常都督來內廠了。說是要接王守仁出獄。」

  劉瑾冷哼一聲:「記住了,今後常風不再是都督,只是一驛卒爾。」

  說完,劉瑾離開了督公寶座,徑直來到了內廠大門口。

  他屏退左右,跟常風單獨說話。

  劉瑾道:「常風,你這是何苦?非要棄咱們二人之間這麼多年的情分不顧?」

  「你只要跟我認個錯。我去找皇上說情,讓你留在京城。」

  常風道:「不勞立皇帝費心。你可聽說過這樣一句話?自古正邪不兩立!」

  劉瑾笑罵道:「啊呵呸!常風,你別把自己當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誰是正?你是正嘛?」

  「這麼多年,你幹了多少邪門歪道的事?密裁過多少人?栽贓過多少人?你心裡沒數嗎?」

  常風道:「正邪自在人心。子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可見在聖人看來,心不在,即無分別。無分別就無障礙。是正是邪完全取決於人內心如何定義。」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作什麼?說了你也聽不懂。」

  劉瑾道:「行了,別在我跟前吊書袋了。你既一意孤行要去龍場當驛卒。我不攔你。」


  「放心,糖糖她們我會照顧。」

  常風道:「好,閒言少敘。王守仁呢?我接他出獄,共赴貴州!」

  劉瑾朝著徒子徒孫們招了下手。一個掌班跑了過來:「老祖宗請吩咐。」

  劉瑾道:「去,把王守仁提出來。交給常風!」

  不多時,幾名蕃役將王守仁抬到了常風面前。

  王守仁看了一眼常風,氣息微弱的說:「常風兄。」

  常風彎腰,握住了王守仁的手:「守仁老弟,你受苦了!是我沒本事,沒能保住你啊!」

  王守仁微微搖頭:「不要這麼說。我有欲死之心,誰也保不了我。」

  劉瑾罵了一聲:「兩個不識抬舉的人!趕快給我滾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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