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擅裝孫子李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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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6章 擅裝孫子李東陽

  世人皆說,弘治後三君子中,劉公斷,李公謀,謝公善侃侃。

  其實他們都錯了,李東陽最大的長處不是謀略,而是隱忍。

  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大事。

  常風告訴李東陽,劉瑾要整他。而且是通過文字獄這種莫須有的手段。

  李東陽沉思良久:「親家,你能否借我兩萬兩銀子。」

  常風在弘治朝受了先皇不少賜物,賜田。張太后也有事兒沒事兒賞劉笑嫣一些珍寶。

  再加上常風的老丈人劉秉義為官時攢了一大筆銀子,臨死前全給了常風。

  兩萬兩銀子常風還真拿得出來。

  李東陽則不然。他清廉慣了。家裡別說兩萬兩銀子,兩千兩都夠嗆湊得出來。

  這也是劉瑾抓不住李東陽的把柄,要靠從李東陽著作中挑毛病整他的原因。

  常風問:「兩萬兩我倒是有。你借了做什麼?」

  李東陽答:「送給劉瑾藉以表達一個態度。一個順從於他的態度。銀子少了拿不出手。我又是個窮鬼。就只能打親家的秋風了。」

  常風驚訝:「你要給劉瑾送禮?」

  李東陽點點頭:「送禮之事,還需伱牽線搭橋。若要造福黎民,就要保住這些年內閣制定的那些利國利民的大政。若要保住這些大政,就要先保住首輔之位。」

  「我也只能對他劉公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常風豎起了大拇指:「親家能屈能伸,不愧當朝宰輔!我這就回家準備銀子。」

  翌日晚間。

  常風和李東陽來到了劉瑾的外宅。

  劉瑾正在跟對食翠雲下棋。

  一名小宦稟報:「老祖宗,內閣首輔李東陽求見。」

  宮中宦官愛認親。官兒越大輩份兒越高。如今劉瑾權傾朝野,底下的小宦皆稱他一聲「老祖宗」。

  劉瑾輕蔑一笑:「不見。你告訴他,若有公事,明日去司禮監談。若有私事.我與他皆是無私之人。」

  在劉瑾眼裡,李東陽已然不是什麼首輔,而是個布衣之身。

  我大明立皇帝想整的人,絕對保不住官帽!

  小宦道:「那玄孫這就去客廳,讓李首輔和常都督打道回府。」

  劉瑾問:「慢著。常風也來了?」

  小宦答:「是常都督領著李首輔來府里的。」

  常風的面子,劉瑾還是要給的。奪了人家的權,再不給人家面兒,那也太不顧這麼多年的交情了。

  劉瑾道:「罷了。讓他們稍等片刻。我再下幾盤棋就去見他們。」

  劉瑾和對食翠雲可謂是臭棋簍子下棋,棋逢對手。

  二人下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棋,下了三十多盤.用的雖是圍棋棋盤,下的卻是五子棋。

  常風和李東陽自日暮時分進了劉府,一直在客廳等到了亥時正刻。

  劉瑾姍姍來遲:「啊,李首輔,常都督,讓你們久等了。」

  常風朝著劉瑾拱了下手:「劉公公日理萬機,我這個做屬下的等倆時辰不算啥。」

  李東陽竟然「噗通」給劉瑾跪下:「下官李東陽,拜見劉公公!」

  李東陽跪劉瑾,這給劉瑾整不會了。

  老李好歹是內閣首輔,還是先皇欽定的輔政大臣,當朝一品,少傅。

  劉瑾半天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攙:「李首輔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你這一跪,我怎麼受的起啊!」

  李東陽道:「劉公公此言差矣。您如今是大明的國柱。文武百官在您的統領下,為皇上效力、分憂。」

  「我既是首輔,也是您的下僚。下僚跪上司天經地義。」

  劉瑾心中暗笑:李東陽這廝還挺懂事兒。

  劉瑾還是將他攙扶了起來。吩咐小宦官:「給李首輔和常都督賜座。」

  「賜座」,是皇帝給予臣下的禮遇。

  劉瑾「賜座」給首輔和都督僉事,等於真拿自己當皇帝了。


  三人坐定。

  劉瑾問:「李首輔、常都督深夜來此,有何貴幹啊?」

  常風半開玩笑的說:「我就一個拉皮條的,你們談吧。」

  李東陽從袖中拿出兩萬兩的銀票,起身走到劉瑾面前,雙手奉上:「您榮升司禮監掌印,我還差您一份升遷賀儀呢!」

  「還請您不要嫌棄。」

  劉瑾看了一眼銀票,立馬裝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天下誰人不知,我劉瑾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三思而行,四大皆空.」

  「李首輔給我送這麼厚的禮,豈不是在辱我清白,污我名節?」

  「噗」,常風聽了這話,一口茶噴了出來。

  劉瑾望向了常風:「怎麼了?」

  常風連忙解釋:「啊,沒事。這茶太燙了。」

  李東陽道:「劉公公,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您榮升內相感到由衷的高興。」

  「拜佛是講誠心的。賀儀若送少了,顯得我心不誠。」

  劉瑾嘴上說不要,手卻很誠實。他將銀票接過,收入袖中。動作行雲流水:「我一貫清廉,下不為例啊!」

  李東陽附和:「是是。天下誰人不知,劉公公清如長江之水。我對您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李東陽大拍了劉瑾一通馬屁。其諂媚用詞,讓常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常風心中感慨:文人要是裝起孫子來是真孫子。

  李東陽又道:「哦對了。下官以為,今後內閣票擬,應提前交由劉公公過目。」

  「劉公公是理政大才。您點了頭,票擬才不會出岔子。」

  其實,自從劉瑾開始搞奏疏「紅白本」,內閣票擬就成了擺設。

  與其被劉瑾廢了票擬的規矩。李東陽還不如主動交出,表達一個順從的態度。

  劉瑾開懷大笑:「哈哈,李首輔真是通情達理之人啊!就按你說的,今後內閣票擬先送給我,我幫內閣潤色潤色。」

  李東陽道:「啊呀!有劉公公的潤色票擬,大明今後定會政通人和,百業俱興!」

  一旁的常風附和:「對對對。內閣以後要辦什麼事,得先聽取劉公公的建議。劉公公是一千年才出一個的理政奇才!」

  劉瑾聽了這話,先是喜上眉梢,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笑罵道:「常風啊常風,你這人說話總是夾牆帶棒!千年王八萬年鱉。你在罵我是王八呢!」

  常風陪笑:「劉公公想多了,我哪兒敢吶!」

  李東陽一通彩虹屁,拍得劉瑾頗有受用。劉瑾打消了整他的念頭:這老李這麼巴結我,看架勢恨不能給我當干孫子。

  我不好將他趕出朝堂。弘治朝前、後六位君子,總要留一位嘛。

  只要他聽我的話,拿我的話當聖旨。我今後權當他是第二個焦芳就是了。

  想到此,劉瑾笑道:「今後李首輔要跟我共同處置好朝政。咱們共同輔佐皇上,開創正德盛世!」

  劉瑾的言外之意是:罷了,老李,咱就不整你了。以後咱們哥倆好,一對寶兒。你好好當你的首輔便是。

  這一場裝孫子的好戲順利結束,李東陽拱手:「天色晚了,下官就不打擾劉公公休息了。告辭告辭。」

  劉瑾笑道:「走好走好!」

  翌日早朝,按照劉瑾和焦芳、張彩原定的計劃,應該由都察院的一個閹黨御史發難,彈劾李東陽的《通纂鑒要》中有不臣之言。

  然而焦芳和張彩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散朝,也沒見那御史動手。

  於是散朝後,焦芳和張彩來到了司禮監,找到了劉瑾。

  張彩問:「劉公公,您不是說高御史這人對您很忠心嘛?怎麼早朝時.」

  劉瑾擺擺手,打斷了他:「李東陽那人對我還是恭敬、順從的。沒必要把弘治朝後三君子斬盡殺絕嘛。」

  「再說了,李東陽始終是帝師,跟皇上有師徒情分在。」

  張彩有些發急:「劉公公,您已經掃除了劉、謝和十幾名部員大臣,上百名司官、言官。怎麼現在倒心慈手軟起來了?」

  如今的滿朝文武,也只有張彩一人敢對劉瑾這麼說話。


  劉瑾對張彩這人是尊重的。因為他知道,張彩是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他這位立皇帝不能只用馬屁精治國。還得用張彩這樣的能臣。

  劉瑾解釋:「並不是我心慈手軟。而是李東陽膝蓋軟。人家已經給我下跪磕頭,明里暗裡求我放過他了。」

  張彩怒道:「李東陽是在示弱!示弱懂嘛?!此人絕不甘屈居公公之下!」

  劉瑾笑道:「你是巴望著李東陽滾蛋,內閣缺員,你能補入內閣吧?」

  張彩一愣:「公公竟如此看我?」

  劉瑾道:「啊,我是在開玩笑。說真的,我已經決定了,留用李東陽。搞什麼文字獄彈劾他的事,就此作罷。」

  劉瑾態度堅決。張彩知道勸不動他。

  憤怒的張彩走向了司禮監的大門。他嘴裡喃喃自語,做出了一個精準的預言。

  「亡劉必李!」

  說實在的,劉瑾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對於常家來說不完全是壞事。

  這日,身為順天府丞的常破奴來到內廠,交涉一樁殺人案。

  這案子其實並不複雜。富商縱容家奴,打死了一個貧苦百姓。

  順天府抓了富商和家奴。準備依律,判富商立斬、家奴斬監後。

  然而,富商家裡的人卻拿出了大把銀子,賄賂了內廠的一名掌班太監。

  內廠便把案子從順天府手裡強接了過去。富商和家奴得以脫身。

  劉瑾正在內廠聽取各領班、掌班、貼刑官、檔頭們匯報這個月的廠務呢。

  常破奴未經通稟,直接進了內廠大堂。

  現而今文官進內廠,要磕頭通稟。

  常破奴則不然。誰讓他是劉瑾看著長大的呢。

  劉瑾見到常破奴,親切的說:「破奴大侄子來了?你可是稀客啊!快坐快坐。」

  常破奴拱手:「劉公公,小侄來此,是舉發內廠的一樁徇私舞弊案。」

  劉瑾道:「那也坐著說。來啊,給我破奴大侄子賜座。」

  常破奴沒有推脫,坐到了椅子上:「劉公公,內廠掌班胡誠胡公公,收了人命案的案犯兩千兩銀子。」

  「原本屬順天府管轄的案子,讓你們內廠強接了過去。沒幾天案犯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回家了!」

  劉瑾面色一變:「什麼?有這事?胡誠!」

  掌班胡誠嚇得面色發白,「噗通」跪倒在了劉瑾面前:「老祖宗,這裡面有誤會。」

  劉瑾冷冷的問:「你收沒收案犯的銀子?」

  胡誠偷瞄了一眼常破奴,他知道瞞是瞞不住的,只好承認:「收,收了。」

  劉瑾又問:「你放沒放案犯?」

  胡誠嚇得渾身發抖:「放,放了。老祖宗,屬下糊塗,屬下萬死。您饒屬下一命吧!」

  劉瑾冷笑一聲:「人只有一條命。萬死是說說而已,一死也就罷了!來啊,拉下去行家法,砍了!」

  幾名蕃役上前,將胡誠拉了下去,執行內廠的家法。

  劉瑾問常破奴:「大侄子,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常破奴道:「劉公公,您得把這樁人命案還給我們順天府。」

  劉瑾點頭:「好說。一回兒你就去交接案卷。」

  隨後劉瑾又吩咐一眾手下:「都給我聽了!大明兩京一十三省,任何衙門的事你們都可以強行接手!」

  「唯有順天府的事,你們不准橫加干涉、指手畫腳!」

  「你們得記著,順天府尹是我乾女婿!府丞是我大侄子!」

  一眾內廠官員跪地拱手,齊聲道:「是,老祖宗!」

  劉瑾笑道:「破奴,這下你們順天府成了全天下最威風的文官衙門。連內廠都管不了你們呢。」

  常破奴拱手笑道:「多謝劉公公!我知道,您這是給小侄和姑父面子呢!我們定不辜負您的期望,替皇上管好首善之區。」

  劉瑾道:「好,好。唉,我還記得你天天拉一褲兜的日子呢!一眨眼的功夫,你竟長大成人,成了朝廷的四品官兒了。」

  「你們文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時光如水,歲月如梭!」

  劉瑾是個重感情的人。至少對待常恬、黃元、常破奴,他是真心實意的。

  即便是常風,雖走到了他的對立面。他也從未想過要對常風不利。只是想著將常風架空,讓常風今後做個閒散安逸官兒而已。

  就在此時,西廠督公谷大用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廠公,出事了!」

  劉瑾問:「哦,出什麼事了?」

  谷大用沒有答話,只是看了一眼常破奴。

  劉瑾道:「大侄子,你先回順天府去。我還有公務要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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