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嘟嘟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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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7章 嘟嘟筒子?

  且說日上三竿,劉瑾的大哥劉景祥來到了錦衣衛。

  花甲之年的劉景祥是莊稼人出身。渾身黝黑,腰板佝僂,門牙早就掉了。雖換上了飛魚服,還是像個怯勺。

  尤敬武領著劉景祥找指揮使錢寧領了百戶腰牌,隨後帶他來到值房。

  尤敬武滿臉堆笑的說:「劉大伯,這裡就是您的百戶值房了。以後啊,您心情好就來這兒喝喝茶,要是沒空也不必過來。沒人敢點您的卯。餉銀照發。」

  劉景祥問:「大侄子,俺這百戶是多大的官兒啊?」

  尤敬武答:「錦衣衛百戶職正六品。下面管著試百戶、總旗、小旗、校尉、力士一百多人吶。」

  劉景祥的眉頭皺成了八字:「二傻說讓俺當大官兒。怎麼才管一百多人?俺們堡子的里長還管二百多人呢!」

  劉景祥小名大傻,劉瑾小名二傻。賤名好養活,故劉父給這哥倆取了傻氣沖天的小名。

  尤敬武哭笑不得:「貴堡的里長管得是二百多平頭百姓。您管的卻是一百名皇家緹騎。」

  劉景祥問:「那你跟俺說說,俺頭上還有哪些官兒?」

  尤敬武實話實說:「您上面有副千戶、千戶、北鎮撫使、指揮僉事、指揮同知,指揮使,都督僉事。要從廠衛算呢,再上面有東廠、西廠、內廠的三位督公。要從五軍都督府算呢,再上面還有都督同知、都督。」

  劉景祥一拍桌子:「那這兒爛慫百戶也不是大官兒啊!上頭有一堆人呢!天殺的二傻,覺得我沒出過堡子沒見過世面,糊弄我呢!」

  趕巧,常風散朝回到了錦衣衛,過來看劉景祥。

  他見到劉景祥主動拱手:「劉大哥。」

  劉景祥問:「你是哪一個?」

  尤敬武在一旁說道:「這位是咱錦衣衛的常風常都督。跟劉公公是至親。」

  劉景祥道:「啊,你就是二傻說的那個好兄弟常風啊!他說我有事可以找伱辦。」

  常風笑道:「劉大哥,您要辦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了。」

  劉景祥道:「二傻說了,讓我當大官兒。我聽尤大侄子說,最大的官是嘟嘟。你讓俺當嘟嘟。」

  常風啼笑皆非:「劉大哥說的是都督?那得皇上欽點,兵部尚書開委札。我最多能讓您升個錦衣衛千戶。錦衣衛千戶以上,全都要皇上點頭啊!」

  劉景祥耍起了老小孩脾氣:「那俺不管。二傻說要讓俺當大官兒。他跟俺說,如今的朝廷他說了算!」

  常風苦笑一聲:「那您去找劉公公商量這事兒吧。我職權有限,真沒法升您做都督。」

  劉景祥撇著大嘴,說:「好。那俺去找劉瑾!」

  劉景祥出得錦衣衛,直接回了劉瑾的外宅。

  劉瑾正換衣服,準備去西苑豹房那邊伺候正德帝呢。

  劉景祥怒氣沖沖的來到他面前:「二傻,你糊弄俺沒見過世面呢!」

  劉瑾問:「怎麼了大哥?」

  劉景祥道:「你說封俺當大官兒。怎麼才讓俺當個管一百多人的小官兒?俺上面還有一堆人!」

  劉景祥是劉瑾在人世間剩下的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他自然將這個老怯勺的話當成聖旨。

  劉瑾問:「那大哥,您要當啥官兒?」

  劉景祥道:「俺聽說武將里嘟嘟最大。俺要當嘟嘟!」

  劉瑾聽後頭大:「我的大哥欸。皇上的老丈人才是都督同知,你要當都督?橫不能你比皇上的老丈人還大吧?」

  劉景祥道:「你不說現在朝廷你說了算嘛?那就讓俺跟皇上的老丈人一邊兒大?」

  劉瑾本來想呵斥怯勺大哥。

  突然間,劉瑾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吏部已經掌握在他手中,想要名副其實的權傾朝野,還得讓兵部對他俯首帖耳。

  兵部尚書是劉大夏。

  讓一個平頭百姓當都督同知,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只需兩個人同意便是。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兵部尚書。

  何不借著這件事,讓劉大夏表達一個態度:服從於我的態度?

  可憐的弘治前三君子之一劉大夏,即將因劉瑾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被發配西北充軍


  升官之事經兵部之前,得先得到正德帝的同意。

  劉瑾已經想出了讓正德帝同意的辦法。

  他換下了掌印太監的官袍,換上了一身粗布打扮。同時吩咐劉景祥換上了下地幹活兒穿的破棉袍。

  西苑,豹房。

  正德帝平日裡上晌跟江彬和邊軍將領們研習軍事。下晌則等著八虎貢上好玩的。

  學習、娛樂兩不誤了屬於是。

  正德帝有他的兩面性。一方面他是一個有北定草原大志向的君主。另一方面他又是一個十六歲的貪玩少年。

  正德帝正在用午膳,隨手將兵部的編纂的《歷年九邊戰事籌》交給谷大用收好。

  正德帝問:「下晌有什麼好玩的?」

  谷大用笑道:「稟皇上,劉公公說下晌他都安排好了。」

  正德帝用完了午膳,被谷大用帶到了西苑南邊的一塊空地上。

  只見這塊空地已經鬆了土。劉瑾和一個老漢穿著布袍,滿腳都是泥。

  正德帝問:「你們這是?」

  劉瑾笑盈盈的回答:「皇上,耕種乃是國之本,民之本。恰好老奴的長兄,乃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莊稼把式。」

  「今日下晌,由老奴的長兄教您種蘿蔔和小蔥。」

  耕種和漁獵,是刻在人類基因里的求生本能。

  比如後世有些賺了點小錢的網絡作家。有的好釣魚,有的好包片兒地種種菜、種種大苞米,養幾隻會下蛋的野雞。

  如果打獵合法,他們肯定會去打獵。

  正德帝平日裡騎射打獵、去永定河釣王八自不必說。種地卻從未接觸過。

  一聽今日下晌的消遣是種地。正德帝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兒:「好,好!」

  「你的長兄教朕耕種,那朕得尊稱他一聲『先生』了!」

  劉景祥不懂什麼規矩,大大咧咧的說:「皇上爺,那俺就當你先生了。」

  劉景祥這老頭兒沒規沒矩,正德帝反而覺得他性情率真。

  從小生活在深宮,身邊圍著一群戲精,他就喜歡跟率真的人打交道。

  二人下了地。劉景祥一招一式的教正德帝下種、撒草木灰,合土。

  時不時劉景祥還斥責他幾句:「哎呦我的皇上爺,土蓋得這麼淺,一陣風不把種子颳走了?還收個逑的蘿蔔?」

  「我說皇上爺,草木灰別撒這麼多啊。這不得把蘿蔔種給肥死?」

  「皇上爺,你笨得活像是俺們村口拉磨的那頭驢。」

  這些話要擱別人嘴裡說出來,那是大逆不道的殺頭之罪。

  正德帝這個賤皮子,挨了劉景祥這些罵不僅不怒,反而一臉笑嘻嘻:「先生教訓的是,朕改,朕改。」

  劉瑾在一旁沒有阻止大哥的胡言亂語。劉瑾從小看著正德帝長大,太了解他的脾性了。大哥這樣說話,反而會獲得皇上的青睞。

  種地會讓沒種過地的人上癮,真的!

  正德帝在臨時開闢的這塊小菜地里,從午時四刻一直忙活到日暮時分。

  終於,劉景祥發了話:「皇上爺,種子都種下去了嘞。明日起,你得勤著點給菜地澆水。等進了臘月,你就有賽梨甜的蘿蔔吃嘞。」

  正德帝擦了擦臉上的泥水,竟恭恭敬敬的給劉景祥這個鄉下老漢作了個揖:「多謝先生教導學生耕種之法。請受學生一拜!」

  劉景祥用髒手捋著白鬍鬚,笑嘻嘻的說:「嘿嘿,跟著俺再學個一年半載,皇上爺就成老莊稼把式嘞。」

  劉瑾抓住時機,在一旁喃喃自語:「家兄沒有官職,進出皇宮始終是不方便。」

  正德帝一聽,立馬道:「這還不簡單?朕封劉先生一個官職便是了!」

  劉瑾連忙道:「皇上,萬萬不可啊。家兄大字不識半個。怎麼能獲封官職?官職,朝廷名器也」

  正德帝道:「好辦。別封他文職,封個武職就是。江彬跟我說,邊軍里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全的老粗將領一抓一大把。」

  劉瑾給劉景祥使了個眼色。

  劉景祥按照劉瑾事先教他的說辭,說道:「皇上,聽說嘟嘟筒子是個挺大的官兒。俺想當嘟嘟筒子。」


  正德帝大惑不解:「嘟嘟筒子?」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啊,你說的是都督同知吧?」

  都督官自土木堡之變後就成了賞銜,除非兼著其他實職才有實權。

  譬如常風是前軍都督僉事掌錦衣衛事。前軍都督僉事並沒有實權,「掌錦衣衛事」才是實權。

  正德帝心中暗道:授這好玩的老頭兒一個都督同知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劉健、謝遷都滾蛋了,難道朕還不能隨便封個都督同知?

  朕要做大明軍隊真正的統帥,一定要掌控軍中的任免大權。那就讓這老頭兒開個先例吧!

  想到此,正德帝道:「那好,朕就賞先生一個中軍都督同知銜!」

  劉景祥「噗通」給正德帝跪倒:「皇上爺欸,俺謝您封俺大官兒!」

  正德帝笑道:「劉都督,快快請起。」

  不得不說,劉瑾太了解正德帝了。幾乎將正德帝玩弄於鼓掌。略施手段,就讓正德帝封了自家大哥一個從一品武官。

  此刻的劉瑾志得意滿。不過他還有正事兒要辦,晚上還要去常府跟王華貼貼,哦不,結成政治同盟呢。

  於是他給谷大用使了個眼色。谷大用會意:「皇上,該用晚膳了。」

  正德帝道:「劉先生留下一同用晚膳吧。」

  劉景祥搓著自己的手:「白讓皇上爺封大官,又白吃白喝皇上爺的好飯。俺怎麼好意思?」

  正德帝笑道:「先生就別跟朕客氣了。走,去膳廳。晚上住豹房這兒吧?朕賞你幾個美女,就是不知先生年紀這麼大還行不行啊?」

  劉景祥一聽有美女,眼睛都放綠光:「皇上這是說哪兒的話,俺那兒硬朗著呢!」

  君臣二人竟並肩而行,走向膳廳的方向。

  跟在身後的劉瑾道:「皇上,您跟家兄去用晚膳。老奴先告退,老奴得去司禮監處理下公文。」

  正德帝揮了揮手:「成,你去吧。」

  劉瑾高高興興出得皇宮,直奔常府赴宴。

  常府飯廳,王華父子已經到了,正在跟常風說話。

  常風道:「劉公公讓我擺這頓宴,說白了就是想與王部堂你結盟。」

  王華直截了當:「我不會跟內宦結盟。」

  常風道:「其實,你可以學學我的親家李東陽,虛與委蛇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只有掌握權力,才能造福百姓啊。」

  王華卻道:「李先生跟閹黨虛與委蛇,或許可以掌握一時的權力,卻要受一世的唾罵。」

  「人與人的理念不同。做事的手段亦不同。」

  「我跟李先生不是一樣的人。談不上誰對誰錯,只是理念不同罷了。」

  王華不愧是狀元公,一語成讖。數年後劉瑾倒台,李東陽被儒林群起而攻之,被罵成了依附閹黨的烏龜王八蛋。

  一直到病故,李東陽依舊覺得含冤在軀。

  常風道:「即便不依附於劉公公,至少別在明面上跟他唱對台戲。」

  就在此時,飯廳門外響起了劉瑾的笑聲:「哈哈,狀元公,久等久等。」

  王華父子起身,朝著劉瑾拱手:「劉公公。」

  劉瑾笑道:「快坐快坐。咱們是自家人,何須如此多禮?」

  眾人坐定。劉瑾開門見山:「劉健、謝遷致仕,首輔的繼任者將是李東陽。次輔之位,狀元公可有意乎?」

  王華毫不避諱:「有意。」

  劉瑾笑道:「好!只要狀元公以後跟我劉瑾一條心。我去跟皇上說,保舉你做內閣次輔。」

  「另外,令郎是做疆臣的材料。我打算先將他調往大同,做一任兵備使。以後啊,我還要將整個西北交給令郎!」

  王華正色道:「下官有意於次輔之位。但如果是劉公公舉薦,下官寧可不做這個次輔。」

  常風一聽這話,臉都快綠了。連忙打圓場:「啊,咱們先喝酒,邊吃邊聊。」

  說完常風拿起酒壺給劉瑾倒酒。

  劉瑾卻眉頭緊蹙,一把推開了酒壺:「慢著,酒不著急喝。先把話說明白!王華,你說如果是我推薦,你寧可不做次輔?」


  「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劉瑾?還是不恥於跟我劉瑾為伍?」

  常風心裡「咯噔」一下。完了,要撕破臉皮了。

  王華道:「我不是不恥於跟劉公公為伍。而是不恥於受一個內宦的舉薦,擔任次輔。」

  「換作弘治朝的蕭敬公公、錢能公公,甚至於老內相懷恩公公舉薦,我一樣會謝絕。」

  「太祖爺定下過制度。內使監宦不得干政。內宦舉薦外臣做次輔,有悖於祖制!」

  劉瑾面色一變:「說白了,你還是看不起我劉瑾!」

  王華沉默不言。

  常風連忙解釋:「王部堂不是那個意思。」

  劉瑾道:「我是個愛才之人。不似正統朝的王振,只用會溜須拍馬的酒囊飯袋。我是真心想為皇上選拔一批忠誠的治世賢良!」

  「這樣吧。王學士,我給你倒杯酒。」

  「你若喝了這杯酒。內閣次輔一職就是你的。令郎也能到西北施展自己的抱負。」

  「你若不喝.今日這飯咱們就沒必要吃了。我立馬就走。」

  「明人不說暗話。我若空著肚子走出常府的飯廳。你別說次輔當不成。就算現在的禮部左侍郎同樣當不成!」

  「你的兒子也會前程盡毀!」

  說完,劉瑾給王華倒了一杯酒。

  劉瑾還沒走呢。王華先起身了:「在下喝了酒身上就起紅疙瘩,還喘不過氣來。」

  「恕在下不勝酒力。告辭!」

  王守仁也起身拱手:「劉公公,再會。」

  說完父子二人翩然離去。

  只要王華喝杯酒,點個頭。高位和權力會滾滾而來。

  可是,縱觀史書,總有這樣一群人,不屑於通過攀附權貴獲得權力。

  你可以說王華拒絕劉瑾是對的。

  但你不可以武斷的說嘉隆萬三朝戰功第一的戰神戚繼光,給張居正送美女、送海狗鞭,還在信里自稱是張居正的「門下走狗」就是錯的。

  正如王華所言,理念不同罷了。

  劉瑾可不是什麼寬容大度之人。他一向是睚眥必報。

  王華、王守仁父子即將迎來一場大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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