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玉匠劉金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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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玉匠劉金鵬

  常風在錦衣衛中有一個心腹百戶所,隸屬於南鎮撫司。這個百戶所是由湘西巷的土家漢子組成的。

  這批土家漢子,早就被訓練成了暗殺、刑訊、跟蹤的好手。

  常風找來了他們的首領百戶巴沙,對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交待了一番。

  隨後常風召集錦衣衛千戶及以上諸員。

  打草驚蛇行動正式開始。

  常風道:「諸位,錦衣衛里出了內鬼!」

  眾人聞聲譁然。

  專辦秘密差事的衙門,最忌諱有內鬼。因為什麼事兒就怕內鬼。

  常風仔細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

  大部分人都很吃驚。而黑彌勒趙向佛,則一臉鎮定的表情。

  鎮定可能有兩個原因:其一,這些年他經歷了太多大風大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他心裡沒鬼。

  其二,他在強裝鎮定。

  常風道:「諸位,錦衣衛本該是鐵門閂。如今出了內鬼,是我這個左同知統領無方。」

  「不過我可以告訴諸位。內鬼我已經查到了是誰。且已有了他吃裡扒外的鐵證。」

  「我限內鬼明日午時之前找我自首。我會看在他為衛里效命多年的份兒上饒他一命。」

  「明日午時之後若不來自首。就休怪我不顧及袍澤情面了!」

  錢寧怒氣沖沖的說:「常爺,那人都背叛錦衣衛了,您還給他留什麼情面?」

  「您說那人是誰。我扒了他的皮!」

  錢寧在衛中一向以暴戾無仁著稱。

  石文義為免除嫌疑,高聲說:「錢爺給那人扒皮,我給那人身上刷鹽水!」

  常風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安靜:「諸位袍澤。那內鬼在衛中資歷極為深厚。為朝廷立過功、流過血、吃過苦。」

  「我相信,他這回只是一時糊塗而已。」

  「明日午時,我在值房靜候他來自首。好了,諸位先散了吧。」

  打草驚蛇結束,眾人離開。

  張永拿著那匹玉馬來到了錦衣衛,找到了常風。

  張永在內宮宦官中,屬於低調卻有實權在手的一類。

  蕭敬兼任御馬監掌印。但蕭敬不通兵略,御馬監的事一律交給張永打理。

  張永是十二團營提督太監銜,掌五萬團營兵。

  他雖是太監,卻生得孔武有力,精於騎射,擅長兵略,頗有勇力。

  王恕、馬文升這兩位帶兵的文官都對張永評價頗高,稱他為「壯士張」。

  張永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字叫楊一清。

  張永人高馬大,如不是穿著太監服色,旁人還以為他是位武將呢。

  他將玉馬放在了桌上:「這就是李公公從坤寧宮劉瑾床底下中找到的玉馬。」

  常風拿起玉馬一看,只見玉馬的底部刻著「門下走狗謝遷敬贈內相」。

  張永欲言又止。

  常風放下玉馬,恭敬的問:「張公公有何指教?」

  張永道:「謝遷那人我略有所知。他嘴是碎了些。但他始終是個有傲骨的賢臣。想來不會結交奸宦。」

  「請你一定要查明這尊玉馬的來歷。不要冤枉了賢臣。」

  張永頗有賢宦風骨。他貪財,也貪戀權柄。這是宦官的通病,又或者說是人的通病。

  但他骨子裡始終保持著一絲正直,不願看到謝遷平白無故受冤枉。

  常風道:「張公公放心。明日早朝時,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送走張永,常風吩咐徐胖子:「你再去趟我府上,把你小嫂子喊來。」

  徐胖子問:「喊我小嫂子作什麼?」

  常風指了指那匹玉馬:「要說鑑定玉器,你小嫂子是行家裡手。她當銷贓掮客時,經手的好玉器沒有五百也有三百。」

  半個時辰後,九夫人扭腰擺臀進了錦衣衛。

  她已是虎狼之年的女人,愈發有美婦人風韻。

  守門的一個校尉血氣方剛,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微微一立略表敬意。


  旁邊的總旗壓低聲音,呵斥他:「不該看的別看。仔細常爺摳了你的眼珠子當炮踩。」

  九夫人來到了常風的值房。

  常風眉頭一皺:「以後來錦衣衛,換一身男裝。你這身打扮衛里的弟兄們個個血氣方剛,再看得他們流了鼻血。」

  九夫人道:「徐世子說你有急事找我。我哪來得及換衣服。說吧,什麼急事。」

  常風將那匹玉馬放在了九夫人面前:「你看看這玉馬是何來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九夫人在京城裡當銷贓掮客那麼多年,對古玩玉器一向瞭若指掌。

  她先誇讚了聲:「玉坯是上等的緬玉。不說雕工,就這塊玉坯,就至少值六七百兩銀子。」

  常風道:「這匹玉馬,據說是成化十六年謝遷買來送給尚銘的。」

  九夫人聞言搖頭:「扯淡。成化十六年到今日已經過了十五年。這玉馬哪有十五年?是最近雕成的。」

  常風問:「何以見得?」

  九夫人像在閨房床榻上一樣,拉過了常風的中指,將常風的中指放在底座的那行字上。

  九夫人問:「能試出來麼?還有些剌手呢。若是十五年前的刻字,刻字早就變得溫潤順滑了。」

  常風老臉一紅:「嗯,果然有些剌手,不及你的溫潤順滑啊。」

  九夫人白了常風一眼:「你是讓我來辦正事的,還是來給你瀉火的?」

  常風笑道:「自然是辦正事的。有勞如夫人。你接著說。」

  九夫人侃侃而談:「不光是刻字。整座玉馬也是新雕的。如果是十五年前的玉件,多多少少會有些沁色。」

  「可這尊玉馬,一丁點的沁色都沒有。說明是新造。」

  常風問:「你能判斷出這尊玉馬的來路嘛?」

  九夫人又仔細看了看玉馬,隨後道:「我能斷定是京城內哪個玉匠造的。」

  常風連忙問:「哪個玉匠?」

  九夫人杏眼含春望著常風:「你得答應今夜.」

  常風道:「今夜估計不成。有件急差不知何時能辦完。明晚吧,明晚至少兩回,如何?」

  九夫人伸出了手:「咱們擊掌盟誓。」

  九夫人當了這麼多年高官家的如夫人,還是沒改江湖習氣,喜歡擊掌盟誓。

  常風與她擊掌,約定好了明晚開枝散葉的大事。

  九夫人侃侃而談:「制玉技法,無非切、磋、琢、磨。咱們平日裡說的『切磋切磋』,『琢磨琢磨」,這兩個詞就是起源於制玉。」

  「而這尊玉馬所用技法很是奇特。名曰雙鉤碾法。」

  說完九夫人指了指玉馬:「你看這刻紋,細如遊絲,像是頭髮一般宛轉流動。無丁點滯跡。這就是典型的雙鉤碾法。」

  「雙鉤碾法始於漢。到了如今,外行都說失傳了。」

  「其實不然。京城中有一位巧奪天工的玉匠,能夠熟練使用雙鉤碾法。」

  常風道:「到底是誰。好小九!好人!你可急死我了。」

  九夫人用手指戳了常風腦門一下:「看你那猴急樣。知道的是你在問我玉匠的名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把我就地正法了呢!」

  「罷了,我不賣關子了。玉匠名叫劉金鵬,綽號『老刻刀』。他是北城德生源玉器行的大師傅。」

  「最早的時候,他在工部當玉匠。德生源的老闆為了把他挖到自家,給工部造辦處的主事送了一筆厚禮。」

  常風道:「好。小九,你先回去。徐胖子,進來!」

  徐胖子進得值房。

  常風道:「走,咱們去一趟北城德生源玉器行。」

  徐胖子大惑不解:「怎麼,內鬼不查了?」

  常風道:「內鬼要查的。不過要等他自己耐不住性子露出馬腳。」

  「咱們先弄清這尊玉馬的來路。幫謝遷洗清罪名。」

  二人領著五十名力士,帶著玉馬來到了北城德生源玉器行。

  玉器行的高老闆見來了兩位穿飛魚服的,連忙親自迎接。

  常風開門見山,讓徐胖子掀起玉馬上裹著的綢布:「高老闆,這尊玉馬你可認識?」


  高老闆仔細看了看:「如果我沒記錯,這塊緬玉料子應該是出自我們玉器行。」

  「但來買的人,買的是料子,而非雕成的成品。」

  常風追問:「誰買的?」

  高老闆苦笑一聲:「大人。京城裡買這種上等玉料的,大部分都是官家人買來送禮的。我哪敢打聽姓名。」

  「咦?怪哉!」

  常風問:「怪在何處?」

  高老闆答:「可是看這玉馬的雕工,是我們這裡劉大師傅的手藝。難道他背著我做私活?」

  常風追問:「你說的可是劉金鵬?」

  高老闆答:「正是。」

  常風吩咐:「把他叫到這裡來。」

  高老闆苦笑一聲:「他現在應該在城南怡紅樓呢!」

  常風皺眉:「這大白天的泡怡紅樓?哪有這樣的大師傅?你這個當東家的也不管管?」

  高老闆解釋:「本事大的人脾氣大、毛病多。他以前就喜好尋花問柳。只不過手頭銀錢有限,都是去流螢巷那種下賤地方。」

  「這兩日不知他發了什麼邪財。手頭寬綽的很,天天泡在怡紅樓。」

  「聽他的師弟說,他叫的都是紅牌姑娘。」

  常風跟徐胖子對視了一眼:「呵,看來真是人無邪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走,咱們去你的地盤,怡紅樓!」

  常風等人好似後世夢幻遊戲裡的跑環一般,來到了怡紅樓。

  如常風所說,怡紅樓正兒八經是徐胖子的地盤。

  賽棠紅跟徐胖子交好,還伺候過兩位小國舅。有這幾尊靠山,怡紅樓這些年無人敢惹,生意越做越大。

  賽棠紅乾脆讓徐胖子入了乾股。

  有了乾股自然就得給分紅。賽掌門是個算盤精,給徐胖子的「分紅」是免費跟她和樓里姑娘們睡覺。

  賽棠紅見常風和徐胖子來了,熱情的親自給他們換趿拉靴。

  賽棠紅笑道:「常爺可是稀客。好幾個月沒來我們這兒了。」

  「好幾個月沒來」,說明以前來過。

  賽棠紅當著常風手下力士的面兒這麼說,讓他有些尷尬。常風往回找補:「啊,我來你這裡一向是辦公事。」

  「今日有件公事。一個名叫劉金鵬的玉匠是不是在你這兒?綽號老刻刀的?」

  賽棠紅點頭:「在二樓夏字號雅間呢。一次要了兩個姑娘,藝鳶和茜兒。」

  徐胖子是懂行的,連忙道:「他出手好闊綽啊。藝鳶和茜兒是整個怡紅樓最貴的。過夜兩個加起來得二百兩銀子!」

  常風道:「看來這廝真是發財了。來啊,去把他請到怡紅樓外。」

  「賽掌門,對不住,打擾你做生意了。」

  不多時,幾名力士將一個身體肥胖,一臉橫肉,鼻子下有顆痣的中年男子押出了怡紅樓。

  事情急,常風讓人將他押進了一條小巷,就地審訊。

  常風指了指身上的飛魚服:「認識嘛?」

  劉金鵬以前是在工部造辦處當差的,有幾分見識。他答:「認識。穿著飛魚服,大人要麼是錦衣衛的,要麼是掌軍大帥或邊鎮總兵。」

  「看您的年齡應該不是帥爺,而是錦衣衛。」

  常風笑道:「你還頗有見識呢。我問你,你這幾日是否雕了一匹玉馬?」

  劉金鵬面色一變,一言不發。

  常風道:「呵,在錦衣衛面前裝啞巴?好得很!」

  徐胖子在一旁道:「常爺,就地給他上大記性恢復術嘛?」

  常風微微搖頭。他俯身對劉金鵬說:「我聽說你這人最好色。」

  「豈不聞古聖賢曰,色是刮骨鋼刀,酒是穿腸毒藥,財是下山猛虎?」

  「多少男人一輩子成不了大事,就是被下面耽誤了!」

  「我願助你成就大事。最近宮裡尚寶監正招有制玉手藝的宦官呢。專司雕刻寶璽、敕符、印信。」

  「我把你閹了,送往尚寶監如何?」

  劉金鵬嚇得抖若篩糠:「大人饒了我吧!我不想當不男不女的宦官啊!」


  常風正色道:「那你就說清楚,誰讓你雕的玉馬!」

  劉金鵬說出了一個名字:「我原來的上司,工部造辦處主事劉平讓我刻的玉馬。料子是他從德生源買的。」

  「他讓我兩日內趕製出來。給了我五百兩銀子!還讓我閉緊了嘴。說若走漏風聲,定讓我好看。」

  常風聽到劉平這個名字,眉頭緊蹙。

  劉平,工部尚書劉璋的侄子。

  李廣這麼大費周章,栽贓李東陽、謝遷,無非是想把劉璋捧進內閣。

  這下算是對上號了!

  常風問:「玉馬底下的那行字,也是你刻上去的?」

  劉金鵬答:「是劉平劉主事讓我刻的。」

  常風道:「承認就好!徐胖子,咱們立即回衛里去。順道去趟咱們對面的工部,把劉平抓進詔獄。」

  這場栽贓案的脈絡,已經愈加清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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