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做掀她紅蓋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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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守住自己這顆冰涼的心,努力裝作不為所動,不被其傷,努力騙過自己。每一個字都只是想要試圖騙過自己,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靈曦……你要是真的想通了,我也為你高興,畢竟,你……始終是我妹妹。」

  他唇角依舊在笑,笑得如沐春風,笑得清風朗月,眼睛也浮著一層笑意,可是眼底呢?黑得深邃無垠,誰也看不清,就連自己都已經看不清了。

  而溫靈曦不喜不悲,爬滿了魚尾紋的眼也綻出一絲笑意,猶如本就褶皺的絹紗又被誰惡意地揉了一揉,歲月的痕跡加深。

  她慢慢地講,聲音還是年輕的,可配上這張臉,這幅詭異的表情,簡直有種令人恐怖的視覺效果。

  「你,當真是為了我好?」

  宋舒慎陡然露出喜悅,眼鏡也不眨一下:「是。」

  「那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她問,忽然就很平靜,雲淡風輕,正如一個勘破紅塵的老者,相像無二。

  宋舒慎含著最後的希望,萬般包容:「你說。」

  而溫靈曦居然笑出了淚水,劃破鬆弛的眼眶,從溝壑叢生的皺紋里淌下來,渾濁而多情。聽說眼淚的稠度是由悲傷程度決定的,想來此刻這一滴渾濁的淚,便是她這一生珍貴的所有感情。

  閉上眼,聲音還宛如昨日,睜開眼,卻是垂暮老人,字字都是這一世的執著與絕望。

  「答應我,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

  一切前緣止於此,好也罷,壞也罷,全都一筆勾銷。她深知自己一定做不到和他形同陌路,只要看見他,自己就總是會動搖,那麼就不必再相見,權當沒有相識過,權當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就是她能夠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

  溫靈曦一時間又是哭又是笑,兩種表情詭異地放在這張臉上,就更加顯得可怖,可不知道為什麼,溫盈居然覺得此時此刻的溫靈曦,是她見過的最勇敢,最聰明的。

  她這個請求一說出來,在場的人任憑是誰都有些怔住,凡在這裡的人,都是知道溫靈曦有多喜歡宋舒慎的,喜歡了這麼多年歲,就算是沒有那麼喜歡,光是時間就已經足夠讓人變成習慣,割捨不下了,可她居然就這麼說斷就斷,無疑是等同於把自己的整顆心都連根拔出。

  可是,她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人人都知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真的實踐起來,卻往往還是選擇拖延著長痛的人多,因為雖是短痛,可那一下實在是太疼了。世人常膽小懦弱,就比如太子和她一次次作交換要拿她去救的那個不知名的女子。膽小懦弱是一劑慢性毒藥,能把人一點點地拖垮,最可怕的地方更是在於,即便你知道它是毒藥,可是只要想一想既然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就乾脆還是繼續這麼長痛著吧。

  曾經她也是這樣的,她這輩子,真的為他蹉跎太多了,如若再不快刀斬亂麻,就真的要有始無終了。

  不過呢,相比於那些有勇氣,可卻心懷怨恨的人,她卻仍舊願意選擇感激,感激他給了自己整個青春時對於愛情的幻想,所以為他做了最後能做的事情,也算是報答知遇之恩。

  只是從此之後,兩不相干。

  宋舒慎眼底終於有一瞬間的黯然失色,與此同時仿佛漫天星辰都隕落了下去,可是隨即卻又泛出濃濃溫柔,就像溫靈曦只是在發個小脾氣,就像一個哥哥對妹妹的無端寵愛。

  「好。」

  簡簡單單一個好字,無人知曉他究竟是用何種情緒說出來的,只是溫盈聽著,只覺得無比寂寞。在她眼裡的宋舒慎,一向是溫暖如初陽的人,只要有他在,只要他的笑容還在,就能讓人覺得,這世道總歸還不算太壞,可是如今他的笑容還在,人的靈魂卻像是沒了。如果原本一直總是給別人溫暖的人喪失了自己,又有誰還能來溫暖他呢?

  溫靈曦應該也是看出了宋舒慎濃重的落寞與蕭條,而這一切終於也有一次是因為自己,若放在從前,她大概還會覺得有點暗喜,覺得自己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但是現在,她什麼都不想了。

  得到宋舒慎的應允,她才在雙雙的攙扶下回了房。彼時涼風乍起,將那遺落在地的紅蓋頭吹入天空,有新嫁娘被誰掀了紅蓋頭的圓滿錯覺。宋舒慎驀然發起了呆,那一瞬間,他竟然很想做那個掀起溫靈曦紅蓋頭的人,哪怕蓋頭下的她已經容貌不在,他也願意給她一個百歲無憂的將來,反正二十年過去,五十年,七十年,總歸自己也變得和她一樣,誰也不必嫌棄誰。反正他知道她曾經有多好,好到自己都不捨得她嫁給任何人,不捨得任何人知道她有多好。反正……這個本來近乎完美的姑娘,曾經那樣卑微地喜歡過自己,此等深情厚誼不還,他大概是要遭報應的。


  院子中只剩下看了半天大戲久久不能回神的溫盈,與深陷其中再也無法抽身的宋舒慎。

  他的樣子實在是太入神,好似再不叫醒他,就能在這院子裡站上一輩子,化成泥雕木偶。

  於是溫盈小心翼翼地想要叫醒他:

  「哥哥……」

  宋舒慎緩緩回頭,淡漠的眼中又現笑色,可卻無比慘澹疲倦。

  「難為你還肯叫我哥哥。」

  溫盈恍然覺得宋舒慎真的像是丟了魂,也許是隨著那消失在夜空中的紅蓋頭離了魂。可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只看到了剛才那詭異的一幕幕,全程不知所措,壓根弄不懂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只能關心道:「到底是……」

  「我們還是回前面去吧。」可宋舒慎居然打斷她,拒絕了她的關心,或也可叫做摻和。「侯爺一定等你等急了。」

  溫盈從小別的本事沒有,一向最會察言觀色,見宋舒慎既然不想說,那麼,也就不問了。她相信這個在自己心目中一向是無所不能的兄長,一定也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何況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自己插手,本來就顯得很是尷尬。

  溫盈勾起了嘴角,遂了宋舒慎的心假裝出一副萬事不知的模樣,只道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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