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雲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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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矩這些時日很忙。

  大皇兄的大婚事宜由禮部負責,但大皇子府中的布置,包括新房還有大皇子妃書房,大皇兄想要自己親自安排,如此一來朝中的一些事情不免就要落在他身上。

  為大皇兄做事,他甘之若飴。

  今日裡沒想到她會過來,本想著把手下的事情做完,可抬頭再看,她坐在軟榻上正看著書。

  煦日暖暖籠罩,淺淺的暈色在她的頭髮上,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幅畫,靜謐安寧自然流淌在四周,兩丈之遙,還有茶香輕飄,可此刻鼻端呼吸的儘是她身上的氣息。

  姬矩看了一會兒,慕子悅渾然不覺。

  姬矩無聲一笑,拿來一張紙,鋪案抬筆。

  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

  慕子悅似有所覺,視線從書上移開,但看姬矩還在桌前忙碌。

  只是這忙碌和剛才不同。

  嗯……不會是已經忙完了那一單,又在忙下一單?

  哦哦,不知道她等他呢?

  慕子悅放下書走過去,但見那張書案上一幅白描呈上,那白描此刻只能看到落錯有致的衣裳,慵懶的姿態,五官未曾繪上,慕子悅卻已察覺到了當中的熟悉。

  那頭上的髮簪樣子和她頭上的別無二致。

  這是她?

  慕子悅驀然欣喜,就站在旁邊看姬矩落筆,筆尖或濃或淡,或一筆呈線,或細細勾勒,那衣裙漸漸有吳帶之風,那翹起的足尖更有調皮之色。

  她的房間掛著那幅傲雪梅圖,前幾日大雪漫漫,那幅梅圖就好像把窗外的梅花引進了屋子裡,待雪化梅落,徒余淺淺梅香。今日裡她眼看著這幅圖是如何成形,如何在那最後的點睛之筆竟都看出了她自己的神采。

  筆底春風,丹青不渝,揮翰成風,活色生香。

  「如何?」

  「好!」慕子悅道,「畫的好,人更好。」

  姬矩看慕子悅。

  慕子悅理所當然:「畫,要的是賞心悅目,你畫我,你畫這根筆,哪個最好看?」

  姬矩仿佛沒有發現慕子悅悄然改的字眼,點頭,道:「你最好看。」

  慕子悅讚許,這還用說!

  只是隨後這位殿下一副要把這幅畫卷收起來的架勢是要做什麼?

  「不是送給我的嗎?」慕子悅問。

  姬矩訝然:「我何時說了?」

  「可你畫的是我啊!」慕子悅指著畫。

  「畫的是你就要送給你?」姬矩問。

  「那你要送給誰?」慕子悅問。

  慕子悅道:「好,可沒必要啊!」

  「殿下畫若鴻溝,何時再畫都可,我就不一樣了,這是我此生看到的第一幅最像我的畫。」

  慕子悅抬眸,目光閃閃:「還請三殿下割愛。」

  第一幅嗎?

  姬矩不信,可心間卻是悅然流轉,低垂眉眼間的笑意濃的溢出,只是慕子悅就在旁邊,姬矩唇角微抿,眼底的笑意轉眼又斂了去。

  「好。」姬矩頜首,換筆。

  這畫本意也是要送與她的。

  作畫年月寫上,還要有相送何人,最後再蓋上一方小印才算功成。

  若是關係親近,還要有幾分詩詞。

  只是待最後落筆,姬矩都是一怔。

  畫上的空白處赫赫然八個字: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慕子悅挑眉。

  這句話出自《詩經》,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原意是妻子在風雨交加之夜看到自己丈夫的喜悅心情,現在小女兒家對某君子的暗暗歡喜如是說,也有兩人彼此志同道合,相見之後歡喜的比喻。但這畫上只有她一人。

  所以三皇子殿下這八個字是說她喜歡他?還是說他喜歡她?

  慕子悅看向姬矩。

  「只是畫中意境。」姬矩道。


  畫上的慕子悅少年穿著,面上寥寥幾筆就有了七八分的顏色,翹起的足尖可見調皮,但姿態優雅之間連慕子悅都目不轉睛,尋常少女看了大略也是會心生出欣慕,這話大抵也是不差。

  慕子悅輕嘆:「我還以為……」

  姬矩看向她。

  慕子悅對上姬矩的目光,笑的明亮:「我還以為殿下喜歡我。」

  姬矩心頭一跳,視線不自在的躲避:「你才多大,又知道何為喜歡!」

  「我還小,那殿下應該知道吧!」三皇子殿下比她大四歲呢。

  姬矩為之一窒。

  慕子悅恍然:「哦,原來不喜歡啊!」

  慕子悅語氣輕飄,可對姬矩來說就像是猛然間有巨石從天而降重重的砸壓下來,難受的緊。

  「子悅。」姬矩道。

  慕子悅看過去:「嗯?」

  姬矩對著慕子悅的眼睛,道:「大皇兄大婚在即,二哥不止沒有掣肘半分,更還相助頗多,以往大皇兄也對二哥幾多防備,可日前大皇兄對我說因時而變,讓我放心。可越是這樣我越是擔心,就如同暴雨之前的寧靜,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知者無畏 知而深深畏。

  今年是上元二十二年,明年上元二十三年,按姬矩所言,上元二十三年就是皓瀾帝國最為動盪一年,現在看似還有些時日,可也不過是轉眼即到。

  「我以為殿下不必憂心,時至今日有很多事情和以往不同。那日後也不會一樣。還是說殿下不相信自己?我可是都相信殿下的——」

  慕子悅似是玩笑,但只如春風細雨輕易的揉平了從不曾平息過的漣漪。

  這樣的道理,書上寫的太多,閉著眼睛都能說上一二,但因為曾經自己太過無能,難免會擔心做的不夠。

  當盡其力,而不能至,也可無悔。

  還有她都相信著自己,不是?

  「是我的錯。」姬矩道。

  「所以?」慕子悅笑道。

  姬矩看向桌案上慕子悅那副畫像上面他自己親筆所寫的「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俄頃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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