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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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水淺,船隊行駛在中心河道不敢偏離太遠。

  陳慶放慢了馬速,遙遙眺望著船隻上來回奔走的身影,忍不住開懷大笑。

  「殿下,你看頭船上那兩個。」

  「左邊是信兒,右邊是英布!」

  「他們遠洋萬里,成功返航啦!」

  扶蘇勒住馬韁,心情之激動得難以言喻。

  在陳慶告知之前,世人從未聽說過美洲這個地方,更無從得知它的所在。

  當地遼闊的草原、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成群結隊數以千萬計的野牛、野蠻蒙昧的土人,這些全都出自於陳慶之口,外人根本無法辨識真假。

  但是在今天,真相即將大白於天下。

  「某家的兄弟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都站過來,昂起頭挺起胸膛。」

  「休做那哭哭啼啼的婆娘模樣!」

  「否則便不是某家的兄弟!」

  英布看到扶蘇在朝著船隊作揖,而身邊還有人在幽幽地抽泣,立時大為火光,目不斜視地低聲呵斥。

  「大哥,我等如今做不了你的兄弟啦。」

  一名手下眼中泛著淚光,委屈巴巴地翹起蘭花指抹著眼淚。

  「是啊,大哥,我們不是兄弟啦。」

  「你就讓我們哭一場吧。」

  「小的心中悲苦實難自抑,眼淚不自覺地就往下淌。」

  英布惱羞成怒,壓低聲音恐嚇道:「誰再聒噪,小心某家把你賣到勾欄里,專門伺候那好男風的!一年半載下來,連糞門裡的屎都兜不住!」

  一幫手下嚇得『花容失色』,立刻挺直了腰身。

  「大哥,你也太壞了。」

  「你不是說要生十幾個兒女,過繼給我們繼承門楣嗎?怎麼一到了咸陽就要把我們賣到勾欄?」

  「嗚嗚嗚,若不是聽信了大哥的話,我等何至於此。」

  英布心煩意亂,卻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朝著扶蘇微笑揮手。

  沿著河岸前行了三里多路,船隊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碼頭登岸。

  船板搭好之後,韓信和英布對視一眼。

  英布往前歪了下頭,示意韓信先走。

  「多謝英將軍一路看顧之情。」

  「信必有後報。」

  韓信恭敬地行了一禮,才轉身往下走。

  英布撇撇嘴:你叔叔是權傾朝野的雷侯,我不護著你,即使平安歸來,如何向朝廷討賞?

  「信兒,快過來讓叔叔看看。」

  「長高了,看著跟我年紀一般大了。」

  陳慶伸出手,上下仔細端詳著對方。

  「殿下。」

  韓信先向扶蘇行禮,然後又朝著陳慶深深作揖:「信不辱使命,抵達美洲後南下約五千里。補給難以為繼後,才調轉船頭返回。」

  「前後歷時近兩年,航程上萬里。」

  「收穫大批奇珍異寶,海外良種,獻予皇家。」

  扶蘇攙扶起對方:「回來就好!」

  「各位辛苦了。」

  「今日宜春宮擺宴,為眾位功臣接風洗塵!」

  英布等人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僅是勉強笑了笑。

  陳慶來回掃視了一圈,躊躇地問道:「英布,你身後這些人……就剩這麼多了?」

  英布咧嘴笑了笑:「侯爺,在朝鮮時還有上百兄弟。」

  「因為救治不及時,挺過來的就剩這麼多。」

  陳慶倒吸一口涼氣,重新審視著衣衫罩頭,藏頭露尾不敢見人的二三十名水匪。

  曾幾何時,在侯府門口的酒肆中,英布帶著數百水匪兄弟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扯著嗓子叫嚷要干出一番功業來讓世人刮目相看。

  他們的音容笑貌,粗俗不堪的叫罵猶在耳邊,如今卻變成了這般樣子。

  「英將軍,你的手下為何遮住面孔?」

  扶蘇寬慰道:「本宮想要看看眾位壯士。」


  英布難為地說:「殿下,他們染過疫癘,身上留下了許多疤痕,容貌……有些駭人。」

  麻布包頭的水匪黯然垂首,不知何去何從。

  英布的頸側也留了疤,但他為了遮掩臉上的刺印,一向把頭髮鬍鬚留的相當濃密,因此還看不出異常。

  韓信在船上有專門的住所,平時又注意衛生,感染得最晚,痊癒得最早,情況並不嚴重。

  「女子才塗脂抹粉,為悅己者而容。」

  「好男兒重在文韜武略、建功立業。」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陳慶說完就走過去掀起一名水匪罩頭的麻衫。

  「侯爺,不可!」

  話音未落,一個形貌可怖的『怪物』腦袋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它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暗紅色疤痕,上下頜的牙齒已經扭曲變形。

  即使陳慶提前做了心理準備,也嚇得差點把麻衫給他重新套上去。

  「啊!」

  碼頭上的漁夫和看熱鬧的百姓驚叫一聲,嚇得四處逃竄。

  其餘的水匪連忙把麻衫裹得更緊,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丑陋可怕的樣子。

  「殿下,你怕嗎?」

  「不……怕。」

  扶蘇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聲音卻忍不住發顫。

  「微臣也不怕。」

  陳慶平復好心情,笑著說:「雪胔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忠未肯降。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他拍了拍水匪的肩頭,制止了對方包裹頭臉的舉動。

  「爾等尋回了海外良種,讓大秦百姓再不受飢餓之苦。」

  「此功足以萬古流芳,青史有名!」

  「你……」

  陳慶發現對方還是失魂落魄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瞧官道上那是什麼?」

  「是……太子殿下的儀仗。」

  水匪很快作答。

  「那樣的馬車,你很快就要有了。」

  「看到上面金燦燦的紋飾裝裱了嗎?」

  陳慶指著馬車上的皇家徽記問道。

  「看到了,是金子。」

  水匪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不過因為一口變形的牙齒,顯得十分滲人。

  「錯!」

  「那是你父母親族眼中從未有過的光。」

  陳慶繼續問:「看到侍衛扛著的是什麼了嗎?」

  「是旌旗,小人也懂軍伍的。」

  水匪飛快地回答。

  「錯!」

  「那是你從未挺直的腰!」

  陳慶拍了拍他的後背。

  「以你們立下的功勞,今後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出則香車寶馬,入則僕婢成群。」

  「爾等為何還要這般作態?」

  「都把頭臉露出來,腰杆挺直了。」

  「各位,你們發達啦!」

  陳慶振臂高呼,讓水匪的眼眸重新亮了起來。

  他們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遭受無數挫折磨難,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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