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強中自有強中手,弱中還有弱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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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忠君神情惶然,目光四下飄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嗯?」

  陳慶目光凜冽:「傳話呀。」

  蒙毅氣憤地站了起來:「放肆!」

  「安息國遣使跋涉萬里朝貢,情意深重。帝婿出言不遜,豈不是令人心寒?」

  「殿下,請立刻將帝婿陳慶驅逐廳外。否則敗壞了國事,悔之晚矣。」

  陳慶哂笑道:「國事以情意而論,蒙上卿在說什麼笑話?」

  「若非有求於人,你當安息國發了失心瘋,遣使萬里來朝?」

  扶蘇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先生,安息國有何所圖?」

  陳慶輕笑道:「他們圖的東西可多了。」

  「秦忠君,傳話。」

  蒙毅再次喝止:「不可!」

  大秦朝臣之間的爭執,讓在場的安息使節一頭霧水,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抬頭詢問秦忠君,對方卻冷汗涔涔,嘴唇無聲開合了幾次說不出一句話。

  「來人,將帝婿請出廳外。」

  蒙毅怒不可遏,招手呼喚門外的侍衛。

  陳慶臉色冷厲:「蒙上卿越俎代庖,在咸陽宮發號施令,這江山社稷到底屬於嬴姓趙氏,還是你姬姓蒙氏啊?」

  蒙毅氣得渾身發抖:「你……一介無職無爵之輩,貿然干涉國事,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安息使節當面,你要讓大秦顏面蕩然無存嗎?」

  陳慶微微一笑:「蒙上卿言重了。」

  「秦國是大國,安息也是大國。」

  「大國自然有大國的度量,些許玩笑話,不過是大國子民特有的鬆弛感罷了。」

  蒙毅愣了下,剛想開口就被扶蘇阻止:「照先生的原話傳譯。」

  「眾卿請落座,未得本宮准許,不得喧譁。」

  陳慶笑容玩味地坐回席位,蒙毅則是義憤填膺了好久,才滿心不甘地歸位。

  秦忠君儘量用婉轉的言辭轉達了之前那番話。

  安息使節很快變了臉色,朝著陳慶怒視而來。

  『不是,大秦君臣隨便吹捧你幾句,你還當真啦?』

  『安息國什麼水平,你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陳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懶得與之對視。

  歷史上向來沒有新鮮事。

  大秦周邊一圈的裝逼犯不在少數,這個是世間第二強國,那個就自詡天下第三。

  安息國或許因為離得遠,華夏無從知悉根底,所以是其中裝的最成功,並且謀取了巨大好處的唯一一個。

  《漢書·西域傳》記載: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將將二萬騎迎於東界。

  《史記·大宛列傳》的描述: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里,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漢朝對安息國的評價都是極為正面的,視之為一方強國。

  而真相往往不盡如人意。

  安息王確實有兩萬精騎不假,但此時他們剛剛從部落時代過渡到君主貴族制度。

  與西方中世紀類似,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為了給自家撐面子,安息王很可能把國內大部分貴族騎士都吆喝了過來。

  張騫犯了個先入為主的錯誤,還以為這兩萬精騎是類似衛戍軍、羽林軍的存在,因此對安息王的實力大大高估。

  本著實力對等的原則,漢朝與安息簽訂了一系列相當優惠的通商協議。

  安息國由此成為絲綢之路上重要的轉運節點,靠著向過境的歐亞商旅抽取重稅大發橫財。

  而這些錢財迅速變成了安息國的軍費來源,在與羅馬帝國的對抗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漢桓帝初年,安息國又整了一回么蛾子。

  華夏士人受到佛教影響,採用了一種高情商的記載方式:安世高,本名清,安息國太子。自幼聰慧博學,崇尚佛法。當其父過世時,安世高繼承了王位,卻終日悶悶不樂。

  最後在佛法的感召下,安世高主動將王位禪讓給了叔叔。


  而他本人則發下大宏願,獨身一人前往中原傳播佛法。

  因為其王族血統,時人皆尊稱其為『安侯』,深受百姓愛戴尊崇。

  但是西方史學家給出了不一樣的說法,情商之低下令人髮指。

  安息帝國強盛時,與羅馬帝國對亞美尼亞這片土地展開了長期的爭奪。

  後來雙方筋疲力盡時,簽訂了一份互相妥協的條約——郎戴亞和約。

  其中規定,亞美尼亞的王位由安息國的王子擔任,不過任命權和加冕權屬於羅馬皇帝。

  等到安世高接任亞美尼亞王位的時候,安息國的國力已經嚴重衰退。

  羅馬皇帝圖拉真以違反郎戴亞和約為由,發動大軍揮師南下。

  安世高幹了什麼呢?

  他先是低三下四寫了兩封信,試圖勸說圖拉真回心轉意,卻遭到了對方的嚴詞拒絕。

  後來安世高又親自前往亞美尼亞,與羅馬帝國接洽。

  他把自己的王冠扔在圖拉真腳邊,試圖讓對方為自己加冕。

  可委曲求全換來的卻是羅馬貴族的嘲諷和戲弄。

  受大勢所迫,安世高失意落魄地返回安息。

  王位沒拿到,名聲也臭了,備受國人輕賤。

  這下可怎麼辦?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安世高搖身一變,成了竭誠向佛的高僧,在中原混得如魚得水。

  陳慶思緒紛飛,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今日若是我不在,豈不是讓你矇混過關了?

  「秦國的貴人。」

  「安息憑著手中的馬刀打退了塞琉古人,同樣也能輕鬆砍下月氏人的頭顱。」

  「您是否太小看我們了?」

  「安息是與秦國一樣強大的國度!」

  秦忠君戰戰兢兢翻譯出了安息使節的話,屏住呼吸不敢抬頭。

  蒙毅不禁投去讚賞的眼神。

  不愧是域外強國,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宴客廳內的朝臣先後向陳慶投來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扶蘇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靜靜等候陳慶的反擊。

  「空口白話,無憑無據。」

  「明年夏秋之季,月氏起傾國之兵,與安息一較高下。」

  「孰強孰弱,自見分曉。」

  「這可不是戲言。」

  「請貴使回去稟告安息國主,儘早做好準備,免得一時不慎敗下陣來貽笑大方。」

  陳慶用敲打著桌案,異常認真地說道。

  「傳譯!」

  秦忠君顫抖了一下,小聲地側頭嘀嘀咕咕。

  安息使節的臉色變了又變,驚疑不定地重新打量著陳慶。

  扶蘇慢慢品出了端倪。

  安息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

  起碼月氏對他們的威脅是實打實的,不容任何小覷。

  蒙毅也察覺了苗頭不對。

  安息使節分明有一瞬間的慌亂之色,這根本不應該啊!

  小小月氏而已,莫說傾國之兵,再加上匈奴的幾個大部落群起而攻,大秦也不怵分毫。

  安息怎麼會慌呢?

  「秦忠君,你們返程途經大夏國時,月氏已經取而代之了對吧?」

  宴會廳內眾人神色各異,議論紛紛。

  陳慶清亮的嗓音,讓周圍驟然安靜下來。

  「諾。」

  「小人自報家門,月氏得知是秦國商隊路過,款待甚為殷勤。」

  秦忠君畏畏縮縮地回答。

  「那這位安息使節見識過月氏軍容,又是如何作態?」

  陳慶提醒道:「你莫要忘記了是誰資助你出門行商的,安息的底細我比你更清楚。」

  秦忠君如遭雷擊,瞪圓了眼睛用力吞咽下一口唾沫。


  「安息使節……」

  「月氏兵甲精良,軍容鼎盛。」

  「那幾日他惴惴不安,入夜後輾轉難眠,時常命我去打聽月氏軍械的來歷。」

  話音未落,宴客廳內一片譁然。

  人人都用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向安息使節。

  對方佯裝鎮定,額頭上卻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如坐針氈般輕微扭動身體。

  「原來如此。」

  扶蘇嘆了口氣。

  安息頂多與月氏相差仿佛,並不是什麼大國,也不是什麼強國。

  早知道哪用得著擺出如此隆重的陣仗,平白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秦忠君,你出門一趟膽子大了不少嘛。」

  「欺君罔上,蒙蔽世人,你到底長了幾顆腦袋?」

  陳慶話音未落,對方噗通跪在地上哀聲求饒:「侯爺饒命!」

  「小人並不是有心欺瞞。」

  「安息確有大國之形,稱霸一方。」

  「至於其他粉飾吹捧之詞,實非小人意願。」

  陶淳差點原地跳起來,狠狠地朝秦忠君瞪了過去。

  你這下賤的蠻子難道想把罪責推到我頭上?

  蒙毅又羞又惱,泱泱大秦,博學之士無數,竟然險些被一個外邦使節耍了!

  安息使節面如火燒,按捺不下內心的躁動,起身大聲朝著扶蘇說了一大通。

  秦忠君得到陳慶的授意,字句清晰地逐一翻譯。

  「強敵在側,有所擔憂也在常理之中。」

  「安息並非畏懼月氏兵鋒,只是與塞琉古帝國鏖戰已久,唯恐腹背受敵。」

  「本使來此之前,外邦無不稱頌大秦的禮儀和風度。」

  「而今所見,卻令人大失所望。」

  「秦國傲慢自大,信口雌黃,並非良善之人的國度。」

  陳慶目光凌厲地盯著安息使節,隨後語氣輕緩地對秦忠君說道:「你告訴他,別的我都認了,唯獨信口雌黃我不認。」

  「明年夏秋之季,月氏兵馬必至。」

  「我以項上人頭做保!」

  嬴詩曼趕緊拉了他一下:「不要輕易許諾。」

  陳慶淡然地點了點頭。

  人家是吹牛逼,我可一點都沒吹噓。

  茹仙公主是月氏的唯一繼承人,都隆備受月氏國主倚重。

  再加上他們還欠了我一筆巨款,於情於理都得幫這個忙。

  安息使節聽完秦忠君的傳譯後,臉色通紅地大聲爭辯。

  扶蘇不耐煩地往下壓了壓手,立刻有人制止了對方。

  「先生,安息國究竟根底如何?」

  「不遠萬里來大秦朝貢,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無數道視線一同匯聚過來。

  憤恨、不甘、質疑、鄙夷……

  陳慶面露譏諷之色。

  你們無能狂怒的樣子,還真是好笑啊!

  「諸位久居中國,尋常打交道的外邦使節無非朝鮮、匈奴、南越、東胡之類。」

  「平日耳濡目染,不禁對蠻夷心生輕賤。」

  「小小朝鮮如何如何,小小匈奴又如何如何。」

  「這一點我沒說錯吧?」

  扶蘇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監國太子的莊重。

  蒙毅雖然臉色陰沉,但也不得不承認陳慶的說法。

  起碼北軍的驕兵悍將一向是把匈奴視為牛馬的,談及匈奴時言辭極為不屑。

  「可諸位有沒有想過,並非大秦周邊的蠻夷太過弱小,而是它們的參照物有點強過頭了。」

  陳慶出人意料的說法,引來無數道好奇的目光。

  「拿月氏來舉例,它既不小,也不弱。」

  「大夏立國已久,坐擁數十城,丁口百萬之巨。」

  「結果在月氏的攻伐下,簡直一觸即潰,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匈奴弱嗎?」

  「單單頭曼一部就能在西域諸國橫行霸道多年,肆意欺壓當地百姓,勒索財貨。」

  「這怎麼也不像孱弱的樣子吧?」

  扶蘇細細思量後,半信半疑地說:「彼族之弱,並非真弱。」

  陳慶應和道:「凡是大秦周邊叫得出名號的,無一庸手。」

  「數百年戰亂不斷,汰弱留強,能延續至今的,多少都有幾分安身立命的本事。」

  「如月氏之流懾於大秦的赫赫軍威,不得不舉族遠遷。」

  「它畏懼大秦,可未必怕了安息。」

  他冷笑著看向安息使節:「也不是陳某故意奚落他人。」

  「安息國連給月氏當手下敗將的資格都沒有。」

  「差之遠矣。」

  安息使節聽不懂,但是大秦君臣全都聽懂了。

  未免也太過荒誕了吧?

  月氏有這麼強?

  安息有這麼弱?

  陳慶笑容恣意,你們為什麼不信呢?

  月氏相當於職業聯賽的退役選手,雖然老了、病了、不中用了,但也不是安息能比的好吧?

  「秦忠君,你再問問安息使節,可是為通商而來?」

  「秦國的絲綢、茶葉、鐵器、珍寶賣到羅馬去,至少有百倍之利吧。」

  張騫被安息國主忽悠,把絲綢之路的暴利拱手讓人。

  陳慶可不會犯這個錯誤。

  國與國之間是以實力說話的,安息沒有上桌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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