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幹嘛不讓媽媽穿衣服？（7k8）
2000年入世至今7年多，國人生活最大的改變就是敢花錢了。
「每年出去溜達一次」成了百姓乏味日子的調味劑，甭管遠的近的，總要出去走一走。
奧運年馬上來臨，天南海北、國內國外往燕京去的人更多了。
十一，本地人沒有爬長城的，因為上去下不來。
「嚯~知道為什麼都說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就是形容假期的！老燕京誰敢上啊？我們可慫。
要我說，您小几位跟前門兒這兒溜達溜達得了，何必……
二百？別介，二千我也不去，回見了您！」
計程車一腳油門走了，黃超好生無語。
秦婉瑜善解人意地上前說：「要不我們仨在市內逛逛也行的，長城我和蘇蘇去過了的。」
劉蘇點點頭：「我都行。」
黃超撓撓後腦勺，有點兒尷尬。
他是真沒和女孩子一起出去玩過，更何況是好不容易約上的自己的女神？
三個人原本的計劃是昨晚出發，去太原走一圈，但秦婉瑜臨時被興趣小組的師哥叫走修改課題。
全組人都去了，她不好推脫，於是十一的跨省游就變成了近郊行。
黃超在體院集訓過，但沒在燕京溜達過。
先前，他準備了很久，上網也查了不少地方。
先不說往遠了走臨時訂酒店沒地方，單是車票都買不到。
左近的話，香山的楓葉還沒紅透，密雲的農家院……婉瑜吃河魚過敏。
黃超能叫上來名字的就剩長城了，計程車還不拉。
總不能帶女孩子擠公交吧？沒得卡臉。
他有點兒想念方圓了，想著如果那傢伙在，肯定不會冷場，肯定能想出好玩的地方。
劉蘇的頭髮也蓄長了，和秦婉瑜穿著同樣的黑色連帽衛衣牛仔褲，站在一起就像親姐倆。
「要不然去五棵松吧，鳥巢建好了，水立方也快了，我們可以去看看，坐地鐵就到，還方便。」
秦婉瑜提議說。
黃超其實去哪都無所謂，拉了拉雙肩包，他說：「你們想去哪就去哪。」
說完故作瀟灑地一轉身，率先開路。
平日挺成熟的一個小伙子，此時卻感覺每一步走得都很彆扭。
因為黃超很緊張，生怕自己哪一下就順拐了。
劉蘇捏捏秦婉瑜的胳膊，朝她揶揄一笑，小聲說：「蓄謀已久。」
秦婉瑜抿抿嘴，剜她一眼。
金秋十月的首都天高氣爽，鳥巢周邊遊人如織。
黃超像個開路的保鏢，硬生生幫兩個女生擋住摩肩擦踵的路人。
「你們小心，有掏兜的。」
秦婉瑜問：「小偷？」
劉蘇咯咯直樂：「那也是你小心呀，我和婉瑜的錢包都在你的背包里。」
黃超有點囧。
三人好不容易擠到鳥巢前面的廣場，瞅瞅看看，拍拍照片。
找了個人少的角落，黃超大馬金刀往地上一坐，然後把外套脫下來墊在地上。
「你倆坐，坐我衣服上。」
說完又摘下背包，拉鏈一開，薯片、可以吸的果凍、餅乾、瓜子、火腿腸、東方神葉……百寶箱似的往外一樣樣拿。
對於他這種笨拙的示好，劉蘇覺得有點可愛，但秦婉瑜卻很苦惱。
她不是不明白黃超對自己的心意，從九月開學開始，黃超基本隔兩天就會找話題和她寒暄，軍訓還沒結束就已經預定了十一的出行計劃。
想著都是高中的老同學，又同在一個城市念書，常聚聚也無妨。
最關鍵的是愛屋及烏吧…黃超和方圓關係很好。
黃超說：「我跟寢室幾個人說自己有兩個高中同學在北大，他們羨慕瘋了。」
劉蘇捅捅秦婉瑜，對她眨眨眼，意思是：瞧，他又開始沒話找話。
「等我說是倆美女的時候，他們就嫉妒了，非讓我帶著去瞧瞧未名湖。月中我們考核完去找你倆，行不？」
背風處很陰涼，秦婉瑜撩撩頭髮，點點頭：「來吧，我和蘇蘇請你們吃飯。」
黃超開心壞了：「帶我們逛逛就行，哪能用你請客？女孩子花銷大，留著買化妝品吧。」
劉蘇笑道：「婉瑜從來不用化妝品。」
秦婉瑜說：「女孩子也可以請朋友吃飯呀。」
黃超嘀咕道：「方圓那廝淨亂教。」
劉蘇笑得更甚，捂著肚子問他：「方圓教你這麼和女孩子說話？」
黃超點點頭：「他說是男人就絕對不能讓女孩子掏錢。」
劉蘇樂得上不來氣兒：「那個壞傢伙可沒少吃我買的東西，沒見他送我什麼呢。」
秦婉瑜也捂著嘴巴笑。
笑著笑著，倆個女生又同時撇撇嘴，嘆了口氣。
『壞傢伙。』
『哎。』
歇了一會，三人繼續溜達。
沿著寬闊的大街走了幾分鐘，前方又聚了好些人。
「沈寧飛！沈寧飛！」
「歲月寧靜，乘風飛翔！」
粉絲舉著燈牌和照片等等東西在大嚷大叫。
劉蘇和秦婉瑜對視一眼，停下了腳步。
黃超指著前面說：「看，真是她！」
秦婉瑜遙遙望去，正巧看到一身高中校服的沈寧飛披著外套被兩個安保護送著上了一輛白色保姆車，後面是被攔住的狂熱粉絲。
保姆車緩緩啟動，從三人面前駛過。
黃超嘖嘖嘆道：「誰能想到當初的小學妹一下子就變成大明星了呢。
前陣子電視裡都是她，這陣子上網還都是她，好耀眼。」
說完，看了看身邊倆姑娘，他靈光一閃：「你倆要是往演藝圈走，絕對更耀眼。」
劉蘇又笑了，跟黃超說：「你可別和方圓學了。」
秦婉瑜「咦」了一聲。
保姆車退了回來，停在三人身邊，電動門緩緩打開。
沈寧飛蹦下車，三步兩步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妝下是燦爛的笑容。
「婉瑜學姐，劉蘇學姐？」
沈寧飛一手一個，挽住兩人：「我剛才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你們。」
……
希爾頓酒店大堂吧。
沈寧飛把他們三個人一起拉到了這裡，敘舊加吃飯。
「所以，你是去那裡拍MV？」秦婉瑜好奇地問。
劉蘇說：「可你不是對外公布不接戲嗎？」
黃超坐在一旁有些慌，不知道怎麼加入話題，只能悶不吭聲地喝水，聽三個女生嘮嗑。
他覺得很奇怪，不都說素人成了明星後就不搭理老朋友了麼？怎麼這仨看起來感情很好呢。
沈寧飛說：「這不算接戲的，只是錄一個單曲。」
秦婉瑜興奮道：「你要出歌了嗎？啊，我在電視上聽過你唱歌，很好聽。」
劉蘇也很激動，問：「什麼歌什麼歌？」
沈寧飛笑嘻嘻地說：「《眼淚落下之前》。」
「有點耳熟……」秦婉瑜嘀咕著。
黃超一拍大腿：「你們之前發給我的那個連結，就是方圓軍訓唱的那首歌，裡面有這句詞兒。」
劉蘇狐疑地看看沈寧飛身上的校服，覺得此事有鬼。
秦婉瑜知道方圓的音樂造詣，心下已經瞭然。
沈寧飛說：「公司買的版權，可能是方圓學長之前在哪裡聽過吧。」
秦婉瑜笑笑沒說話。
三人默契地把話題從方圓這個名字上繞過去，誰都沒提。
三句兩句，女生的話題就變成圈內八卦。
沈寧飛說自己根本沒接觸幾個圈內人，沒啥八卦可談。
天黑後，飛天影視的工作人員過來跟沈寧飛說要準備去拍夜場了。
沈寧飛說：「一會要回去鳥巢那裡繼續拍攝，學姐，還有黃學長，你們和我一起去吧，要放煙火，很漂亮的。」
秦婉瑜握著她的手：「你去忙，我們得回學校的。」
劉蘇跟她說：「當明星太累了，不分白天晚上都要工作。」
「公司對我很好，工作安排都會徵求我的意見。
你們要記得找我玩呀，發QQ打電話都行，這個電話是我自己的。」
攝製組安排了一輛車送黃超和兩個姑娘回學校。
分開時，黃超比剛剛的沈寧飛還要依依不捨，追女路漫漫……他跟女神說如果再想出來玩隨時聯繫自己。
走在夜晚的未名湖畔，秦婉瑜和劉蘇好久都沒說話。
「坐會兒吧。」
劉蘇拉著秦婉瑜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嘟著嘴把一塊石子踢到水裡，噗通一聲。
秦婉瑜問：「想他？」
「對呀，那個壞傢伙，真的折磨人。婉瑜，怎麼辦，我想去找他。」
「見了面，你又會覺得更折磨人了。」
劉蘇長長嘆了口氣，認可了這句話。
秦婉瑜問：「蘇蘇，如果這種折磨會持續很久，很久很久，你還會等著他麼？」
未名湖沒人泛舟，岸邊柳葉尚綠，劉蘇靠著木條椅背，伸手撥開垂下搖擺的柳條。
「喜歡會過期，執念不會。等啊等啊，我可能就會習慣等待了。」
劉蘇坐直身子：「婉瑜，我不怕，等多久都不怕。
媽媽說我從小就犟，就固執。
我願意等，只要最後等來的是他就好。
你……呢？」
秦婉瑜望著天上窸窣的小星星，沒回答。
劉蘇追問：「你會喜歡上別人麼？比如……」
「黃超？」
秦婉瑜晃晃頭，哼著網上偷拍版的歌：「是還沒接受，是還沒看透，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是皺皺眉頭，想找個理由，想找個藉口問候，想問當初如果毫無保留，卻不敢深究……」
劉蘇奇道：「你都學會了呀？」
秦婉瑜說：「哼著哼著就會了。」
劉蘇說：「我覺得這首歌就是那壞傢伙寫的，不知道又給哪個女孩子寫的，婉瑜，那人好色死了。」
秦婉瑜無奈地笑笑。
「沈寧飛別的公司都沒有簽，只簽了飛天影視，飛天影視是飛創科技的子公司，她還是優圖網和幼獅網的唯一指定代言人……」
劉蘇無力道：「陳婉老師嘛，我早就知道了。婉瑜，我……算了算了，不想不想。」
劉蘇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不知道問誰，也不知道怎麼問。
她想問陳婉那種女人怎麼也會喜歡方圓？
她想問陳婉是不是真的喜歡方圓？
問不出，可即便不問，好多事情又昭然若揭。
和沈寧飛相比，也許陳婉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你想問，可是陳老師那種女人都在身邊了，他到底在幹嘛、想幹嘛，對麼？」
「他就是只是一個窮小子呀，為什麼呢？我想不出。」
秦婉瑜悠悠說：「所以，他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執念吧。」
每想到這個，劉蘇就很煩躁，擰著軟軟的柳樹枝，可這玩意外邊軟，裡面韌性足，就是折不斷。
氣呼呼地把樹枝丟到湖裡，劉蘇說：「不說這個了，我就等著好了，任他折磨好了。
上大學前，我以為堅持就是永不動搖，這陣子才明白，堅持是猶豫著害怕著退縮著，但還是繼續往前走。
哎，等哪天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去找他，逼他一句實話，到底要不要剩下那半個……」
秦婉瑜見她緊張地收口，被逗的嬌笑不止。
摟著劉蘇，她說：「害羞嗎？偷偷告訴你，我也差他半個呢。」
「早知道。」劉蘇白她一眼。
秋風不暖，秦婉瑜繼續哼著歌。
「學會對所有遺憾說聲感謝，可是你一直在我心臟中間，那個夏天距離我現在，有多遙遠……」
往寢室走的路上，秦婉瑜說：「女孩子年少時，真的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他出現的時機太好了，是我們青春正濃的時候，那時候的他，身上是發著光的。
他的詩能得獎，他敢為了喜歡的人在廣播裡唱歌，敢為了她公然在教室用水瓶砸說她壞話的人……
那個年紀、那種環境，金錢呀、身世呀，都不是女孩子看重的。
在所有的男生中，他跳脫到、耀眼到讓我們目不轉睛。
蘇蘇，所以女孩子呀，不能太早遇到那種人，否則我們終將被年少不得的壞東西困住一生。」
劉蘇聽的懂：「所以，真的忘不掉對吧？」
「想忘麼？畢竟那是出現在我們最真誠最熱烈時光里的人呀。」
上樓前，劉蘇買了兩個西紅柿，秦婉瑜買了點水果。
劉蘇突然問：「你猜那壞傢伙現在在幹嘛？」
秦婉瑜眨眼想了想：「不知道，但…也許為了配的上陳老師，他可能在努力想著怎樣賺錢吧。」
……
「努力？」
方圓在沙發上摳摳腳丫子，不屑道：「我告訴你，努力就會成功是最假的假話。
這個世界上最無恥、最陰險、最歹毒的讚美，就是用窮人的艱辛和苦難，當做勵志故事愚弄底層人。
努力有用的話，社會上就不會有階級，不會有窮人。
如果努力就能成功的話，那成功的代價也太小了吧？」
李響反駁道：「別扯大道理，我不是李理，我聽不懂。
我就知道如果現在不努力，她就跟不上課程，跟不上課程，她就會被別的小朋友罵大笨蛋被嘲笑，被別的小朋友嘲笑，她的童年就不會快樂，童年都不快樂，長大後能快樂嗎？」
方圓愣住了，問：「你在說誰呀？」
李響驀地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指著怯怯站在一旁的徐梓涵：「說她呀！」
方圓邪魅一笑：「A U確定？」
李響擰著眉毛怒道：「方圓，現在陳婉和李理都不在，你覺得自己打得過我？」
「嘖嘖~」
方圓一把抱起徐梓涵，坐回沙發上：「這幹啥，說說還要動手膩？」
看著李響默默握起了拳頭…
「行行，我不說了，我同意你說要努力的方針還不成？」
他把徐梓涵當成胸甲，告饒後又說：「你覺得所有的成功都是後天的努力造就的，對不？」
站在茶几前，穿著一身天鵝絨睡衣的李響點了點頭。
方圓揪了揪小朋友的臉蛋兒，說：「那行，所以今天和明天咱先歇著，後天再背乘法表。」
小朋友膽戰心驚地瞧瞧兇狠的「媽媽」，又回頭看看不太講究的「爸爸」……不敢吱聲。
李響深吸口氣，恨恨一跺腳，回了屋子。
徐梓涵小聲問方圓：「後天必須要背嗎？」
方圓同情地說：「後天我就溜了，獨自面對女魔頭的你怕是不得不努力攻下99乘法表。」
小朋友嘟嘟嘴巴：「不喜歡數學。」
方圓提醒道：「這話千萬別在你陳婉姐姐的面前說。」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瞅瞅泫然欲泣的徐梓涵，心道：仨老師……怪慘的呢，小孩子就不配有個完整的十一嗎？
靠在門上，李響胸膛起伏，呆住了。
從小到大，她沒有特別喜歡的零食，沒有特別喜歡的歌兒，沒有特別喜歡的風景，甚至連特別明確的計劃都沒有。
李響的生活里從來沒有「特別」兩個字，李響沒有理想，一直都是。
可現在，她特別想當梓涵的媽媽。
以至於暴躁、語氣、行為方式都特別像一個媽媽。
剛剛頤指氣使地教訓那小子，像……電視裡的家庭主婦在罵自己的男人？？？
抬起手，看著自己紅潤的掌心，李響想起傍晚他拉住自己的時候，那時，她好像特別開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特別」中徐梓涵和那人各占了多少分量，也不知道這份「特別」和其他人是不是一樣，有沒有別人的多。
她只知道目前「特別」的程度，超過生命里其他事情的總和。
在房間裡把自己靜置了很久，甚至還用陳婉的小鏡子照了照，確定臉不紅了之後，李響才重新出去。
假模假式地去冰箱裡看看，又裝模作樣地路過電視前，最後又走回廚房，從冰箱裡拿了三個蘋果洗了洗。
回到沙發處坐下，李響和方圓一左一右陪徐梓涵看電視。
方圓和小朋友在一個盆里泡著腳，目不轉睛地看著07年剛上映的《轉角遇到愛》。
李響心不在焉。
她在想：好奇怪，沒有自己單獨陪梓涵時自在。
徐梓涵在想：啥破電視劇，報看。情情愛愛的，大人真幼稚，想看《蘿蔔仙人》。
方圓在想陳婉，如果陳婉在，他肯定會告訴她，這倆主演後來都塌房了。
沒有動畫片看的小朋友蘋果都沒啃完就睡著了。
李響把徐梓涵抱回屋子，方圓去倒洗腳水。
等李響出來的時候，他從衛生間伸出腦袋，問：「你泡腳不？」
「不……」
李響頓住，看著他說：「果然。那泡吧。」
果然？？？
方圓沒懂，但還是重新接了盆熱水端過去，然後繼續啃徐梓涵剩下的多半個蘋果。
李響坐在一旁，歪歪頭問他：「你不是想給我洗？」
被蘋果嗆了一下，方圓咳嗽著問：「為啥？今天我做啥好事了，要獎賞我？」
撲哧一樂，李響沒說話，自己脫了襪子，小心翼翼地往熱水裡伸。
「有點燙。」
方圓起身，接了碗涼水回來倒進盆里。
「這回試試，我一直覺得女生比男生扛熱的，原來不是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們總喝熱水啊。」
陳婉小嘴叭叭沒完，李理是在外不咋吭聲，單獨相處時就總爆金句，純純大色女。
李響……李響不願意說話。
方圓如果知道黃超今天的經歷，肯定會說一句：難兄難弟。
沒話找話半天，李響極努力的迎合在方圓看來仍然是「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樣子。
索性，方圓就跟她一塊兒低著頭，瞧著那雙已經紅白分明的腳丫子。
李響驀地側過頭，抿著嘴彎著眼睛笑了：「你在偷看。」
「沒偷看，我光明正大看。」
方圓竄過去，把她用力過猛散開的頭髮拿皮筋重新束了起來，然後瞅了瞅，又用手指頭挑了兩綹鲶魚須下來。
「還記得那天在瑞麗你讓我給你扎頭髮不？這不就扎了。」
李響點點頭，鲶魚須晃晃蕩盪。
方圓說：「小的時候，你同學都笑你笨？」
李響瞪他一眼，拱拱鼻子。
「咕咚」咽了下口水，方圓說：「我後天走。」
「下午你說過了。」
「你呢？」
李響沒聽懂，眼神很疑惑。
「你打算一直留在東山？
宋超時前陣子匯報時說現在飛馳物流在開西南和西北的市場，高管人手緊缺，他想讓你選個大區挑大樑…
陳婉也找你聊過吧？」
李響撐著沙發，抖著腳丫，彈著水花，半晌才抬頭。
「你現在忙什麼？」
方圓說：「我念大學誒，當然是無所事事。」
李響一副「信你才怪」的樣子。
「好叭。飛鴻地產正在做標書，我打算在濱海搞快地。」
「搞快遞？」
「蓋房子。
然後，大數據那邊要用的資金太大了，超過了我之前的預估，我想，今年或明年初，必須要在市場上挑個軟柿子融筆資金進來。
呃…還有，我想想。
對，李理的跨境貿易我想是未來的一個重點，這很需要物流板塊的配合。
再然後，網上這塊兒難度不大，收收版權，拍拍電影，弄弄短視頻，這玩意簡單。」
優圖社區已經逐漸在培養用戶往簡訊息方向走了，遷移默化中，微博和圈子就會形成。
他沒深講，因為李響不懂網絡。
「我，你怎麼想？」
李響的眸子會發光，方圓大膽地盯著看。
「走走看看總是好的。」
他說：「我覺得西北太荒涼，西南好啊，山清水美，好吃的還多。」
「你想讓我走？」
「？？？」
方圓當然有自己的想法。
李響性子有些孤僻，朋友不多，陳婉和李理現在都在天南海北的飛來飛去，眼界見識都在提升……至於別的，方圓說不清。
李響笑了：「我帶梓涵一起去，你讓人聯繫好學校吧。」
從水裡抬起腳，她看著方圓：「獎勵你。」
「擦腳腳？」方圓義正言辭：「這是我應該做的。」
揉揉，碰碰。
沒延伸，沒後續，沒動手。
李響回房陪徐梓涵去睡了。
方圓在客廳做了半個小時激烈的心裡鬥爭，然後選擇回隔壁睡。
剛站起身，徐梓涵小朋友就噠噠噠地從臥室里跑出來，昂著小腦袋問他：「為啥還不睡？」
「正要回去睡，你這么小就起夜？」
徐梓涵拉住他的衣角：「你們答應今天當一天我的爸爸媽媽的，你跟我進去睡。」
往半開門的黑暗臥室里瞟了瞟，方圓大聲的為難道：「這不好吧？你媽不讓我進屋睡。」
徐梓涵也立刻進入角色，搖頭說：「爸爸媽媽本來就該睡一起。」
「那麼…好吧。」
方圓吧唧親了她一口，貼耳說：「好閨女，爹疼你一輩子。」
進了屋，徐梓涵跳上床，挨著左邊的李響往中間一躺，拍拍右邊說：「爸爸睡這邊。」
李響一動不動，背過身在裝睡。
方圓乾咳兩聲，輕輕躺過去：「乖女兒，要聽故事麼？」
「不聽。」
「……」
黑暗中，呼吸可聞。
望著天花板五分鐘，方圓感覺徐梓涵小朋友輕輕打起了呼嚕，然後床面一震，小丫頭竟然翻過李響，自己骨碌到牆邊睡了。
方圓眼角抖抖，暗道這妮子戲太過了。
但李響似乎真的睡著了，還是一動不動。
被就那麼大，中間空著多冷？
方圓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輕輕拱到人家旁邊。
李響的睡衣絨絨的蠻厚的，方圓覺得這不是個好習慣。
科學證明，裸睡最健康。
可別說，這絨絨的觸感…怪舒服的。
近點兒，再近點兒。
方圓胸口頂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是李響的胳膊肘。
「你想好了麼？」
聲音很輕，但方圓能聽出李響在刻意壓著顫抖。
「怪我，我這人就是一入戲就沉浸了，要不我還是回去睡吧。」
「過了十二點再走，答應梓涵是今天的。一整天，一分鐘都不能少，不能騙小孩子。」
被子裡，李響拉住他的袖子。
方圓覺得這個理由天衣無縫。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十二點，反正方圓是迷迷糊糊真的睡著了。
然後就被徐梓涵的哭聲嚇醒。
蹭地坐起身，他看到李響正輕輕拍著小丫頭的肩膀。
徐梓涵的小臉兒上滿是映著月光的淚珠，蜷著小小的身子，手裡握著小布包。
夢話是：「幹嘛不讓媽媽穿衣服，幹嘛不讓媽媽穿衣服！打你們！」
方圓捅捅李響，問：「誰不讓你穿衣服？」
這玩笑沒開出預想的效果。
李響說：「在那裡，她媽媽被好幾個混蛋欺負，就當著孩子的面。」
那裡，指的是緬北，小黑屋。
伸出胳膊，方圓摸了摸徐梓涵圓嘟嘟的臉蛋。
「方圓，你特別好色，我和陳婉李理都是好朋友，我以前不喜歡你。
後來，最絕望的時候，你出現在那，我也只覺得你傻，然後……」
「然後因為你看到我護著小朋友，就覺得我還不錯了？」
李響說：「我見過死人，也見過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有多不堪。沒幾個人能做到你那種視死烏龜的樣子。」
「視死如歸。」方圓糾正了一句，隨即就在被子裡挨了一腳。
「你年級小，但挺勇敢的。」
方圓想說：你見過死亡，我特麼還經歷過死亡呢。
「不，我覺得我特慫，一點兒都不勇敢，至少現在是。」
「因為你有了陳婉…她們吧。」
方圓說不是，然後壓著嗓子嘿嘿笑了笑：「現在指的是此時此刻。」
李響小聲呸了一下，一隻手摟著徐梓涵，另一隻手伸了過去，握住他。
「就這樣吧，獎勵你。」
方圓捏了捏，軟乎乎的。
「行，那報答你，我給你講個故事。」
李響也捏捏他：「我又不是梓涵，我不愛聽故事。」
方圓說：「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有兩塊玻璃跑到了天台，他們倆看不見路，腳一滑就掉了下去。
你猜，他們在下落的時候，跟對方說了什麼？」
「你瞎？」
「？？？」
方圓湊過去，隔著李響摟住徐梓涵。
「別……」
「嘿，我們一起碎吧。」(本章完)
「每年出去溜達一次」成了百姓乏味日子的調味劑，甭管遠的近的，總要出去走一走。
奧運年馬上來臨，天南海北、國內國外往燕京去的人更多了。
十一，本地人沒有爬長城的，因為上去下不來。
「嚯~知道為什麼都說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就是形容假期的！老燕京誰敢上啊？我們可慫。
要我說，您小几位跟前門兒這兒溜達溜達得了，何必……
二百？別介，二千我也不去，回見了您！」
計程車一腳油門走了，黃超好生無語。
秦婉瑜善解人意地上前說：「要不我們仨在市內逛逛也行的，長城我和蘇蘇去過了的。」
劉蘇點點頭：「我都行。」
黃超撓撓後腦勺，有點兒尷尬。
他是真沒和女孩子一起出去玩過，更何況是好不容易約上的自己的女神？
三個人原本的計劃是昨晚出發，去太原走一圈，但秦婉瑜臨時被興趣小組的師哥叫走修改課題。
全組人都去了，她不好推脫，於是十一的跨省游就變成了近郊行。
黃超在體院集訓過，但沒在燕京溜達過。
先前，他準備了很久，上網也查了不少地方。
先不說往遠了走臨時訂酒店沒地方，單是車票都買不到。
左近的話，香山的楓葉還沒紅透，密雲的農家院……婉瑜吃河魚過敏。
黃超能叫上來名字的就剩長城了，計程車還不拉。
總不能帶女孩子擠公交吧？沒得卡臉。
他有點兒想念方圓了，想著如果那傢伙在，肯定不會冷場，肯定能想出好玩的地方。
劉蘇的頭髮也蓄長了，和秦婉瑜穿著同樣的黑色連帽衛衣牛仔褲，站在一起就像親姐倆。
「要不然去五棵松吧，鳥巢建好了，水立方也快了，我們可以去看看，坐地鐵就到，還方便。」
秦婉瑜提議說。
黃超其實去哪都無所謂，拉了拉雙肩包，他說：「你們想去哪就去哪。」
說完故作瀟灑地一轉身，率先開路。
平日挺成熟的一個小伙子，此時卻感覺每一步走得都很彆扭。
因為黃超很緊張，生怕自己哪一下就順拐了。
劉蘇捏捏秦婉瑜的胳膊，朝她揶揄一笑，小聲說：「蓄謀已久。」
秦婉瑜抿抿嘴，剜她一眼。
金秋十月的首都天高氣爽，鳥巢周邊遊人如織。
黃超像個開路的保鏢，硬生生幫兩個女生擋住摩肩擦踵的路人。
「你們小心，有掏兜的。」
秦婉瑜問：「小偷？」
劉蘇咯咯直樂：「那也是你小心呀，我和婉瑜的錢包都在你的背包里。」
黃超有點囧。
三人好不容易擠到鳥巢前面的廣場，瞅瞅看看，拍拍照片。
找了個人少的角落，黃超大馬金刀往地上一坐，然後把外套脫下來墊在地上。
「你倆坐，坐我衣服上。」
說完又摘下背包，拉鏈一開，薯片、可以吸的果凍、餅乾、瓜子、火腿腸、東方神葉……百寶箱似的往外一樣樣拿。
對於他這種笨拙的示好，劉蘇覺得有點可愛，但秦婉瑜卻很苦惱。
她不是不明白黃超對自己的心意，從九月開學開始，黃超基本隔兩天就會找話題和她寒暄，軍訓還沒結束就已經預定了十一的出行計劃。
想著都是高中的老同學，又同在一個城市念書，常聚聚也無妨。
最關鍵的是愛屋及烏吧…黃超和方圓關係很好。
黃超說：「我跟寢室幾個人說自己有兩個高中同學在北大，他們羨慕瘋了。」
劉蘇捅捅秦婉瑜，對她眨眨眼，意思是：瞧，他又開始沒話找話。
「等我說是倆美女的時候，他們就嫉妒了，非讓我帶著去瞧瞧未名湖。月中我們考核完去找你倆，行不？」
背風處很陰涼，秦婉瑜撩撩頭髮，點點頭：「來吧，我和蘇蘇請你們吃飯。」
黃超開心壞了：「帶我們逛逛就行，哪能用你請客？女孩子花銷大，留著買化妝品吧。」
劉蘇笑道：「婉瑜從來不用化妝品。」
秦婉瑜說：「女孩子也可以請朋友吃飯呀。」
黃超嘀咕道：「方圓那廝淨亂教。」
劉蘇笑得更甚，捂著肚子問他：「方圓教你這麼和女孩子說話？」
黃超點點頭：「他說是男人就絕對不能讓女孩子掏錢。」
劉蘇樂得上不來氣兒：「那個壞傢伙可沒少吃我買的東西，沒見他送我什麼呢。」
秦婉瑜也捂著嘴巴笑。
笑著笑著，倆個女生又同時撇撇嘴，嘆了口氣。
『壞傢伙。』
『哎。』
歇了一會，三人繼續溜達。
沿著寬闊的大街走了幾分鐘，前方又聚了好些人。
「沈寧飛！沈寧飛！」
「歲月寧靜，乘風飛翔！」
粉絲舉著燈牌和照片等等東西在大嚷大叫。
劉蘇和秦婉瑜對視一眼，停下了腳步。
黃超指著前面說：「看，真是她！」
秦婉瑜遙遙望去，正巧看到一身高中校服的沈寧飛披著外套被兩個安保護送著上了一輛白色保姆車，後面是被攔住的狂熱粉絲。
保姆車緩緩啟動，從三人面前駛過。
黃超嘖嘖嘆道：「誰能想到當初的小學妹一下子就變成大明星了呢。
前陣子電視裡都是她，這陣子上網還都是她，好耀眼。」
說完，看了看身邊倆姑娘，他靈光一閃：「你倆要是往演藝圈走，絕對更耀眼。」
劉蘇又笑了，跟黃超說：「你可別和方圓學了。」
秦婉瑜「咦」了一聲。
保姆車退了回來，停在三人身邊，電動門緩緩打開。
沈寧飛蹦下車，三步兩步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妝下是燦爛的笑容。
「婉瑜學姐，劉蘇學姐？」
沈寧飛一手一個，挽住兩人：「我剛才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你們。」
……
希爾頓酒店大堂吧。
沈寧飛把他們三個人一起拉到了這裡，敘舊加吃飯。
「所以，你是去那裡拍MV？」秦婉瑜好奇地問。
劉蘇說：「可你不是對外公布不接戲嗎？」
黃超坐在一旁有些慌，不知道怎麼加入話題，只能悶不吭聲地喝水，聽三個女生嘮嗑。
他覺得很奇怪，不都說素人成了明星後就不搭理老朋友了麼？怎麼這仨看起來感情很好呢。
沈寧飛說：「這不算接戲的，只是錄一個單曲。」
秦婉瑜興奮道：「你要出歌了嗎？啊，我在電視上聽過你唱歌，很好聽。」
劉蘇也很激動，問：「什麼歌什麼歌？」
沈寧飛笑嘻嘻地說：「《眼淚落下之前》。」
「有點耳熟……」秦婉瑜嘀咕著。
黃超一拍大腿：「你們之前發給我的那個連結，就是方圓軍訓唱的那首歌，裡面有這句詞兒。」
劉蘇狐疑地看看沈寧飛身上的校服，覺得此事有鬼。
秦婉瑜知道方圓的音樂造詣，心下已經瞭然。
沈寧飛說：「公司買的版權，可能是方圓學長之前在哪裡聽過吧。」
秦婉瑜笑笑沒說話。
三人默契地把話題從方圓這個名字上繞過去，誰都沒提。
三句兩句，女生的話題就變成圈內八卦。
沈寧飛說自己根本沒接觸幾個圈內人，沒啥八卦可談。
天黑後，飛天影視的工作人員過來跟沈寧飛說要準備去拍夜場了。
沈寧飛說：「一會要回去鳥巢那裡繼續拍攝，學姐，還有黃學長，你們和我一起去吧，要放煙火，很漂亮的。」
秦婉瑜握著她的手：「你去忙，我們得回學校的。」
劉蘇跟她說：「當明星太累了，不分白天晚上都要工作。」
「公司對我很好，工作安排都會徵求我的意見。
你們要記得找我玩呀，發QQ打電話都行，這個電話是我自己的。」
攝製組安排了一輛車送黃超和兩個姑娘回學校。
分開時，黃超比剛剛的沈寧飛還要依依不捨，追女路漫漫……他跟女神說如果再想出來玩隨時聯繫自己。
走在夜晚的未名湖畔，秦婉瑜和劉蘇好久都沒說話。
「坐會兒吧。」
劉蘇拉著秦婉瑜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嘟著嘴把一塊石子踢到水裡，噗通一聲。
秦婉瑜問：「想他？」
「對呀，那個壞傢伙，真的折磨人。婉瑜，怎麼辦，我想去找他。」
「見了面，你又會覺得更折磨人了。」
劉蘇長長嘆了口氣，認可了這句話。
秦婉瑜問：「蘇蘇，如果這種折磨會持續很久，很久很久，你還會等著他麼？」
未名湖沒人泛舟，岸邊柳葉尚綠，劉蘇靠著木條椅背，伸手撥開垂下搖擺的柳條。
「喜歡會過期，執念不會。等啊等啊，我可能就會習慣等待了。」
劉蘇坐直身子：「婉瑜，我不怕，等多久都不怕。
媽媽說我從小就犟，就固執。
我願意等，只要最後等來的是他就好。
你……呢？」
秦婉瑜望著天上窸窣的小星星，沒回答。
劉蘇追問：「你會喜歡上別人麼？比如……」
「黃超？」
秦婉瑜晃晃頭，哼著網上偷拍版的歌：「是還沒接受，是還沒看透，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是皺皺眉頭，想找個理由，想找個藉口問候，想問當初如果毫無保留，卻不敢深究……」
劉蘇奇道：「你都學會了呀？」
秦婉瑜說：「哼著哼著就會了。」
劉蘇說：「我覺得這首歌就是那壞傢伙寫的，不知道又給哪個女孩子寫的，婉瑜，那人好色死了。」
秦婉瑜無奈地笑笑。
「沈寧飛別的公司都沒有簽，只簽了飛天影視，飛天影視是飛創科技的子公司，她還是優圖網和幼獅網的唯一指定代言人……」
劉蘇無力道：「陳婉老師嘛，我早就知道了。婉瑜，我……算了算了，不想不想。」
劉蘇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不知道問誰，也不知道怎麼問。
她想問陳婉那種女人怎麼也會喜歡方圓？
她想問陳婉是不是真的喜歡方圓？
問不出，可即便不問，好多事情又昭然若揭。
和沈寧飛相比，也許陳婉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你想問，可是陳老師那種女人都在身邊了，他到底在幹嘛、想幹嘛，對麼？」
「他就是只是一個窮小子呀，為什麼呢？我想不出。」
秦婉瑜悠悠說：「所以，他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執念吧。」
每想到這個，劉蘇就很煩躁，擰著軟軟的柳樹枝，可這玩意外邊軟，裡面韌性足，就是折不斷。
氣呼呼地把樹枝丟到湖裡，劉蘇說：「不說這個了，我就等著好了，任他折磨好了。
上大學前，我以為堅持就是永不動搖，這陣子才明白，堅持是猶豫著害怕著退縮著，但還是繼續往前走。
哎，等哪天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去找他，逼他一句實話，到底要不要剩下那半個……」
秦婉瑜見她緊張地收口，被逗的嬌笑不止。
摟著劉蘇，她說：「害羞嗎？偷偷告訴你，我也差他半個呢。」
「早知道。」劉蘇白她一眼。
秋風不暖，秦婉瑜繼續哼著歌。
「學會對所有遺憾說聲感謝，可是你一直在我心臟中間，那個夏天距離我現在，有多遙遠……」
往寢室走的路上，秦婉瑜說：「女孩子年少時，真的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他出現的時機太好了，是我們青春正濃的時候，那時候的他，身上是發著光的。
他的詩能得獎，他敢為了喜歡的人在廣播裡唱歌，敢為了她公然在教室用水瓶砸說她壞話的人……
那個年紀、那種環境，金錢呀、身世呀，都不是女孩子看重的。
在所有的男生中，他跳脫到、耀眼到讓我們目不轉睛。
蘇蘇，所以女孩子呀，不能太早遇到那種人，否則我們終將被年少不得的壞東西困住一生。」
劉蘇聽的懂：「所以，真的忘不掉對吧？」
「想忘麼？畢竟那是出現在我們最真誠最熱烈時光里的人呀。」
上樓前，劉蘇買了兩個西紅柿，秦婉瑜買了點水果。
劉蘇突然問：「你猜那壞傢伙現在在幹嘛？」
秦婉瑜眨眼想了想：「不知道，但…也許為了配的上陳老師，他可能在努力想著怎樣賺錢吧。」
……
「努力？」
方圓在沙發上摳摳腳丫子，不屑道：「我告訴你，努力就會成功是最假的假話。
這個世界上最無恥、最陰險、最歹毒的讚美，就是用窮人的艱辛和苦難，當做勵志故事愚弄底層人。
努力有用的話，社會上就不會有階級，不會有窮人。
如果努力就能成功的話，那成功的代價也太小了吧？」
李響反駁道：「別扯大道理，我不是李理，我聽不懂。
我就知道如果現在不努力，她就跟不上課程，跟不上課程，她就會被別的小朋友罵大笨蛋被嘲笑，被別的小朋友嘲笑，她的童年就不會快樂，童年都不快樂，長大後能快樂嗎？」
方圓愣住了，問：「你在說誰呀？」
李響驀地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指著怯怯站在一旁的徐梓涵：「說她呀！」
方圓邪魅一笑：「A U確定？」
李響擰著眉毛怒道：「方圓，現在陳婉和李理都不在，你覺得自己打得過我？」
「嘖嘖~」
方圓一把抱起徐梓涵，坐回沙發上：「這幹啥，說說還要動手膩？」
看著李響默默握起了拳頭…
「行行，我不說了，我同意你說要努力的方針還不成？」
他把徐梓涵當成胸甲，告饒後又說：「你覺得所有的成功都是後天的努力造就的，對不？」
站在茶几前，穿著一身天鵝絨睡衣的李響點了點頭。
方圓揪了揪小朋友的臉蛋兒，說：「那行，所以今天和明天咱先歇著，後天再背乘法表。」
小朋友膽戰心驚地瞧瞧兇狠的「媽媽」，又回頭看看不太講究的「爸爸」……不敢吱聲。
李響深吸口氣，恨恨一跺腳，回了屋子。
徐梓涵小聲問方圓：「後天必須要背嗎？」
方圓同情地說：「後天我就溜了，獨自面對女魔頭的你怕是不得不努力攻下99乘法表。」
小朋友嘟嘟嘴巴：「不喜歡數學。」
方圓提醒道：「這話千萬別在你陳婉姐姐的面前說。」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瞅瞅泫然欲泣的徐梓涵，心道：仨老師……怪慘的呢，小孩子就不配有個完整的十一嗎？
靠在門上，李響胸膛起伏，呆住了。
從小到大，她沒有特別喜歡的零食，沒有特別喜歡的歌兒，沒有特別喜歡的風景，甚至連特別明確的計劃都沒有。
李響的生活里從來沒有「特別」兩個字，李響沒有理想，一直都是。
可現在，她特別想當梓涵的媽媽。
以至於暴躁、語氣、行為方式都特別像一個媽媽。
剛剛頤指氣使地教訓那小子，像……電視裡的家庭主婦在罵自己的男人？？？
抬起手，看著自己紅潤的掌心，李響想起傍晚他拉住自己的時候，那時，她好像特別開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特別」中徐梓涵和那人各占了多少分量，也不知道這份「特別」和其他人是不是一樣，有沒有別人的多。
她只知道目前「特別」的程度，超過生命里其他事情的總和。
在房間裡把自己靜置了很久，甚至還用陳婉的小鏡子照了照，確定臉不紅了之後，李響才重新出去。
假模假式地去冰箱裡看看，又裝模作樣地路過電視前，最後又走回廚房，從冰箱裡拿了三個蘋果洗了洗。
回到沙發處坐下，李響和方圓一左一右陪徐梓涵看電視。
方圓和小朋友在一個盆里泡著腳，目不轉睛地看著07年剛上映的《轉角遇到愛》。
李響心不在焉。
她在想：好奇怪，沒有自己單獨陪梓涵時自在。
徐梓涵在想：啥破電視劇，報看。情情愛愛的，大人真幼稚，想看《蘿蔔仙人》。
方圓在想陳婉，如果陳婉在，他肯定會告訴她，這倆主演後來都塌房了。
沒有動畫片看的小朋友蘋果都沒啃完就睡著了。
李響把徐梓涵抱回屋子，方圓去倒洗腳水。
等李響出來的時候，他從衛生間伸出腦袋，問：「你泡腳不？」
「不……」
李響頓住，看著他說：「果然。那泡吧。」
果然？？？
方圓沒懂，但還是重新接了盆熱水端過去，然後繼續啃徐梓涵剩下的多半個蘋果。
李響坐在一旁，歪歪頭問他：「你不是想給我洗？」
被蘋果嗆了一下，方圓咳嗽著問：「為啥？今天我做啥好事了，要獎賞我？」
撲哧一樂，李響沒說話，自己脫了襪子，小心翼翼地往熱水裡伸。
「有點燙。」
方圓起身，接了碗涼水回來倒進盆里。
「這回試試，我一直覺得女生比男生扛熱的，原來不是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們總喝熱水啊。」
陳婉小嘴叭叭沒完，李理是在外不咋吭聲，單獨相處時就總爆金句，純純大色女。
李響……李響不願意說話。
方圓如果知道黃超今天的經歷，肯定會說一句：難兄難弟。
沒話找話半天，李響極努力的迎合在方圓看來仍然是「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樣子。
索性，方圓就跟她一塊兒低著頭，瞧著那雙已經紅白分明的腳丫子。
李響驀地側過頭，抿著嘴彎著眼睛笑了：「你在偷看。」
「沒偷看，我光明正大看。」
方圓竄過去，把她用力過猛散開的頭髮拿皮筋重新束了起來，然後瞅了瞅，又用手指頭挑了兩綹鲶魚須下來。
「還記得那天在瑞麗你讓我給你扎頭髮不？這不就扎了。」
李響點點頭，鲶魚須晃晃蕩盪。
方圓說：「小的時候，你同學都笑你笨？」
李響瞪他一眼，拱拱鼻子。
「咕咚」咽了下口水，方圓說：「我後天走。」
「下午你說過了。」
「你呢？」
李響沒聽懂，眼神很疑惑。
「你打算一直留在東山？
宋超時前陣子匯報時說現在飛馳物流在開西南和西北的市場，高管人手緊缺，他想讓你選個大區挑大樑…
陳婉也找你聊過吧？」
李響撐著沙發，抖著腳丫，彈著水花，半晌才抬頭。
「你現在忙什麼？」
方圓說：「我念大學誒，當然是無所事事。」
李響一副「信你才怪」的樣子。
「好叭。飛鴻地產正在做標書，我打算在濱海搞快地。」
「搞快遞？」
「蓋房子。
然後，大數據那邊要用的資金太大了，超過了我之前的預估，我想，今年或明年初，必須要在市場上挑個軟柿子融筆資金進來。
呃…還有，我想想。
對，李理的跨境貿易我想是未來的一個重點，這很需要物流板塊的配合。
再然後，網上這塊兒難度不大，收收版權，拍拍電影，弄弄短視頻，這玩意簡單。」
優圖社區已經逐漸在培養用戶往簡訊息方向走了，遷移默化中，微博和圈子就會形成。
他沒深講，因為李響不懂網絡。
「我，你怎麼想？」
李響的眸子會發光，方圓大膽地盯著看。
「走走看看總是好的。」
他說：「我覺得西北太荒涼，西南好啊，山清水美，好吃的還多。」
「你想讓我走？」
「？？？」
方圓當然有自己的想法。
李響性子有些孤僻，朋友不多，陳婉和李理現在都在天南海北的飛來飛去，眼界見識都在提升……至於別的，方圓說不清。
李響笑了：「我帶梓涵一起去，你讓人聯繫好學校吧。」
從水裡抬起腳，她看著方圓：「獎勵你。」
「擦腳腳？」方圓義正言辭：「這是我應該做的。」
揉揉，碰碰。
沒延伸，沒後續，沒動手。
李響回房陪徐梓涵去睡了。
方圓在客廳做了半個小時激烈的心裡鬥爭，然後選擇回隔壁睡。
剛站起身，徐梓涵小朋友就噠噠噠地從臥室里跑出來，昂著小腦袋問他：「為啥還不睡？」
「正要回去睡，你這么小就起夜？」
徐梓涵拉住他的衣角：「你們答應今天當一天我的爸爸媽媽的，你跟我進去睡。」
往半開門的黑暗臥室里瞟了瞟，方圓大聲的為難道：「這不好吧？你媽不讓我進屋睡。」
徐梓涵也立刻進入角色，搖頭說：「爸爸媽媽本來就該睡一起。」
「那麼…好吧。」
方圓吧唧親了她一口，貼耳說：「好閨女，爹疼你一輩子。」
進了屋，徐梓涵跳上床，挨著左邊的李響往中間一躺，拍拍右邊說：「爸爸睡這邊。」
李響一動不動，背過身在裝睡。
方圓乾咳兩聲，輕輕躺過去：「乖女兒，要聽故事麼？」
「不聽。」
「……」
黑暗中，呼吸可聞。
望著天花板五分鐘，方圓感覺徐梓涵小朋友輕輕打起了呼嚕，然後床面一震，小丫頭竟然翻過李響，自己骨碌到牆邊睡了。
方圓眼角抖抖，暗道這妮子戲太過了。
但李響似乎真的睡著了，還是一動不動。
被就那麼大，中間空著多冷？
方圓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輕輕拱到人家旁邊。
李響的睡衣絨絨的蠻厚的，方圓覺得這不是個好習慣。
科學證明，裸睡最健康。
可別說，這絨絨的觸感…怪舒服的。
近點兒，再近點兒。
方圓胸口頂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是李響的胳膊肘。
「你想好了麼？」
聲音很輕，但方圓能聽出李響在刻意壓著顫抖。
「怪我，我這人就是一入戲就沉浸了，要不我還是回去睡吧。」
「過了十二點再走，答應梓涵是今天的。一整天，一分鐘都不能少，不能騙小孩子。」
被子裡，李響拉住他的袖子。
方圓覺得這個理由天衣無縫。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十二點，反正方圓是迷迷糊糊真的睡著了。
然後就被徐梓涵的哭聲嚇醒。
蹭地坐起身，他看到李響正輕輕拍著小丫頭的肩膀。
徐梓涵的小臉兒上滿是映著月光的淚珠，蜷著小小的身子，手裡握著小布包。
夢話是：「幹嘛不讓媽媽穿衣服，幹嘛不讓媽媽穿衣服！打你們！」
方圓捅捅李響，問：「誰不讓你穿衣服？」
這玩笑沒開出預想的效果。
李響說：「在那裡，她媽媽被好幾個混蛋欺負，就當著孩子的面。」
那裡，指的是緬北，小黑屋。
伸出胳膊，方圓摸了摸徐梓涵圓嘟嘟的臉蛋。
「方圓，你特別好色，我和陳婉李理都是好朋友，我以前不喜歡你。
後來，最絕望的時候，你出現在那，我也只覺得你傻，然後……」
「然後因為你看到我護著小朋友，就覺得我還不錯了？」
李響說：「我見過死人，也見過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有多不堪。沒幾個人能做到你那種視死烏龜的樣子。」
「視死如歸。」方圓糾正了一句，隨即就在被子裡挨了一腳。
「你年級小，但挺勇敢的。」
方圓想說：你見過死亡，我特麼還經歷過死亡呢。
「不，我覺得我特慫，一點兒都不勇敢，至少現在是。」
「因為你有了陳婉…她們吧。」
方圓說不是，然後壓著嗓子嘿嘿笑了笑：「現在指的是此時此刻。」
李響小聲呸了一下，一隻手摟著徐梓涵，另一隻手伸了過去，握住他。
「就這樣吧，獎勵你。」
方圓捏了捏，軟乎乎的。
「行，那報答你，我給你講個故事。」
李響也捏捏他：「我又不是梓涵，我不愛聽故事。」
方圓說：「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有兩塊玻璃跑到了天台，他們倆看不見路，腳一滑就掉了下去。
你猜，他們在下落的時候，跟對方說了什麼？」
「你瞎？」
「？？？」
方圓湊過去，隔著李響摟住徐梓涵。
「別……」
「嘿，我們一起碎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