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銀河岸邊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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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衛星地圖上看,長城往北120公里沒有太多建築了,草場覆蓋了大部分地區。

  四輛轎車沿著草原公路慢慢駛過,因為地廣人稀,來往的車輛也很少,這三輛車時不時會停下,有人從車裡下來拍照。

  再後面,還有兩輛黑色的汽車緩緩尾隨,前車停,他們也停,前車走,他們也走,卻無人下車。

  四月二十五日,官方通報方圓失聯的第七十二小時後,沈凝飛的五千萬信託即時生效。

  這與她撕不撕手裡的那份合同無關。

  當時,律師團把這件事上報給陳婉,陳婉那時忙的不行,直接打電話給方圓,得到的回覆是生效就生效唄。

  陳婉什麼都沒說,原話告訴了律師團,律師團也即時把這件事告訴了沈凝飛。

  方圓沒死也沒失蹤,沈凝飛知道,所以對於每個月多出18萬的零花錢,她有點懵。

  但她知道方圓那個時候很忙,便忍著糾結沒去打擾。

  時間一晃而過,信託每個月準時準點准數地把錢轉到她的個人卡上,不會花,不敢花的沈凝飛攢了三十多萬。

  三十多萬,她比爸爸媽媽有錢了,原因僅僅因為自己是方圓的女朋友。

  「零花錢,吃喝玩樂,想幹嘛幹嘛,開心快樂,活得越久越賺。」

  這是方圓後來跟她闡述的事實,終身信託,的確活得越久越賺。

  方圓還說這比養老金靠譜,他說沈凝飛以後可以省下養老保險了。

  四月份的事情,吳語一直擔心,或者說,沈凝飛的所有親人都很擔心。

  方圓在災區不見了,有人想的是金龜婿不見了,以方圓現在的身價和地位,不說一言定人生死,但揮揮手就能保人終身富貴還是輕鬆的,沈凝飛和他之間的關係在網上曝光後,她突然多了好多親戚,所幸都被吳語擋住了,沒幾個人能直接聯繫到她。

  偶有找到濱海大學的愣頭青,沈凝飛直接發狠心一個不見。

  另外也有人是真的擔心沈凝飛,沈父和吳語,還有沈凝飛的表姐唐炎炎。

  春節期間的事情被唐炎炎回憶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一語成讖,同時也對表妹的隱瞞有些不滿。

  但方圓「失蹤」後,沈凝飛表現出來的低落大家都看在眼裡,沒人敢把牢騷當她的面嘀咕出來。

  方圓不在了,但FLY集團還在,沒見這天天有保鏢跟著沈姑娘呢?

  可見方圓早早交待好了身後事。

  等沈凝飛畢業了,進那家公司管點事是妥妥的,最次還有陳婉這層關係,早晚能用上。

  如是想的親屬不在少數,吳語統統懟了回去,她只關心女兒的心情。

  起初,電話里她聯繫沈凝飛,說用不用自己去濱海陪她,沈凝飛說不用。

  可無語放心不下,暑假前的半個月到底是殺去了濱海,在美食街的小屋陪著沈凝飛。

  離得近了,吳語察覺了異樣。

  女兒的低落是真的,但又沒那麼低落,該吃吃該喝喝,該上課上課,只是偶爾發愣。

  新聞上關於方圓「失蹤」的報導不斷,也有小報記者來堵沈凝飛,想截獲什麼消息,或者曝光一下這個「幸運」沒幾天就變成不幸的女人是什麼狀態。

  結果是,沈凝飛表現得很正常。

  在和陳婉商量偷偷商量之後,沈凝飛公布了關於信託的事情,不幸就又變成幸運了。

  網上言論大範圍倒戈,辱罵沈凝飛拜金之類的話題不斷。

  好傢夥,跟富豪相處幾個月就白得了五千萬?什麼活?

  罵得更難聽的也有,沈凝飛關閉了微博評論。

  十分鐘後就又開通了,她覺得這是給方圓的買賣加熱度,無所謂。

  有一天,吳語實在憋不住,刷碗的時候套了女兒的話,她問方圓什麼時候回來。

  這句話說的出其不意,自然而然,沈凝飛差點著了道。

  但那一瞬間的猶豫被吳語看破了,吳語先笑了出來,緊接著沈凝飛也無奈一笑,卻終是一個字都沒吐露。

  當晚,她聯繫方圓,說有可能是露了餡。

  方圓反勸她不要著急,沒關係的,該猜出來的人都能猜出來,這本就是一個陽謀,嚇唬人用的。


  如此一來,沈凝飛眉宇間那團愁緒就更讓吳語納悶了。

  女兒在愁什麼呢?

  方圓沒死,方圓和她確定了關係,並且公開了,女兒愁什麼?

  沈凝飛愁什麼?

  在美食街小房子吃飯的時候,她盯著小小的飯桌發怔。

  如果和他的家真的只有這麼大,該多好。

  如果飯桌上真的只有兩副碗筷,該多好。

  暑假,陸曦家裡的一個姐姐要結婚,她去外地幫著忙了,沈凝飛和吳語回了老家。

  那天,唐炎炎特意請了一天假,專門陪表妹。

  她安慰的話是:哎呀,愁什麼呀,生死有命,他做了那麼多善事,只怪老天不開眼,好人下地獄,禍害活千年,現在不就這個世道麼。你一個月二十萬呀,你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沈凝飛苦笑無語。

  他是個做了無數善事的大禍害!

  專門禍害我的!

  沈凝飛是個文靜的性子,唐炎炎正好相反,有她在,幫沈凝飛擋住了無數上門混臉熟的親戚。

  吃火鍋,看電影,唐炎炎把假期延長,專門陪表妹過暑假。

  某個電影散場後,沈凝飛問了唐炎炎一個問題:如果表姐夫中了頭獎,但有了外遇,你會怎麼辦?

  唐炎炎擺擺手:怎麼辦?我甚至能幫她伺候月子。

  唐炎炎的新工作是剛剛興起的一家網際網路金融公司,沈凝飛幫她充了五萬的業績,所以才能請那麼長時間的假,她說:「我前陣子培訓的時候,領導說這個世界的貨幣跟著黃金的價值走,這叫金本位。

  「瞧,錢跟著金子走,人跟著錢走,這個社會是錢本位。

  「有錢了,我管他出不出軌,外不外遇?他想離婚也可以啊,錢留下來一半。

  「一注頭獎五百萬吧?一半也有二百五呢,我一輩子都掙不到。」

  沈凝飛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永遠達不到這層境界。

  回去的路上唐炎炎嘴不停,說想嫁給方圓的人有多少?從這內蒙排到濱海不算誇張吧?

  別說他,你看新聞上那些七老八十的大富豪還整天玩小女孩呢。

  可他們不會輕易結婚的,財務自由人士的最大風險就是結婚離婚,身家直接腰斬了。

  說到這,唐炎炎偷偷瞟瞟表妹,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火了。

  這算什麼?這不就是在說方圓拿五千萬跟沈凝飛玩玩麼。

  可她的嘴就是控制不住,安靜了沒幾分鐘便又開始胡咧咧。

  「你…倆平時到底怎麼那啥?他能給你安排的這麼妥當,心裡是真的有你…」

  沈凝飛霎時紅了臉。

  怎麼哪啥?還沒那啥呢!!

  她又羞又氣,好幾天不聯繫唐炎炎了,把自己關在家裡看書。

  可滿腹心事的小姑娘偏偏又心不在焉,紙上一行行的小字似乎活了過來,變成一隻只小螞蟻,順著指尖爬進了心裡。

  在這段感情里,方圓有錯麼?

  單從愛情的本質來看,他大錯特錯,不可饒恕。

  沈凝飛知道自己現在如果下狠心斬斷一切情愫,就可以全身而退。

  但她做不到。

  愛情像是草原上最頑強的一粒草種,一旦在心裡滋生,便是萬噸巨石都阻攔不住它的生長。

  某一刻,沈凝飛知道自己早早就已經淪陷了。

  方圓化身望不到邊際的原野,自己的根已經牢牢盤踞上面,可氣的是,沒有草場只長一顆草。

  耳機里的歌聲像是述說自己的心情。

  …

  來煽風來點火就擊倒我麼

  誰戀愛就多障礙死性我不想改

  如我沒有你的愛我沒法活得來

  …

  更可氣的,這是粵語歌呀,跑偏了呀。

  沈凝飛氣哄哄地把書和MP3都摔在床上,自己蒙頭趴在一邊,不想聽不想想。

  可…距離越遠,越想他,越愛他。


  他…怎麼那麼混蛋呢!

  放假以來這些天,她無數次想到陳婉,她很想見見那個女人。

  陳婉一定知道更多的,一定知道更早的。

  陳婉怎麼接受的呢?

  這怎麼可能接受?

  閉關三天,唐炎炎又上門來找。

  「外面天氣好極了,今年還沒出去玩,你有錢,請我出去旅遊吧,就我們倆。」

  沈凝飛受不了表姐的嘴,不想單獨和她出去玩。

  在徵求了吳語的意見後,沈凝飛決定帶著全家出去玩。

  「去哪?」

  「草原吧,我想看看草原,草原上那麼多草,整整齊齊的,我想看看。」

  除了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其餘帶誰沈凝飛都不管。

  她出了錢,一家人包下一個小牧場,以那裡為根據地,每天四處溜達。

  盛夏時節,白天的草原一點都不空曠,生機處處,綠油油的草,白白的羊群,藍藍的天,但太陽很曬,沈凝飛本就不算特別白,她不敢把自己曬黑了,萬一呢,萬一方圓嫌棄自己了呢。

  她也不知道這種微妙的小心思是從什麼時候萌生的,總之,女為悅己者容總沒錯,從不喜歡打扮的沈姑娘突然開始重視起外貌了。

  早上,她會喝從小就不喜歡喝的牛奶,然後會在牧區里跑步。

  偶爾會被突然冒出來的大老鼠嚇得衝刺,越跑越快。

  晚上,晚上的草原變了一副臉孔,繁星閃爍,深邃的夜空像方圓一樣神秘嚇人,黑黢黢的草場像自己的心一樣無處落腳。

  銀河下,她坐在地上把自己的所有思緒都放逐出去,想找找那看不見邊際的深淵裡到底是不是只有方圓一個活物。

  一連幾次,她不僅沒找到答案,反而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有天睡在氈房門口,被一群群草原蚊子圍攻,滿臉紅包包讓她哭了出來。

  記憶中,這是自己有生以來哭得最放肆的一回,漫天星星把草原映成了幽暗的銀綠色,她站在空曠黑暗的草地上放聲大哭,毫不控制,嚇壞了所有人。

  沈父想去安慰女兒,卻被吳語攔住,唐炎炎上前,被沈凝飛一把推倒在草地上。

  姥爺點了根煙,坐在馬紮上一言不發。

  姥姥的漢語說的不好,上前抱住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用蒙語說著一些軟軟的話。

  瞧,你一哭,狼都不叫了。

  瞧,星星眨眼更用力,起風了,她們也傷心的要哭了。

  乖,你值得被你愛的人用力的愛。

  沈凝飛抱住佝僂著腰的老人家,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我們這裡的人是可以土葬的,姥姥和姥爺走了後也會住在一起,住在這個草原上,每天看星星,多好。」

  這是沈凝飛聽過第二好聽的情話。

  第一是方圓對她說的。

  如果你是星星,那我願意成為夜空,只為擁抱你的每一次閃爍,你知道麼?再過一些年,銀河系就要和仙女座擁抱了,現在,我代表銀河向小仙女送上一支洋桔梗。

  銀河岸邊如果也長著薔薇科的玫瑰或桔梗,那一定是我種的。

  沈凝飛不哭了,抱膝坐在草地上,仰望了一晚上的銀河。

  【以後,你會和我葬在一起麼?只有我們兩個,埋在最平整的草原上,一起看星星。】

  【不輪迴了麼?下輩子不要了?】

  【不要了。我怕我會說下輩子再愛吧。】

  【好,那就埋一塊,看星星。】

  下半夜,方圓在娘子關的後山坡陪著沈凝飛隔著長城一起看了星星。

  ……

  冰島也是島,宮閣的飛機略過草原的時候,方圓用衛星電話聯繫了沈凝飛。

  沈凝飛平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她不知道那架飛機什麼時候飛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飛走了,她只知道,這是幾個月來,自己距離他最近的一次。

  沈父該銷假了,一家人也集體從牧區離開。

  快進市區的時候,沈凝飛遙遙又看見冬天時到過那個山頭,她想去看看。


  前面兩輛車徑直走了,沈凝飛帶著安保車一起上了山。

  吳語和沈父沒有下車,他們知道女兒的心思,讓她自己去看看。

  夏天的螞蟻廟比冬天的時候更顯破敗,雜草叢生,神龕遍布灰塵,沈凝飛邁步去了後院,卻見到院中站了一個人,一個苗條的女人。

  錯愕中,那個女人回過了身,長長及地的米色風衣,挽起的長髮讓兩道劍眉顯露出來,笑彎的眼角下星辰閃爍,素白的皮膚配合紅艷艷的嘴唇,看起來有英氣又有一絲妖異。

  「你是來拜神的?」女人問。

  沈凝飛怔怔搖頭,這座廟荒廢好久了,很少有外地人能找到,更何況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她說:「你是來休息的?」

  「不是,我是來改造的。」

  女人說著走過來,站在沈凝飛面前,兩個人似乎都在互相打量。

  「你是沈凝飛?」

  「你認識我?」

  離近了看,這個女人的嘴唇更誘人了,那種妖異的紅竟然不是塗抹的口紅。

  「我當然認識你,認識你很奇怪?」

  沈凝飛搖搖頭,她轉身想走,年輕女人卻先她一步回到殿裡,指著神龕問她:

  「這座山我包下來了,打算把這裡改造成一個景點,你說這座廟要不要留著?」

  沈凝飛不解:「為什麼問我?」

  女人沒回答,繼續道:「改成一個紀念碑吧,怎麼樣?」

  沈凝飛沒聽懂,下意識問:「紀念什麼?」

  「紀念…愛而不得。」

  女人說話雲遮霧罩,沈凝飛不想呆了,繼續往外走。

  女人卻兀自在後面大笑:「不改了,還是修一座廟吧,你會來拜麼?」

  沈凝飛怕極了,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夜裡十一點,方圓落地後給她發來簡訊。

  【冰島太漂亮了,不像人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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