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引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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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許是經歷了太長時間的消磨,泥靡的屬下漸漸力不從心,每次迎戰的時候都是敷衍了事,常惠和萬年認為時機已到,乘勝追擊,一鼓作氣將泥靡趕出赤谷城,直到逼退至草原。

  若是就此攻占草原,這場對戰就能分出勝負,泥靡這個失職的君王,他做出種種令人寒心的醜事,還有什麼威信可言,屬下心有不從也是情理之中。

  眼看著就快回到那片草原,萬年抑制不住滿心激動,未免夜長夢多,決定對泥靡的軍隊採取猛攻,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不親手抓住泥靡治罪,不將他的惡性公諸於眾,他就枉稱為人。一想起泥靡對劉燁和元貴靡做過的事,萬年就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即使是挫骨揚灰,也難解他心頭之恨。

  「萬年,咱們打到這兒也該歇歇了,這裡畢竟是泥靡的地盤,是他最後的領地,不會這麼容易讓咱們拿下,還是先看看他有什麼動作,再做決定。」常惠對於目前取得的戰果比較滿意,他不敢冒險,也不敢低估泥靡真正的實力。

  「可是常將軍,我們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泥靡那個混帳已經被逼上了絕境,他沒有機會翻身了,我們何必要給他喘息的機會呢?」萬年大為不解,他不相信泥靡還有反敗為勝的可能,即將吹起的勝利號角,他可不願意錯過了最佳時機。

  「帶軍打仗一定要戒驕戒躁,眼下咱們是略占上風,但也不能因此小覷了泥靡。要知道泥靡這小子頭腦靈活得很,我總覺得這幾天的仗打得太順利了,有些不太對勁兒。」常惠同樣相信自己的感覺,「我在戰場上這麼多年,有時候直覺是很準的,我感覺泥靡不會就這樣敗給咱們,他可能已經想好了對策,故意讓咱們放鬆戒備。」

  「你想說,他以退為進,來個引君入瓮?」萬年搖了搖頭,攤開雙手道,「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張狂又自大,要好又要強,他從心底里瞧不上我們,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他只知道埋頭往前沖,才不懂得示弱討巧。他的軍隊本來就軍心不穩,他故意製造這種假象有必要嗎?他就不怕將士們對他失去信任?況且,這場仗打到現在早該分出勝負了,我們等了這麼久,才等到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能說是僥倖呢?」

  「常將軍,現在的成績都是我們一步一個腳印,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弟兄們為了保衛新王朝,付出了多少努力難道你都看不到嗎?占上風就該接連猛攻,讓對方軍敗如山倒,這樣泥靡就再也沒有反擊之力了。相反,我們要是愚蠢的等下去,只會給他製造捲土重來的機會。」

  萬年越說越激動:「這樣吧,你不敢去打,我去,給我三隊鐵騎軍,不,兩隊就夠了。我一定可以捉到泥靡,把他帶回赤谷城受審,讓他為自己犯的罪付出代價,讓受苦的百姓唾罵。」

  「萬年哪,你從十二歲起就跟著我上戰場打仗,你何時見過我膽怯?」常惠看他不聽勸,不由有些著急,「如果勝利十拿九穩,我還有閒心跟你說這麼多?不用你跟我講道理,我早就打過去了。兵不厭詐,這句話我說過許多次,你真該好好想想,然後再做決定。總之,泥靡的生死在此一役,以他的實力與能力,我覺得苦戰還在後頭,現在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我知道戰場上輕敵是大忌,但是常將軍,你未免太高估了泥靡,那混帳成天只會叫囂,他有什麼真本領。當初登基稱王,因為他挾持元貴靡威逼母后就範,不然,就以他那點能耐,烏孫的昆莫還輪不到他來做。」萬年氣鼓鼓地反駁,常惠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

  「話不能這麼說,泥靡出身正統,軍須靡去世時立下遺言,待翁歸靡退位的時候,必須將王位還給泥靡。不管怎樣都好,泥靡這個昆莫倒是名正言順。反之,王后要是從中阻攔,反而有謀逆的嫌疑。其實想一想,如果沒有經歷過這些,又哪來的新王朝呢!現今王后和元貴靡統治的新王朝也是名正言順的,受到臣民們歡迎和支持的。咱們來迎戰泥靡,也是備受肯定的,所以這場較量只能成功,若是輸了的話,恐怕會失去民心,新王朝的將來也會受到影響……」

  「輸?怎麼會輸?怎麼可能?」萬年打斷常惠的話,嗓門也不知不覺提高了八度,「你明知道這場仗萬一輸了會是何等下場,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你這樣什麼都不做,只知道等待等待,勢必是要輸的。但我不會,不管你支持也好反對也罷,我這就去把泥靡拿下,勝利就在眼前,我不能錯過良機空留遺憾。」

  萬年丟下這句話奪門而出,常惠匆忙追了出去:「你給我回來,你不能去,這是軍令!」

  萬年根本不聽,反而跑得更快了,常惠急得跺腳,猛然響起了多年前的一幕。當年他不顧翁歸靡的勸阻堅持前往敵營救人,那時的情景和眼前的如出一轍。他以為憑藉自己的能力,足以將弟兄們都救出來,未曾想那只是一個圈套,活捉他的圈套。


  常惠越想越害怕,萬年這麼一去,會不會重蹈覆轍?他有很不好的感覺,他必須阻止這種事發生。

  常惠帶著諸多將領趕來勸說萬年,甚至派人將萬年軟禁,不許他離開營房一步。萬年知道常惠這次是鐵了心要阻止他,僵持下去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讓自己的計劃泡湯。反覆思量過後,萬年主動要求見常惠。

  「萬年,你改變主意了嗎?」常惠軟禁萬年實屬無奈,他不希望萬年冒險,「這兩天我軍密切留意對方的動靜,泥靡按兵不動,不知道在密謀什麼。我就說吧,那小子滿肚子鬼主意,他肯定沒安好心。

  「是啊,我都想清楚了,泥靡詭計多端,他現在居於劣勢,肯定不會甘心的。」萬年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樣想。

  聽他這麼說,常惠微笑著點了點頭:「嗯,你能想通就好,萬年,打仗千萬不能急於一時,對方打算跟咱們耗下去,咱們就得比他更有耐心才行。這樣的話,對方遲早會露出破綻。為今之計,咱們就是要等泥靡露出破綻,待到那時,才是發動猛攻的好時機。」

  「不錯,還是常將軍說的對,我的想法太不周全,差點闖了大禍。」萬年低下頭,自責地皺著眉,攥緊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我做事太衝動,母后也勸過我,凡事深思熟慮再做打算,可是我還是不長記性,差點兒就被泥靡那混帳矇騙了。從前在莎車國輸得那麼慘,就是因為我不夠客觀冷靜,如今為了新王朝而戰,我還是犯了老毛病。我這種人不配帶兵打仗,等這次取得了勝利,我就對母后說,還是讓我去放馬吧!」

  常惠看他深深自責於心不忍,上前安慰道:「萬年,你已經很出色了,莎車國那場兵變,完全不關你的事。無論是誰來稱王,他們都會這樣做的。你初到莎車,對當地的形勢又不熟悉,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對戰。你是咱們烏孫的大將軍,你打過多少場漂亮仗,大傢伙兒有目共睹,都從心裡佩服你啊!你是名副其實的大將軍,日後你還要接替我,繼續保衛新王朝,就算你自個兒打了退堂鼓,我和你母后都不會答應的。」

  萬年抬眼看向常惠:「常將軍,我當真還能繼續帶兵打仗?我當真有資格做大將軍?」

  常惠笑了笑,點頭道:「當然,假以時日,你會成為西域最出色的將領,現在你欠缺的只是幾分沉穩,等你克服了衝動,你會天下無敵。」

  萬年動容道:「多謝常將軍賜教。」

  常惠和萬年推心置腹地談過以後,便撤走了軟禁他的侍衛們,他相信萬年經過這兩天的考慮,已經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不料,萬年那番話只是說給他聽聽而已,根本不是心裡話。

  「天下無敵?哼,有誰當真能做到天下無敵?西域最出色的將領,也有被人替代的一天!」萬年擦拭著他的佩劍,不以為然道,「我能做的就是把握當下,將來那麼久遠的事,我才不關心。」

  「大將軍,何時行動?」萬年的副將趁著夜色溜進營房,輕聲請示道。

  「常將軍已經睡下了?」萬年問了聲,「來了多少弟兄?」

  「是,睡下了,沒留意到我們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副將信心滿滿地說,「至少有三隊鐵騎軍,弟兄們都願意追隨大將軍,泥靡大勢已去,拖延下去只會夜長夢多,倒不如趁勝追擊阻斷他的後路。」

  萬年掛好佩劍起身走出去,拍拍副將的肩膀,說道:「我和常將軍只是意見不合,不是要搞對立。記住,以後別再說我師傅的是非,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副將愣了下,連忙點頭:「是,是,屬下牢記於心。」

  遼闊的草原上,傳來錚錚的馬蹄聲,皎潔的月光為戰士們的盔甲鍍上一層銀輝。遠遠地望著那座熟悉的營房,萬年不禁攥緊了韁繩,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泥靡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欺凌他的母后,欺負他年幼的弟弟,這種忘恩負義之人,今晚他要原原本本都討回來。從今以後,泥靡就會徹底從這世上消失,這片草原又將屬於他的母后。

  靠近泥靡坐在的蒙古包,萬年揚起手,示意身後的將士們停下來。等待探子回來,稟告前方並無埋伏之後,這才下令包圍泥靡。

  對於萬年的到來,泥靡看起來倒很鎮靜,他只是淡淡的瞥了萬年一眼,重又低下頭批閱奏摺。

  「混帳,你還當自己是烏孫的大王啊,你割讓部落給匈奴,好一個賣國求榮的大王!」泥靡走向他,不屑地往地上吐口唾沫,嘲諷道,「你母后逼死了我父王,你囚禁我母后百般侮辱,軟禁我年幼的弟弟作為要挾。泥靡,你真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牲!」

  「母后,弟弟?」泥靡從奏摺中抬起頭,看著他只是冷笑,「你這個野種,哪來什麼母后和弟弟,趙子卿,你還記得你姓什麼嗎?不記得我就提醒你,你爹是趙勝,大漢派來的農學家,為你所謂的母后東顛西跑,最後死在匈奴人手裡。你這個死了爹娘的孤兒沒人要,王后看你實在可憐,才把你撿回來收作養子。沒想到你還有點用處,仗著一身蠻力,落得個大將軍的虛名。不過,在烏孫的地盤上,還有常惠那個蠢貨幫你立威,離開了烏孫,你就原形畢露。」


  泥靡好笑地站起來:「你以為你成為莎車國國王就有資格跟本王抗衡嗎?做夢吧你,野種就是野種,八輩子也休想變成王族。你剛到莎車沒兩天,就被人家追得打,打得屁滾尿流。丟人啊丟人,虧你還自稱是烏孫的大將軍,你簡直丟盡了烏孫的顏面。好在你還有點狗屎運,有人幫你從那鬼地方逃出來。趙子卿,你這條命是撈回來的,怎麼還不吸取教訓呢!你啊,別以為先王給你改個名,就是咱們烏孫的王族了,居然還敢對本王不敬,你就不怕本王給你點顏色瞧瞧?」

  「呸,你這畜牲,你從小到大都跟我過不去,向來眼高於頂不知天高地厚。」萬年挺直胸膛,居高臨下睨向他,「給點顏色瞧瞧?那正是我要說的話!泥靡,你已經被我的屬下包圍了,單打獨鬥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不想死無全屍就快認罪,否則,我再補你一劍,這次一定讓你死個痛快。」

  「哈哈……」泥靡有恃無恐仰天大笑,「就憑你也敢行刺本王?你殺了我,拿什麼跟你母后交代呢?本王才是烏孫真正的昆莫,再來幾個新王朝都是言不正名不順的。你母后不給我安排幾個罪名,怎麼捨得讓我死啊!」

  萬年剛才只是逞口舌之快,他確實不能在這裡一劍了結泥靡,泥靡才這樣無所畏懼。

  泥靡走進萬年,盯著他漲滿怒火的雙眼,邪氣地獰笑道:「看來,你很聽你母后的話,既然這樣聽話,為何不叫我一聲父王呢?」

  「你,混帳,快給我閉嘴!」萬年氣惱地扯住他的衣襟,咆哮道,「該死的你,你給我等著,我保證我會好好教訓你的,讓你生不如死,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

  「後悔?不,我不後悔……」泥靡笑得更得意了,「說起來你母后果真是人間尤物,年紀雖然也不小了,卻比年輕姑娘更有魅力,讓人沉浸其中難以自拔。我就想不通了,你母后這般狐媚,你父王能滿足得了她嗎?幸虧我年輕體力好,享受得起這種艷福……」

  萬年忍無可忍,一拳打中泥靡的臉,打得他嘴角綻裂,鮮血直流。泥靡踉蹌後退了幾步,一手扶著書案,一手擦去下巴上的血跡,斜眼瞥向萬年:「敢打傷本王,你會付出代價的。」

  「來人,給我把他押走。」萬年不能再跟他說下去,不然,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直接殺了了事。

  無人應答,萬年又大叫道:「來人哪,來人……」

  泥靡哈哈大笑,指著萬年說道:「你的人不會來了,你也別想逃出去,你已是瓮中之鱉。」

  萬年神色大變,掀開門帘往外看去,之前包圍過來的屬下統統不見蹤影:「不可能,明明打探過沒有埋伏……」

  「可惜你派來的那個人早就被我收買了,哦,不,應該說,今晚追隨你的人都被我收買了。」泥靡伸開雙臂大笑起來,「這兒是本王的天下,你來之前,就沒想過後果嗎?趙子卿,你真是個沒頭腦的傢伙,常惠不許你來,必定會牢牢控制手下,哪來這麼多鐵騎軍追隨你?若不是本王的人,誰會願意追隨你這個蠢貨!」

  萬年咬緊牙關,一顆心逐漸下沉,他握住劍柄,驀然轉身拔劍指向泥靡:「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同歸於盡,一命賠一命,我不吃虧!」

  泥靡料到他會來這一招,從容地往後退幾步,一把扯開書案後虛掩的帳篷,立刻有數十名身強力壯的將士衝進來,將萬年重重包圍。萬年自然不肯認輸,與將士們廝殺起來,泥靡躲在一旁看好戲,待到萬年落入下風,才開口命令道:「我要活的。」

  萬年被五花大綁押到泥靡面前,但他依然不肯屈服,昂首挺胸不把泥靡放在眼裡。身旁的將士們拿著刀鞘猛擊他的膝蓋,強迫他給泥靡下跪。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還要給我心愛的王后送一份大禮呢!」泥靡一手掐住他的下巴,笑眯眯地說,「我說過你會付出代價的,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我不殺你,因為留著你大有用處,好兄弟,幸虧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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