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傷逝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今日難得清醒,所以找你過來說說話。」皇貴妃將喝空了的藥碗遞給吉祥,抬手說道,「你們都先出去,本宮和榮貴妃單獨說說話。」等到寢殿內只剩下安陵容時,她才緩緩道,「我知道我的身子已是不行了,如今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趁著人還清醒,有些事情想託付於你。」

  「是關於溫宜的事情吧。」安陵容一語點破,含笑說道,「娘娘待她可真好。」

  「我服侍皇上四十多年,除了最開始得寵的三兩年以外,這中間近三十年的時間都孤苦無依,自從溫宜到了我身邊,才覺得這日子過得有盼頭了些,否則,我也未必能撐到今時今日。」皇貴妃說話間輕輕喘著氣,「溫宜性情和順,聽聞新任光祿寺卿是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門第雖不顯赫,但那人和溫宜是如出一轍的品性,日後哪怕不能琴瑟和鳴,也能夠相敬如賓。」

  「姐姐千挑萬選才給溫宜定下這個駙馬,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安陵容點頭,「周大人雖然年輕,但做事沉穩有度,皇上很是看重。」

  「正是因為皇上看重,我才擔心。」皇貴妃微微皺起眉頭,輕嘆了一口氣,「我怕我走後,周家欺她背後無人撐腰……」

  「他敢!」安陵容美目凌厲一挑。

  皇貴妃聲音一頓,轉而輕笑出聲:「他不敢。」

  雍正十一年十月廿二,端皇貴妃病逝,皇上擇選了端康二字為其諡號,並大辦喪儀。

  出殯那天雪下得特別大,宛若鵝毛傾盆灑下,將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許是這一年時氣不大好,繼皇貴妃病逝後,在臨近年關之際,永和宮的瑾妃也撒手人寰,她早年服食息肌丸,後又在懷孕時食用苦杏仁,毒素一再累積,能拖到今時今日已是不易,是以,她的離世既在眾人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趁著端康皇貴妃的喪儀剛結束,瑾妃的喪儀便從簡了。

  年下連著兩場喪事,宮裡頓時冷清了不少,就連除夕元宵都不曾大辦。

  這日,弘曆帶著剛滿百天的大阿哥進宮拜見,皇上親賜其名為永璜,寓意為半壁美玉,其中敲打之意不言而喻。

  「四阿哥也知道此事做得不妥,所以今日特意和皇上提了,要將永璜養在書瑤名下,那富察格格依舊只是侍妾的位分,半點沒提給她討要側福晉的事情,這一點,皇上還是很讚許的。」甄嬛攏著大氅和安陵容坐在廊下賞雪,一如當年她們在碎玉軒賞月那般閒適,只是心境不復當年,言語間也沒了曾經的天真,「倒是先前服侍四阿哥的高氏,因著她父親得用,皇上親自提拔她為四阿哥側福晉,和烏拉那拉氏同尊,想當年,她們倆還是一道入府的呢,也是緣分。」

  安陵容窩在躺椅里,雪白的狐毛大氅將她包裹起來,幾乎要與雪景融為一色,聽甄嬛說完,不由揚眉笑道:「四阿哥的寶親王府只怕和當年皇上的雍親王府有的一比,就看姐姐精挑細選的這位寶親王福晉能不能鎮得住場了。」

  弘曆的大婚是在九月辦的,場面很是盛大,富察書瑤入府後穩坐嫡妻之位,皇上為了顯示對富察家的重視,特意選在弘曆大婚後給他加封親王銜。

  「你就貧嘴滑舌吧。」甄嬛卻是頭疼不已。

  「姐姐現在頭疼也忒早了些,眼下還是在王府,等來日這群鶯鶯燕燕們都進了宮,那才是姐姐要頭疼的時候。」安陵容捂著嘴笑個不停,扭身躲開甄嬛的手,轉眸看向廊檐滴落的雪水,低聲呢喃,「真安靜,連雪化開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是啊。」甄嬛捧著溫熱的手爐,「容兒,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呢。」

  安陵容抿唇淺笑,並不言語。

  小允子遠遠地跑過來,站定在兩人身前跪拜行禮後,起身說道:「二位娘娘,宮外傳來消息,十七福晉難產,不幸離世,小阿哥出生一個時辰後,因胎里不足而夭折。」

  甄嬛微微一驚,忙穩住了心神:「皇上可知道此事了?」

  見小允子搖頭,安陵容忙轉頭對豆蔻說:「快去御前問問。」

  「你有孕在身,別驚動了胎氣,我先回去更衣。」甄嬛按住安陵容,起身說道,「等下讓人來永壽宮說一聲就行。」

  「好,姐姐慢走。」安陵容目送甄嬛離開。

  豆蔻回來得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問清楚了:「皇上正和張廷玉大人說起果親王駐守邊關之事,說他妄言朝政,正生氣呢,十七福晉的消息驟然傳來,皇上倒是歇了怒氣,下令召果親王回京述職。」

  「好不容易安生了大半年,可別再鬧出點什麼事情來才好。」安陵容目光沉沉地看著枝頭化開掉落的雪,讓白芷去永壽宮傳話,而後手指輕撫過鎏金手爐的花紋,垂眸道,「粘杆處那邊如何了?」


  蒔蘿低聲說道:「粘杆處原先的夏弋、夏戈、夏堯三人死的死、叛的叛,皇上一時找不到得力的人,便提調了前朝老臣圖里琛,圖大人心系前朝,多在宮外行走。」

  安陵容點了點頭,閉上眼,在微寒的冷風裡淺淺睡去。

  雁鳴關路途遙遠,果親王日夜奔襲,終是趕在孟靜嫻起靈前回到了京城,彼時已是春末夏初,宮裡的荷花早早就開了,安陵容身子懶怠,偶爾起了興致就踱步去永壽宮觀賞一番,那些大缸幾經周折終是留下,春夏就移植荷花,過後便是一葉蓮或是水仙,總不辜負。

  艷陽晴好的天,滿院春光未歇,荷花便滿滿當當地盛開來,紅粉白連成一片,美得鋪天蓋地。

  「若是摘回去賞玩,只怕白日裡越發不愛走動,還是養在姐姐這兒的好。」安陵容笑得眉眼彎彎,視線落在床邊懸著的捲軸上,黃底灑金,濃墨寫著「花好月圓人長久」,似是皇上的筆跡,只是此情此景卻已是物是人非,「果親王今日入宮了,姐姐可知道?」

  「我知道。」甄嬛順著安陵容的視線看過去,落在那捲軸上,「小允子說,他瘦了很多,人也憔悴得厲害,想是驟然失去愛妻與幼子,打擊大過,眉宇間滿是頹廢喪氣。」她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時過境遷,皇上竟也念起他的好來,此番述職後便沒有再讓他回邊關,而是讓他管理宗人府事宜,留在了京城。」安陵容開口說道,「只是十七福晉離世,果親王府無人打理,皇上又擇選了果毅公的次女入府管事,與姐姐同出自鈕祜祿氏,這一次,果親王倒沒再提什麼『非摯愛絕不為妻』的話了。」

  甄嬛聽完靜默了許久,而後淡淡地說了一句:「如此也好。」

  生命總是循環往復,有生命離去,也有生命到來。

  六月盛夏時節,安陵容平安生下一對雙胞胎,是很漂亮的女兒,膚色凝白如雪,笑容美好又清澈,皇上賜名為柔嘉柔儀,安陵容選定小字為新眉念安,其中寓意自是人人知曉,皇上對她們更是極盡寵愛。

  而就在此時,前朝再度提起了冊立太子一事。

  「皇上春秋雖盛,但國本不可不早立,皇上諸子中,四阿哥最為年長,臣請立四阿哥為太子,為皇上分憂國事。」出列的是新任禮部尚書,私底下與富察家極為交好。

  朝堂為立太子一事已然爭吵多年,呼聲此起彼伏,直到近期,眾望所歸皆是四阿哥弘曆,皇上不免猶疑,踱步緩聲說道:「本朝立太子從未按長幼之分,只看皇子是否賢能。」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站出來呼應:「啟稟皇上,四阿哥自小在宮外長大,讀書尚淺,臣以為,諸皇子中只有六阿哥聰敏過人,可堪太子之選。」定睛一看,此人卻是包衣佐領夏威。

  「皇上,六阿哥生母出身不高,幼時又曾不善言語,有此殘缺,斷不能擔國本之重。」季河緩步出列,朗朗說道,「臣愚見,七阿哥聰慧過人,榮貴妃出身高貴,賢良淑慧,如今又得雙生胎,是為吉兆,七阿哥最宜立為太子。」

  「皇上,八阿哥三歲出口成詩,四歲落筆成章,此等天資絕不輸於七阿哥,臣以為,八阿哥才是最佳太子人選……」

  臣子紛紛出列,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面紅耳赤,但無外乎就是四阿哥、七阿哥與八阿哥,其中,尤其以八阿哥弘昭的聲勢最大,畢竟眾人都知道,宮裡的熹貴妃膝下有三子,卻只有弘昭是她親生,支持七阿哥的則是以季河和安景宣為首的一派,支持四阿哥的則多是朝中老臣,至於夏威提及的六阿哥,卻是無人迎合。

  「啟稟皇上,七阿哥與八阿哥都還年幼,怎能擔此重任?諸皇子中,唯有四阿哥成年,還是四阿哥更好。」禮部尚書大聲說道,打斷了這一眾爭吵。

  彼時,張廷玉也出列開口,言辭犀利尖銳:「皇上,八阿哥雖然聰敏,但主少母壯,我朝萬不可出呂氏武氏之輩,否則江山危矣!況且,熹貴妃宮外修行之事惹人非議,不宜為太子之母。」

  「所以,你是在擔心熹貴妃?」皇上盯著張廷玉,微微眯起眼睛。

  張廷玉坦然點頭:「是,若皇上執意要立八阿哥為太子,還請效法漢武帝,未雨綢繆。」他沉沉開口,一字一句皆是殺意,「留子去母,永無後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