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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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三阿哥不是那樣的人,一向穩重。」

  「一向穩重,恐怕也是表象而已。」敬妃語調輕緩地說著風涼話。

  安陵容此時已在皇上身旁落座,她垂眸看了一眼瑛貴人,只見她哭得花容失色,卻在不經意間對著安陵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在座誰都沒有注意到,皇后仍在極力爭辯:「三阿哥年輕,不懂人事,一定是賤婢勾引。」

  瑛貴人哭得厲害,話說得卻很清楚:「皇上,臣妾沒有!臣妾沒有!是三阿哥,他曾在御花園糾纏臣妾,說臣妾中秋夜彈奏的那曲《上邪》是他精心編排的,為此,臣妾還藉以庶母的身份斥罵過他不務正業,他卻自顧自地說,半點不聽。無法,臣妾只能再三迴避……」

  「是啊,三阿哥糾纏瑛貴人的場景,臣妾和欣妃可都見過,如今倒是都對上了。」敬妃嘆了一句,說道,「你迴避,可他卻不肯死心,巴巴地寫信給你傾訴情腸。三阿哥色迷心竅,竟是連人倫綱常都不顧了,實在荒唐。」

  皇后慍怒,目光凌厲地看向瑛貴人:「人是果郡王府挑上來的,粗使的賤婢能有什麼好的,臣妾以為,這件事三阿哥一定是無辜受牽連的。」

  「可是現在人贓俱在,這信是三阿哥的親筆呀。」敬妃也死咬著不放。

  「那也一定是賤婢勾引在先。」皇后疾言厲色,擺明了要將髒水潑到瑛貴人身上。

  「好了,別吵了。」皇上冷冷斥道,打斷了皇后與敬妃的爭論。

  皇后情急,懇切而道:「皇上,您別冤枉了您的親生兒子呀!」

  殿裡一瞬安靜下來,只剩下瑛貴人時不時的啜泣聲,許久,皇上才沉眸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行事不檢,勾引皇子,朕賜你一個了斷。」

  「皇上,臣妾真的沒有!」瑛貴人悽厲哭喊,脫力地癱軟在地上。

  「前因後果你都講了一遍,朕不想再聽了。」皇上面色冷然,「蘇培盛,帶下去,賜白綾。」

  瑛貴人渾身一顫,連哭聲都停頓了半晌。

  「皇上,瑛貴人貌美,白綾賜死不僅死狀難看,過程也萬分痛苦,還請皇上賜她鴆酒吧。」安陵容輕飄飄地開口,眼中滿是不忍。

  皇上隨意地點了點頭:「也好吧。」

  蘇培盛得了旨意,抬手便讓侍衛將還在哭求喊冤的瑛貴人給拖了出去。

  敬妃有些不服氣:「皇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她不敢相信,皇上竟然會為了三阿哥如此顛倒黑白,平日裡也沒見皇上有多喜歡三阿哥啊。

  「好了。」皇上抬眸狠狠瞪了一眼敬妃,又飽含怒氣地看了眼皇后,「你已經讓弘時在奉先殿跪了大半天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朕不想在宮裡聽到一句閒話……」

  皇后的心慢慢地落回到了原位,她就知道,皇上再怎麼生氣都會顧及皇家顏面,只是接下來,三阿哥免不了要受冷落一些,不過不要緊,只要有她在,皇上遲早會原諒三阿哥的。皇后眼神一晃,忽然落在了安陵容身上,猛地心神頓住,一股沒由來的不安在她心頭蔓延開來。

  安陵容正看似百無聊賴地翻著那封信,忽然動作停住,將信的背面湊到眼前細看:「皇上,這信有些不對。」她將信舉到皇上面前,「這信背面的墨跡,好像寫著寅時一刻,密見什麼的。」

  皇上眉心一跳,蹭地一下就坐了起來:「拿來給朕看看。」對著天光細細一看,果然寫著寥寥幾筆,像是從另外一張紙上滲透下來的筆跡,不甚清晰,但東拼西湊也能猜到寫得是什麼內容,霎時間,皇上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蘇培盛,去攔下瑛貴人!」

  皇后摸不准皇上的心思,起身想上前看兩眼,卻被皇上的動作打斷。

  「皇后養出來的好兒子啊!」皇上將信猛地摔在皇后臉上,動作不大,卻足夠讓皇后沒臉。

  皇后唇色慘白,抖著手將信翻過來細看,皇上的聲音如雷聲一般震耳欲聾:「這兩個月,朕幾次三番地訓斥他、教導他,他卻怎麼都不肯好好讀書,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結交大臣、怎麼包攬政務,全然忘了為人子、為人臣該做什麼!」

  「皇上,三阿哥他絕不敢窺探御前啊!」皇后慌了,連忙跪下說道,眼底含淚,「這定是那個賤婢陷害三阿哥!說不準……說不準這是果郡王安排的,當年先帝不也曾屬意他為太子嗎?」她越說越順,「果郡王一面教唆瑛貴人勾引三阿哥,敗壞皇上的名聲,一面又指使她窺探天子行蹤,意圖皇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不免也生出了疑心。

  蘇培盛此時進來回稟:「皇上,瑛貴人已經飲鴆自盡了。」

  皇后猛地鬆開一口氣,人已經死了,那便是死無對證,事實如何,便都只看活著的人怎麼說了。

  皇上臉上的肌肉狠狠一抽:「蘇培盛,宣三阿哥來養心殿回話。」他沉眸看向皇后,聲音里是不容她拒絕的威嚴,「皇后先去後面歇會兒吧,朕有些話想單獨和弘時聊聊。」說完,他也不等皇后回答,又看向安陵容,「你和敬妃陪著皇后一起吧,別出聲,好好聽著就行。」

  「是,臣妾明白。」安陵容起身,又寬慰了皇上兩句,「皇上也別生氣,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罵兩句打兩下,給個教訓也就是了。」

  皇后氣得面色漲紅,緊緊抿著嘴角在屏風後面落座,安陵容則和敬妃攜手坐在另一邊,三人皆是靜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偏殿的門帘被人撩開,三阿哥瑟縮著走了進來,安陵容三人也聽到了他哆嗦的問安聲:「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皇上沒有回答,殿內倏然又安靜下來。

  這樣安靜的空氣仿佛凝出了冰霜,皇后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一寸寸地凝結了起來,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朕,已經處死了瑛貴人。」皇上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朕知道瑛貴人是冤枉的,但為了保全你,朕也只能冤枉她了。」

  「皇阿瑪……」三阿哥的哭聲一聲聲傳來,他悲戚嗚咽,「是兒臣糊塗了,兒臣、兒臣……」

  「欲與汝相知,長命無絕衰。」皇上驟然念了一句信上寫的話,聲音沉冷如冰,「你盼著與她長命相隨,是不是在盼著朕早早殯天?你覺得朕老了,這天下你也即將唾手可得了,便開始肖想些你不該肖想的東西!為著區區一個賤婢,你居然敢盼著朕早死!」

  清晰的巴掌聲傳來,皇后霎然面色慘白,手死死地扣著扶手。

  「兒臣絕無此意!皇阿瑪明鑑!」三阿哥砰砰磕頭,字字哀求,「求皇阿瑪寬恕,都是兒臣的錯,瑛貴人……瑛貴人是無辜的……」

  「她當然是無辜的,是你害死了她。」皇上重重地喘了口粗氣,坐了回去,「因為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倫綱紀,因為你膽大包天,覬覦天子的女人、你皇阿瑪的女人!」

  三阿哥只是嗚咽悲泣。

  皇上微微緩了緩語氣:「但你是朕的兒子,朕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不保全你。朕寬恕你,不僅因為你是朕的長子,還因為你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朕不能丟了皇家的顏面。」他話鋒一轉,在三阿哥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忽然開口,「朕聽聞前些日子,你常去宗人府看望允禩他們?」

  「是,兒臣和皇阿瑪一樣,也是顧及到皇家顏面。」三阿哥抹了一把眼淚,抽噎一聲後回道,「皇祖母新喪,八叔九叔被關在宗人府里,很是可憐,兒臣特意將消息帶給了他們,好讓他們也盡一盡哀思,還給他們送了一些過冬的衣裳棉被。」

  「你很宅心仁厚啊。」皇上的聲音聽不出喜或怒。

  「皇阿瑪,八叔犯下大錯,怎麼罰都是應當的,只是先帝膝下諸子都是皇阿瑪的手足,兒臣想,若先帝在世,定也想看到愛新覺羅後代子孫昌盛的局面,正如皇阿瑪一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三阿哥自以為說得天衣無縫,聲音里甚至帶上了幾分劫後餘生的笑意。

  蠢,實在是太蠢了。

  皇后狠狠地閉上了眼,不忍再聽下去。

  「還有呢?」皇上又沉沉問了一句。

  誰都聽出來皇上已經動怒了,偏三阿哥猶然不知:「還有十四叔,皇阿瑪,十四叔是兒臣的親叔叔,皇阿瑪的同胞兄弟,可一直被圈禁。兒臣記得先帝在時,十三叔被圈禁,皇阿瑪尚且苦苦向先帝求情,十四叔是皇祖母最疼愛的兒子,皇祖母崩逝,他卻不能來送一送……」

  「嘭!」

  皇上猛地將手裡的珠串擲在了地上,暴怒:「孽障!你是覺得朕對太后不孝是嗎?」他從榻上走下來,狠狠踹了三阿哥一腳,「兄友弟恭,朕不友愛,所以朕的弟弟們都不恭敬,父慈子孝,朕不慈愛,所以你也就不孝順!朕是你的皇阿瑪,為著你的名聲,不惜冤枉賜死瑛貴人,可你!」皇上近乎咆哮,「你是朕的兒子,卻口口聲聲為罪臣聲辯!」

  三阿哥呆若木雞,連聲喊著「兒臣不敢」。

  「當年朕登基之初,你八叔和十四叔是如何處處刁難,不恭不敬,你都是看在眼裡的,今日,你卻反過來,要替害朕的人求情,與他們沆瀣一氣,忤逆朕!」皇上狠狠地拍著桌子,「你皇額娘為你奔走牽線,只盼你早日成為太子,你真不虧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如今也是盼著朕早死,好早早地取而代之吧?」

  三阿哥嚇得說不出話來,而皇后哪裡還坐得住,疾步走出來,跪地說道:「皇上明鑑,臣妾絕無此心!」

  皇上卻不理會她,只看著三阿哥,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痛心:「弘時,你是朕的長子,雖然軟弱,也不具才幹,可是朕一直對你處處管教、處處優容,天不垂憐,竟教出個別人的兒子。」皇上猛地拔高了聲音,「你既然要為你八叔求情,就去做他的兒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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