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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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端午這天,安陵容包了一籃子拇指大小的袖珍粽來探望端妃。

  「貴妃的手真巧,這麼丁點大的粽子是怎麼包出來的?」端妃覺得稀奇,拿起其中一個,不曾想卻是帶出來一串粽子,頓時面露笑意,「哎呀,貴妃手巧,心思更巧,這是怎麼想出來的?換做我,那是斷斷不能了。」

  「聽豆蔻說,姐姐近來身子又不大好了,想著做些小玩意,逗姐姐笑一笑。」安陵容笑著說道,「今兒個端午,吃口粽子應應景,姐姐脾胃不好,我特意用小米代替了糯米,用紅薯、南瓜、山藥、紅棗之類做餡兒,娘娘多吃幾個也無妨。」

  「我今日算是有口福了。」端妃笑著眯起了眼睛,「也不好白吃你的,去歲溫宜新釀了楊梅酒,清冽甘甜,配你的粽子正好。」她轉頭吩咐吉祥,「去請公主過來。」

  話音剛落地,門口就傳來了溫宜的聲音,緊跟著甄嬛便牽著她和朧月走了進來:「方才欣貴人去接懷淑下學,正巧溫宜也下了女紅課,便兩個都接了,順道過來看姐姐,路上又碰著敬妃娘娘和眉姐姐,說是要去未央宮,到門口了卻是聽小印子說貴妃來了姐姐這兒,就都一起過來了。」

  安陵容打眼一瞧,人竟是都到齊了。

  端妃面上浮出喜色,人也精神了不少:「今日熱鬧,該在大花廳開席面了。」她讓吉祥服侍自己更衣,又吩咐如意去小廚房準備,「可巧貴妃送了粽子來,大家就坐下一起吃吧。」

  「我做了香囊,敬妃帶了各色藥材,等下做了驅蚊香囊,大家戴在身上。」沈眉莊笑著讓采月將東西拿上來,掰著手指數了數,「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懷淑、溫宜、朧月,再有咱們幾個,一共十二個。」

  「我還帶了紙鳶。」欣貴人湊趣著說道。

  「難得人這麼齊全。」敬妃感慨了一句。

  朧月卻是說了一句:「可惜三哥來不了。方才在學堂,四哥都下學了,三哥還被留下來繼續讀書,真是可憐。」

  「三阿哥是長子,皇后對他難免嚴厲些。」甄嬛輕笑著一筆帶過,摸了摸朧月的頭說道,「等下額娘單獨再做一個香囊,朧月親自送去給你三哥好不好?學堂的路不好走,讓四哥抱你去。」她看向四阿哥。

  「兒子定會照顧好妹妹。」四阿哥拱手笑道,心裡隱隱生出幾分驕傲來。三哥是長子又如何,還不是孤單一人,哪像他,有兄弟姐妹環繞在身旁。

  甄嬛有意讓兩個孩子多親近些,對四阿哥的識趣很是滿意。

  眾人熱熱鬧鬧地用了晚膳,延慶殿裡一整天都迴蕩著嬉鬧聲,端妃看著跟懷淑頭碰頭丟骰子的溫宜,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一轉眼,溫宜都快八歲了,再過幾年就該議親了呢。」敬妃算了算年歲,笑著看向欣貴人,「懷淑也是,都十二了,議親之事也該安排起來了。」

  欣貴人輕笑著嘆了口氣,說道:「我哪裡做得了主呀,還得看太后和皇后的意思,我倒是想給懷淑找個好人家,不拘什麼王權富貴,只要是個識禮數的就好。」

  「懷淑性子軟,選駙馬時可得留心,萬不能找那種性子過於強勢的。」安陵容看了眼姿容清秀的懷淑,小聲說道,「欣姐姐可別怪我說話難聽,懷淑雖是長女,但到底不得皇上寵愛,駙馬若不能與她恩愛有加,至少也得相敬如賓才行,不然,只怕懷淑吃虧受委屈。」

  「貴妃娘娘這話真真是說到了點子上,嬪妾也是這麼想的。」欣貴人嘆了口氣,「剛生下懷淑時,嬪妾就知道,大清的公主,婚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或遠嫁蒙古聯姻,或像朝瑰公主那般被送去和親,但如今既然安心到了議親的歲數,嬪妾這個生母少不得要為她爭一爭。」

  「你且放心,若有合適的人家,本宮會替你留意著的。」安陵容對著欣貴人點頭允諾。

  欣貴人忙起身拜謝。

  甄嬛與端妃下著棋,聞言抬頭看過來,笑道:「容兒向來疼愛小輩,欣姐姐只管放心。」

  一言出,眾人皆是愣了一下。

  端妃險些下錯了一子,敬妃和欣貴人對視了一眼,沈眉莊更是驚得直接站起來:「容兒你的病好了?什麼時候事?竟瞞得這樣緊。」

  「我也忘記了,就好像,突然就想起來了。」安陵容故作思索,皺眉想了好一會兒。

  端妃坐在榻上忍不住笑出聲,指著安陵容道:「當著惠妃的面,還做戲呢?快別誆她了,這些日子,她可是擔心得不行。」

  「端妃姐姐慧眼,什麼都瞞不過你。」安陵容收起臉上的愁容,笑著起身拉過沈眉莊的手,「眉姐姐,我其實沒生病,先前都是裝的。」她看了一眼滿屋子的人,道,「如今甄姐姐已經回來了,也在宮裡站穩了腳跟,實在沒有必要再瞞著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這件事攤開明說也無妨。」


  沈眉莊又驚又喜又氣:「好啊,平白讓我擔心這麼些日子。」她伸手不輕不重地擰了安陵容一下,也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情緒過後,她抱緊了安陵容,「沒事就好。」

  甄嬛坐在一旁,對端妃相視一笑,露出欣慰的笑容。

  夜幕漸深,敬妃與欣貴人先行離開,甄嬛和端妃一盤棋才下到中盤,便沒急著走,連帶著安陵容和沈眉莊也暫且坐了下來。

  殿內頓時靜默了一瞬。

  「惠妃今晚身子不……」

  「勞煩蘇公公稍等片刻,本宮即刻就來。」沈眉莊用力握了一下安陵容的手,打斷了她的說辭。

  「是,那奴才就在外頭候著。」蘇培盛臉上立刻堆上了笑容,拱手退下。

  甄嬛有些新奇,她和安陵容也是同樣的心思,正想開口為沈眉莊推脫,不曾想她竟開口應下了,不禁開口問道:「姐姐不是一向避寵隱居,今日怎麼肯了?」她緩緩勾起一笑,「是時來運轉呢,還是有人轉了性子?」

  沈眉莊漫不經心地牽了牽嘴角,淡淡說道:「算不得什麼好事,也不是壞事,更無關時運脾性,人總要活下去,這日子也總要過下去。」她揚起淺淺的笑容,如凌寒盛放的一朵秋菊,「太后催得緊,我若再不退讓,只怕太后心裡會不痛快,再加上,總要為我母家做打算,不然,豈不是連條後路都沒了。」

  安陵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尖發酸。

  「容兒,你怎麼哭了?」甄嬛詫異地起身,拿著手帕給安陵容擦了擦眼淚,「皇上召幸眉姐姐已經夠稀罕了,難得眉姐姐也肯去,是好事啊。」

  「我聽聞,昨天太后召惠妃去壽康宮,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端妃感嘆著開口道,「宮裡呀,沒有恩寵便不能存活,有太后發話,或許惠妃是想通了,若能藉此機會得一個皇子,後半生便就算有個依靠了。」

  安陵容看著正在偏廳玩鬧的朧月,眼裡似有星辰墜落。

  「臣妾參見皇上。」沈眉莊沐浴更衣後,換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走進養心殿,對著皇上盈盈拜禮。

  「朕,許久不見你了。」皇上看著打扮嬌艷的沈眉莊,喉嚨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

  沈眉莊站在皇上面前幾步遠的距離,低垂著頭,鬢髮松鬆散散地盤在腦後,流露出幾分別樣的風情,氤氳的水氣帶著淡淡的玫瑰香,滲入鼻息,勾起情動,一身紫粉的衣裳嬌而不妖,艷而不俗,更稱得她面若桃李。

  這一幕,讓皇上恍然想起初進宮時的沈眉莊,心頭一動,伸手將她拉進懷中,翻身壓下。

  紅燭搖曳,纏綿沉醉,再醒來時,已經是子正時分。

  沈眉莊睜著眼,看著眼前明黃的帷幔,刺金的龍紋一如從前那般華麗貴重,窗外一絲風聲也無,天地靜默,她聽著耳畔粗重的呼吸聲,眼角倏然滑落一滴眼淚。

  皇上睡得很沉,錦被之下,他的手臂攬著沈眉莊裸露的肩膀,未乾的汗水黏膩地貼在一起,傳來一陣潮濕的熱意,當歡好如流水般從身體上掠過後,身心都感覺到了疲憊與厭倦。

  沈眉莊狠狠閉上眼,忍住心底里幾乎要翻湧而出的噁心。

  還未進宮前,她就知道,紫禁城是一座囚牢,只要踏進了這裡,一生都要被禁錮,再沒有了自由,可曾經的她卻天真地以為,她該是很適合進宮的,這座皇宮就是她畢生的歸宿。

  作為沈家嫡長女,她自幼學習禮儀,母親對她百般教誨,告訴她,將來她就是要進宮做賢妃的,所以,她從未生過任何非分之想,三從四德,女誡女訓,眾人誇她皆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之詞,而她也一直都很篤定,自己會進宮,所以,自情竇初開起,對於夫君的這個念想便都是皇上。

  選秀入宮,成為賢妃,名留青史,成了沈眉莊畢生的宏願。可是,宮裡的爭鬥超乎了她的想像,這裡並不是單純靠著禮儀教條就可以活下來的地方,皇上也並不會像自己愛他那樣愛著自己,甚至連權力也會如情愛流逝那般悄然失去。

  沈眉莊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否定自己,否定那個前半生為做一個賢妃而努力的自己,直到後來,溫實初走到她身邊,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的生命。可是,她已身處囚牢,重重枷鎖套在身上,讓她無處可逃,時代的禁錮下,他們之間的愛意渺小如螢蟲。

  「咚!」

  衛臨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向溫實初,開口拉回他的思緒:「師父,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溫實初回過神來,像是怕被看見臉上的表情,倉皇飛快地低下了頭,繼續搗鼓石缽中的藥材,聲音有些悶悶的,「方才說到哪裡了?」

  衛臨這才接著剛剛的話題絮絮叨叨地說了下去:「師父前些日子研製出的藥方,雖說可以助女子懷孕,但並非所有女子都適用,得體質溫厚之人才行,徒兒改良了幾味藥材,師父看可不可行……」

  溫實初心不在焉地聽著,思緒卻早已飄遠。

  太醫院裡點著兩支素白的蠟燭,燭身被燒得融化,燭光籠罩之下,似乎與養心殿的那對紅燭重疊了起來,照著兩人的臉明滅又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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