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我不願意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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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還記得他讓我叫他爸爸,我確實很久都沒叫他爸爸了。原來我以為他不稀罕,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他應該還是在乎的。

  他把我送回了農村的集資房,姐姐在家裡等我,看到是爸爸載著我回來的,姐姐喜笑顏開,似乎覺得媽媽交代給她的任務有了轉機。

  其實那天過後,我們都認為事情有了轉機。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慈愛,讓我們覺得他似乎還有做好父親的希望。

  姐姐的情緒好了許多,甚至會給我買我一直想吃但是她不給我吃的泡泡糖。我總愛把泡泡吹破,聽著「啪」的一聲感覺心情好爽。

  可爸爸把我送回來後,又過了十天都沒有再回來看我們,我和姐姐心中又充滿了沮喪。

  到第十二天的時候,爸爸回來了,我和姐姐在屋裡,看到他心裡還是有那麼點高興的。可他身後跟著一個大肚婆。大肚婆的臉色特別不好看,看起來眼熟,這不是他新搞大的肚子,就是那個保姆嘛。

  「你讓她來幹嗎?」姐姐見了這個女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是我家,我不回來以後就讓你們把這房子給占了!」爸爸還沒說什麼,那女的先嗆起聲來:「咋,上次你們來我剛好在醫院裡檢查,醫生說我妊娠反應太嚴重讓我住院,本來住兩三天用藥調調就沒事兒了,早就該回來了,要不是你爹攔著說你們在這兒住,湊一起不方便讓我在醫院裡呆了這麼久,你們哪會安安穩穩的在這兒住這麼久!」

  「這是我家的房子,我爹原來是我媽的!你搶了我們家的東西,現在反倒說我們來妨礙了你?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還是你在我們家兩年,早就和他勾搭在一起了,你天生就是個不要臉的賤貨?」姐姐平日裡不是個嘴巴伶俐的,可這會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嘴巴凌厲的我都不相信那是她。

  我從沒見姐姐這個樣子過,也從來沒見過哪兩個女人吵架吵得如此生氣。

  那女的也發飆了:「你說誰不要臉呢!不還是因為你媽生不出來個兒子,林哥才不要她的,自己沒本事還怪起別人來了!」說著回頭吼了一句:「老林,你到底管不管你家這死閨女!」

  站在一旁一直做沉默狀的爸爸終於說話了:「大妞,你就少說兩句,少說兩句不會死的,你阿姨懷著孕呢。」

  「她懷孕跟我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懷孕了你沒去做B超嗎?不是不要女兒嗎?你咋不做個B超看看是男是女,是女的現在一腳踹上去把孩子給踹下來啊?」姐姐對爸爸失望至極,吼了一通。

  「你……你在這樣就給我滾出去!」

  「要滾也是她滾,我才不走呢,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這房子的戶主是我親爹,我為啥要走?還有,我祝你永遠都生不出兒子!」姐姐脖子一硬,誓死反抗到底。

  「還反了啊,你不走是吧?不走是吧?行,我讓你在這兒住!」那女的帶著身子不方便,於是順手抄起放在門口洗臉台子上的酒瓶子,拿起酒瓶子轉身朝姐姐的身上砸,姐姐往旁邊一躲,那酒瓶子碎在地上,濺起的玻璃碴子差點飛到我的眼睛裡,姐姐趕忙將懵在一邊的我拉到她的身後,我偷偷瞧見,那些玻璃渣子有些都扎在了姐姐的腿上。

  她穿的是裙子,齊膝的那種,小腿上有血滲出來。她似乎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被這麼一個蠻橫的女人給嚇哭了,她拉著我往後躲。那女人卻越戰越勇,又從門口抱進來幾個瓶子。

  都是啤酒瓶子玻璃瓶,爹每次回來必須喝酒,喝完酒酒瓶子就扔在院子裡,我閒來無事就把瓶子裡灌上水,然後把酒瓶子放在太陽底下看陽光的幻象。透明的白色,翠綠的色彩,波光粼粼的景象,讓我覺得很美好。

  可現在它那麼醜惡。它變成了一把兇器,傷人心的利刃。姐姐和我在遭遇了第三個啤酒瓶子之後,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了。太嚇人了,那個女的像是瘋了一樣,似乎不把我們趕出門誓不罷休。

  一個又一個瓶子在地上裂開,全是水和玻璃,猙獰無比,像是能撕扯掉人性。

  我指望爸爸能說兩句話,我在心裡默默求他想讓他說兩句話。淚水遮蓋了雙眼,我不能看清楚他在這個屋子的哪裡。

  我奮力的擦乾眼淚,也不管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花貓,顫巍巍的從姐姐的身後探出頭來,朝著屋子的角落裡望過去——我找到爸爸了,他在笑,是一種討好的笑,許是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月份又大怕動了胎氣。總之他不敢說那個女人一句不是,甚至不敢攔著,任由她砸第六個瓶子,任由我姐姐的腿上鮮血淋漓。

  那天晚上我是哭著睡著的,我徹底絕望了,我想如果媽媽聽到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也會絕望的吧。


  當天晚上,我們就真的被掃地出門,我和姐姐被聽到動靜的鄰居收留,鄰居們讓我們去他們家裡睡覺。第二天早上我們就被徹底掃地出門,那個生了我卻不願意養我的男人,給了姐姐一些錢,讓姐姐回城,找親戚也好,找朋友也罷,總之我們這兩個女孩兒是徹底和他沒關係了。

  *****

  回家以後,我還是跟以前該玩玩該做什麼做什麼,只是我的心似乎悲傷了許多。這應該不是一個幾歲孩子應該有的感受,可我確實在那個男人的笑容之後,看到了一些關於人性的絕望。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如何分辨什麼是人性,我只是在心裡有幾個概念——

  他做了不對的事情,我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他是我爸爸也沒有怎樣,爸爸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

  沒有了他我的生活不會怎樣,畢竟他似乎就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我只是在上幼兒園的時候,發現別人都有爸爸,而我沒有,隱隱覺得這是不公平的。

  我在自我催眠、姐姐的安慰和媽媽的抱怨咒罵聲中長大。

  童年過得奇奇怪怪,媽媽不許我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也不許我去其他小朋友家做客,因為我總是管不住好奇的手,怎麼打都改不了;還因為長時間被家人忽視,養成了羞澀不願意開口的習慣,最後形成了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偷偷拿別人東西,搞壞了再偷偷放回去。媽媽說我既然有這個毛病,就不要跟別人在一起玩,弄壞了我們家賠不起。所以童年孤寂又孤僻,能忍受的了毫無意義的抱怨和咒罵,直到長成了一個貧窮自卑又敏感,偶爾自大還不敢擔責任的大熊孩子。

  童年就是這樣,會想起來除了難堪和沉浸於圖書之外基本沒有可寫之處。所以,一筆略過吧,原諒我不忍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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