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凝浮塵,遮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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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7章 凝浮塵,遮望眼

  清平郡,百林谷。

  天色漸黑,寒風凜冽,下著細細凍雨。

  雪粒在空中肆意舒展著胖胖身軀,緩緩飛出山門,大姐頭和公子不在山谷,有生意上門時候,狗爺說了仍然要接,不能天天睡大覺,無所事事。

  必須為百林谷積攢功德和口碑,盡一份應有的力氣。

  看到老黃狗從山路跟了上來。

  雪粒奇怪不已。

  平常都是狗爺用早已寫好的幾塊木牌,與求上門的鄉鄰「交流」,了解需要解決的麻煩是什麼,超出範圍的求醫問藥不接,專接整治邪、鬼、妖、祟等疑難雜症。

  一如以前,讓有需要的鄉鄰折一根山門口的紅柳枝條,回去插在院門前路邊。

  待晚上時候,由雪粒出動解決。

  幾乎沒有不成的。

  事後,鄉鄰會將酬謝放在山門口,以銀錢為主。

  偶爾黃狗會跟著一起外出,對付比較麻煩的鬼祟做怪。

  不同種類的妖物,即便語言不通,有類似人類做手勢交流的法子,彼此能明白對方的大概意思,妖植則不在此列,除非相處時間久了,可以做簡單溝通。

  雪粒與黃狗大眼瞪小眼,交流良久,兩道黑影沒入夜色中,往東南方向去了。

  百林谷陣法開啟,有妖植鎮守,防備三重樓以下綽綽有餘。

  再則百林谷也沒有寶貝值得外人覬覦。

  黃狗和隱形的雪粒趕到雙河村,稀稀拉拉的狗叫聲,頓時銷聲匿跡。

  尋到新插著紅柳枝條的院子。

  雙方分開各自尋找,黃狗往枯水的河邊跑去。

  近幾年,冬天時候,雙河村出了幾次怪事,河灘處吃草的羊,或亂跑的狗子,偶爾會丟失一兩頭,怎麼都找不著,每次丟失羊、狗、雞鴨時候,村裡的狗子叫鬧得很厲害。

  傳出各種各樣的說法,惡鬼作祟,妖怪下山等等,搞得村里人心惶惶。

  請過幾次神婆、道士,做了法抓過鬼,第二年冬天仍然如故。

  這回由族長遣人去百林谷求助。

  黃狗還沒跑到河邊,耳朵已經豎起,它嗅到了若有若無的妖氣,朝河岸上方叫了一聲,不多時,雪粒趕到。

  沿著河邊尋著氣味,往上遊走出五六里,找到一座不高的土山。

  轉到山的另一邊,半乾涸的泥潭邊蹲著一頭五六尺高的蟾蜍,泥土褐色,渾身疙疙瘩瘩,一雙凸出的圓眼綻放著凶光,肚皮微微鼓漲。

  有絲絲灰霧升起,瀰漫在蟾蜍身周。

  草木觸之,瞬間變黑枯萎。

  黃狗身軀狠勁一抖,形態變得龐大而兇猛,齜牙發出低沉咆哮。

  它祭煉的兩顆狼牙法器,含在口中藏匿,隨時能夠激射,面對滿身是毒的同階蟾蜍,黃狗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它不懼普通毒物,蟾蜍噴濺的毒汁,還不知如何厲害?

  隱身空中的雪粒,醞釀著一肚子的冰霜,準備配合狗爺的攻擊進行陰險偷襲。

  用大姐頭的話說,能夠智取,何必蠢蠢力敵?

  它注意到醜陋的蟾蜍,腹部邊緣處,有微弱金線閃亮環繞。

  忙叫停差點縱躍而出的狗爺。

  對面的蟾蜍丑是丑了點,竟然身具一絲稀罕金蟾血脈。

  雪粒顯出身形,它想嘗試一番,能否憑著蟲仗狗勢,「說」服蟾蜍,將其收歸百林谷門下,大姐頭曾經交代過,妖以稀為貴,多多益善。

  它需要做出成績證明自己除了睡覺,打掃院子,還是蠻有用處。

  打打殺殺不是它的強項。

  那麼就發揮憨厚的親和力,做到不戰而屈妖之兵。

  公子在院子裡讀書時候,它趴在牆頭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過幾次,受過書香墨水薰陶。

  幸虧對面的丑傢伙管得住嘴巴,沒有吃過人,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雪粒與狗爺講清楚其中緣由,而後盤旋空中,與那頭穩得像一顆石頭疙瘩的丑傢伙,保持著十丈以上安全距離。

  風騷地扭動油光水滑的身軀,發出「唧唧」聲音,展示它親善一面。


  散發出妖識波動,傳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意圖,和「妖在人類屋檐下要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大道理。

  轉了一圈兩圈三圈,雪粒耐心極好,給似乎聽得入神的蟾蜍,描述百林谷的美好,大姐頭仁厚無私,公子隨意好相處……它自己都差點相信了。

  細雨濛濛,夜黑無邊。

  蟾蜍突然一個縱躍彈跳,動若閃電,一下子將距離拉近到四五丈遠。

  張口吐出長長的舌頭,勁風破空,殘影卷向聒噪嘮叨的大蟲子。

  雪粒暗罵了一句「狗娘養的」髒話,它早有防備,外表體現出來的蠢萌無害,不過是偽裝。

  一團蓄勢已久藍色寒氣噴出,「噗」,與那堪比法器的拉得細長堅韌舌頭撞一個正著。

  細碎冰晶飛濺,附近數丈寒霧瀰漫。

  處心積慮算計得手的雪粒,迅速拐彎往泥潭岸邊飛去。

  它功成身退,不妨礙狗爺接下來的表現。

  它自己就是野妖出身,哪裡不知野妖桀驁不馴、悍不畏死的秉性?

  不打服打怕了,體現強橫實力,休想憑言語和誘惑收服。

  蟾蜍吃痛忙收回無往不利的舌頭,有淡藍冰晶在它口腔快速蔓延。

  聽得尖利破空聲響襲來,蟾蜍顧不得化解酷寒入體,身在空中竟然再次一跳,伸出蛤蟆掌將襲擊還拐彎的一顆狼牙拍飛,與倉促閃避的雪粒擦身過去。

  「噗噗」,黏稠白色汁液,從疙瘩噴出,淋了四尺長的肥肥蟲子一身。

  元寶縱躍空中,再次祭出另一顆狼牙,擊中倉促側轉身軀的蟾蜍腹背位置,發出「鐺」一聲如金屬相擊之音。

  將蟾蜍打落泥潭,濺起泥水無數,竟然沒有傷到。

  雪粒搖晃身軀飛在空中,凝成冰晶的毒液,龜裂著往地面脫落。

  它天生冰體,除了厭惡火熱,區區毒汁就想算計它?

  簡直是白日做夢。

  那頭不識抬舉的癩蛤蟆,太欠教訓了。

  看到狗爺落地後一個縱躍兇猛撲進泥潭,雪粒差點驚掉下巴,不會吧,不會吧,狗爺不會那麼沒有狗腦子吧?

  「噗噗」,翻過身的蟾蜍趴在泥潭中全身顫動,疙瘩噴濺黏稠白色汁液如雨。

  將不閃不避的黃狗淋了一個通透。

  「啪」,黃狗探出爪子狠狠一勾一甩,蟾蜍整個被摔飛出去,騰空撞上二十丈外的土山腳下,泥水和汁液四濺,附近一片的樹木草叢全部遭殃。

  元寶四蹄如飛踩著泥潭落到岸上,身上有盈盈土黃妖氣縈繞,冒著滋滋黑氣毒霧。

  雪粒恍然懂了,忙飛過去,一道冰法寒氣籠罩狗爺全身身上,將所有還沒侵蝕進入體內的毒汁凍結成冰晶,隨著黃狗渾身一抖,冰晶飛射,乾乾淨淨。

  能想出這種法子來解除毒汁威脅。

  狗爺除了有過妖的狗膽之外,對自身實力相當自信,不懼短時間的毒害。

  當然少不了它的施展精妙冰法配合。

  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蟾蜍,忙將朝天的肚皮翻轉過來,疙疙瘩瘩的皮膚上,有寒氣汩汩冒出,它再想跳進泥潭中間的水窪巢穴逃遁,已經沒有機會。

  元寶兇猛異常,不停攻擊上岸的蟾蜍。

  元寶幫著凍結狗爺沾染一身的毒汁,抽冷子偷襲吐一口藍色寒氣,噴在蟾蜍偶爾被翻過來的大肚皮上,給應接不暇的蟾蜍雪上加霜。

  不到一刻鐘,傷痕累累的蟾蜍,顧頭不顧尾被凍成一個大冰坨坨。

  一敗塗地,一動不動。

  如砧板上的肉,瞪著眼任宰任割了。

  雪粒也累得夠嗆,身軀瘦癟了一圈,心痛得它恨不得敲碎冰坨。

  ……

  徐源長接到趙均的傳訊,是隔天下午,很是吃驚,招呼一聲柳纖風,道:「元寶和雪粒外出捉妖,它們昨天夜裡幹了一件大事,收服了一頭有金蟾血脈的二階蟾蜍,帶回百林谷,八腳今天得到消息,還特意親自跑去看過。」

  柳纖風「哇」了一聲,問道:「元寶和雪粒沒事吧?二階蟾蜍的毒汁非同小可,想要擒獲可比擊殺困難許多,它們也太冒險了。」

  「八腳說元寶身上的狗毛,掉得東一塊西一片,被毒成了癩皮狗,不過沒甚麼大礙,過些日子能長出來,雪粒瘦了一圈,那頭被收服的蟾蜍元氣大傷,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復。」


  「養一頭金蟾也不錯,據說金蟾招財。」

  聽得元寶和雪粒沒事,柳纖風嘻嘻笑道,她不嫌棄能招財的丑妖。

  「下回你傳訊和它們打聲招呼,用不著那麼拼命,看好百林谷地盤就夠了,萬一有甚麼閃失,可就得不償失。」

  「對,必須狠狠說它們。」

  柳纖風齜牙應和,她知道元寶的心思,雪粒那條懶蟲是被逼著圖一下表現。

  兩人在客院堂屋說話,聽得西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曾山郎出關了,晉級一重樓中期。」

  「皮膜初成,不錯。」

  徐源長雖然沒有修煉旋極術,他通盤看過玉簡功法,了解體修的各個階段特點,少年還不能收斂皮膜外象。

  曾山郎沿著走廊走進堂屋,抱拳施禮。

  經過近四個月的氣血淬鍊,體魄更進一層,黝黑的皮膚散發微弱螢螢光澤。

  他自己能感受到全身勁力充沛,實力大增。

  「你多穩固一天,時間有多,咱們後天下午動身出發,不怕耽誤。」

  「是!弟子腹餓難耐,想去鎮上吃點肉食。」

  「哈,差點忘記這一茬,體修都是大肚漢,你小子該不會是餓醒的吧?走,今天我請客,伱敞開肚皮儘管吃。」

  徐源長起身,玩笑一句,帶著剛出關的少年去鎮上飯館鋪子飽餐一頓。

  戒指空間的兔子,聽得少年改練體修不到四月,便皮膜初成,不由嘀咕跟著徐道士混的都是些怪才,一個兩個都不按常理提升。

  隨後十餘日,徐源長領著少年爬山涉水,一路西行。

  曾山郎在路上用功不輟,年末之前,終於將皮膜外象收斂如常。

  他們住過黑店,搭船到河中間時候,遭過賊匪持刀商量「吃板刀麵還是吃混沌面」的打劫,見識過江湖幫派搶碼頭的群毆大場面,等等。

  高處多有繁華盛世,底層也藏陰暗卑微。

  凡俗的麻煩,皆由少年想法子擺平。

  徐道長作他的神仙壁上觀,美其名曰「少年人要多加歷練」。

  柳纖風傳音道:「公子,有一位三重樓修士跟蹤咱們,斷斷續續已有三天,要不要逮住審問一通?」

  徐源長沒有聽從小樹魅的餿主意,傳音道:「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這裡是尖山國內,咱們不能隨便抓一名三重樓修士,除非對方先動手。」

  「太被動了,我懷疑那個鬼鬼祟祟的傢伙,是殺手的探子。」

  「我更懷疑是尖山國境內,某些別有用心的宗門,用來遲滯咱們行程的陰謀,只要咱們敢動手抓人,說不定蹦出來一堆修士,指責咱們不遵守尖山國律例,與咱們扯皮一兩個月都有可能,對祖庭聖地美其名曰叫『磨礪』,反正急的不是他們,咱們又能如何?」

  「呃……公子你心眼真多。」

  「風平浪靜的表面下,說不定激流涌動,小心無大錯。」

  「行,聽你的。」

  柳纖風說不過公子的道理。

  她原本想讓跟蹤者,幫她嘗嘗新研製的兩味無色無味大藥,是否還有待提升之處?

  後面幾天,那個穿著黑衣的修士,明目張胆綴在兩人身後,跟著打尖住店,尾隨逛大集,像一塊甩不脫的狗皮膏藥。

  徐源長帶著曾山郎走上途徑的「廓陽坊市」,明天過年了。

  修行趕路忙碌一年到頭,總得歇一歇腳。

  再忙,再窮,叫花子也有三天年。

  住進客院安頓妥善,插上紅柳枝條,柳纖風布置了精巧的木行防護陣法。

  兩人和藏在背後竹箱的小樹魅共同遊逛坊市。

  曾山郎要貨比三家,精打細算出售他一路收集的各種材料,在省錢和賺錢方面,他和柳姑姑很聊得來,柳纖風傳音調擺少年,拿起鋪子裡感興趣的貨物,給她過過眼癮。

  徐源長則虛心請教被冷落多時的兔子。

  怎樣給同階修士下印記,而不讓跟蹤者發現的高難度技術活話題。

  三重樓修士感知敏銳,再則每天早晚兩次修煉功課,搬運氣息運功全身,等若是將自身清洗沖刷無數遍,即便被人下了印記,不論是衣服還是飾物、頭髮上,也被氣息清洗乾淨了。


  因為印記不可能下得極重,而細不可查,又經不住反覆沖刷。

  像徐源長這種心眼多做事謹慎的,每天都要疑神疑鬼用其它法子清理幾遍才能放心。

  下得再隱秘的印記,也沒有用。

  除非是高得太多的高手所為,他無法清除。

  兔子不計前嫌從五彩窩裡跳出來,大大咧咧道:「對幻術師來說,不難,你可否學過『浮塵幻印』?」

  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次表現的機會。

  冷戰,是弱者的反抗。

  強者,就該迎難而上。

  徐源長思索之後老老實實回覆:「沒有,請指教!」

  他也懷疑跟蹤者與殺手勢力有關,他沒有證據啊,所以他決定給故作囂張的傢伙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最好是三年不褪色。

  「很簡單,我教你基礎的浮塵幻印手訣和幻心言念竅門,你看仔細了。」

  兔子在空中幻化出來一雙透明大手,一步一步講解手訣,和「凝浮塵,遮望眼」的竅門,指點道:「你學會之後,可以結合自己的感悟,揣摩出更深一層適合自己的浮塵幻印,幻術原本就是『從心而出』,別人教的只能作為參照,最終得自悟。」

  徐源長微微點頭贊同,孟浪大師在《雲山論幻篇》中有類似的說法。

  他雙手籠袖內緩慢分解掐動學習,心分三用,留了一份精力,關注尾隨他們逛鋪子的黑衣修士。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曾山郎憨笑著和店鋪夥計討價還價,得柳姑姑暗中指點相助。

  刀刀兇狠,猶有餘地。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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