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碩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161章 碩鼠

  皇帝的決斷似乎有些出乎陳遠思的預料,他微微蹙了蹙眉,側目看了一眼顧世海。

  察覺到他的目光,顧世海也測過頭來看向了他。

  兩人針鋒相對地對視了一眼,便同時收回了目光。

  「陸先生也一併留下吧。」待人群散的七七八八,葉傾懷突然叫住了正要離去的陸宴塵。

  「秦陽不在,朕身邊沒有護衛,煩請先生屈尊代勞了。」葉傾懷對陸宴塵說話一如既往的恭敬。

  言罷,她把腰側佩劍解下來遞給了陸宴塵。

  葉傾懷並未覺得這個舉動有何不妥,卻引得眾人側目,顧世海更是看著那柄劍皺起了眉頭。

  連陳遠思也抬起眼看向了陸宴塵,那雙垂老的眼眸中深不可測。

  陸宴塵對著葉傾懷行了一個全禮,道:「微臣領旨。但陛下佩劍微臣不敢受。」

  說完,他又轉向門外的趙胤實道:「還請趙統領幫忙尋把趁手武器。」

  葉傾懷這才覺出自己此舉不妥之處。

  她一個皇帝,將身上唯一的武器交給臣子,在形式上便等同於將自己的性命交託出去,這是莫大的信任和倚仗。

  然而,她對自己的老師如此,便難免有任人唯親之嫌,會招致莫大的妒忌。

  葉傾懷點了點頭,默許了陸宴塵的請求,收回了自己的佩劍。

  廳堂上最終只剩下了陳遠思、顧世海、虞江輝和陸宴塵四名臣子。

  「走吧諸位,我們進倉去看看。」葉傾懷道。

  虞江輝站著沒動,他有些焦急地看著陳遠思,似乎在等著他對皇帝說些什麼。

  但陳遠思站在原地,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對虞江輝道:「江輝,去找個管事來引路。」

  虞江輝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連聲音都有些懇求的意味:「閣老……」

  陳遠思卻立即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怎麼?這偌大的倉場,離了薛松,就轉不起來了?」

  虞江輝被他這一喝,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垂下頭,道:「下官這就去找人。」

  經過一日的折騰,時近子時,葉傾懷終於邁進了分倉的大門。

  不出她所料,倉里的糧食不僅摻著各種雜物,而且斤兩也遠遠不足。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管的?去把薛松喊來……不對,去取帳本來!」看著面前的糧堆,虞江輝滿臉驚愕,對著開倉帶路的倉場管事怒斥道。

  不同於他的暴怒,葉傾懷反倒沒有發作,她十分平靜地道:「不急著去取帳本。先看完其他倉吧。」

  她按照王雲仲帳本上所記,依次查看了幾個摻料嚴重的倉。

  情況比王雲仲所記還要嚴重。

  有些倉里甚至全是堆壘起來的細砂,只在砂堆表面撒了一層米粒蓋著,用手一戳便能看出貓膩。

  葉傾懷抓了一把在手上攤開來,就這昏黃的燭火看著手中的「糧食」,道:「薛松說這倉里有邪祟,不能見光,見了光就會要人命。說的就是這個吧。」

  這樣的兵糧若是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確實是會要人命的。

  整個倉場上下官員、錢糧司乃至戶部,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知道倉里是這樣的糧嗎?」葉傾懷問向那名引路的倉場管事。

  那人立即跪了下來,對著葉傾懷俯首在地,道:「陛下,小人只是個管鑰匙的,倉里的糧食不歸小人管啊。陛下饒命啊!」

  他今日見過葉傾懷當場裁撤薛松的模樣,對這位少年皇帝有些畏懼。

  葉傾懷也沒有多為難他,她轉向虞江輝,問道:「虞卿知道嗎?」

  虞江輝本來已是臉色慘白,被葉傾懷突然一點名,兩腿一軟立即跪了下去,道:「陛下,微臣是真的不知道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連兵糧都敢動。」

  他說完,年近古稀的陳遠思也緩慢地跪了下來,道:「陛下,是老臣治下不嚴,請陛下責罰。老臣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追回丟失的兵糧,給朝廷一個交代,決不會讓前線有糧草之憂。」

  一直在旁看戲的顧世海嘴角勾起了一個冷笑。

  他與陳遠思同朝為官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狼狽,心中是說不出的痛快。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

  葉傾懷沒有接陳遠思的話,她讓手中砂石從指間緩緩流淌下去,低聲吟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朕四歲時便背過這首兒詩,那時教書的先生告訴朕,這裡的碩鼠是農害、是盜匪。可今日朕才發現,所謂碩鼠,還可能是朝廷啊。」

  她從懷裡掏出一本帳冊,扔在跪著的幾人面前,道:「這是前庫房主簿王雲仲在被燒死之前留下的帳冊。若其中記錄屬實,這塬上兩百萬石糧食中,有一百三十萬石都是砂石和糠麩。」

  她話音剛一落地,在場幾人皆是面露驚色。虞江輝看著那本冊子面蹙了蹙眉,像在看一個棘手的麻煩。

  「陳閣老,你能追回這一百三十萬石糧食嗎?」葉傾懷問道。

  這個數字實在太大,遠超陳遠思預計,以至於他也頓了一下,才答道:「老臣必將竭盡所能,追討虧空。」

  「陳閣老,這裡面不光是兵糧虧空,可還有兩場起火案和剛剛陛下說的庫房主簿的人命案,這些恐怕不是您能查清的,得要移交刑部審理。」顧世海道。

  「眼下大戰在即,自然當以糧草為第一要務,至於起火案和人命案,先前京兆府已經審過,顧閣老若有疑問,可以去京兆府調取案卷。」陳遠思答得滴水不漏。

  葉傾懷默了默。

  陳遠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既然事情已經敗露,他也不推諉遮掩,只想把追查的權力握在自己手裡。

  他想得也沒有錯。

  葉傾懷本也只是想敲打一下他,讓戶部想辦法把虧空的兵糧補上,此事便算作罷了。

  但倉場起火和秦陽失蹤兩件事讓她改變了主意。

  若是此案不明不白稀里糊塗地過去了,她這個皇帝便再難有人敬畏。

  這也是她為什麼把顧世海這個看似與倉場無關的外人也留下來的原因。

  她忖了忖,道:「糧食是國之命脈,兵糧更是重中之重,竟有人敢在其中大肆摻假,還兩度縱火,殺人滅口,此事已是危及國運之大事。顧閣老,你監理刑部,此事朕便交由你全權調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