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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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為難

  「陛下,興瑞年間戶部統計人丁時,老臣正在戶部任職。那時的情況並非全然如此。人丁是由郡縣的衙門去統計的,然後呈報到州府,再由州府核查後上報到戶部。各府縣衙門辦事效率不同,有的地方又遭了災,人手不夠,就更慢了。所以一次統計前前後後差不多要花三年時間,有的地方的人丁數量,統計的是三年前的,到了皇帝面前下去調查時,可能已經隔了四年,所以難免會有差入。」陳遠思沒有問話林聿修,而是直接對葉傾懷解釋道。

  葉傾懷點點頭,道:「陳閣老所言確是實情。興瑞帝的手札中也曾寫到過此事,他總結說,調查一次人口耗時費力,且並無成效。但是,林聿修說的情況,也確實存在,而且不是個例。」

  「林生,你既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可有應對之策?」葉傾懷問道。

  「丁銀和田賦由來已久,且是國庫基石,縱然改制,也不宜大刀闊斧。學生拙見,可逐步縮減丁銀在賦稅中的占比,同時提高田賦,最終形成以田契為主要衡量依據的稅收體系。」林聿修答道。

  陳遠思轉向了林聿修,道:「丁銀併入田賦的國策在興瑞年間曾經推行過一陣,但是由于田賦提高,當時引發了一陣退耕潮,進而導致了興瑞十八年的饑荒,國庫也因此一度告急過。」

  林聿修道:「學生以為,興瑞年間的改革失敗,有多方面的原因,並非是政策之過。取消丁銀的國策之所以推行不下去,究其根源,其實是中央與州府之間的事權關係嚴重不對等。大景除了藩屬地外,各州府每年收上來的賦稅有七成要上呈京師,只有三成可以留作州府自用。但州府要做的事卻很多,除了開山修路、屯田兵防的支出由工部和兵部直接承擔,其他的科教文衛等等事宜都要由州府自行承擔。」

  「我朝的官府模式和賦收體制大多是從睿朝延續下來的。但是,我朝與睿朝有一個本質區別,那就是國土面積。睿朝只有五州,面積上只有大景的三分之一。睿朝可以採用這種模式,是因為人少,面積小,所以這種自上而下的管理成本小,州府承擔的事情也少。但是這一套體制到我朝卻不適用,因為大景太大了。州府要管理的土地和人口都遠遠超過睿朝,人多地廣,要開設的醫館、學堂數量,配備的衙司人員都數倍於前朝。」

  「錢少事多,上面交代下來的事情卻不能不辦,州府就要想法子從其他地方開源。」林聿修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道,「州府有什麼地方開源呢?只有從老百姓身上下手了。於是就有了各地花樣頻出的搜刮民財的手法。勾結富紳,巧立名目,層出不窮。對於朝廷推行的新政,他們眼裡看到的不是朝廷改革求新的良苦用心,而是一個用來搜刮民財的噱頭和理由。這樣的州府,又如何能讓新政順利地推行下去呢?」

  林聿修的話讓在場眾人陷入了沉默。

  陳遠思那雙總是半睜半閉的眼睛漸漸睜開了來,他緊緊盯著林聿修,像在看著一個危險的對手。

  林聿修卻未曾看他,他直視著葉傾懷繼續道:「故而要想朝廷的政策能夠行之有效地推行落地,首先是要從本質上改變朝廷和州府的關係,由全盤託管變為以監代管。下調州府的賦稅上繳比例,還政於地方,另在各州設立州御史台,負責監管和彈劾州府官員。州御史台不受州府管制,直接由京城御史台管轄,京城御史台也不再由內閣任命,而由陛下直接負責。」

  他此言一出,不僅讓幾位內閣大學士倒抽冷氣,連葉傾懷心中也是一驚。

  林聿修雖尚未入朝為官,但是所言皆是朝廷積弊,鞭辟入裡。而他的政見,更是要徹底顛覆朝堂現有的格局。若是當真如他所言,只怕整個大景的官場都要地震了。

  「古之建事宣政,有處為難者,莫過於法之必行、言之必信。建事不果,政必荒怠,任仕不考,官必庸惰。學生查見,當今為官者,有失者眾,若要政策推行得當,當對在任為官者立限考事,由內閣、御史台及六部共同監察事成與否,做到以事責人。如此,方能確保朝廷宣政可由上而下,一以貫之。」

  說完,林聿修對著葉傾懷行了一個標準的推手禮。

  他的陳詞結束了。

  幾名內閣大學士神色嚴峻地交換著眼神。

  葉傾懷也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林聿修家世清白,才學淵博,胸懷大志,為人清正,葉傾懷正在用人之際,此次春闈她本有意將他提拔上來委以重任,但他殿試上如此作答,卻讓葉傾懷多少有些難辦。

  並不是說他答得不好。相反,林聿修的策論引經據典,入木三分,不同於那些辭藻浮華的文章流於表面,而是可以落在實處甚至直接拿來執行的,這讓葉傾懷深受啟發,獲益良多。

  但是,他在殿試上提出如此驚世駭俗鋒芒畢露的政論,卻相當於是把難題交到了葉傾懷的手裡。

  若是葉傾懷重用他,相當於是昭告朝野自己認可了他的這種政論,並要將其推行下去。如此高調行事,只怕還不等林聿修穿上官服,就會有各種彈劾反對他的言論冒出來了。

  但若是不重用他,以後再想推行這些政策,只怕是無人可用,難上加難了。

  林聿修在殿試上交的這份答卷,可以說是逼著葉傾懷不得不提前作決策。

  「林生,老朽有一事不解。」陳遠思慢悠悠地問道。

  「閣老請問。」林聿修的姿態十分謙卑。

  「我看你的履歷中寫著幼失所怙,且家中無人在朝為官,但你對朝堂中事卻洞若觀火,甚至連朝廷與州府如何分稅這樣的中樞機密都知之甚詳。老朽想知道,你是從何得知的這些呢?」

  葉傾懷心中一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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