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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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師生

  陸宴塵繼續道:「隆德年間,朝中曾崛起過一派學說,由當時的大學士鍾慶升引領,人稱鍾派。鍾派學說的理念認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們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推之普通民眾亦適用,因此,當時曾經掀起過一陣取締文校的風波,認為向平民開放招生的文校是國家的隱患。」

  葉傾懷問道:「他們認為應當讓民眾無知,才是對的?」

  陸宴塵點了點頭,強調道:「普通民眾。」

  「比如剛剛這家糕點鋪的掌柜,在鍾派看來,他只需要掌握做點心的技巧就足夠了,他不需要會背經史詩賦,也不需要明白九章算術,就可以讓他生存下去。對於統治階級而言,平民書讀得越多,掌握得知識越多,只會讓百姓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產生不必要的思考。而這些思考,會帶來不安定的變動。在鍾派看來,這種變動,是朝廷的危機。」

  葉傾懷仔細想了想陸宴塵所說的觀念,雖然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不得不說,細想一下,這種學說有它的道理。

  「先生怎麼看呢?先生認為鍾派學說是否可取?」

  「公子聽說過樂天居士和他的妻子梁驚鴻的故事嗎?」陸宴塵反問道。

  葉傾懷點點頭:「是一對舉案齊眉的佳人。樂天居士曾官至丞相,且留有很多詩詞,是流芳千古的大才子。他妻子梁驚鴻也是史上為數不多的女詩人,當得起四大才女之首。」

  「梁驚鴻著有《驚鴻集》,但少有人知,這本詩集並不是梁驚鴻編纂的,而是樂天居士代為編修的,更是由他推印成冊,他甚至還寫過許多詩稿稱讚妻子的才華。在他眼裡,從來都沒有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陸宴塵頓了頓,道,「這是因為,他自己便是才華滿腹的大詩人,他不擔心妻子的才學蓋過他的風頭,反而希望她也懂詩書,能夠與他心神相通。」

  「公子試想,若是梁驚鴻所嫁之人目不識丁,整日裡的生活都是柴米油鹽,也聽不懂她吟的是什麼詩詞。那時候,她的才華,便是罪過了。」陸宴塵停下了腳步,看向葉傾懷,道,「君民之道亦如是。」

  「百姓讀書多,便會知禮守節,但也會對朝局提出自己的看法。往好了說,是百家爭鳴,能推動各行的發展。往壞了說,妄議朝政是藐視天威,會動搖皇權的穩固。是好是壞,不在民,而在君。若君主博聞強識,開明堅韌,便能鎮得住天下學子,並從諸子百家中推陳出新,有百利無一害。但若君主柔弱無能,不僅分辨不出這些百家雜說的優劣,不能做出正確的取捨,更有甚者會對能臣心生猜忌,最後得不償失。」

  說到這裡,他對鍾派學說的看法已經不言而喻。

  「我以為,當今的聖上並不需要畏懼臣民,更不需要採用鍾派那一套來治民。」陸宴塵看著葉傾懷,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因為以當今聖上的學識,膽魄和胸襟,並不需要畏懼任何人。」

  他如此盛讚之下,葉傾懷幾乎是下意識地要開口推脫。

  陸宴塵卻停下腳步,打斷了她,目光熠熠道:「我的學生,我最清楚。」

  他神色篤定,讓葉傾懷難以反駁,卻又有些羞愧難當。

  然後,陸宴塵將目光從葉傾懷身上移了開,看向身後的街口,道:「公子,我們到了。」

  葉傾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十字路口的一角,有一間門楹鋥亮牌匾鑲金的門面,上面掛著四個方正的大字——

  匯生典當。

  葉傾懷與陸宴塵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當鋪的廳堂並不大,此時也並無客人。只有高高的櫃檯後面坐著一個瘦高的夥計,看起來約有三四十歲,留著一縷並不濃密的山羊鬍。他本在仔細端詳著一塊才收進來的翠玉,聽到有來客,立即將那塊玉收進了抽匣,神色端正地看向了門口。

  看到陸宴塵的一刻,他的神色突然又鬆弛了下來。

  陸宴塵顯然也是認識他的,他走到櫃邊,道:「老方,留張字條,約見鷹頭。」

  說完,他側頭看向葉傾懷,道:「公子,信物。」

  葉傾懷走上前,從腰間掏出那枚金牌,放在櫃檯上。

  名叫老方的掌柜飛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葉傾懷,然後接過那枚金牌前後翻看了一下。

  查看過後,他將那枚金牌又推回到了葉傾懷面前,對陸宴塵道:「你來的正巧,他今天就在這兒,你自己進去找他吧。」

  說完,他瞄了一眼廳堂後面不起眼的木門。


  陸宴塵道了一聲謝,葉傾懷亦欠了欠身,然後跟著陸宴塵往後院而去。

  老方的目光一路追隨著葉傾懷,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他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鬍子,又從抽匣里取出了那塊翠玉,專心鑽研起來。

  這家當鋪的後院並不大,後院的小樓卻罕見的有四層高。兩尺見方的院子被這一圈四層小樓圍起來,顯得有些逼仄,站在其中頗有些井底觀天的感覺。

  後院的布置也有些古怪。正屋的一樓只有三面屋牆,對著院子裡的一側是完全開放的,一眼看得到一層屋內八根兩人合抱的粗壯木柱和頂上的椽梁。屋裡和尋常人家正廳擺設類似,條案上供著財神,頂上匾額題著「物華天寶」四個大字,條案前擺著一張四仙桌和兩張太師椅,側面設了兩排茶几和木椅。

  不同尋常的是,此刻四仙桌前的地面上開了個方槽,一個小腿高的木質機括從地面伸了出來,遠看著像是個微型的水輪形狀。一個身著灰袍的男人高束著褲腿踩著一雙草鞋背對著院子,正拿著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工具蹲在機括前叮叮咚咚地修理著。

  聽到有人走進院子,他頭也不回地道:「難得見你帶生人來啊,小陸。」

  說完,他停下了手裡的活,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的個子和葉傾懷差不多高,身材卻與瘦弱的葉傾懷大相逕庭。他生得寬肩窄腰勁瘦有力,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隱隱看得到筆直的青筋,一看便是習武之人。

  這個被陸宴塵稱為「鷹頭」的男人回過了身,對陸宴塵勾起一邊嘴角淺淺一笑,然後一雙黑眸看向了葉傾懷。

  葉傾懷如遭五雷轟頂,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陶二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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