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對峙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34章 對峙

  葉傾懷盛怒之下,無人答話,群臣的頭垂得更低了。

  她看向離自己最近的文新中,道:「春闈選賢,就選了這樣的人。這哪裡是旭日東升,明明是夕陽西下,我大景朝氣運將竭了。」

  文新中被葉傾懷的氣勢震懾得有些站不住,聽到葉傾懷最後一句,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道:「陛下息怒。」

  「朕不是怒,朕是傷心。」她回過頭來看向群臣,道,「朕傷心我大景無賢可取,無人可用。更傷心諸卿人站在這裡,心卻不在這裡。」

  「今天能站在這裡的諸位,都是我大景的重臣,你們每個人肩上都擔著大景的一份重任。但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卻無一人心系朝廷。春闈三年才一次,一次只取百餘人,辦一次春闈勞民傷財,費這麼大勁為了什麼?為的是讓有才之人能夠為國所用,不是為了選一些人上來尸位素餐的!」

  葉傾懷緩緩踱著步,道:「朕想問問各位,看到今科的一甲如此,諸位的心不會痛嗎?不會為了大景的未來擔憂嗎?諸位都是大景的朝臣,若是有朝一日大景沒有了,諸位還覺得自己能夠獨善其身嗎?」

  「這是我歲和一朝第一次開科取士,第一次就取成這樣,還是內閣一致通過。若是次次開科如此,還開什麼科?取什麼士?依朕看,不光是殿試沒有必要,連科考也一併取締了吧。」

  她說得很慢,卻是字字千鈞,痛定思痛,令朝上一片沉默。

  她說完後,陳遠思跪了下來。首輔一跪,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來。整個朝堂上黑壓壓地跪了一片,卻無人說話。

  葉傾懷嘆了口氣,道:「散朝吧。諸卿都回去好好想想,所作所為對得起自己身上的朱袍烏紗嗎?」

  說完,她拂袖而去。

  ——

  景壽宮中。

  今日下了朝皇帝便回了景壽宮。芳華姑姑一眼就瞧出葉傾懷心情不好,於是散了宮裡的宮人們,只剩她一人在葉傾懷身邊侍候著。

  葉傾懷坐在榻邊,榻上有一隻紅木製的矮案,案上擺著茶水和一些瓜果。葉傾懷一隻手支在矮案上,時不時地端起茶水來喝上一口,另一隻手拿著一卷書翻看著。

  「什麼鳥,叫得這麼厲害?」過了一會兒,葉傾懷問道。

  芳華姑姑正在屋裡灑掃,聽到葉傾懷問話,從門中往院裡望去,答道:「陛下,聽聲音是喜鵲。來給陛下報春的。」

  「讓人趕走。叫得朕心煩。」葉傾懷的聲音從裡間傳出來。

  芳華姑姑聽出她聲音中的不耐,立即放下了手中灑掃的器物,到院中喚人去取竹杆,將樹上的喜鵲趕走。

  那喜鵲似乎在院中安了窩,挨了竹竿打,也只是在外面盤桓幾圈便又飛了回來。

  正在芳華姑姑帶著幾個宮女舉著竹竿趕喜鵲的時候,景壽宮外突然響起了一串腳步聲,然後宮門口也騷動了起來。

  「顧閣老過來怎麼也不著人先通報一聲?」宮外候著的李保全笑著問道,他刻意提高了聲音。

  「陛下在裡面嗎?」顧世海單刀直入地問道,並不與他客套。

  芳華姑姑聽到外面的交談,立即把手裡的竹杆遞給了身邊的宮女,她小跑著進了裡屋。

  葉傾懷手裡還握著那捲書,目光落在書上,卻沒有半分移動,顯然在出神想著什麼。

  見芳華姑姑急匆匆地跑進來,葉傾懷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芳華姑姑。

  「陛下,顧閣老來了。」芳華姑姑簡短地稟報了一聲,便又匆匆出了屋。她一邊飛快地整理著儀容,一邊快步走向宮門口去迎顧世海。

  顧世海已進了景壽宮來,他隻身一人,還穿著朝服,看起來下朝後並未回過家。在他身後跟著兩個帶刀侍衛,看衣著,品級並不低。

  「奴婢見過顧大人。」芳華姑姑帶著幾個小宮女對著顧世海行了個禮。

  「芳華姑姑。」顧世海對她點了點頭示意,隨後,他看到樹邊扶著竹竿對他行禮的宮女,納悶道,「這是在做什麼?」

  「回顧大人,樹上的喜鵲聒噪,奴婢們在趕鳥呢。」

  顧世海微微愣了一下,笑道:「喜鵲常在叉樹築巢,這樹很久沒修剪了吧。」

  他環顧了一下景壽宮,倒有幾分大內總管巡查的樣子,看過後他若有所思道:「說起來,這景壽宮也好幾年沒有修葺了。」


  言罷,他快步走進了前殿。

  他甫一跨入房門,兩個帶刀侍衛便一左一右守在了屋外,站得筆直。

  芳華姑姑和李保全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眼中皆是擔憂。

  葉傾懷得到通報後,已從裡屋出來,坐在了外屋的正座上,好整以暇地等著顧世海。

  顧世海一進屋便看到皇帝坐在正座上等著他,他倒也不意外,對著葉傾懷行了一個潦草的禮,不待葉傾懷說免禮,便在葉傾懷左手邊的側座上逕自落了座。

  葉傾懷並沒有指責他傲慢的態度,她只是緊緊盯著顧世海,什麼也沒說。

  顧世海並沒有看葉傾懷,而是環視了一圈屋內的陳設,然後從手邊的果盤上拿起了一個春桃,左右打量了一番。

  「今年天冷,這中州的桃子長得不行。臣那裡有潁州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春桃,等下回了府,臣讓人給陛下送一箱來。」

  說完,他笑著看向葉傾懷,笑意未達眼底,道:「臣最近得了一套曹寅的初夏四景圖,聽說陛下最喜歡曹寅的畫,臣改日讓人送進宮來給陛下賞玩。」

  葉傾懷聽他兀自說著,沒有應聲,只是神色愈發冷了。

  「還有這景壽宮,從先帝薨逝到現在,幾年都沒有修繕了,臣給工部打個招呼,讓他們給陛下修一修。戶部那裡若是推說沒錢,臣來給陛下出這筆錢。」

  葉傾懷看進顧世海的雙眼,終於忍不住冷聲問道:「顧閣老究竟想說什麼?」

  顧世海放下了手中的春桃,收斂了笑意,看向葉傾懷,問道:「陛下近來為何總是想著伸手前朝的事?是後宮中不好玩嗎?」

  他看著葉傾懷,眼中仍帶著幾分淺笑,面色卻冷峻如刀。他的聲音也又冷又硬,像是一面生鏽的刀鋒,刮過葉傾懷的心口。

  顧世海雖是文校出身,年輕時卻在軍旅中待過幾年,甚至還曾在鷹巢城之戰中率領一支小隊直搗敵營俘虜過敵軍主將,獲得了「鷹巢飛將」的英名。殺過人的人終究是不同的,他此時周身釋放出的殺氣和壓力令葉傾懷心神一震,下意識地抓緊了木椅的扶手。

  「陛下喜歡什麼,盡可以和臣言明。縱是美人美酒,臣也盡可以滿足陛下。」

  她接住了他的威壓,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問道:「顧閣老失了一個史太平,如今莫不是怕再折一個文新中,才來與朕說這些話?」

  顧世海頓了一下,很快便嗤之以鼻道:「陛下當真以為,史太平這個禮部尚書被裁撤,是因為陛下早朝上那幾句話?」

  葉傾懷想開口反駁,卻語塞了。

  春闈泄題案刑部辦得雷厲風行,乾淨利落,必是得到了顧世海的授意。按照陳遠思之前的說法,史太平只怕是背著顧世海偷偷賣了考題,因此惹惱了顧世海。

  「此事臣還要感謝陛下,若不是陛下,臣還看不出史太平已經不得力了。」

  他說完,將目光轉向了葉傾懷,似乎想看她惱羞成怒的模樣。

  葉傾懷心中確是氣憤,但她還是維持住了面上的平靜,問道:「朕想問問顧閣老,在你眼中,什麼樣的臣子算是得力?今次春闈選的這些人,都是得力的嗎?」

  顧世海立即答道:「可堪用的便是得力的。不堪用的便是不得力了。」

  「什麼叫做可堪用的?」

  「就是聽話的。」

  他答得直截了當,葉傾懷頓覺可笑,她冷笑一聲,怒道:「大景開科取士是選賢任能,不是開科給你顧世海選家奴的!」

  在葉傾懷的怒氣下,顧世海無動於衷,他神色冷漠地看著葉傾懷,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道:「朝廷不需要那麼多個腦子那麼多張嘴,朝廷真正需要的,是能辦事的人。」

  顧世海顯然與皇帝觀念相左甚遠,道不同不相為謀。葉傾懷不再與他多做爭論,似笑非笑問道:「那朕若是不堪用了,顧閣老是不是也要把朕換掉啊?」

  她這話已是說到了懸崖邊上,連顧世海也怔了一下,道:「臣可沒有說這樣的話。」

  「那朕若是非要插手前朝之事呢?」

  顧世海微微眯了眯眼,他轉過頭正視著葉傾懷,眼中似有惱怒,似有不屑,還有幾分好奇。

  葉傾懷也不躲不避地回看著他。她認識顧世海幾年了,在朝上君臣奏對時,兩人也不止一次對視過。但是此時,葉傾懷卻覺得,這是這麼久以來,顧世海的眼中第一次看到她。

  第一次,顧世海的眼裡有了她這個皇帝的存在。

  「那臣恐怕陛下是自討沒趣了。朝政不是後宮中的過家家,上下嘴皮一碰便能成事了。臣勸陛下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