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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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初分明是一時興起,想幫一幫這春紅樓面前可憐兮兮站著的女人。接著是互惠互利的姻緣,他幫她從困境裡走出來,她幫他擋掉皇家的婚事。起先被拋棄的便是驚鴻,蕭琅若是對她還有愛,便不至於輕易拋棄她。他不過是助人為樂,何來橫刀奪愛?

  時光總是容易清洗記憶,留下人們一廂情願的幻想。負心的是蕭琅,現在一副被辜負模樣的也是蕭琅,沈墨冷眼看著他,拳頭慢慢收緊。

  「舊事提來也沒什麼意思。」蕭琅微微一笑,很是儒雅地端著茶杯道:「將軍以後能與驚鴻好好過日子也就是了,免她塵埃滿身,免她顛沛流離,也免她傷心低落,如此便足矣。」

  驚鴻站在一邊,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沈墨嗤笑了一聲,頷首道:「蕭大人做不到的事情,沈某有一生的時間可以去完成。既然做不到,蕭大人也就不必多說,站著說話不腰疼,卻也是會酸倒牙的。」

  氣氛有些尷尬,周圍站著的宮人都退得遠了些。蕭琅一時語塞,只得輕哼一聲。

  驚鴻伸手拉了拉沈墨的袖子:「回去吧。」

  沈墨退後一步,掃了一眼驚鴻的臉,微微皺眉:「你怎麼了?」

  「嗯?」驚鴻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沒怎麼啊?我怎麼了?」

  臉色有些青白,看起來像是生病了。沈墨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將不好的情緒都暫時放在一邊:「你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驚鴻眨眨眼,搖頭。她才不會說肚子疼呢,這時候去如廁,怎麼都不太恰當。

  沈墨有些不太放心,拉著她的手轉身往外走:「回去找大夫看看。」

  聽起來像是不生她的氣了?驚鴻眼睛亮了亮,抓緊了沈墨的手跟著往外走。

  「你……稍微慢些。」

  快要跟不上沈墨的步子,驚鴻小聲喊了一聲。沈墨頓了頓,步子小了些,卻還是一聲不吭。

  上了馬車,驚鴻小心翼翼看了沈墨一眼,開口道:「你還生氣麼?」

  聽她這一句,沈墨就覺得心裡好受了不少,但還是板著臉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驚鴻抿唇,眼神黯淡了些。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兩人莫名其妙便走到現在的地步,她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已經習慣先服軟,驚鴻便笑道:「是我錯了。」

  「錯什麼了?」沈墨挑眉,頗有些不依不饒的味道。

  驚鴻努力想了想,道:「我不該打亂你們要抓霍亂的計劃,也不該與蕭琅坐在一起。」

  兩個生氣的原因,總有一個能砸中吧?

  但是她想錯了,沈墨的臉色沒好轉,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

  驚鴻為難了,她這麼匆忙追進宮,本來也沒有想好要說什麼,只是這麼多天,到底是想他了而已。但是看起來,沈墨沒多想念她,到現在都不願與她多說什麼。

  有些灰心,驚鴻也不想說話了。車廂里安靜下來,她的肚子倒是越來越疼。

  難不成是月信要來了?驚鴻咬唇,心裡有些擔心,萬一染了衣裙,那可就丟臉了。

  沈墨瞟了驚鴻好幾眼,見她不肯再說話,忍不住嘆了口氣。

  剛剛蕭琅的話他有些是聽進去了的,比如他說比起他,他更了解驚鴻。他不夠了解吧?短短一年的時間,他與她不過是從陌路變得親近。至於她的過去,他不曾知曉。蕭琅說的有些話,他依舊無法反駁。

  這種感覺很糟糕。

  「沈墨……」疼得有些忍不住了,驚鴻伸手,可憐巴巴地拉著沈墨的衣袖:「我有些疼……」

  顧不得丟臉不丟臉的問題了,驚鴻覺得這次月信來得太兇猛,身下已經有潮濕的感覺,隱隱有些腥味兒。肚子裡更是絞痛,疼得她冷汗涔涔。

  沈墨回頭就看見驚鴻的臉色,越發地覺得不對。一摸她的手,冰涼透骨。

  「別……」驚鴻連忙攔住他,搖頭道:「我……我是來葵水了,你別動,髒。」

  葵水?沈墨微微一愣,不解地道:「葵水有這樣厲害?你以前都不曾這樣痛過。」

  驚鴻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是應該是……」

  絞痛得更厲害,鬢髮都被汗水打濕,沾在了臉上。驚鴻的模樣有些狼狽,忍不住就別開頭不想面對沈墨。

  「別動!」沈墨還是將她抱了過來,皺眉壓著她的身子,手撫上她的肚腹,用溫熱的掌心捂著她冰涼的肚子。


  「這樣會不會好一點?」沈墨問。

  驚鴻皺眉看看他的袍子,咬唇道:「你衣裳……」

  衣裳還能比人重要?沈墨輕哼一聲,抱穩了她衝車外喊了一聲:「快些。」

  馬車跑得更快了,驚鴻還是覺得疼,但是在沈墨懷裡,也不敢大聲叫出來,只能咬牙抓著沈墨的衣袖,指節泛白。

  「沈墨……」突然有些脆弱,驚鴻低低地喊了他一聲。

  「嗯。」沈墨應著,將她更抱緊了些。

  「從前的事情,你多少應該還是介意的吧?」驚鴻想起他看著蕭琅時候的眼神,苦笑道:「要是我沒有從前就好了。」

  沈墨沉默。

  「從前很喜歡蕭琅,以為跟他就是一輩子了。」驚鴻自顧自地喃喃道:「想著相夫教子,想著白頭到老。」

  抱著她的人臉色沉了沉,依舊沒說話。

  「我一定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曾經那麼喜歡蕭琅,現在卻發現,我好像更喜歡你。」驚鴻輕輕笑了笑,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頭也昏沉起來,下身流的東西好像太多了些,讓她覺得眼皮有些重。

  「更喜歡我麼?」沈墨挑眉。

  驚鴻將頭埋進他胸前,喃喃道:「錯了,是只喜歡你,只喜歡……」

  臉上的陰雲散了,沈墨無奈地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好哄了,只她這幾個字,他便沒了所有火氣,只想緊緊抱著她就好。

  命中注定的劫數吧,驚鴻便是他命中的劫。

  沈府到了,沈墨剛想起身,卻發現懷裡的人好像睡著了一樣,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驚鴻?到家了。」沈墨輕喚了一聲,懷裡的人卻沒什麼反應。

  「驚鴻?」沈墨覺得有些不對,抱著她下了車,低頭看了看。

  懷裡的人臉色青白,已然暈厥。他手上身上都是黏濕,濃濃的血腥味讓他睜大了眼。

  沈府亂成一團,剪畫一路哭著傳了大夫,老太君和花錦都急忙趕來,沈墨滿身是血地站在床邊看著。

  「找穩婆來。」大夫把了脈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而後便站起來,看著沈墨沉重地道:「將軍請做好準備,夫人這是流產導致的大出血,很有可能……總之最好先找到夫人的直系親屬,若是有醫術高明之人,尚可以血補血,救夫人一命。」

  流產。

  大出血。

  沈墨眼神呆滯地看了床上的人許久,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花錦捂住了嘴,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怎麼會……」

  老太君轉身就吩咐人去請凌家的老爺夫人,皺巴巴的臉上一片凝重:「驚鴻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

  「去宮裡的路上馬車翻了,小姐又趕著進宮,一路騎馬去的。」剪畫在旁邊哭成淚人兒,哽咽地道:「誰也不知道小姐有著身子啊。」

  沈墨沉默了許久許久,才伸手去碰了碰驚鴻的臉。

  一片冰涼,一點溫度也沒有。上一刻還好好跟他說著話的人,這會兒怎麼就這樣了?

  她懷了他的孩子嗎?他太粗心了,一直沒有注意,怎麼就沒有注意呢?她最近一直在傷心難過吧?他還避著不見她……

  她一直想要個孩子,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每次看見花錦,眼裡總是會有羨慕的顏色。背著他喝藥,折騰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是為了這麼個孩子。

  而現在,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沒有了。而且這樣的血崩,很可能會死。

  他可以主宰敵人的生死,可以手握千萬人的生命,但是現在站在床前,他才發現自己多無力,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將軍請先出去。」穩婆趕來,急忙讓老太君花錦和沈墨都出去:「老人孕婦和男人都不適合留在這地方,請快出去。」

  門在前面關得緊緊的,只有丫鬟進出,換出一盆盆染血的水。沈墨安靜地站在門口,像是已經死了一樣,等著裡面的消息。

  「神醫來了。」繡娘領著人進去了。

  「老太君,凌家沒人啊!凌家老爺和夫人都不在,據說是出遠門了!」

  「夫人太虛弱了,拿參片來!」

  「怎麼辦!快去找止血的東西!」

  一陣兵荒馬亂,沈墨卻什麼都聽不見,他只等著這門最後打開,告訴他她的生死。

  「血!」剪畫推開門,滿頭是汗地道:「神醫說再沒有血就來不及了!將軍!將軍……」

  沈墨身子微微一動,接著很僵硬地往房間裡走。

  「血只要相融,便可以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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