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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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嘆息一聲,無可奈何地搖頭,心裡到底也有些不忍。沈墨拉過她,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臉,皺眉道:「紅了。」

  剛剛凌父那一巴掌沒有打實,卻是刮到了,驚鴻顴骨上有一條紅痕,看得沈墨眼裡暗光翻湧。

  「不妨事。」驚鴻笑了笑,道:「父親要打我也是應該,畢竟從小到大都沒有人忤逆過他。」

  沈墨輕哼了一聲,轉頭去吩咐剪畫打水,擰了涼水給她敷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現在是從我的,便不能在我眼前受他的打。」

  驚鴻一愣,隨即失笑:「還有這樣的說法?」

  「我說有就有。」沈墨抿唇,拿開帕子看了看,又重新將帕子擰水敷上:「你娘親已經到了黔城的青雲觀,她說若是你父親要尋,也莫要告訴他方向。」

  驚鴻點點頭,感慨地道:「感情當真是無法長久的東西,大哥大嫂如此,現在我爹娘也是如此。」

  沈墨手一頓,臉板起來看著她:「我呢?」

  驚鴻迷茫地上下看看他:「你怎麼了?」

  「……與我的感情,也不能長久麼?」沈墨很認真地看著驚鴻,然後自己想了想,皺眉:「似乎才一年不到,說這個有些早了。等到幾十年後你我即將入土,再來討論情意是否能長久這個問題。」

  驚鴻訝異地看著他,後者將帕子拿走,牽著她往院子裡走。

  秋日將近,院子裡雖然多秋花,但到底是零落了。沈墨站在亭子裡看了一會兒,轉頭看向旁邊的人。

  驚鴻最近好像養得不錯,腰間抱著有肉了,沈墨覺得很滿意,伸手將她環在懷裡,下巴放在她頭頂,安靜地享受這愜意的時光。

  兩人膩在一起許久也沒有相看生厭,驚鴻覺得真是很奇怪。就那麼一個人,你隨時都會想起他,想站在他身邊去,想擁抱他,親吻他。無論多麼多的煩心事,一想到他也就完全忘卻了。

  這便是愛人麼?驚鴻傻笑著想,她怎麼以前沒發覺呢?以前愛蕭琅愛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也許是錯誤的麼?

  氣氛正好,沈墨輕輕轉過驚鴻的身子,四目凝望,沈墨微微一笑,低頭慢慢靠近她的唇。

  驚鴻的心不爭氣地跳起來,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沒出息,都是自己的夫君了,還對著他跳個什麼勁兒!

  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驚鴻也伸手抱住了沈墨的脖頸,正待親上——

  「驚鴻姐姐。」小小的人兒大聲叫嚷著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張紙,歡天喜地地道:「這幅字是我寫得最好的了,先生都誇我了,你看!」

  亭子中的兩個人迅速分開,子決一臉興奮地跑過來,剛抬頭看著他們,就被人盯得後背發涼。

  沈墨哥哥今天的眼神……好像格外可怕?子決抖了抖,收斂了動作,輕輕地站到驚鴻身邊去。

  錯覺吧?沈墨哥哥平時都總是笑著的,他怎麼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呢?

  驚鴻乾笑兩聲,臉上還帶著紅暈,伸手拿過子決手裡的字,看了看,道:「的確寫得很好。」

  一張宣紙上寫了十個「亭」字,用的是柳體,不過子決畢竟年齡太小,還不夠火候,字有些歪扭。但是比起同齡人,已經很是了不起了。

  驚鴻覺得小孩子是需要鼓勵的,但是旁邊的人顯然心情不佳,拿過那張紙看了看,輕哼一聲道:「不好看。」

  子決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沈墨瞥他一眼:「去拿筆墨。」

  驚鴻微訝,子決眼睛一亮,咚咚咚地就跑去拿紙筆,沒一會兒就抱著硯台回來放在石桌上。

  沈墨順手用了院子裡的井水,讓子決磨了墨,提筆在宣紙上寫了五個字,依舊都是「亭」,不過用的卻是五種字體,楷書、隸書、行書、魏碑、篆書一應俱全,看得驚鴻和子決一塊兒傻了。

  沈墨寫完,看了看,似乎不太滿意,又拿了張紙寫了草書。他的字驚鴻在家書上見過,當時只覺得好看,卻沒想到沈墨原來會這麼多種書法。

  「男子漢,還是這個最適合。」沈墨將草書那一張遞給子決。上頭龍飛鳳舞的字體看得小孩兒目瞪口呆,最後不情不願地換上佩服的眼神。

  子決輕輕哼了哼,抱著硯台拿著紙筆就消失了。

  驚鴻忍不住道:「你對孩子太嚴厲了。」

  沈墨把臉別到一邊,輕聲嘀咕:「誰讓他出現得那麼不是時候!」


  驚鴻:「……」

  蕭家已經開始籌備婚事了,儘管蕭琅再怎麼不情願,卻也還是要娶方小姐。心裡的苦悶已經非大醉不可解了,蕭琅乾脆就與劉鈺等人在外面大醉了一場,幾個人東倒西歪的,邊走邊在深夜的大街上撒酒瘋。

  「我為什麼要娶那種女人?」蕭琅手裡還拿著酒瓶,和劉鈺秦路勾肩搭背地走著,口齒不清地嚷嚷:「我蕭琅才傾天下,貌比潘安,為何就要給我娶那樣的女人?」

  劉鈺哈哈大笑,打了個酒嗝道:「以前給你個大好的夫人你不要,娶了青樓女子,又帶著孩子一起休了人家,現在可好,你這姻緣啊……嗝,當真是太坎坷了。」

  秦路迷迷糊糊看著前面的宅院,對身後兩個人做了噤聲的手勢:「你們看,咱們到什麼地方了!」

  月光皎皎,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幾人看著前頭緊閉的大門,以及大門上寫著的「將軍府」三字,都笑得酒氣四溢。

  「琅哥,想嫂子麼?」劉鈺指了指後面的牆:「爬牆偷人去!」

  蕭琅看著這府邸,眼裡滿是恨意,醉得也不清醒了,當即一瓶酒丟過去想砸了那牌匾。酒後無力,那瓶子自然也沒丟上去,就掉在地上碎了。

  「什麼人!」門房被驚醒,喊了一聲。

  蕭琅一愣,連忙拖著兩個損友跌跌撞撞往一邊的後牆走。

  「真有意思。」劉鈺哈哈大笑,卻被秦路捂住了嘴,秦路看了蕭琅一眼,對劉鈺「噓」了一聲:「蕭琅明日成親,咱們……咱們今天就成就他一段好事。他不是想念凌驚鴻得緊麼?幫他翻進這院子,他就能……能看見凌驚鴻了!」

  「凌驚鴻?」蕭琅一張臉都醉得通紅,跟戲裡唱的關公一樣,大著舌頭就笑:「哪裡有凌驚鴻?」

  「爬牆,爬牆!」劉鈺伸手就把蕭琅往牆上撞。蕭琅抬頭看看那牆頭,笑道:「她在那一頭啊?」

  「對。」秦路慫恿:「你就在牆頭上看一眼也好!」

  喝醉了的人膽大包天,這話是不錯的。若是清醒的時候有人告訴蕭琅讓他去爬將軍府的牆頭,蕭琅一定會笑著捅那人一刀。但是今天他是真醉了,被人拱著爬上牆頭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驚鴻剛換好寢衣,沈墨正坐在書桌之後看書。餘光略過書本往驚鴻那邊一瞥,心情甚好地合上了書:「該就寢了吧?」

  輕咳一聲,驚鴻點頭。今天她偷偷吃大夫開的有助受孕的藥,被他抓了個正著。本著是藥三分毒的道理,沈墨堅決不讓她再吃,只說了一句:「還是我親自幫你吧。」

  一句話堵得驚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啐他一口。但是當真要做,她還是有些羞怯。

  沈墨放下書走到她身邊,一把將人抱起來,換得懷中人一聲驚呼。

  「別擔心。」沈墨用大夫的語氣道:「我精通醫術,定然能讓夫人早日有喜。」

  驚鴻:「……」

  屋子裡好像熱了些,驚鴻眼神漸漸迷茫,正要淪陷的時候,卻突然聽得外面一聲巨響。

  「轟——嘩啦嘩啦。」驚天動地的聲音,嚇了人一跳。沈墨臉色一沉,披衣而起,飛身翻出窗去看。

  這聲音太不尋常了,驚鴻也連忙披了衣裳起來去看。

  從他們房間的窗戶就可以看見,旁邊有一堵外牆倒了,那一塊牆年久失修,驚鴻上次還說要找人來修葺,一時還沒找到合適的工匠,哪知道今晚就垮了。

  不過等等,為什麼會垮?

  沈墨皺著眉去看,那一陣煙塵之後,有一個東西好像在動,沈墨提高了警惕,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看見,那是一個人。

  不,準確地來說,是三個人。

  「咳咳咳。」蕭琅猛地咳嗽,渾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樣,酒頓時醒了不少。抬頭一看旁邊有人,腦子裡卻還是一團漿糊:「這是哪裡?」

  沈墨看清這人的臉,當即就冷笑了一聲:「尚書大人真是好雅興,好好的不等著娶妻,卻來拆沈某家的牆?」

  蕭琅一愣,有些迷茫地抬頭看了沈墨好一會兒,酒意褪去,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我怎麼會來這裡?」

  沈墨抱著胳膊看著他,很是無辜地搖頭:「沈某也想問這個問題。」

  身後的秦路和劉鈺酒勁也下去了,看清了面前站著的人,都嚇得臉色慘白。

  蕭琅沉默了一會兒,目光一轉,遠遠地看見一間屋子,窗戶半開,有人正立在那裡往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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