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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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結果出乎陳江河意料。

  本以為宣錦不會出面,甚至不會在意外界人的死活,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與世無爭,不願意摻和到這些紛爭之中。

  而現在……

  宣錦改變了主意。

  陳江河投來疑惑的目光,想知道宣錦為何會如此。

  宣錦沒有藏著掖著,對陳江河說道:「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陳江河內心更加疑惑。

  與宣錦在玄德洞天內轉了一圈,陳江河終於發現異樣。

  玄德洞天的『弟子』數量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

  「這是為何?」陳江河不解。

  宣錦古井無波的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憂傷,矗立在主峰之上與身旁的陳江河說道:「那是因為受到了外界環境影響,雖說這個幻境由我親手編織,但多多少少需要藉助外界的靈氣來維持。而今外界戰火四起,大陸分崩離析,導致靈氣濃度急劇下降。」

  說到這兒,陳江河瞭然。

  對於宣錦而言,他與崑崙界的關係就是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所以這就是宣錦介入戰場的理由。

  得知緣由,陳江河內心那縷因為宣錦參戰帶來的喜悅被沖淡了些許,原本他以為宣錦所構建的幻境能夠長久存在,所以陳江河希望能夠在將來構建一個類似的幻境,在這個幻境中『復活』死去的親朋好友。

  而今證明,這條路行不通。

  「他們最終會走向何處?」陳江河喃喃。

  「是否會知道自己正在面臨滅頂之災?」

  宣錦表情添了幾分苦澀,完全沒有往日的風輕雲淡,接連搖頭說道:「你知道嗎,我的設想已經失敗了。他們並沒有誕生自我意識,完完全全就是一道預設的程序而已。幻境終究是幻境,又怎麼可能成真?」

  陳江河凜然。

  分明感受到了宣錦胸腔里的憤懣。

  縱使成為天王強者又如何?

  還是不能復活故去的親朋摯友!

  還是不能逆轉蒼天意志!

  還是落得一場空。

  宣錦正視陳江河,道:「你應該清楚我要拜託你一件事,玄德洞天就拜託你了。」

  陳江河張大嘴巴,臨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宣錦沒有給陳江河太大壓力,讓他盡力而為即可,沒必要為了這個虛假的幻境而付出太多代價。

  「讓我再看一眼玄德洞天,然後就該上路了。」宣錦喃喃。

  陳江河眼睜睜看著宣錦又變成普通弟子模樣,行走在玄德洞天內與他的師兄弟姐妹道別,然後又與宗門前輩道別。

  宣錦孤身一人行至玄德洞天的山門。

  駐足,回望陳江河。

  而後灑脫一笑,從容離去,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陳江河唏噓不已。

  宣錦走後不久,陳江河行走在玄德洞天內,忽然意識到玄德洞天內的弟子並非全部都是虛幻,其中好些人都是身陷幻境不自知的修士,之前這些人來到蝕魂山脈欲尋寶物,最終確陷入宣錦編織的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宣錦的離去讓這些人眼神有了些許變化。

  茫然似乎在褪去。

  陳江河知道,幻境終究有破滅的那天。

  一聲長嘆,贈予風霜。

  「這位師弟,請問你見過宣錦麼?」陳江河行走在玄德洞天內,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名女子。

  陳江河認出來,這是宣錦的師姐風儀。

  之前陳江河陷入幻境的時候,曾與風儀交談過。

  陳江河看了眼左右,最終把視線匯聚在風儀身上,「風儀師姐,您找我?」

  這讓他心中有些疑惑。

  風儀怎麼會看見他?畢竟他沒有陷入幻境之中。

  「我記得你,你不是北冥師弟麼?」風儀開口,讓陳江河渾身巨震。

  風儀露出訝色,「北冥師弟怎麼了?」

  陳江河再次凝望風儀,後者不得不倒退半步,似乎覺得陳江河的舉止有些冒昧。


  意識到這點的陳江河收回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對風儀道了聲抱歉,風儀說道:「我不知道師弟你經歷了什麼,你的眼裡似乎填滿了滄桑。」

  「是麼?」陳江河語氣低沉。

  風儀繼續開口,「北冥師弟,你定然知道宣錦師弟去了什麼地方,對不對?」

  陳江河看著神色緊張的風儀,心中有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反問道:「宣錦不是玄德洞天的一名普通弟子麼?師姐為何要尋他下落?」

  風儀打斷陳江河的話。

  並且用嚴厲的語氣告訴陳江河,宣錦並不是普通的弟子。

  對她而言,宣錦很重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似乎對宣錦師弟有了那方面的想法,興許我知道這很荒謬,但我願意相信心中的直覺。所以北冥師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去了何方?」風儀情緒越來越激動,導致她身形時而虛幻時而凝實。

  陳江河開口讓風儀先冷靜下來。

  風儀哪還能保持冷靜?

  仍舊在追問關於宣錦的下落,她希望能夠追隨宣錦而去。

  陳江河心中愈發覺得古怪,風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預設好的程序,否則怎麼會追問宣錦的下落?

  難不成是宣錦預設成了這模樣?

  也不對……

  宣錦並非這樣的人。

  在陳江河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風儀急得眼淚流淌,分明是動了真情。

  而且她的身影越來越虛幻,看上去幾乎要徹底消散。

  「北冥師弟,就當師姐求求你,能不能在我徹底消散之前告訴我宣錦師弟去了何方?我知道的,我並非活人,只是一道程序而已。」風儀的話傳入陳江河耳中,陳江河肉身變得無比僵硬,瞳孔更是劇烈收縮!

  她……

  竟然知道這些?

  風儀哭得梨花帶雨,讓陳江河更加震驚。

  這份感情分明發自真心實意!

  「師姐,你什麼都知道?」陳江河死死盯著風儀。

  風儀眼圈通紅,身影仍然虛實交錯,拭淚道:「是,我什麼都知道,更清楚師弟對我的那份情誼。在很久以前,我就與玄德洞天一同隕落了,是師弟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即使我只是一道預設的程序而已。」

  陳江河頭皮發麻,興許太過激動所致。

  宣錦是正確的!

  他的路線沒有錯,反而結出累累果實。

  眼看風儀即將徹底消散,陳江河忙說道:「宣錦去了很遠的地方,短時間內回不來。」

  風儀,「是不是很危險?」

  陳江河說了句違心的話,風儀卻說道:「北冥師弟,你不必騙我。宣錦定然是去了很遙遠且很危險的地方,我能感應到這點。」

  在風儀的追問下,陳江河不得不吐露實情。

  風儀得知宣錦要為了玄德洞天的存亡而戰,哭得稀里嘩啦的。

  任憑陳江河如何安慰,都無濟於事。

  風儀甚至想要離開玄德洞天,追隨宣錦而去。

  陳江河立馬阻止。

  沉聲說道:「師姐,你不能離開玄德洞天半步,你會完全消散的!」

  風儀,「我不在乎!」

  陳江河猶豫,「可是宣錦在乎!他如今已是渡劫八重天,能應對十分強大的敵人,師姐可以放心。」

  他實在不敢讓風儀離開玄德洞天半步。

  來日宣錦若是回歸,又得知風儀離開玄德洞天的話,恐怕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風儀態度堅決。

  甚至揚言如果陳江河進行阻攔,她會當場消散。

  陳江河不得已之下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讓陳江河離開玄德洞天,若是宣錦還沒走遠的話就把風儀的事情告訴他。

  若是走遠,風儀就老老實實待著。

  風儀答應了。

  陳江河離開玄德洞天,回首望去哪還有蝕魂山脈?

  分明只有一塊漂浮在半空的骨片。

  骨片之中便承載著玄德洞天。


  陳江河把骨片放置在掌心,心念一動李鸞出現在身旁。

  李鸞眼神茫然。

  望向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陳江河身上。

  「三百年了,你知道這三百年我怎麼過的嗎?」李鸞問道。

  陳江河,「三百年,對有些人而言彈指一揮間,而對於你來說興許是極其漫長的歲月。讓你吃苦了,對不起。」

  李鸞當然不會責怪陳江河。

  之所以這麼說,只是覺得有些枯燥乏味而已。

  何況陳江河在外界定然經歷了恐怖的廝殺,之前她在天外天裡待著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天外天的震盪,分明是陳江河受了重傷。

  「你讓我出世,肯定有事吧?」李鸞反問。

  陳江河嗯了聲。

  他把玄德洞天的事情告訴李鸞,當初是二人一同進入其中,又安然出來。

  李鸞對於玄德洞天有別樣的情感,甚至把這兒當成第二故鄉,所以得知宣錦義無反顧參戰之時鼻子發酸。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讓風儀師姐在玄德洞天枯守一輩子?」李鸞反問。

  陳江河,「不對麼?」

  「當然不對,你剛才不是說了麼,隨著天地靈氣濃度的下降,玄德洞天已經無法存續太長時間。當玄德洞天徹底崩潰之時,宣錦未必就回來了。所以這極有可能是風儀師姐僅有的、能與宣錦見上一面的機會。」李鸞說道。

  身為女人,她比陳江河更加感性。

  陳江河擔心風儀會消散在天地間,李鸞意味深長說道:「人活一世,總得為了某個瞬間而縱身一躍!」

  「哪怕……」

  「前方是萬丈深淵!」

  陳江河似有明悟。

  最終他採納了李鸞的提議,把選擇權交給風儀。

  風儀的選擇不出意外——

  她還是想要找到宣錦,見他一面。

  在二人的注視下,風儀嘗試著離開玄德洞天,她的身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化下去,讓陳江河與李鸞無比揪心。

  嘗試數次未果,風儀肉身更加虛幻。

  就連李鸞都不得不開口勸說風儀,讓她不要勉強自己。

  風儀柔弱的臉上浮現出堅定,一字一頓說道:「只要能見宣錦師弟,便是徹底消亡都在所不惜。」

  這一次。

  她已傾注了全部精力。

  風儀沒有絲毫猶豫,勇敢踏出玄德洞天。

  李鸞抓緊陳江河的衣角,內心默默為風儀祈禱。

  終於。

  風儀走出玄德洞天。

  只不過到了外界,風儀不再是原來的模樣,而是幻化成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用力煽動著翅膀飛向遠方。

  二人來到外界,目送風儀遠去。

  那隻柔弱的蝴蝶不懼風浪,穿越層層虛空朝著漆黑的無心海飛去,

  李鸞與陳江河動容。

  「你快看!」

  「那是……」

  李鸞發出驚呼聲。

  陳江河循聲望去,分明看見躺在他掌心上的骨片正在釋放出一點點光雨,光雨升空之後凝聚出許許多多的斑斕蝴蝶,這些蝴蝶與風儀一樣撲動翅膀飛向無心海深處。

  「這不是蝴蝶,而是宣錦的師兄弟姐妹,以及他的長輩。」陳江河說道。

  再凝望骨片,已經失去光澤。

  李鸞再次開口提醒陳江河,讓他護送這些蝴蝶飛往宣錦所在的空間。

  陳江河二人護送了一段路,與無心海的黑族軍團遭遇,黑族軍團顯然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蝴蝶,自然想要出手阻攔,結果剛動手就發現不對勁了,這些蝴蝶明顯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無論他們怎麼施法都無法傷害蝴蝶,更別說將其滅殺。

  見此畫面,陳江河與李鸞長鬆了口氣。

  隨後陳江河彈指把眼前的黑族軍團送入黃泉。

  「就送到這兒吧,祝你們一路順風。」陳江河低語,直至蝴蝶群消失不見。

  至於這些蝴蝶最終能否見到宣錦,陳江河無從得知,興許只有宣錦才知道結果了。


  「我們走吧,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處理。」陳江河說道。

  如今他幫不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坐鎮後方,不讓無心海有機可趁。若是能組建強大的抵抗力量,自然更好不過。

  風捲殘雲,韶華易逝,歲月無聲任東流。

  宣錦已經感受不到時間流逝,沒日沒夜與眼前的南天王廝殺。

  南天王是無心海的絕頂強者之一,曾經坐鎮於僅次於中央王庭的南庭,可見其實力確實強大得一塌糊塗。

  事實正是如此。

  南天王在斬殺中洲一位天王強者之後,沐浴其鮮血跨入渡劫九重天。

  而宣錦不過是渡劫八重天,雙方實力極為懸殊。

  五百年過去了。

  二人的廝殺似乎已經進入尾聲,宣錦渾身遍布猙獰傷痕。

  南天王仍然處於巔峰狀態,看著宣錦破敗的模樣,南天王面無表情說道:「為了虛無縹緲的幻境而犧牲自己,何苦來哉?你若是加入我們無心海,我定能讓你前途光明,將來未必沒有超脫的機會!」

  宣錦苦笑,「你不懂。」

  「試問世間諸般事理,有何奧秘能逃我洞悉之眸?」南天王不屑,氣勢橫壓諸天。

  宣錦哈哈大笑,「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與爾這荒陬鄙夫論道析理,實乃對牛彈琴之舉,故毋庸贅言矣。」

  南天王表情冷漠。

  當宣錦說出這句話之時,就代表宣錦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未等南天王動手,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穿越虛空,進入這片不曾有外人進入的戰場,最終停在宣錦的肩頭。

  南天王沒有動手,靜靜望著蝴蝶。

  宣錦眼神里的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激動與慌亂。

  「師姐,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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