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所謂治世之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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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所謂治世之能臣

  無論哪個時代,實行統治的前提都是了解情況。

  欲收稅,則必先清點人口田產,編戶齊民;欲施政,則必先考察人文地理,存問風俗。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高祖攻入咸陽時,蕭何首先要搶救和收藏秦朝中央保存的地圖、律令、戶籍等檔案文件——這些無人在意的東西才是整個天下運行的「作業系統」。

  憑藉蕭何所保管的那些圖書和典籍,楚漢爭霸中,高祖才能夠對全國地理、人口、民風、民俗、百姓的需要和反對,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最大程度地發揮戰爭潛力。

  如今的上計,便是身處雒陽的大漢朝廷了解各地情況的常規手段之一,也是尚書台考核州郡官員政績的主要依據。

  打個比方,上計就是每年一次的資料庫更新,以此給系統進行定時維護。

  正是因為如此重要,尚書台專門為此分設了三公曹這個部門。

  一般來說,他們的工作,既要對海量的數據進行收集整理,甄別真偽,還要在這個基礎上對官員政績進行考核評判,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非華歆這種經驗豐富的技術官僚不能勝任。

  而桓階入仕不久就遇到這種等級的難題,只覺得千頭萬緒,根本無從下手。

  徐嘉樹這句「包在我身上」落在他耳中,簡直就是在世仙音,救苦救難了!

  如果不是剛剛認識要保持士人風度,桓伯緒恨不得現在就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不鬆手了,為了表達內心的敬仰之情,桓階趕忙給爐子裡又添上幾塊木炭,以免凍著了這位徐博士。

  「那我現在叫人去把帳簿搬來?」

  他臉上七分希冀,三分羞澀地問道。

  兩個州的帳簿,全部刻在竹簡上,即使是草草地看上一遍都是個不輕的體力活,初次見面就讓人幫這麼大的忙,桓階實在有些受之有愧。

  怪不好意思的

  「誰要看帳簿了?」,徐嘉樹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做考核為什麼需要看帳簿?」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一個手握部長大權的人為何要把自己當成苦逼的小科員——上計本身當然很重要,但考核就未必了。

  桓階傻了眼,「不需要嗎?」

  「需要嗎?」

  「不需要嗎?」

  桓階喃喃自語,開始懷疑人生。

  「尚書左丞急著要的,是考核結果」,徐嘉樹坐在爐邊一邊搓著手,一邊對桓階解釋道:「那伯緒就給他考核結果。」

  「怎麼個給法?」

  桓階忙陪坐一旁,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比如把興修水利的,或者抵禦外族的太守們評為上等,把打了敗仗的,百姓逃荒的評為下等.怎麼都可以,只要伯緒認為合理就行。」

  徐嘉樹隨口說了一個標準做例子,然後強調道:「只有一點是最重要的——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考核標準!」

  「為什麼?」

  桓階面露不解。

  「很簡單」,徐嘉樹神秘一笑,「如果人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他們就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

  豁然開朗,簡直豁然開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可是.」,桓階很快想到了不妥之處,「萬一左丞要親自查看州郡送上的帳簿怎麼辦?」

  「伱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徐嘉樹大為震驚,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左丞只應該看下面的人呈上去的東西,不應該親自看其他任何東西!」

  「我是說,萬一他親自去看了呢?」

  桓階撓了撓頭,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底氣多少有點不足。

  「那他就會發現一些不妙的東西了。」

  徐嘉樹的語氣很是遺憾。

  「什麼東西?」

  「真相。」

  !!!

  振聾發聵!簡直振聾發聵!

  「且等我一下」,桓階一路小跑,很快拿來了一迭紙,像個小學生一樣坐在徐嘉樹對面,「子茂繼續說,我記下來。」

  「咳咳」,徐嘉樹清清嗓子,盡顯大師風範:「伯緒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傳授什麼不得了的屠龍之術呢。

  「嗯」桓階沉吟片刻,「左丞這關好過,但要是被那些評為下等的州郡不服氣怎麼辦?」

  上計吏不僅是年終才有,平時也承擔著在雒陽與地方之間傳遞信息的任務,考核為下等的州郡是完全有可能發起抗辯的。

  「伯緒啊」,徐嘉樹語重心長地問道:「你和這些太守有仇嗎?」

  桓階搖搖頭,「沒有。」

  「那你打算徇私舞弊嗎?」

  桓階更用力地搖搖頭,「自然是不打算的。」

  啪!

  徐嘉樹猛地一拍手,「那不就結了,你既然是憑自己的標準定的考核,又沒有私心作祟,別人憑什麼不服,說話要講證據的!」

  對吼,有道理啊。

  非要找的話,本來也是有證據的——把往年的上計帳簿拿出來對比一下,說不定能證明施政成績有進步,可惜南宮之前遭過兵災,許多典籍資料都被燒掉了,這下死無對證了

  桓階表示很遺憾(bushi)。

  「那若是其他曹的尚書覺得不妥該怎麼辦?」,他又問道:「尤其是吏部曹,個個無比難纏。」

  「吏部曹?他們很拽嗎?」

  「掌管官員選拔,兼管祭祀」,桓階認真地回道:「雖然不知道拽是什麼意思,但確實很厲害沒錯,他們歷來很看重每年冬課的考核結果。」

  原來是吏部天官,打擾了。

  「伯緒,我問你件事」,徐嘉樹的思路運轉地飛快,「若良臣治下民不聊生,而庸臣治下路不拾遺,負責選拔官員的吏部曹該怎麼辦?」

  「怎麼會.」

  桓階剛要辯駁,卻愣住了。

  這話聽起來荒謬,可卻是眼下大漢很多地方的真實寫照。

  年年有大災,歲歲有人禍,邊境州郡飽受異族騷擾,中原腹地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初黃巾之亂遍布十一州,竟然是冀州、豫州和青州這三個人口稠密的大州情況最為嚴重。

  難道這些地方的太守就全是中飽私囊,不思報國的奸臣,佞臣?

  說不過去的。

  見他無話可說,徐嘉樹慢條斯理地繼續道:「良臣未必政績好,庸臣也未必政績差,吏部曹說他們看重考核結果,不過是為了方便他們把責任甩給三公曹而已。」

  難道真是這樣?

  桓階突然發現,自己眼中原本無比莊重的上計考核其實不過是一個虛偽的過場,左丞也好,同僚也好,都在敷衍了事罷了。

  「可尚書台的職責不是管理國家嗎?」

  他不甘地問道。

  「是統治」

  徐嘉樹糾正道,「尚書台的職責只是統治國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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