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指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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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於剛剛進入密林深處救人的緊張和不安,這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再出來的時候,人人面如土色,有些人甚至因為不適而扶著一旁的樹幹嘔吐不止。

  只有禁衛軍副指揮使王孝元勉強能維持鎮定。

  在一番見禮之後,蕭祈安看向王孝元淡淡道:「情況如何?」

  王孝元躬身答道:「回七殿下,那三頭黑熊已經退了,殿下和沈姑娘還是別去看了……現場實在慘烈,那人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樣貌,就連他的身份,下官等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確認,只能拿了這幾樣遺物過去找人認領,稍後再同他家人給他收屍。」

  說著,他抬了抬手,在他身後的一名禁衛軍士兵手上抱著幾樣東西聞聲走出。

  已經殘破不堪認不出本來顏色的血衣布條,已經被啃掉半截的鞋底,一條馬鞭,還有斷成了碎塊的玉簪。

  就連沈南枝都很難認出那是姜清遠的東西,更何況這些人。

  蕭祈安點了點頭:「先回去,等下各家清點人數就知道了。」

  說完,蕭祈安抬眼看向沈南枝,「沈姑娘怎的一個人在這裡?」

  他的目光裡帶著審視,顯然並不認為沈南枝出現在這裡只是巧合。

  聽到這話,沈南枝抬眼看他,語氣冷靜得聽不出半點兒異樣:「沒辦法,那些小姑娘們好像都不太待見我,我一個人又不認識路,只想著在這外圍隨便走走,挨一會兒時間走個過場就回去了,沒曾想突然聽到這邊有慘叫聲,我才聞訊趕來。」

  下場之前,她跟趙月容等人鬧得不愉快不是什麼秘密,稍稍打聽就能知道,所以沈南枝被孤立,一個人行動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而後面的話不必沈南枝細說,王孝元已經替沈南枝接了過去:「下官來時,也正好遇到剛趕過來的沈姑娘,下官可以作證。」

  至此,蕭祈安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而且,還不知道被黑熊吃掉的那人到底是誰,他也不好再多追問。

  只是沒想到,沈南枝反過來追問蕭祈安:「剛剛七殿下來的時候說過的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七殿下是覺得我應該有事嗎?」

  其實,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沈南枝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蕭祈安的反應足以證明沈南枝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他也是重生的。

  他知道前世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以為今日被黑熊襲擊的是沈南枝。

  只是,不知道蕭祈安是不是也猜到了自己跟他一樣,但想來就算之前沒有猜到,但結合沈家跟前世已經截然不同的選擇和軌跡,蕭祈安猜到她身上也是遲早的事。

  沈南枝故意這麼一問,不過是想看看他的反應。

  這話聽得王孝元在內的禁衛軍士兵面面相覷。

  沈南枝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似帶著能洞察人心的魔力。

  蕭祈安突然就有些心慌。

  他為自己剛剛那脫口而出的話懊惱不已。

  但眼下,他只能有些不自然地別過了頭去,當著禁衛軍副指揮使的面,他只能隨意找了個藉口:「三哥病重,聽說你孤身下場,我自然要替三哥多照顧你,多留意你一些。」

  有些蹩腳,但卻讓人一時找不出錯的理由。

  而這,恰恰是蕭祈安最不願意用的藉口。

  沈南枝假裝沒看出他的異樣,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原來如此,臣女在這裡多謝七殿下的好意和照顧了。」

  蕭祈安轉頭看向沈南枝,他真誠道:「應該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雙黑眸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繾綣深情,叫沈南枝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她重傷那會兒,蕭祈安也是這般看著她,並溫柔安慰:沒事的枝枝,就算你毀容,我也會一直陪著,放心,萬事有我。

  可結果卻是他親自給她餵藥,將她丟給姜嫣然折磨,也是他親自下令將沈家查抄並降旨把浴血歸來的沈長安處斬。

  在外人眼中,沈家那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沈長安一力扛起了保家衛國的重任,他以少勝多,絕地翻盤九死一生,他沒有死在外敵的鐵騎下,卻最終死在自己人的鍘刀之下。

  如今哪怕再多看蕭祈安一眼,沈南枝都怕自己壓不下這刻骨銘心的恨意。

  跟前世同樣深情的眼神,如今在沈南枝看來也只覺得噁心無比!虛偽至極!


  說完,沈南枝也轉而看向王孝元:「也謝謝王大人的照拂,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

  王孝元點了點頭,拱手道:「這裡不安全,我讓他們先送沈姑娘回去,我們還要留下來善後。」

  黑熊突然發狂,而且還出現在了外圍,這裡必得重點圈起來,不能再讓人靠近,進入圍場的都是貴人,無論衝撞了哪一個,都是推卸不了的責任,如今已經死了一個,再不能出事了!

  他們要在這裡負責警戒,還要調查黑熊突然發狂的原因,暫時走不開。

  沈南枝也不推辭,點頭感激:「好,多謝王大人。」

  說完,她夾緊馬腹,調頭離開,那兩名禁衛軍士兵也跟著一起護送沈南枝離開。

  都走出了好遠,沈南枝都還能感受到蕭祈安落到她身後的那道灼熱目光,叫人十分不適。

  此時的瞭望台前已經炸開了鍋。

  傳令官已經用銅鑼示警。

  先前在外圍的那些姑娘們也已經都聞訊回來了。

  沈南枝尚未走近,就已經聽到了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怎麼突然就竄出來幾頭熊瞎子呢?聽說還死了人,太可怕了!」

  「還好咱們剛剛沒去那片林子,好險!」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鬼,算時間,男子們早就進入圍場深處了,就咱們這群姑娘在這個時間點兒還在外圍,你說該不會是哪家……」

  「噓,你沒看見剛剛禁衛軍一群人趕過去了嗎?很快會有消息,先別瞎想。」

  ……

  沈南枝眼尖地看到劉媽媽就在不遠處的帳篷後面躲著,恨不得豎起耳朵將這些人的討論都聽進去,以此來判斷出事的是否是沈南枝。

  尤其是在聽到那句「是哪家的姑娘」,劉媽媽的眉宇間已經難掩興奮了,沈南枝看得分明。

  王孝元派人將那幾樣姜清遠的遺物呈遞了上去,惹得看台上幾家夫人和貴女們花容失色。

  順慶帝叫了眾人來辨認,在外圍的劉媽媽也伸長了脖子去看,唯恐那幾樣東西不是從沈南枝身上掉下的。

  不過,註定要叫她失望了。

  在看到那幾節玉簪碎片,劉媽媽的神情已然不太好了。

  等沈南枝提步走入人群,看到沈南枝的一瞬間,劉媽媽臉上的錯愕都還沒來得及掩飾。

  「劉媽媽這是怎麼了?」

  沈南枝若無其事地看向她,語氣裡帶著幾分關切道:「我怎麼瞧著你臉色不太好?」

  至此,劉媽媽才終於回過神來,她訕訕一笑:「沒,沒事,只是剛剛看著那些東西……怪……怪嚇人的。」

  沈南枝點頭,惋惜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太慘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劉媽媽:「對了,可有見到姜清遠和我表哥他們回來?」

  劉媽媽神情還有些恍惚,突然聽到沈南枝詢問,她連忙搖頭:「不曾,興許他們早已經去了圍場深處,對了,我之前瞧著姑娘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劉媽媽試探性地開口。

  沈南枝搖了搖頭:「我跟劉媽媽一樣,看不得這些場面。」

  這時候,姜清遠的遺物傳了一圈,都沒有人上前認領。

  就在這時候,有人用樹枝挑開了那堆爛布條,一個帶血的玉墜子就這樣從布條堆里滾落了下來。

  看到那樣東西的一瞬間,劉媽媽驀地一怔,她這才注意到,那已經被黑熊啃掉一半的鞋底寬度,分明是一成年男子的尺碼。

  還有那碎掉的玉簪子,若拼湊起來……

  一個可怕的猜測自劉媽媽的腦子裡浮現出來,叫她瞬間如墜深淵。

  還沒等她緩過勁兒來,就聽到一聲驚呼:「這……這不可能!」

  滿臉震驚的姜時宴從伴駕的文官隊伍里走出。

  他一個箭步上前,看著放在案几上那已經沾滿了鮮血的玉墜子,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玉墜子的形狀有些特別,打著穗子的底部缺了一角,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來。

  來參加此次秋圍的世家公子,哪個不是身份顯赫,生活優渥,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還佩戴著這樣一個缺了一個角的玉墜子。


  只有姜清遠。

  這玉墜子是當年姜時宴同趙婉的定情信物,後來又叫趙婉給姜清遠系在身上。

  姜清遠兒時調皮,不小心摔在了池塘邊上,是那玉墜子勾住了一旁的枯枝,才沒得叫他跌下池塘淹死,但那玉墜子也因此被磕破了一個角。

  既是爹娘的定情信物,又曾救過他的命,所以姜清遠幾乎從不離身。

  就是因為這特別之處,才叫姜時宴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會……不會的……怎麼會是遠兒……」

  姜時宴甚至都顧不上那玉墜子上的血污,一把奪過攥在了掌心,他也不敢再去看案几上其他的東西,只迅速轉頭在人群里搜尋姜清遠貼身小廝的福臨福安的蹤跡,可還沒看到那兩人,倒是先看到了沈南枝,以及跟沈南枝站在一起的劉媽媽。

  「是你!」

  悲憤之下,姜時宴甚至都顧不上眼下的形勢,直接瞪著沈南枝怒道:「一定是你!是你在這裡面做了手腳!」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南枝的身上,就連主座上的順慶帝張貴妃等人也看了過來。

  而這時候,姜清遠貼身小廝福臨福安也正匆忙趕來。

  看到姜時宴手上的東西,兩人遠遠地就被嚇得跪在了地上。

  姜時宴這會兒也顧不上沈南枝了,他大步朝著福臨福安走去,並質問道:「公子呢?讓你們保護的公子呢?為什麼只有你們回來了!」

  福臨福安兩人瑟瑟發抖,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公子叫我們先走,他一個人要去前面轉轉,還讓我們都別打擾他,可沒等了多久,我們就看到公子的馬像瘋了一樣橫衝直撞,我們意識到不對勁,想要趕過去看看,卻就在那會兒從公子離開的方向聽到了黑熊的嘶吼聲……」

  畢竟那是熊瞎子,他們到底是怕的,所以也不敢貿然追過去,只等著前面有禁衛軍打了頭陣,才敢露面,沒曾想……

  後面的話他們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遺物有了姜時宴的認領,再加上福臨福安的佐證,落入黑熊之口的人身份基本上就能確認了。

  四下都是竊竊私語聲。

  有人慶幸,死者跟自己無關,無悲無喜,作壁上觀,看他人悲歡。

  有人感慨,那麼大一個活人,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竟然落得那般慘烈的結局。

  當然,也有人想起姜時宴之前的指控,不由得好奇地向著沈南枝所在的方向張望,猜測這二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就在這時,姜時宴突然轉頭朝著瞭望台前的順慶帝一頭跪下:「還請皇上為我兒做主,我兒死得這般冤,定是沈南枝從中作梗!」

  「一派胡言!」

  順慶帝尚未發話,沈家兩位舅母已經再坐不住。

  三舅母劉氏起身朝順慶帝拜道:「也請皇上為我家枝枝做主,沒得叫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往我家枝枝身上潑髒水!」

  姜時宴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四品大員,公然辱罵朝廷官員,本就該罰,更何況還是這樣當著順慶帝的面罵他,顯然更不合規矩和禮法。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這人還是劉家嫡女,最是以規矩和禮法治家的劉祭酒的親女兒,沈家的三夫人。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劉氏像是看不到那些驚訝的眼神,只挺身道:「規矩和禮數,也要給相襯的人,像姜大人這樣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要抹黑算計,枉為人父的狗東西,他不配!」

  這時候,沈南枝四舅母也躬身道:「還請皇上還我家枝枝一個公道!」

  沈家的這兩位夫人一向行事都很低調,而且待人隨和,像這般不顧一切不知輕重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可偏偏沒有人敢小瞧了她們。

  且不說她們本身就出自高門大戶,身份顯貴,更因為當年沈家的三郎四郎用血肉之軀,擋住了反王的最後一道攻勢,用他們的骨血換來了如今順慶帝治下的太平盛世,也為她們兩人換得了一品誥命在身。

  莫說在場眾人無人敢輕賤,就連順慶帝也不得不放軟了語氣安撫道:「兩位夫人稍安勿躁,此事朕會徹查。」

  說著,順慶帝轉頭看向場中的姜時宴。

  眼看著形勢要對自己不利,姜時宴連忙磕頭道:「皇上!臣並非血口噴人,臣有人證物證!」

  說著,他抬頭看向沈南枝,滿眼都是志在必得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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