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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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眾人所預料的那樣,果然到了天黑的時候,他們還未到達道觀。

  於是他們便在一處洞窟中落腳。

  按照規矩,尹秀得到了「最尊貴」的待遇,被安排在最裡頭的彎角,往旁邊走幾步就是洞窟長著薄薄青苔的牆壁。

  「解開了結界,你反而好像悶悶不樂啊。」

  火光映照著白鳳凰的臉,她和尹秀相對而坐。

  「你知道什麼呀?」

  尹秀瞥了她一眼,「難道對於我來說,解開結界是很難的事情嗎?」

  將一隻手枕在腦袋下邊,尹秀打了個哈欠。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法術而已。」

  「那麼……」

  白鳳凰湊了過來,露出滿口的貝齒,微笑道:「不知道師父你能不能把那小小的法術,交教給我呀?」

  「怎麼樣,答應我嘛。」

  尹秀不答話,白鳳凰便湊得越發近,直到尹秀伸手,將一張符紙貼到她的額頭上。

  「你當我是殭屍啊?」

  白鳳凰氣憤地將符紙扯下來。

  尹秀將她的頭往後推了推,說道:「你可別把符紙扯壞了,畢竟這是重要的練習道具。」

  「道具?」

  白鳳凰把那符紙捏在手裡,這才發現那上面只有符膽,沒有根腳。

  也就是說,這是一張半成品。

  「師父,你給我一張半成品做什麼?」

  見她疑惑,尹秀將符紙拿過來,手指上章沾染一點龍虎罡氣,隔空對著那符紙畫了畫,再遞給白鳳凰時,符紙已然成型。

  「咦?」

  白鳳凰嘖嘖稱奇。

  「照著做就行了。」

  尹秀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半成品,「什麼時候你能用法力,隔空在上面將符紙畫出來,你再來找我。」

  「隔空?」

  白鳳凰突然想起尹秀在山路時的做法。

  他不用符紙,只是手捏劍訣,在空中畫了幾下便捏出一個符咒,將她所中的幻術解了。

  「是不是我這樣練,到最後也能不用符紙就畫出符咒啊?」

  「差不多吧。」

  尹秀撓撓臉,「不過還是有符紙用符紙比較好,隔空畫符只是應急而已啊。」

  「好!」

  白鳳凰將符紙接過去,鄭重點頭:「師父你放心,就今晚,今晚我就將這隔空畫符的本事練出來。」

  「不著急,你也可以用手指按在符紙上畫的。」

  尹秀將白鳳凰的手抓過來,按在符紙上,「記得啊,要平心靜氣,在腦海里觀想出符咒的樣式,然後將法力凝聚到手指上,將它描繪出來,明白嗎?」

  白鳳凰耳朵一紅,手下意識想抽出來,然而終究還是沒動,只是任由尹秀抓著。

  尹秀帶著她在符紙上畫了一遍後,然後才將手鬆開,「明白了嗎?」

  白鳳凰頓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明白,明白了。」

  「好了,那你練吧。」

  尹秀取過衣服,蓋到臉上,自顧自開始呼呼大睡。

  白鳳凰伸手對向符紙,然而心裡卻還是有剛才被尹秀抓住手指的悸動,一時之間平靜不下來。

  「男人而已噻,滿大街都是的,白鳳凰你在這裡心慌慌個錘子嘛,說出去多臊皮哦?」

  做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白鳳凰屏氣凝神,開始對著符紙比比畫劃。

  果然茅山派是重法器和符咒的,與之前她所學的岐山派完全不同。

  這其中的門道,叫白鳳凰頗為驚嘆,因此變得更加專心起來,一絲不敢懈怠。

  她聚精會神練習,另一頭尹秀則已沉沉睡去,進入夢鄉。

  ……

  原先的洞窟變作道觀,尹秀站在門前,遲疑,猶豫著。

  終於在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喚後,尹秀推門而入。

  那是一個乾淨,整潔的院落,石凳,石桌,空無一人。


  沒了那呼喚他的聲音,四周只有微風吹拂林葉的聲響。

  尹秀忽然感覺四周無比的熟悉,似乎他曾經來過。

  然後他望向那棟高樓,竟是那之前在群山之中現出身影的樓宇,也就是玉峰觀。

  此刻,他正處於玉峰觀之中?

  在他猶豫,驚訝的時候,院落里終於傳來了聲響。

  尹秀謹慎地回過頭去,發現原先經過的石桌邊,已有兩人坐在那裡,背對著他。

  這兩人皆是白髮垂肩,各自身著一白一黑,兩套長袍,似乎是兩個修士。

  似乎已察覺到了尹秀的存在,但兩人沒回頭,只是發出問話。

  「你已到了玉峰觀,可是為了成仙而來?」

  「成仙?」

  尹秀毫不遲疑道:「我並沒有成仙的追求,而且不管我有沒有這個打算,成仙對於世人來說,與做夢是無兩樣的。

  別說無意成仙了,即便一輩子都在探訪名山,尋仙問藥,恐怕也無機會飛升。」

  「你倒是想的通透。」

  這時候尹秀才反應過來,那個穿著白袍,身形瘦小一些的是個女人,聲音溫婉。

  最開始問他的那個黑衣,則是低沉,穩重的男聲。

  「但每個人到玉峰觀來,都是為了成仙的。即便他嘴上不在意,心裡似乎也未曾想過,可是……」

  女人輕笑一下,聲如銀鈴。

  「可是,等他們到了這裡,便會暴露出本心的,因為追求長生不死,是本能,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呀。

  每個人,都懼怕死亡之後的空虛與未知,也留戀世間,自己臉上的青春,因此他們只是因為求而不得才裝作灑脫。

  等真的近水樓台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露出本相,即便是你,也無意外。」

  「可是……」

  尹秀踱了兩步,終於還是認真道:「我去過更遠,更好的地方,而不是這道觀。」

  他這話一出,那坐著的兩人都沒了聲音,身形似乎動了一下後,那男人率先問話。

  「你是說,崑崙?」

  尹秀不置可否,只是說道:「怎麼?你們也在尋找崑崙?」

  「明日你會到這觀中來對吧?」

  那女人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對,這些苗人也容不得我不進來,因為他們有我的把柄啊。」尹秀苦笑道。

  從剛才開始,他已意識到這是一個夢,然而託夢又是時常有的事情。

  比如某個道長在夢中向弟子傳授功法,又有仙人於夢中贈靈寶於有緣人的傳說。

  因此他只想看,這兩位非人非鬼,似乎又非仙人的存在,是要做些什麼,又或者有什麼要與他交流的。

  「明日你到了玉峰觀,所有的秘密都會解開。」

  「秘密?」

  「你到時就知道了,然而我要你明白,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有時真的就是假的,假的便也是真的。」

  「你是說,明天會有大的變故?」

  「你到時候便知道了,持守本心,方得見真我。」

  那兩人同時轉過頭來。

  尹秀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見的是白髮的馬小玉,還有他自己,一黑一白,一白一黑。

  這兩人的眼睛發出光亮,然而幾乎叫尹秀喘不過氣的是,這兩人,皆是目生重瞳。

  他們的眼眶裡,兩顆瞳孔擠在一起,如日月輝映,散發出金銀二光,重重生輝。

  「師父,我成了!我成了!」

  尹秀猛地睜開眼睛,白鳳凰正拿著一張符紙,興奮地在尹秀眼前晃來晃去。

  「你成什麼了?」

  尹秀只感覺頭有些發痛,好像被誰在腦袋裡敲了一錘子。

  白鳳凰看出來,將手中符紙貼在尹秀的頭上,「師父,你起猛了。」

  尹秀立即感覺到有一股清涼湧入靈台之中,腦袋頓時清晰了不少,剛才的疼痛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將符紙揭下來,拿在手裡。

  「清心咒啊?」


  「是的。」

  白鳳凰眨眨眼睛,「怎樣,只用了半個晚上,我就已做到了這種程度。」

  尹秀打開懷表,這時候是夜裡十二點,原來他已睡了有一段時間了。

  「厲害,厲害。」

  尹秀漫不經心點頭,還在回想著那個夢。

  目生重瞳的自己還有馬小玉,是真實存在的嗎?

  還是那只是某種折射?

  不管怎樣,只過了幾天,他已開始想念馬小玉了。

  ……

  阿嗤!

  馬小玉打了個噴嚏。

  白孔雀將手帕遞上來,頗為關心道:「大姐,你不是傷寒了吧?」

  「沒這麼容易,大概只是有人在念我而已。」

  「比起這個,我更關心為什麼我們在往西邊走。」

  不顧阿珂輕輕拉自己的衣袖提醒,任七絲毫不客氣道:「你不是說卦象顯示我們應該往東嗎?是你搞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馬小玉瞥了他一眼,「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但我感覺到,在西邊,有人想跟我見一面。」

  「什麼人?劉半仙嗎?」任七問道。

  「喏,就在前面,山後邊。」

  馬小玉努了努下巴。

  任七和白孔雀往那邊一看,不由地都大驚失色,將手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

  只見在山的那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有了一面王旗飄搖,那是屬於朝廷的旗幟。

  「朝廷,也到交趾來了?」白孔雀不免擔憂起來。

  「欽天監。」

  馬小玉露出一抹微笑,「怎麼,很緊張啊?」

  「有一點。」

  白孔雀咽了一口口水,額頭上沁出汗珠。

  「怕?誰怕誰還不知道呢。」

  任七冷哼道:「我估計他們也來不了多少人,畢竟這裡是交趾,可不是南疆。」

  話音剛落,便有一隊揮舞著欽天監旗幟的騎兵沖了出來,帶起煙塵。

  緊接著在後邊,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現。

  看了一眼那幾乎望不到頭的隊伍,連任七也動容了。

  「朝廷,真是不把交趾的官府當一回事啊,竟叫了這麼多人。」

  馬小玉只是問道:「現在過去?」

  「只聽你怎麼說而已。」任七答道。

  於是一行人驅著馬兒上前。

  等到了近前,任七示意白孔雀和阿珂停馬,他自己則跟在馬小玉後邊,往對方陣營過去。

  很快,從那邊,兩個道士和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從隊伍裡頭跑了出來,背後跟著幾名手持旗幟的騎兵。

  穿官服的人是大內總管金海,另外兩個道士則是龍虎山的張九德和趙無羈。

  一見到任七,金海便率先開口,陰冷冷笑道:「任統領,許久不見了。昔年你跟在狄威身邊的時候,可是很威風的,如今看起來是與往日大不相同了啊。」

  任七斜了他一眼,「你不是應該在皇陵偷吃祭品嗎?怎麼跑出來了?」

  金海臉色冷下來,嘴上不再說話,拳頭卻是捏的噼里啪啦作響。

  趙無羈第一次見到馬小玉,被她的面容與氣質驚艷了一下,難免感到緊張和侷促,心頭怦怦跳。

  直到張九德開口,他才回過神來。

  「國師說只見你一人,至於別人……」

  他看了一眼任七,「還請在這裡等候,不過在此之前,為了國師的安全,還請你亮明身份。」

  「你又是什麼人?」

  馬小玉將頭髮撥到耳朵後邊,冷冷道:「在問別人姓名之前,應該先通報自己的來歷吧?」

  張九德並不生氣,只是手捏劍訣。

  「龍虎山天師府,張九德。」

  趙無羈還在發愣,直到被馬小玉看了一眼,他才反應過來。

  「龍虎山親傳弟子,趙無羈。」

  「閣下是?」張九德又問了一遍。


  「驅魔馬家,馬小玉。」

  「馬家的當代女天師?久仰大名。」

  即便已隱隱猜測到對方的身份,然而等馬小玉自己報出來,張九德還是不免感嘆了一聲。

  他拉著馬兒退開幾步,伸手道:「國師在等你。」

  然而馬小玉卻不驅馬向前,只是停在那裡。

  趙無羈疑惑,和張九德對視了一眼,都是一臉的迷茫。

  這時候,馬小玉才慢慢開口,聲音冷淡。

  「我聽說龍虎山天師府一向是最重儀軌和規矩的,怎麼,你們的師爺是這樣教你們拜見天師的?」

  「……」

  張九德嘴唇嗡動一下,剛要開口。

  馬小玉突然又說道:「怎麼,我這個馬家天師的封號,是朝廷不承認,還是九州道統不承認嗎?亦或者龍虎山有異議?

  你們這些後輩見到天師,是這樣的態度?」

  「弟子不敢。」

  張九德和趙無羈一起下馬,手捏劍訣,彎下腰來,幾乎要頭埋到肚子上。

  「龍虎山,張九德。」

  「龍虎山,趙無羈。」

  兩人齊聲:「拜見天師。」

  「免禮。」

  馬小玉踢一腳馬肚子,從二人身邊走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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