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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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亮消失,幾個身影輕手輕腳逼近床尾。

  溫素翻了個身,渾然不覺。

  轉即,她一激靈清醒,仿佛看見床尾有人影。

  她渾身僵直,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輕微不可穩的呼吸聲,是真的有人。

  她本能攥緊被子,呼吸聲混著腳步聲,一步步逼近。

  左右都有,不止一個。

  溫素心整個涼透,知道來者不善,沒想到人數眾多,她細胳膊細腿,來這麼多人對付她,顯然不打算給她反抗的餘地,力求萬無一失。

  腳步聲停在床頭,她翻身一把掀開被子,蒙住來人,趁他不備,朝門口方向跑。

  剩餘壯漢早有防備,一把逮住她,溫素重新狠狠跌回床上,摔得她頭暈眼花。

  下一秒,寒光閃過。

  一個光頭抓著刀,掐住她脖子。

  溫素魂不附體,拼盡全力掙扎。「誰雇你來的,我可以給你雙倍。」

  光頭獰笑著,全不理會。

  刀尖划過她脖頸,冰冷的寒氣直達靈魂。

  溫素止不住戰慄,光頭十分乾脆,手起刀落。

  刀尖破風而來,她毫無躲閃的機會,眼睜睜無限放大。

  噗嗤一聲,刺進血肉,溫素呆住,她沒有痛感。

  眼前是看不透的黑影,朦朧一花便消失。

  耳畔接連不斷響起碰撞打鬥聲,她猝然回神,倉促起身。

  門開著,室內只有走廊黯淡的黃光,照亮玄關,照不進更深處,一片灰暗的影子激烈纏鬥。

  她哆嗦不止,維持僅有的理智,優先呼叫保安,再報警。

  她摸到床頭座機,驚到幾個壯碩影子,如狼似虎扭身撲向她。

  溫素嚇得後退,顫聲報出房號,催促保安快來。

  拖住兇徒的黑影,身手十分敏捷,防守進攻得心應手。兇徒一時奈何不了他,有粗獷的聲音指揮,「右臂。」

  溫素一怔,才反應過來那一刀扎在什麼地方。

  幾個黑影集中攻擊那人右臂,悶聲不斷,分不清是重創的是兇徒,還是救她的人。

  溫素急中生智,抄起床頭檯燈,往壯碩的黑影頭上丟。

  她準頭不錯,黑影不備,重擊之下,圍攻的勢頭暫緩。

  那人眼疾手快,迅速反制,接連肘擊干倒兩個。

  剩餘黑影氣急敗壞,發狠再次合圍上去。

  溫素手邊全是枕頭,被子一類的軟物,丟過去只起到遮擋視線的作用,可聊勝於無。

  她泄力之前,門口衝進一大隊帶盾,拎著電擊棒的保安。

  有保安開了燈,房間霎時通明。

  溫素視線里全是飛濺的血,牆上,床尾,沙發,血跡淋漓。

  像流進一個人全身的鮮血。

  溫素腿一軟,癱坐在地。

  保安成人牆分隔兇徒,簇擁一個男人出來。

  男人身上黑襯衣劃破三道大口,兩道在胸,一道在腰腹,鮮血洇濕一整片,傷口翻卷出鮮紅的肉。

  氣息急促,卻越來越弱。

  腳下踉蹌幾步,一頭栽倒。

  溫素手腳比腦子更快,衝過去撐住他,「謝琛。」

  她捧他臉,男人臉唇毫無血色,眼中亮光矇昧,滿身濃重血腥味,壓蓋住酒氣。

  血葫蘆破洞似的。

  溫素抱住他。

  「你——」她想說撐住,嗓子偏偏堵住。

  好半晌,身邊兇徒被制止,保安來來去去,有人推她,喊她,世界仿佛隔開一層,她發不了聲,動不了。

  抱著懷裡的男人,感受他灼燙的溫度在冷卻,眼睫眨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她在窒息的絕望中,衝破嗓子,尖銳嘶鳴,「救他,先救他。」

  「別怕。」她感覺快要失去活力的男人安撫她,抬手撫她頭髮,摸她臉,帶有笑意,「一點小傷,素素很聰明,做得很正確,很勇敢。」

  她嚎啕大哭。


  醫生抬他上擔架,護士攙扶起她。

  男人極力保持清醒,喚她,「管平馬上過來,聽話。」

  「我陪你。」溫素緊緊抓他手,「我上救護車,我也去醫院。」

  醫護抬擔架衝刺,溫素從未跑得這麼快。

  顧不上胸腔炸裂的刺痛,每一次喘息嗓子如同針滾,眼前全是他慘白的臉,沾了滿身的血。

  腦海放著一幀一幀他硬朗健碩的模樣,或笑,或嚴肅,回酒店之前,還帶著酒意吻她,吻得狂浪,兇猛,臂膀快要勒碎揉碎她,十分有力量,勇武又健康。

  手術室亮起紅燈,鮮艷艷地刺眼。

  管平火急火燎趕來,溫素直挺挺杵在手術室門口,眼淚流到乾涸。

  他來不及安撫,警察後腳抵達。

  為首領隊是張瀟部下,到樓下已經清楚事件經過,見管平先問詢謝琛情況,後匯報,「六個歹徒,全部帶傷,兩個暈倒的情況好些,剩餘四個,一個後腦重擊傷,腦震盪,三個不同程度貫穿傷,不危及生命,走正當防衛流程即可。」

  管平心中有數了,以謝琛的身手,六個持械兇徒,空手奪白刃,不在話下。

  可他醉酒,下手難免受影響。

  搏擊不了,只能搶奪兵刃,好在有理智,沒出人命。

  他鬆口氣,送走領隊後,安慰溫素,「謝總在部隊,曾單獨挑戰一隊兵尖子。」

  溫素木訥望他。

  「他赤手空拳地贏了,贏得很漂亮。以前叢林戰,販毒團伙圍剿他,槍帶刺刀,耗了半個月,沒傷到他要害。」

  溫素眼神活泛一些。

  「那六個兇徒再狠,比不上窮凶極惡的僱傭兵,謝總的身手在那,會避開要緊的地方。」

  溫素哽咽不成聲,「可他,可他喝酒了。」

  管平從懷裡掏紙巾給她,「就是喝酒了才如此,要是沒醉,六個人而已,近不了他的身。」

  溫素擦眼淚,一張張紙用完,也擦不干,「他怎麼會回來?」

  管平掏公文包,又找出紙,「謝總不放心您,準備在您隔壁開一間房。」

  溫素五臟肺腑擰攪,揪成一片片粉碎,血液奔騰不休,直衝上頭,再跌回腳底。

  眼前朦朧成雪花點,手術室紅色警示燈是唯一亮色。

  眨眼的功夫,熄滅變灰。

  她一口氣上不下,正要喊問。

  醫護人員推著謝琛出來,轉普通病房。

  一路跟管平交代,「沒傷到內臟,胸口兩處傷口淺,腰腹深,傷到腹橫筋膜,好在沒劃破腹腔,出血量在可控範圍內。最嚴重的是右臂,貫穿傷,擦過骨頭,輕微骨裂,手臂要重點關注,一個星期內不建議動作。」

  麻藥兩個小時過效,謝琛甦醒過來。

  見了她一面,沒說幾句話。

  輸液瓶里有止痛消炎和安神鎮靜的藥物,他又睡過去。

  溫素一直守著他。

  直到天亮,他自然醒過來。

  醫院裡情況不明,季淑華簡直坐立難安。

  聽說六個人,一個沒跑。

  其中光頭跟她接頭聯絡,一旦供出她,季家不會護她,謝家不會放過她。

  季淑華心急如焚,接二連三撥打電話。

  一分鐘,兩分鐘……

  好在第十三個電話,對方總算接了,「我明白你的急迫,放心,不會有人把你供出來,只要你能把跟我的人見面監控掃清,就不會暴露。」

  季淑華長舒口氣。

  對面噗嗤笑,「至於嗎?往後刺激還多著呢。」

  「什麼?」季淑華大驚失色,「你們不准罷手?」

  「你瘋了吧?」對面叱責她,「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達目的不罷休,你到底想不想報仇雪恨。」

  季淑華咬牙,聽得懂話中暗含的警告。

  開弓沒有回頭箭,握著她出賣謝琛的把柄,沒她後退的可能。

  不達目的不罷休,謝琛不死,這伙兒散不了。

  報仇雪恨,提醒她記得恥辱。


  威逼利誘的把戲,她看的分明,也得吃下。

  「下一步怎麼辦?」

  對面才有笑意,「京城是不行了,等昌州吧。」

  …………………

  隔日,謝琛能起身後,強硬辦理了出院。

  管平勸不動。

  溫素借餐廳爐灶煲粥的功夫,再上來,醫院保潔阿姨已經收拾衛生。

  謝琛坐在外間沙發。

  他換下病服,穿了棉質休閒襯衫,右臂袖子卷到肘彎,露出小臂厚厚的紗布,全神貫注對著電腦。

  吸頂壁燈射下的光線,映照他面色仍舊缺少血色的蒼白。

  溫素放下粥,「有急事嗎?」

  謝琛分神掀眼皮,瞧她一眼,「不贊同我出院?」

  醫院這兩日,可能是藥物作用,他每天睡眠超過十六個小時,眼中血絲淡去,疲累的滄桑感消失。

  精神頭緩過來,正襟危坐,熟悉的嚴肅感,十足有威儀。

  她揭開餐盒蓋子,「醫生讓你至少休息一個星期。」

  謝琛露出點笑意,她勸的委婉,掩不住關心。

  下一秒紅棗香味充斥房間,男人難得凝滯,盯著餐盒裡軟爛的棗,面露難色,隱隱有抗拒之意。

  溫素假裝看不懂。「喝吧,我涼過了。」

  謝琛欲言又止,他不愛甜膩,紅棗味沖膩人,她以前從不多放,這兩天不管甜粥鹹湯,紅棗的數量能齁死。

  他明白放紅棗是為補血,驚喜她的關心,受用她好意,可一天三頓不離紅棗,他補到見棗發麻。

  「不好吃?」溫素作勢蓋餐盒。

  男人攔了,放下電腦,端起餐盒。

  他用餐速度快,粥卻喝的慢。

  溫素不催他,視線不經意掃過電腦。

  滿屏的經濟術語,間隙顯出三和兩字,溫素下意識目光投注,發現是三和資產評估報告,接近屏幕底部,有投資預算,初期三十一億。

  溫素知道三和爛船難以挽救,沒想到情況比她設想嚴重得多,初期投資就幾十億,後期除了資金,再加上人力物力,簡直是精衛填海,無底洞一般。

  就算轉移國外的資金被追回,頂多能平股東,銀行的帳,想繼續發展,沒有一絲可能。

  她心中生嘆,真如男人比喻,股份形同廢紙。

  而外流資金追回後,她頂多分到幾億,全用來還謝琛面子人情,只怕還不夠。

  「準備一下,我們今天回昌州。」謝琛總算咽下最後一口粥,「很幸運,周皋才回去一天,就有發現。」

  他語氣意味深長,溫素完全沒發覺。

  全心全意在話中含義上,「什麼發現?」

  她頓一下,抿唇,「你也要去?」

  她驚詫至極,眼睛瞪得溜圓。

  謝琛被她瞪笑。

  聽到重磅消息,還能記得他前一句,不止關心,還有關注。

  這一刻,口中猶存的甜膩味,也不是很膩。

  他笑意愈發濃,「安排走訪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人認出刀疤,周皋目前在追查。」

  溫素心口嘭嘭嘭亂跳,巨大的驚喜衝擊她,在腦海炸成煙花。

  她其實很悲觀。

  年頭太久,拆遷,人口四散,每一樣都在擺明告訴她,別想了,比刀疤失心瘋承認罪行,還渺茫。

  「我去訂票。」她「蹭」地起身,語無倫次,「我馬上去。」

  謝琛攔住她,「不用訂票,有專車送我們。」

  他提到我們,溫素理智稍稍回籠,視線落在他右臂紗布上,「你不用去昌州,醫生交代,你胳膊一個星期不能動,安心修養。」

  她話帶著顫音,剛才激盪情緒還未壓住。

  喜極而泣的姿態,眼睛汪汪瑩潤,眼皮紅,眼尾紅,鼻頭也紅,襯著稠白的皮膚,靈動的嬌艷。

  好像枝頭正盛的海棠花,風一吹,飄飄搖搖落下來,叫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捧。

  謝琛抬手,握住她,「溫素。」


  溫素未醒神,一時沒有甩開,下意識滿含笑意望他。

  謝琛心一軟,仿佛陽光普照,曬化的冰,軟成水,化進四肢,酥酥麻麻通了電。

  還未見過她如此喜意絨絨的模樣。

  仿佛整個溫吞安靜的人,迸發熱烈,一團不燙的火,燒不滅他心,只會助長他,更夢寐魂求。

  「我在京城修養,昌州鞭長莫及,難免人員鬆懈,拖慢進度。班老爺子答應出的力,還沒有落到實處。」

  溫素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換旁的理由,找不理由也會拒絕。

  唯獨這個,她遲疑,「你的傷,經得起路途顛簸嗎?」

  謝琛撐開她手指,十指相扣,「你不照顧我?」

  手指間夾緊的力道,手心灼燙的溫度,觸感太強烈了。

  溫素驚怔回神,抽手拒絕,卻說不出口。

  她不能既要還要。

  要他的幫助,還要保持距離。

  這太狼心狗肺了。

  可有些東西橫亘在那,她跨不過去,不願意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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