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間章 米凱爾命運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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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聯邦政府那群人操作不當,格妮薇兒也在你們那邊的吧,讓她輸入強制停止密鑰就好,我做的程序留了一個隱形後門,設定的強制停止密鑰有兩份,一份由聯邦軍方設置,另一份無法變更的正好就是她作為訓練兵時候學的那個……啊?什麼?沒用?不可能啊!

  「等等等等!我知道你們很急,但是你們先別急,我還設置了第二重後門,你讓格妮薇兒在密鑰欄上輸入【奧托是傻逼】的首字母大寫,點擊確認之後重複輸入一遍,然後在第三次跳出來的彈窗里輸入【奧托是個大傻逼】,這次是全拼,就能把終端控制範圍內的所有機甲都強制停下了,如果這個密鑰還是沒用,機甲就會強制自毀。♢♦ 6➈รHuˣ.𝕔όᵐ 👽♢」

  「呃……特斯拉博士,不得不說,您的密鑰真是朗朗上口。」

  饒是蘇見慣了另一個人的特立獨行,也只能對特斯拉博士在設置密鑰這件事上的特殊口味表示理解和祝福。

  相比起來,米凱爾只是眉頭輕輕跳了兩下,毫不意外。

  「明白了,我這就告訴她。」

  掛斷電話,將特斯拉的話重新複述給格妮薇兒之後,米凱爾輕舒了口氣,緩緩倚靠在大樓的欄杆上。

  蘇則是上前兩步,走到他身邊,閉目遠眺著天際的方向,而後將手搭在了欄杆上。

  「看到這番景象,不去救一救嗎,蘇?」

  米凱爾不死心地追問著這個問題。

  「我們無法拯救所有人。」

  蘇的每一個聲調都被壓平,大抵是過去的記憶在作祟吧,米凱爾一聽到這種聲音,就想起了四平八穩漂浮在茶水上的枸杞。

  只是……

  「蘇醫生,這實在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刻意帶上【醫生】的後綴,究竟是一種調侃,還是回憶自己在作祟呢?擁有精神感知力量的蘇看不透這一點,米凱爾也同樣不明白。

  「我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這並非真理,只是與現實的妥協。當然也可以是一種藉口。就比如我、凱文還有華,在過去的無盡時間裡,我們看著人類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自相殘殺,大部分時候,我們都有力量去阻止這一切,可我們都選擇了旁觀。除非涉及到崩壞,否則我們不會出手。說到底,漫長到極致的時間會悄無聲息地改變所有人。不是麼?」

  米凱爾閉著眼,輕輕咬住了下唇。

  「不,或許並不是改變。」

  腦袋輕輕晃了晃,並不屬於【米凱爾】的黑色長髮輕輕飄揚著,也將思緒拉回到了漫長到無法想像的時間之前。

  「我在那時就無數次地設想過。假如我作為一個【失敗者】苟活到了新的時代,我該怎麼做?我真的還會有拯救這個世界,拯救全人類的勇氣嗎?從始至終,我都不認為我會這麼做。」

  「為什麼。」

  這句話對於蘇來說並不是真正的疑問,僅僅是對話繼續下去所需要的觸媒。

  「因為這不是我們的時代啊。蘇,我應該也問過你的吧——假設最後一個尼安德特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來到了五萬年後智人建立的文明之中。智人不會發現他的異常,只會覺得他長得過於壯實,樣貌也有些古怪。

  「但是對於他自己來說,他的族群早已毀滅,他被過去拋棄了,他的話語也不能為現代的智人所知曉,他也無法融入現代的社會。於是他便成為了一個,夾雜在過去與現在,且不再擁有未來的人。」

  尼安德特人滅絕了,晚期智人塑造了現在的文明,這是人類的勝利,但不是尼安德特人的勝利,尼安德特人也不會為此而欣慰。

  「又或者說,此時此刻的我們,就像一條河流枯竭後擱淺的魚。在瀕臨死亡的最後一刻,枯竭的河道忽然再次漲滿了水,水中是一隻只鮮活的魚,可這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米凱爾。只是我想知道,在五萬年後的現在,你依舊是這麼看待這個時代的人類的嗎?」

  「真狡猾啊蘇,這本來是我對你的提問。」

  說完這句話,米凱爾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街道中滿是嘈雜與慘叫,還有機甲踐踏地面發出的悶響。

  一切都好像是五萬年前那場慘劇開端的重演,或許兩個時代的區別,並沒有大到米凱爾口中的那種程度。但又或許僅僅只是因為「日光之下,並無新事」罷了。

  「是的,我仍然這麼想。」

  「但你可不是這麼做的。」

  「……」

  米凱爾沉默了。

  良久,他喟然一嘆,身體也順著欄杆下滑,蜷縮著坐了下來。

  「我的心思,就這麼好猜嗎?」

  「沒有,挺難的,比猜凱文的心思難上一點點。」

  「那就是比挺好猜的難上一點點。」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蘇聳了聳肩,只是眼下的場面實在不適合笑。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和凱文都認為你的目標是拯救愛莉希雅。只是如此。」

  「其實倒也沒有錯。」

  「嗯?」

  「我說了,關於尼安德特人的觀點,從五萬年前到現在,我從未改變過。這個時代對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之所以想要讓這個世界達到一個【完美】的結局,也僅僅只是為了愛莉希雅。」

  「……」

  蘇什麼也沒有說,沒有糾正,沒有反駁,沒有質疑,也沒有附和。但他對此,也並不意外。

  「蘇,你花了五萬年的時間觀測世界的真相,對於【米凱爾】到底是什麼,應該相當清楚的吧?

  「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但自從我誕生開始,就無時無刻不在追求著拯救這個世界的辦法。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你們大多數都有自己想要拯救世界的理由,因為你們擁有過去,擁有更多的東西,你們發自內心地想要守護那些東西,也發自內心地為失去那些東西而感到憤怒,可是於我而言,我一無所有。拯救世界對我而言並沒有明確的意義,就只是一種緣由不明的衝動似的。

  「但我們都知道,救世的願望不可能憑空產生,它必須有所依存,才有可能跨越了五萬年的時間依舊被堅持著。或許,我唯一擁有的東西只有一個,那便是依賴量子糾纏得到的一段故事,以及那份記憶中對愛莉希雅的情感。既然願望一定有所憑依,那也只可能是因為這個吧。

  「沒錯,米凱爾之所以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僅僅是因為他愛的那個人想要拯救世界。米凱爾之所以想要給予人類對抗崩壞的道路一個美好的結局,僅僅是因為他愛的那個人喜歡看到這樣的結局。從始至終,名為米凱爾的存在就不是什麼英雄,僅僅是為了一己私利撬動整個世界命運的罪人。」

  「這些話……呵呵,凱文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呢。」

  「凱文和我,終究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

  「……」

  「他對於梅的情感是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而我就算是對愛莉希雅的感情……也很難說不是無根浮萍。並且,對於這個世界,凱文終究還是會找到那份歸屬感,從而明白自己並不僅僅是因為梅的命令而戰鬥,或許他早就明白了。所以,就算梅真的死在了我們的時代,他作為聖痕計劃的執行者,也一定可以把英雄的信念貫徹到最後吧。」

  「那你呢米凱爾,你大費周章地混進了鹽湖城基地,又毫不掩飾地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

  「簡單的試探而已。事實上,我已經達成了我的目的。」

  難以想像,米凱爾正用雙臂抱住膝蓋,以一種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姿態說出如此恐怖的話。

  是的,無論是試探還是達成目的,放在正常人身上都也只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可如果這個人手握著終焉的權柄……

  蘇的眉頭蠕動了一下,很快把握了米凱爾想要傳達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並未在發現你的第一時間表露出太多的敵意,也從始至終沒有多少驚訝的情緒,而你已經從這些反應里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沒錯。蘇——你其實,已經看到最後的結果了吧。」

  沒有給對方回答的時間,米凱爾緊追不捨地追問道:

  「你沒有對我採取敵對的行動,也沒有試圖改變要發生的一切,連一句譴責都沒有。甚至之前,你也裝作對我【誤解】的樣子,把梅她們帶出了往世樂土。也就是說……在你的觀測之中,今天,乃至於之前以及今後發生的事,在大方向上是通往一個你能觀測到的最好的結局的必經之路。蘇醫生,我終究不願相信你是那麼冷血的人,這個解釋,可比你的自誣更符合邏輯吧。」

  「還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


  蘇第一次露出了苦笑。

  米凱爾卻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

  「彼此彼此吧,你們不也把我的目的猜得死死的嗎?」

  「這兩者並不能一概而論。」

  蘇睜開了眼,眼中除去疲憊之外,還有一絲絲麻木與空洞。

  但最後,所有這一切外放的情緒都被他收斂了。

  「……」

  「……」

  「……」

  對話似乎結束了,米凱爾達到了他的目的,蘇也沒有什麼保留。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保持著長久的沉默,即使偶爾對視上,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眼神別開,直到腳下的秩序開始恢復……而打破沉默的人,是蘇:

  「時間不多了,等她們回來之後,你又要重新回到克魯格的身份,也不能與我過多交流了吧?」

  「不是不能,而是沒有必要。」

  米凱爾的態度重新變得冰冷,一如他的動作,好像只要保持著如此誇張的孤獨,就永遠不會受傷。

  「真的?」

  蘇的反問很平淡,他的雙手離開了冰冷的欄杆,緩緩合抱在胸前,雙眼也再次閉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多說什麼。」

  「……」

  「……」

  沉默又重新回來了。

  蘇嘆了口氣,突然將話題引到了另一個方向上。

  「擁有時間權能的你應該能看到到除那個結局之外的未來吧,米凱爾。」

  「嗯。」

  「明天晚上你要做的事……蒼玄會死。」

  「嗯。」

  「伊默爾也會死。」

  「嗯。」

  「……」

  蘇一時間無話可說了,儘管在他的「觀測」……呃,姑且可以被稱之為「觀測」中早就看到了這一幕。

  但他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不去和伊默爾見一面嗎,我記得當年,除了千劫之外,他和你的關係最好。」

  「是啊,他一直到最後都在用我的條紋平角內褲做聊天頭像。」

  「……」

  「不過,沒有必要見了。我們會重逢的,我們所有人都會重逢的,但不是在現在,不是在這裡,甚至——」

  「甚至不是在這個世界,對吧?」

  蘇搶白了一句。

  但話音落下,他才慢慢反應過來,臉上再度浮現出一抹苦笑。

  「真是的,又被你釣到了。」

  米凱爾的臉上也終於浮現出了得意的笑容——

  「蘇,看上去,你觀測到的最好的結果,和我想要做到的一模一樣嘛。誒誒?是巧合嗎?」

  米凱爾的語氣多少有些得瑟了,但蘇卻沒有半點不爽與憤懣。

  倒不如說,他很欣慰能在這個時候依然在米凱爾身上看到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真是……太好了。

  「好了好了。蘇,這一局算是我贏了,也算是報了你們一個個都能猜中我心思的一箭之仇吧?」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種事……」

  「多餘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忽然間,米凱爾的面色又變得嚴肅而冰冷起來。

  蘇的神情變得有些灰暗——【這一刻終於要來了嗎?】

  並不是說此時此刻是什麼重要到足以改變未來進程的時間,僅僅只是……一想到每向前一刻,就離那最後的結局近了一步,他就打心底感到一陣悲哀。

  「蘇,我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也可以說是,只有你能幫助得了我的事。」

  「我【看】到了,你但說無妨。」

  「既然你看到了……要不直接說結果吧……」

  「呃……」

  蘇被米凱爾這一句話刁難住了,但看到米凱爾狡黠的微笑,他也跟著沒心沒肺地微笑了起來。


  「還是把每個字都說出來吧,米凱爾。我觀測的終究不是真正的未來,只能作為參考。就像方才,我確實觀測到了你大概的問題,以及這件事有可能發生,但是也沒想到你會擺我這麼多道。」

  「嗯,那我直說了——五百年前,我刻意出手干預了卡蓮·卡斯蘭娜的命運。她必須經歷一次死亡,就和姬子一樣,因為如果不發生這種事,整個世界線都會發生變動,而那種變動已經超出了終焉能掌控的範疇,作為觀測者,你應當明白——至少現在是明白的。」

  「嗯……」

  「但我真正在意的其實不是卡蓮的命運,而是奧托·阿波卡利斯的命運。雖然這樣做很對不起這位後代,但我必須要讓他按照我記憶中的那個【故事】一樣,去接觸虛數之樹,嘗試著撬動這個世界的規則。

  「從我獲得終焉權柄的那一刻,我就發現在終焉的力量並非萬能,在終焉之上,還存在著虛數之樹的規則,就比如我始終無法在地球上完全解放終焉的力量,甚至無法逆轉太久的時間,一旦這麼做了,地球的空間就會因為無法承受終焉的力量崩落。雖然終焉之繭正在與樹緩慢同化,甚至有一日徹底覆蓋樹與海的全部也不是不可能,但我顯然無法等到那一天。

  「我產生了一個猜想——既然是終焉為地球制定了崩壞的法則,那麼是否也有一個更高維度的存在制定了虛數之樹與量子之海的法則?那或許是維度高到你的觀測都無法接觸到的存在。而我的機會只有一次,我必須確認那個存在對我的所作所為究竟持怎樣的態度。

  「所以,我需要奧托·阿波卡利斯用的他的命運為我照亮前路,按照計劃,我本來應該引導著他衝擊虛數之樹,進而對更高維度的存在進行觀測,可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了。五百年前,有人做了多餘的事。我當然不可能去指責她,因為她是無論做什麼我都不可能,也沒有資格去指責的人。但我必須正視這件事帶來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只有你能解答,雖然我一開始並不抱有希望。只是當你催促著我問問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對於更高維度的存在,你確實觀測到了什麼。對吧?」

  「能幫到你就好。」

  答案已經不言自明。

  「我確實遇到過,但你不用擔心更高維度的存在。凡事都有代價,維度越高、越顯得全知全能,與本徵世界的距離就越遠,越難以施加干涉。我也只是碰巧觀測到了對方,只有我意識到祂的存在,對話才成為了可能。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米凱爾,你難道不覺得,祂之於你的關係,就好像你之於琪亞娜、芽衣、布洛妮婭。你所要做的,或許正是對方所編制的命運的一環呢。」

  「命運,多好聽的詞。」

  米凱爾笑了,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有些複雜。

  蘇本以為他會高興,他的笑容也確實帶著欣慰的情緒,只是又多了一抹無法化解的悲傷。

  「蘇啊,你知道的吧。我從誕生的那一刻起,腦子裡就裝著身邊人的命運、整個世界的命運。無論初衷是什麼,在那快樂又痛苦的十二年裡,我一直在對抗著這樣的命運。每勝利一次,大家每慶祝一次,我的絕望便越多一分,因為一切都沒能逃離命運的束縛。」

  蘇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卻又怎麼也覺得不合適。

  或許,對於米凱爾來說,他需要的也根本不是安慰吧。

  這個幾乎可以說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男人,他需要的僅僅只是傾聽而已。

  「我崩潰過、躊躇過、猶豫過、頹廢過,但我從未放棄戰鬥、從未放棄過反抗,哪怕是那一次,到最後我依舊選擇了戰鬥……因為越是絕望,越是一切都在向著命運的指引嚴絲合縫地前進著,我就越不甘心如此結束。只是到了最後,我依舊要順應著命運,才能得到改變命運的力量,起碼長久以來我是這麼認為的。

  「可沒想到,命運之上還有命運,而我從始至終,不過是命運這個一層套一層的迴環束縛下的奴隸。」

  「……」

  「但是,這樣就好。只要能給你們帶來一個美好的結局,只要能讓她看到這個美好的結局,就足夠了。命運的奴隸什麼的,如果只是這樣就能換來這一切,那我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份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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