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嶄新的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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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誰?

  這個問題,華曾經質問過自己許多次。✊👊 ➅➈ŜĤǗˣ.ς𝓞𝓂 ♟🐳

  是小鎮上的一個普普通通,但又因為長年學拳,從而顯得與周圍的朋友格格不入的女孩兒?

  是不到十二歲就背井離鄉,獨自一人來到離家千里外的滄海市孤獨求學,又正好碰上崩壞爆發幾乎被逼上絕路的學生?

  又或者是一個只能看著自己交到的第一個同齡朋友變成了律者,慘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只能捧著她的斷手,什麼也做不到的逐火之蛾士兵?

  相比於她的同伴,她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一個,好不容易熬到了命運的轉折點,沒過多久,等待她的便是一場長達五萬年的夢,和一段五千年的孤獨堅守。

  她在這五千年的時間裡扮演過太多角色。

  有時是拯救蒼生的赤鳶仙人,有時卻又是一個殘忍的劊子手,如同沒有感情的機器一般在廣闊的神州大地上獵殺著死士化的人類,有些人的自我意識還未徹底消散,又或者那種自我意識只是和律者一樣擬人的欺騙手段,總之,她動手時毫不猶豫。

  所以,華是誰呢。

  記憶是很寶貴的東西,或許是一個人自身除了生命之外最寶貴的東西。

  生命是自身存在的最重要,也可能是唯一的形式,而記憶便是證明這種存在是真實的鑰匙。

  但總有些存在比較特殊,就比如華,記憶對於她來說,像是一種詛咒,像是一種枷鎖,每次翻閱完之後,她幾乎都會迷茫又麻木地問出那個問題——

  我是誰。

  我真的是「華」嗎?

  或許真正的華早在初次使用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沒有什麼燃燒記憶的說法,死去的就是真正的華,接下來的意識,無非是肉體自我催生出的產物,而後追尋著先前的記憶,刻意模仿著最初的華罷了——當另一個自己向她指出,現在的性格相比從前差異太大的時候,她就想到了這種可能……也很難說沒有這種可能吧。

  倘若真是這樣,自己作為再度產生的意識,相比於先前的幾位擁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倒也並不完全是壞事。

  為什麼一定要模仿最初的華呢?

  模仿行為是人類的本能,但模仿的對象,不都是更強者嗎?雖然人類也會模仿一些動植物之類的,可那些動植物在某些領域上也確實有獨到之處,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強者嘛!

  那模仿最初的那個華,又是為了什麼?她有什麼值得模仿的?

  對吧?

  對吧對吧?

  對……吧?

  可她還是想成為華。

  不是模仿,而是成為,不論先前那種假設正不正確,她都想要成為華,這是一種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感情衝動。🐲💞 ➅❾ѕᕼ𝓊Ж.Ⓒ𝓞Ⓜ 🐙ඏ

  又或者,一切都沒那麼複雜。

  當一個存在擁有了另一個存在的全部記憶,不,是有且僅有的情況下,那麼她還能選擇成為誰呢?

  是,不管她本身是華,還是華的身體所催生出的另一個意識,她都只是想成為華,也只可能成為華罷了。

  所以,前一任自己的質疑、徒弟與徒孫的不信任,她當然不會一無所覺,甚至她看得出,連沒有腦子的小帕朵都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辯解這種事情,她覺得沒必要,很沒必要。她不喜歡耍嘴皮子,只想用行動來證明一切。

  嗯,一個人的存在被劃分成了三個部分——

  過去、現在和未來。

  過去和現在自然不用說,未來呢?

  只要她照著記憶中自己的目標,將崩壞徹底消滅,那誰還敢說她不是華?

  然而以上的所有、所有、一切,全部!

  全部都被這個靠著羽渡塵殘餘的一片羽毛苟延殘喘的自己給毀掉了。

  僅僅只用了一句話:

  「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的學名更為恰當,你說對吧,識之律者。」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的是,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心中湧出的第一股情緒是慌張,然後是錯愕,最後才是怒不可遏:

  「你有毛病吧……不是,你們全都有毛病吧誒喲!」


  什麼和什麼啊這個傢伙!她是律者?她怎麼可能是律者?哪有律者一誕生就想著要干翻崩壞的?

  她氣得手腳並用地翻滾,好像是立馬就要從榻上爬起來跟另一個自己干一架似的。

  但屋內沒有燈火,僅憑著窗紙過濾下的朦朧的月色,她一個不注意,手撐到空處,直接臉朝下從塌上栽了下來。

  另一個華仍舊端坐在床檐,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有。

  「開什麼玩笑……我是要干翻崩壞的人,你說我是律者?你居然說我是律者?是你傻還是我傻?」

  華搖了搖頭,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但她還未展現出任何要走的意願,腳踝便被識之律者用力攥住了。

  「如你所見,現在的我只是一道連痛覺都沒有的幻影。我確實死了,關於我死前的記憶,我反覆查閱了無數次,並不認為有任何問題。而且還有一些是我們共有的記憶,比如羽渡塵對大腦的副作用。當然,你並沒有後續的記憶,但是應該也猜得出我用過最後一次羽渡塵了吧。畢竟羽渡塵都完全損毀了……」

  「藉口,全都是藉口!」

  識之律者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相比於華的平靜,她的神態足可以稱得上氣急敗壞。好在夜色足夠深沉,這個屋內也再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當然,話說到這一步,也根本不會有人還有餘裕顧及自己的形象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其實就是在嫉妒我對吧!大家明明都是華,但你在嫉妒我可以以這個身份繼續活下去,而你只能成為過去!是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吧!有必要這樣嗎?我們明明都是同一個人,我還幫助了你,要不然你就要像你的其它同伴一樣直接被我吸收了……你怎麼敢……你憑什麼空口污衊我是律者?」

  污衊。是的,污衊,這一定是赤裸裸的污衊!

  自己這個一心想要干翻崩壞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是律者呢?

  叫喊聲在一無所有的夜裡異常刺耳,門外很快就傳來了素裳的聲音。

  「師祖,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聽見你在喊什麼哦!」

  「誰要……」

  「沒關係素裳……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這麼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有那麼一瞬間,識之律者甚至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打算,但前一刻還那麼冷漠無情地「污衊」著她的華突然代替她開口,將素裳搪塞了回去。

  「哦哦……師祖你……唉,算了,那我走了,師祖您悠著點啊!」

  心裡悶著一股燥熱,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將其發泄出來的方法。即使再像先前那樣大吼大叫,也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到最後,識之律者所能做的也只是握緊拳頭狠狠砸了一下床榻,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雖然算不上有多麼疼,但床榻是沒有感覺的,最後受傷的依舊只有自己罷了。

  「你這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

  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麼要說那麼殘忍的話呢?

  就好像告訴一個從小想成為正義的夥伴的孩子,原來自己的父親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壞蛋。

  這種話,不光殘忍,還異常地荒誕,荒誕到讓人噁心。哪怕只是一個玩笑,也無疑是惡劣到想讓人將開玩笑的傢伙毆打到不能下床的地步的惡劣玩笑吧。

  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並非原本的華這一點。她也並不喜歡原來的華,無論是在哪一個、無論是什麼時代的華。她只是想成為華,發了瘋地想,必須要成為華、絕對要成為華,因為……

  除了成為華,她哪裡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呢……

  而且,她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完全可以做的比華更好不是嗎?站在她現在的視角回看過去的記憶,如果讓她來的話,很多時候都能做出更好的決定不是嗎?

  她甚至願意做出一些「讓步」。

  比如……她自己不是也設想過那種可能嗎,想像過自己只不過是肉體因為靈魂的空缺催生出的一個意識,她可以接受這種設定,雖然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但是律者?開什麼玩笑?

  假如她真的是律者,那就意味著她想要成為華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

  她無法成為拯救世界,驅逐崩壞的華,相反,她會成為華,成為她的同伴,成為所有人的討伐對象……

  假如是這樣的展開,她怎麼能夠接受?


  但既然如此,華又為什麼……

  又為什麼刻意把素裳支開呢。

  如果認定她是律者的話,為什麼不順勢喊素裳動手呢?

  識之律者忽然發現,哪怕她擁有那個女人全部的記憶,似乎也無法完全理解她的行為邏輯。

  是害怕戰鬥波及到太虛山上的弟子和山腰的居民嗎?這個一度奉行「入魔必誅」的傢伙會在乎這個?

  還是說,所謂的律者那件事,根本就是華的玩笑和推辭?

  「果然,你就是在欺騙我!哼!你不就是不想死嘛!你放心,我早就說過了,維持你形體並不需要花費我多少力量,你可以保持這種狀態,直到你想卸下重任,把你保管的那部分記憶交給我的那一天。但是……如果你真的很想繼續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啦!我可以做出讓步,咱們共同使用這具身體,和華這個名字,如何?」

  華並沒有著急回答,只是讓沉重的呼吸聲不斷填滿這間曾讓她度過無數個夜晚的屋子。

  「喂!你這個傢伙,別給臉不要臉啊!行還是不行?到底行還是不行!你說個準話啊!」

  「你還是不明白,或者說,你不想明白,所以在自己欺騙自己而已。」

  華答非所問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正好被流轉的月光所捕捉,而後便可以看到她默默走到了屋內的小桌邊坐下,只留下「莎莎」的腳步聲。

  「我之所以稱呼你為律者,不是因為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更不可能是因為嫉妒之類無聊的情緒。原因只有一個,你就是律者。」

  「喂喂喂!你再這麼說話,我可要打人了啊!」

  「你自己其實也察覺到了吧。一路走過來,你都在有意無意地使用著精神方面的能力,就連先前能夠快速戰勝幽蘭戴爾,也是依賴的那種力量。但米凱爾似乎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吧——羽渡塵明明已經壞掉了,那麼你的那份力量又是來自於何處呢?」

  華並沒有理會識之律者的威脅,只是以陳述的姿態說完了這一切,語氣中帶著絲絲疲憊,更多的是一種冬日裡燒開後又涼透的茶水的口感,味道厚重,但全都堆積在一起,難以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你忘了嗎?我們和奧托搞的那些女武神不一樣!即使沒有對應的武器、女武神裝甲和人工聖痕,我們也有融合戰士本身的能力……」

  「……可迦樓羅並沒有精神方面的能力,這一點應該不用我多重複。」

  「那……那說不定是因為當初迦樓羅還沒展現出這種力量就被殺了呢……而且……說不定是因為這具身體常年使用羽渡塵,所以身體產生了適應性的進化呢?你也沒法證明我說的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吧?難道就因為我本身有精神類的力量,就要被你打上識之律者的標籤了嗎?哪有這樣的道理!找你這麼說,阿波尼亞當初在被送上手術台之前就有看到命運的能力,那阿波尼亞是不是律者?」

  識之律者不斷抗辯著,她如數家珍地拋出一個個足以支撐「她不是律者」這一可能性的證據。但無論她如何說、如何做,哪怕真的能讓華也產生絲毫的動搖,她也無法無視自己逐漸崩塌的內心。

  為了證明一個假設,她必須塑造更多的假設。就好像為了一個謊言,就得編造一堆謊言一般。

  而真相永遠是最簡單、最直接的那一個。

  「識之律者,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抗拒。我們之間也不是非得戰鬥不可。只要你願意接受現實,就算是身為律者,也不是不可以走在對抗崩壞的道路上。當然,必須先確認一些東西,然後,不過在你徹底穩定下來之前,我都會……」

  「吵死了!你囉囉嗦嗦地在講些什麼呢?」

  「嗯?」

  華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輕哼,識之律者的掌心就多出了一隻散發著微弱白光的粉色羽毛。

  「你先閉嘴吧。」

  律者也好,華也好,她很難說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了。

  但仔細想想,一旦接受自己是律者這個設定,好像也沒有先前表現出的那麼憤怒?

  畢竟成為律者就意味著擁有力量,足以改變很多事情的力量。

  然而如果要說高興的話,她似乎也沒多麼高興。

  不,根本就沒有可供高興的點吧。

  心裡亂糟糟一片,體感溫度卻在極端的燥熱與極端的寒冷間極速切換著,令人崩潰。

  「算了算了!以我的聰明才智,成為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只要所有人都認為我是『華』,那我就是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華!雖然還是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但應該能習慣吧。而你,我的朋友……

  「作為逐火之蛾的戰士,你什麼也沒能拯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發誓要保護的人類,發誓要保護的文明被崩壞覆滅。

  「作為神州人口耳相傳的赤鳶仙人,你卻與神通廣大毫無關聯。你確實拯救了無數人,但為了拯救這些人,你就必須無情地殺死更多的人。明明那些被殺死的人不久前還將你視為救世主。

  「作為師傅,雖然不記得五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看樣子就知道你和那幾個徒弟的關係並不好。

  「至於現在……這十幾年又有什麼好說的?

  「無論哪個時代,你都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但誰讓我就這麼出現在你的身體裡呢?我這個人還是很負責的,你就睜大眼睛給我好好看著嶄新的華的誕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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