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你說對吧,識之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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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華,你徒孫讓咱給你帶了些晚膳來,咱還從芽衣姐那順了兩塊做給琪亞娜姐的土豆餅,你看咱這是……咱是給你送進去,還是放在門口?」

  「……」

  「阿華,你不回答,我就默認放在門口啦!」

  「……」

  「華」從鼻腔中哼出一股長氣,想了想,又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牆壁,但才這樣側躺了兩三秒,她又哀嘆了一聲,身體翻轉一百八十度,朝向緊緊閉合的大門。

  她當然什麼也沒看到,因為門扉與她之間,還隔了一扇薄薄的屏風。

  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看不到……

  她並非以沉默裝酷,換一個時間,她或許真的會有這種心思,但不是現在,不是這裡。

  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被幽蘭戴爾那樣破壞了,倒也不是因為對方試圖挾持琪亞娜這件事,純粹只是她自己多管閒事,捅破了蘇設在那頭呆鵝意識上的那層膜,順利讀取到了她的內心。

  不,事實上,從那頭呆鵝連續重複了兩次「有不得不放手」的理由的時候,她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那個令人掃興的結果。

  所以她才提出了以戰鬥作為解決一切爭端的方案,因為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她才可以順理成章地讀取對方內心的想法,以確認自己的猜測——絕不是因為被整的不耐煩了只想打一架。

  猜測被確認了,這說明她果然是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輩,但這樣的結果並不能讓她感到高興。

  甚至直到現在,她也無法準確形容這種情愫。

  高興的反義詞是什麼來著?

  悲傷?還是難過?

  如此簡單的詞彙似乎也不能、完全不能囊括她心中肆意滋生的情愫。

  在悲傷與難過之外,至少還要加上深深的疲憊吧。至少、至少……

  但除此之外,應該被形容進去的還有很多,可偏偏那些形容詞在腦海中一個又一個閃過,好像躍出海面的魚,許多時候只能看到陽光打在鱗片上閃出的銀光,遠望還以為是粼粼的波光,根本不給人將其捕捉的機會。

  就連將它們的輪廓描摹個大概,都成了一件極其耗費心力,但又往往一無所得的無用功。

  她不是沒有想到用精神力量如同清掃垃圾一般將那情緒掃光,但意識的問題就是這麼複雜,或許正是因為被這種情緒所干擾,以至於這種想法只是剛剛有了個苗頭,就被無情扼殺了。

  只是短短的一剎那,而後整個人又回到了無盡空虛的內耗之中。()

  她也想爬起來,給那個記憶里總是笑嘻嘻的,時不時還能給自己弄到些好玩兒東西,當然也沒少從自己這裡順東西的小貓開門。

  但只要一想起白日裡的事情,就連這麼幾步路加開門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她只能憑空想像著,想像灰白中帶著一點點熒綠的月光斜斜地打在門扉上,在薄薄的紙窗上留下自己熟悉的輪廓。

  哦,對哦,她還有念動力,可以以念動力為眼睛嘛,這個……能做到嗎……

  還未開始嘗試,「華」就聽見了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唉……」

  「華」默默翻轉身體,眼神觸及冰冷的天花板,有那麼一瞬間,她心血來潮地想要去數天花板上的木紋,可事實證明,這種閒情逸緻根本不適合她,才數了二十多個數字,她已經數錯數漏了好幾次,氣的她狠狠敲了下床板,還不敢用太大力,生怕自己今晚沒地方睡。

  「啊啊啊……嗯??」

  在憋屈了一整天后,她似乎找到了一些能夠用來放鬆的玩意兒。

  「等等等噔——舞舞舞嗚嗚!等等等噔——舞舞舞嗚嗚!嘿嘿嘿……再來一首!幫(#`O′)嗚嗚嗚——等燈燈燈、燈燈燈等——幫(嗚)!幫(嗚)!幫(嗚)!喂喂喂喂喂!哈哈哈哈噶哈哈!」

  笑容像是已經等待了許久,一經出現,便在臉上肆意地泛濫起來,甚至牽動著整個身體都在床上打滾。

  她也不怕別人聽見了,反正這裡是太虛山,這裡的老大都得喊她師祖,誰敢嫌她擾民?更何況天色也不算晚,時間早的很,年輕人總會沉迷於各種各樣的夜生活,這個年齡段這個階段怎麼可能睡得著覺嘛!

  但笑聲終究還是停息了,或許是因為幾天不劇烈運動,腹肌居然笑著笑著就抽筋了。

  一邊倒吸著冷氣,一邊將平躺的腰身向上拱起,但這麼做了才沒一會兒,便感覺背上的肌肉也要開始抽筋了。她又只能重新躺下,掀開衣服,用指肚緩緩按摩抽筋的部位。


  而當抽筋那一瞬間的疼痛消失才沒多久,「華」又一次抿住了嘴角。

  至少在這一瞬間,確實快樂。

  「咳咳!」

  好好好,那就再唱一首。

  「答——答答答打打打答打答、答——答打打答——答——答——答——答——答——(吸氣)(#`O′)噠!!!!嘔……呃咳呃咳呃咳!」

  破音了。

  高音沒唱上去。

  快樂沒有了┭┮﹏┭┮。

  正當她準備重整旗鼓再來一次的時候,門再次被敲響,輕輕響了三下,而後她那個傻徒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師祖大人,幽蘭戴爾已經下山了,預計三個小時後離開神州境內。琪亞娜和芽衣也重新安頓好了。我本來按您的吩咐,給帕朵菲麗絲小姐準備了單獨的院子,但是她堅持要和琪亞娜在一起。」

  作為敗者,幽蘭戴爾的處理一如賭注所說的那樣,她並未受到任何懲罰與刁難,就像是早上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素裳也大方地表示她仍然可以待在太虛山上,但最強女武神的自尊已經不允許她這麼做了。

  似乎奧托那個混蛋也給幽蘭戴爾發了信息,看來那傻徒孫還是偷偷告訴奧託了……幽蘭戴爾選擇離開也是好事,至於她想要從逆熵那裡換回的那個叫麗塔的姑娘怎麼辦……

  那管她神州的赤鳶仙人什麼事?

  不過仔細想想,天命手上應該有不少落網的逆熵間諜,完全可以以此為籌碼進行交換,雖然說一個S級女武神的價值不是一堆普通間諜可以衡量的,但那好歹也是對抗崩壞的力量,以逆熵那群理想主義者的行事準則,百分百順坡下驢同意了。

  除非那個麗塔被策反,高喊著要為逆熵而戰,主動拋棄天命。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華」毫不懷疑那個混蛋的洗腦手段……不過一想到那位梅博士也站在逆熵那一邊,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當然,這與她這個神州的赤鳶仙人無關,或者說,她還挺期待這樣的展開,倘若這種事真發生了,她一定要第一時間和奧托視頻通話,哪怕知道這個傢伙不可能顯露出半點沮喪,但只要一想到他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下是極度的勉強,就讓人莫名覺得高興有沒有?

  話說回來,幽蘭戴爾醒來後還到她門口來過。那孩子倒沒她一開始想像的無聊。語氣滿是不甘心,臨了還放下狠話邀請她今後有機會再戰……嘖!現在心情好了,她有些後悔,早知道當時也放下一句狠話了……嗯,就這句——幽蘭戴爾,站在你面前的,是活了五萬年以上的真仙!

  可惜,人家已經走了。

  屋外的素裳孩子嘮叨著:

  「……另外,我給幾位師叔重新發了信息,把您回來的消息通知了他們……嘿嘿,還是您老人家面子大,一聽說您回來了,他們都表示明天一定能回山上呢。呃……喂喂?師祖大人,您在聽嗎?好歹回個話啊?」

  「華」將身體轉向朝門的方向,但一看到那礙事的屏風,她又瞥著頭轉了回去。

  本來就想這麼沉默著、不理不睬著讓這傻徒孫就這麼自己離開算了,但到了最後,她還是沒忍住叮囑了一句:

  「欸,你去讓山上的弟子都小心著點兒,尤其是巡邏的、站哨的,都悠著點啊。」

  雖然她沒有提具體的人名,但素裳似乎秒懂了:

  「我明白的師祖!昨晚我就……啊咳咳咳……師祖您放心,夜裡說不定會有人翹門順東西這件事我已經提醒過弟子們了。」

  「……不,素……唉,要不怎麼說你是個傻丫頭呢,我的意思是,你讓弟子們悠著點,放鬆、take it easy,懂不懂?」

  「啊……」

  「你去告訴他們,發現夜裡有聲音,只顧著驅趕就行了,千萬別動真格,明白嗎?巡邏的站哨的要是看到有人扛著門板在跑也別追,第二天再去要就是了。懂不?」

  「……」

  門外沒有響起應答聲,只有夜風伴著松木枝葉的輕響。

  但「華」知道素裳還沒有離開,因為她的耳朵還分辨得出輕微的呼吸聲。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之後,素裳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師祖……再說一句話,我就告退了啊——師祖,麻煩您唱歌的時候小點兒聲,時候不早了,而且您唱的也忒難……呃咳咳咳也忒抽象了點兒哈——師祖我走了!不送啊!」

  「嘁!」

  腳步聲逐漸遠去,呼吸聲卻並未消散,似乎只停在了院外。

  呵呵,這個傻徒孫還真是實在,居然還會給自己站崗,這麼好的徒孫上哪裡找?

  托前一任自己的福,這間屋子裡沒有任何電氣設備,一切似乎都在盡力保持著五百年前的模樣。

  油燈的燈芯許久未挑動,以至於屋子裡的光芒異常暗淡。屋內寥寥幾件家具,連同她的身體輪廓落在牆上的倒影隨著燭火一道搖曳蠢動,好像這些什麼都不是的陰影此刻也成為了火苗似的。

  但還沒過兩息,陰影們的夢想就破滅了。

  燈芯尚未燃到最底部,卻已經無法繼續燃燒下去了。

  世界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但或者是因為這裡原本就不敞亮的緣故,「華」倒也沒覺得光影變化了多少。

  「師傅,你還記得曾經給我們講過的,刻舟求劍的故事嗎?」

  不知為何,一大早凌霜說的那句話開始在腦海中循環播放,不過……問題也不大。

  「華」翻身朝向里側,伴隨著她的動作,絮絮叨叨的聲音消失了。

  外面不知何時靜了下來,或許如素裳所說,時間真的不早了。

  窗外的風愈來愈急,掩蓋了所有的腳步聲、低語聲還有冬日本就稀少的蟲獸留下的聲音——又或許,以上這些聲響其實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荒蕪的只剩下了風……「華」記憶中確實有這樣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月球背面。

  「唉……好無聊啊好無聊,算了,看你白天那麼聽話,就放你出來和我聊聊天吧。」

  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話音落下,屋內本就不富裕的光影似乎也跟著暗了暗。

  「快點快點,找點兒話題聊聊!」

  側臥的身體微微搖晃著,好像是在對輕輕坐在床檐上的那道人影撒嬌。

  可除了手指摩擦粗糙的木製床檐留下的輕響聲外,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喂!你這個傢伙怎麼回事?我不是叫你找點兒話題跟我聊聊嗎?你沒聽見嗎?」

  「……我並不會講相聲。」

  「哈?」

  「而且我也不認為我們之間存在強制性的命令關係。」

  「啊?你再說一遍?可別忘了,你這個本來應該死掉的傢伙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在給你提供能量!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崩壞能斷了!」

  以普遍理性而論,當一個人的生死存亡都完全被另一個人所掌握的時候,那麼這兩個人之間很難不建立起強制性的上下級關係。可在那道羽渡塵的幻影面前,生還是死、存在亦或者不存在,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

  不過,她還沒有沒禮貌到對對方當面問出的問題充耳不聞的程度,就是這個回答嘛……多少讓人有些不自在:

  「是啊,我本來應該死的,或者說,我已經死了。托你的福,我花了一整個白日的時間仔細梳理了我所有的記憶,我可以很負責很確定地說——我已經死了。」

  聽著另一個自己那毫無波瀾,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生機的語氣,「華」不由得再次窩火起來,當然,在窩火的同時,又夾雜著少許對於失去的不舍與畏懼:

  「不是……你也有毛病是吧?沒事在這裡念叨著自己死幹嘛?我們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維持你一個羽毛也消耗不了多少崩壞能,習慣了之後甚至跟呼吸一樣不需要有意識控制,所以你急個什麼嘛!」

  「不……」

  雙唇從用力抿住到分開所留下的爆破音在這座散著少許霉味的屋子裡蕩來蕩去。

  女孩並沒有等到太久,耳邊再次響起的,是「自己」那平淡冷漠到讓人生厭的嗓音:

  「不要將你和我混為一談——如今我已經可以確認,我們的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的學名更為恰當,你說對吧,識之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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