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間章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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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夠高了……

  已經……足夠高了……

  周身的空氣稀薄無比,稍微移動視線,已經能看到蔚藍與漆黑分界處模糊的弧線。

  高度已經足夠了,應該足夠了,如果在這個位置引爆的話,大部分的能量應該會逸散到宇宙中去吧。

  感受著近乎瓦解的身體與意識,少女如此想到。

  不,還要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力量以一種自己完全不明白的方式運轉著,推動著她不斷向上飛得更高,連帶著托舉的巨大崩壞能儲蓄罐一起。

  與此同時,這份力量也在不斷撕裂著她的身體,皮膚順著紫色紋路畫出的形狀片片剝離,暴露出與宇宙一般漆黑的血肉。

  但還不夠,還可以忍受,還可以將「危險」托舉的更高一些,必須將「危險」托舉的更遠一些……

  畢竟自己是一個笨蛋,是一個只會把經手的所有事情搞砸的笨蛋。曾經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被她搞得一團糟也就算了,至少現在,她不能停下。

  她真的只是個笨蛋,也並不清楚到底在什麼距離爆炸才能真正對地面沒有影響,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將那份「危險」推到再也無法推動的高度,推到她自己的極限。

  「啊啊啊啊——」

  極限很快到了,身體終究無法承受這份強大的力量,核心中的崩壞能沉甸甸的,卻無法通過身體將這份力量引導出去……原來,極限就是這樣的感覺……

  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或者說根本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當空間的權能消散,人與崩壞能儲蓄罐依舊憑藉著慣性向宇宙深處飛去,只是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沒有了空間權能的阻隔,琪亞娜的雙手再一次實打實地與冰冷的特殊合金接觸,雖然理論上這種合金能夠隔絕大部分崩壞能輻射,但在再次接觸的那一瞬間,就連早已被侵蝕成漆黑的血肉都再一次化作灰燼四散開來。

  「還能……再向上一點!」

  身體再一次從律者核心中榨取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崩壞能,但琪亞娜並未使用這份力量,而是忍著已經可以算得上麻木般的疼痛,用身體本來的肌肉力量,將巨大的儲蓄罐向著宇宙的方向最後推了一把。

  相對應的,在反作用力下,她也終於開始向著地面墜落。

  「……」

  雙唇分開,卻未從中發出任何聲響。

  換做曾經的琪亞娜,此時應該會一邊歡呼一邊喊疼吧。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種浮誇的行為是多麼的無趣和幼稚,但這份「明白」來的晚了一些。

  心念一動,三根亞空之矛在身側浮現,隨著琪亞娜的手指輕輕勾動,亞空之矛化作殘破的線條輕鬆射穿了崩壞能儲蓄罐。

  一切似乎都停在了這一瞬間,但又好像只是眼前的畫面卡了一幀,下一刻,絢爛的花火比爆炸的響聲早到一步,無可抵擋的衝擊讓琪亞娜的身體不斷翻轉著,以比自由落體更快的速度下墜。

  「砰!」

  爆炸的聲響在跨越了足足萬米的距離後,已經和「響亮」沒有什麼關係了,硬要說的話,也就和工地上打樁的聲響大差不差。

  可是絕大部分天穹市的人,無論身處於何處,是擁擠的街道,喧鬧的天橋,還是清冷的陽台,此時都高高昂起脖頸,怔怔地看著如煙火般絢爛的天空。

  因為在爆炸傳來之前,他們就已經看到了一顆不斷向著宇宙深處逆飛的流星。

  絕大部分人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麼,更無可能知曉自己剛剛徘徊在了生死線之上。他們只以為那是一顆昂貴的煙花,可是,煙花真的能飛那麼高嗎?

  大量的崩壞能在爆炸中散開,就像是一團紫色的星雲,朦朦朧朧地遮蔽了單調的夜空。

  「哦!」

  「嚯!」

  「哇!」

  「臥槽!」

  這就是地面上千言萬語精煉的結果。

  再之後,地上的人們紛紛拿出手機對著天空拍起照來,在浪漫的夜色下,並沒有人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急速下墜。

  「唉,真是麻煩,被幽蘭戴爾纏著晚了一步,這種事情明明我們神州自己也可以解決嘛。」

  倚靠在天台上的少女低頭輕撫著如水一般的長劍,劍身上清晰地倒映著夜空的模樣。


  忽然,柳葉一般的眉頭輕輕向上挑了挑:

  「嗯?這孩子是……失去意識了嗎?啊啊啊好煩啊,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要本俠女出手。」

  話音落下,女子忽然將手中的長劍向半空中一拋,但劍身除了以劍脊為中軸線翻滾了兩圈後,卻並沒有下墜的意思。

  「走咯……」

  「琪亞娜!」

  突如其來的吶喊聲讓女子嚇了一跳,剛剛凝聚的「氣」也為之而散。

  她從天台上伸出腦袋,輕而易舉地看到了那個拼盡全力追逐著什麼的女孩。

  再仰起頭,夜空中的那個原本與大量星辰混跡在一起的白點,已經隨著高度的下降越發清晰了。

  散開的白色長髮四處飛舞著,甚至有閒心在空中相互打結,而琪亞娜就這麼一聲不吭地任由自己墜落,明明距離落地至少還有半分鐘的時間,如果再「勉強」自己一下,或許還有辦法用一次空間權能。

  但……已經沒有必要了,她已經受夠了,或許就這麼摔死也不錯,至少在死之前,她拯救了一整座城市……

  「琪亞娜!」

  呼喊聲是如此的飄渺,或者說這分明就是腦海中閃過的幻覺吧。

  但萬一呢?

  琪亞娜心中突然閃過一種詭異的僥倖心理。

  而且那並不是一種「妄想」,她能想像的出此時的芽衣正在做什麼,她一定沿著街道狂奔著,追逐著自己下落的身影,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她們才剛剛重逢,甚至來不及講一句話,她好想……

  不,她不想。

  不不,她想。

  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些因為她,因為第二律者而失去未來的人。西伯利亞數之不盡的犧牲者,天命總部浮空港慘死的士兵,還有更多為了她「第二律者」這個身份所獻出生命,但她卻並不知情的人。

  還有……為了替自己阻擋米凱爾而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班長。還有……自己一直苦苦追尋,到頭來卻只是個笑話的臭老爸與媽媽……

  雙眼緩緩閉合,視線被昏暗完全占據。

  一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必然是對他人的一種傷害。這是那個討厭的男人總是冷不丁蹦出口的話。

  那既然是那些死難者的「被傷害」讓「自己」得以存在,此時再以「自己」的「被傷害」,換取萬惡的第二律者跟自己同歸於盡,從而讓更多的人得以存在,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但這又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律者的力量,也並不一定要用來傷害人,前提是能戰勝「西琳」的意識。

  意識逐漸陷入昏沉,琪亞娜想要就此放棄,但又不甘心如此輕易地放棄。不過如今已經由不得她了,無論她怎麼想,也改變不了意識在疲憊中逐漸模糊的事實。

  努力再將眼睛睜開一些,高度已經低到足夠看清街道上聳動的人頭。

  但是,已經是極限了……

  「琪亞娜!」

  意識到那似乎真的是芽衣的聲音時,已經來不及了,已經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同樣來不及的還有芽衣,她大聲喊叫著,努力狂奔著,但最終還是沒能改變自己與琪亞娜之間那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

  兩側的高樓夾著琪亞娜下墜的身影,明明已經近到能夠看清單根髮絲的紋理的地步了,卻還是來不及接住她,唯有這樣的絕望才足夠深重,深重到芽衣的步伐錯亂,直接一個踉蹌撲倒在了地上。

  肉體與水泥碰撞在一起,芽衣剛要掙扎著站起身,卻冷不防被人摁住了肩膀。

  「渡鴉!」

  「少囉嗦我的大小姐,不要動,那個女人要來了!」

  「啊?」

  尚沒有反應過來「那個女人」究竟指誰,芽衣察覺到了身下地面的震動。

  下一刻,不遠處的地面直接碎裂開來,細小的磚石四處亂飛,不少直挺挺站著看熱鬧的人反倒倒了血霉。

  粗壯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又虬結在一起向上延伸,眨眼間長成一棵上百米高的大樹,輕而易舉地捧住了下落的琪亞娜。

  「這是……什麼?」

  「你不知道?」


  察覺到身下女孩的顫抖,渡鴉放心地鬆開了手。

  「也對,天命總部那一戰開打之前,你就被尊主捕獲了。看好了,這可是天命最強S級女武神幽蘭戴爾……欸你幹嘛!」

  話才說到一半,原本被遮護在身下的少女就消失了。抬起頭,不出意外的,看到的是那女孩向著大樹的方向全力衝刺的背影。

  「唉……真是和米凱爾說的一模一樣,沒救了。」

  搖著頭從地上站了起來,渡鴉沒有急著跟上雷電芽衣,而是翻身躍上了身邊的高樓,隔著一定的距離觀望芽衣的行動。

  從工作的角度上來說,既然米凱爾已經表態「讓她去」,那渡鴉也沒有必要限制對方的人身自由。她只是要確保目標的安全,為之後二段計劃的實施做保障罷了。

  而從個人情感的角度上來說……那可是幽蘭戴爾啊!渡鴉還是分得清自己幾斤幾兩的,如今天穹市的危機,世界蛇怎麼看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湊到幽蘭戴爾面前去。

  就這麼遠遠地吊著,仔細觀察情況就好。

  一念及此,渡鴉將兜帽拉得更低了,仿佛這樣能降低存在感似的。可不過下一秒,她就毫無形象地輕喊道:

  「**!直接打起來了?」

  「乓!」

  芽衣雙手支撐著長劍,用力抵住了從上往下砸來的長槍,可就在她試圖發力反推的那一刻,眼前的女武神卻正好收起了力道。

  劍身向前斬去,沒有絲毫收力的意思,見狀,女武神手中的長槍向前一點、一繞,就輕鬆將芽衣手中的長劍卷飛,而後橫過長槍,斜著一掃,正好打中了芽衣的腹部。

  「北辰一刀流確實不錯,不過你的心態已經完全失控了,連原本一半的水平都發揮不出來,也確實無趣。」

  幽蘭戴爾將黑淵白花輕輕扎在粗大的樹根上,單手叉腰,高高在上地點評著。

  「嗬……嗬……咳咳!」

  芽衣捂著肚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液中連一點血沫都沒有,任誰都看得出幽蘭戴爾留手了,不過芽衣根本沒空去意識這一點。相比起自己受了多重的傷,她更關心幽蘭戴爾頭頂被幾根樹枝捆住掛著的琪亞娜。

  「幽蘭戴爾!把琪亞娜還給我!」

  被喊到名字的女武神歪了歪腦袋,似乎真的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理由是什麼。雷電芽衣,你是以什麼身份來要求我或者請求我把琪亞娜交給你?」

  「……」

  幽蘭戴爾的語言和思維一如既往的耿直,但這反而讓芽衣變得清醒了。

  為某一種行為找到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並不困難,但想要讓他人也接受,那多少有些難度了。更何況,還有些話說出口遠比不說出口更讓人困擾,就比如說現在,芽衣根本找不到一個在他人眼裡同樣正當的理由,甚至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站在幽蘭戴爾身前。

  想了半天,似乎反倒是武力更有可能成為被認可的通解。不過,她就算再冷靜,再怎麼發揮自己的「全力」,應該也贏不了幽蘭戴爾吧……

  儘管如此,她還是默默地把劍撿了起來。

  有些事,不能因為做不到就不去做。

  可這對於幽蘭戴爾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還要繼續嗎,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意義。我也並不想對你動手。」

  說到這裡,幽蘭戴爾甚至對眼前的女孩產生了某種憐憫。失去了父親與律者核心之後,她甚至不值得成為「目標」,這固然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唰!」

  頭頂突然傳來響動聲,幽蘭戴爾抬起頭,卻只看到了空落落地蕩漾著的枝條。

  「好快!」

  「不好意思了兩位,咱先開溜了啊啊啊!」

  幽蘭戴爾和芽衣齊齊轉過頭,只看到一襲黑袍扛著琪亞娜飛速狂奔,但就在她們試圖追趕前,那黑袍忽然乖巧地停住了腳步,下一秒,十來支流水凝聚的飛劍懸在她周身,封鎖了她的行動,其中一支正對著她胸口,如果剛才不停下執意前進的話,或許身體會被直接捅穿吧。

  「啪啪!」

  頭頂響起掌聲,當然算不得熱烈,畢竟意圖僅在於吸引在場幾人的注意力。

  「喂喂!我說你們幾個,尤其是你幽蘭戴爾,是不是太不把我們神州的規矩當回事了?」

  幽蘭戴爾的雙眼抬起,將背向月光站立的嬌小身影納入視線,又很快低下了腦袋。

  「太虛現任掌門人素裳小姐麼?又見面了。不知道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只是你們這樣亂糟糟的,已經把事情鬧的太大,明天一大早,全世界都知道幽蘭戴爾你在神州了。要我說,都這個地步了,乾脆全部跟我回太虛山吧。按照第二次崩壞的貢獻,關於第二律者的處置,神州本就有置喙的權利,更何況太虛也確實有問題要向這位琪亞娜請教。如今幾位腳下所踩的就是神州的土地,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素裳小姐,天命與神州締結過同盟協議,你該不會是想把第二律者交給逆熵吧?」

  一時間,李素裳也分不清幽蘭戴爾的疑問究竟是出於耿直,還是帶著一份攻擊性。

  不過無所謂。

  「本姑娘說了,太虛有要事要向琪亞娜請教。神州絕不會把她交給逆熵,不過就算最後移交給天命,那也需要等外交磋商的結果。大不了神州就暫時負起看管第二律者的責任。我勸你還是先給羅剎人回報一下,看看他怎麼說……雖然以本姑娘對她的了解,他肯定是無所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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