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虎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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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看見布熱阿的那一刻,這小子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連頭髮絲都讓汗浸濕了,打著綹的坐在了戰壕里。

  布熱阿很興奮,臉上的笑都卸不下去,仿佛急切的想要向我炫耀一樣說了一句:「哥,我把他宰了!」

  他是一個人從山坳里回來的,在月光下從一個拎著人頭的人影,到我眼前變成了一個我熟悉的人,回來的時候就是這一出。

  而此時,布熱阿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腳底下踩著一個腦袋。

  他說,這是曲虎的腦袋。

  「你這身上……」

  我連戰場情況都沒來得及問,伸手去觸摸布熱阿緊貼著皮肉的T恤時,首先入手的是一種僵硬感,好好的一件T恤,竟然有了牛仔褲的感覺。

  那不是汗,是血。

  是血流出後,凝固在衣服上的結痂。

  我只碰了布熱阿這一下,馬上就從他身邊站了起來。

  那時我有點不太敢說話,一種親爹看見親兒子在幾十米煙囪上玩倒立的感覺湧上心頭,整個心都在『突突』,生怕這是布熱阿受了傷以後處於興奮狀態下的迴光返照,自己萬一嗓子給他叫醒了,這個人可能就沒了。

  好人誰能流出這麼多血?

  「身上不重要,哥,重要的是我把曲虎宰了!」

  他還在不停的說著,我卻沒有半點心思聽了。

  我蹲在了布熱阿身邊,順著衣角,掀起了他的T恤,我這一掀起來,光肚皮上的刀口就四五個,連劃帶扎的刀口全在皮膚上,有的還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冒血。

  「來,聽話,把衣服脫了。」

  我害怕了。

  這小子身上兩件防彈背心不翼而飛,身上又多了這麼多刀口,我是大氣兒都不敢喘。

  我在心裡不停的問著自己,這麼一仗一仗往下打到底是圖什麼,難道只是圖版圖一點點擴大後,身邊的熟人、親人一個個死絕麼?

  將布熱阿身上的T恤脫下來了,這小子身上的刀傷我都沒眼看……

  全是半截拇指長短的纖細刀口,這一看就是拿刀扎的。

  至於其他刀口較長的、肉皮外翻的長條刀口我連瞅都不瞅一眼。

  「布熱阿,沒事,你不用著急,你跟哥說,這些刀傷里,哪個傷口最深?」

  我是混過的,也經常拎著刀上街,對這種傷再熟悉不過,更何況霍三哥在我小時候就教過,真急了扎人應該怎麼扎,這要是不教,手底下人不得天天給你捅婁子麼。

  布熱阿指了指胃附近的一條小傷口說道:「就這兒稍微深點……」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大概有一寸的距離後,我才放下了心,可是這股子怒火已經快壓不住了,又追問了一句:「其他的呢?」

  「其他的都不深,最深的也就刀尖剛進去。」

  這時候我心裡的火就要蹦出來了,就跟當爹的好說好商量給孩子從煙囪上哄了下來似的,那股火玩了命往腦瓜上頂一樣!

  布熱阿也打開了話匣子。

  「哥,你聽我說。」

  他把我拉到了身邊說道:「央榮說,得讓這個曲虎死在山裡,這樣就等於斷了東撣邦一臂。」

  「於是我就帶著人去支援,等到了地方安排好了伏擊點,槍聲一響,我就上了山樑。」

  「虎賁團和央榮說的一樣……」

  「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月光下,我在布熱阿的描述中仿佛看見了戰場……

  ……

  山坡密林處,被欺負慘了的佤邦軍聽到了援軍槍聲,立馬被激活了,那偃旗息鼓的火力猛然間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一個個機槍口開始頻繁吞吐火舌,成片成片朝山上沖的虎賁團戰士被頻繁放倒,滾落,山坡上到處都是屍體滾動所帶起的煙塵。

  山腳下,佤邦團的另外一個營還在不停夾擊;另外一面山體上,布熱阿帶回來的人一字排開,將子彈打成了扇面。

  虎賁團此時就算是鐵打的,也頂不住三面進攻,關鍵是他們早沒了任何心理優勢。

  援軍。

  這倆字兒太嚇人了。

  尤其是熱武器時代,這可是個一愣神都有可能全軍覆沒的時代,誰能挺住這種火力?


  虎賁團團副看著手底下兄弟眨眼之間就在衝鋒路上被打光了兩個連,再一擡頭,剛才還人山人海的眼前已經剩不下幾個還能站著的士兵時,那種大勢已去的感覺,才是這場敗局最後的絕唱。

  「撤!」他忍著心中的懊惱終於喊出了這個代表恥辱的字眼。

  「繞山,快撤!」那種已經摸著勝利邊緣卻失卻一切的悔恨,一直在腦海里不斷出現。

  他只能做出這個決定了,他是想給虎賁團減少一些損失,也是想通過這种放聲嘶吼通知繞後的曲虎。

  結果呢?

  呼~呼~

  曲虎睡著了。

  真睡著了!

  身上扛了三個槍眼,在一槍崩了塔季昂後,他徹底堅持不住了,流出去的血就像是彌補不回來的體力,連撐開眼皮的勁兒都沒了。

  不過在曲虎心裡,他已經放心了,佤邦團都讓他打成這個德性了,這仗還能打輸麼?

  那虎賁團還是虎賁團?

  「虎爺!」

  「虎爺!」

  傳令兵在曲虎身邊玩了命的搖晃他,曲虎腮幫子都被晃悠的『呼扇呼扇』直抖,人都不帶醒的。

  最後給傳令兵逼沒招了,探頭左右看了一眼,抓起曲虎的胳膊直接上肩,一扭身給曲虎背了起來,順著山坡擡屁股就跑。

  當時布熱阿就在草稞子裡趴著,手裡捏著手雷就等再往前蹭幾米,就要撇了……

  誰能想到人居然讓傳令兵給自己送來了!

  也搭著傳令兵體格子差點,到了草稞子附近就開始腳底下拌蒜,踉蹌幾步後背著曲虎栽倒在了布熱阿眼前,那曲虎和布熱阿臉對臉的距離就隔了幾根草……

  就這曲虎都沒醒,躺在草稞子裡,身下壓倒了一片雜草,依然鼾聲如雷。

  這還撇什麼雷?

  雷炸了自己也廢了。

  布熱阿順勢將手雷扔到了一邊,剛要舉槍,腦子裡都出現了擡手一槍打碎曲虎腦袋的畫面。

  唰。

  曲虎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將眼睛睜開了。

  曲虎做夢了。

  就跟老天爺照顧似的,做了一個打萬丈懸崖跌落的夢,那種失重感一出現,曲虎猛一蹬腿就醒了過來。

  ……

  聽到這兒我甚至有點嫉妒老天爺對這種人的照顧。

  像歷史中的許褚、唐初的程咬金、明初的湯和,乃至生活中很多看起來五大三粗、沒心沒肺的人,好像都備受老天爺青睞。

  這種人不光人緣好,運氣也不差,有時候我甚至覺著家裡老人在小時候說的那句:「多吃,多吃以後長大個。」很可能不僅僅是為了健康考慮,當然,這只是個想法。

  ……

  曲虎睜開眼只愣了一秒,就一秒,躺在地上一翻身,兩隻手抓住布熱阿後背戰術背心的邊角一較勁兒,張開嘴『嗷』一嗓子就把人給摔了過去。

  碰!

  布熱阿是趴在地上讓人抓起來的,再落地已經躺在了那兒,手裡的槍在落地的同時就甩飛了,曲虎如影隨形一下就騎了上來。

  他從睜眼到戰鬥完全不需要任何調整,整個人宛如一隻銀背大猩猩,騎在布熱阿身上舉起雙手、十指緊扣、握實直接開砸。

  嗵!

  倆大拳頭頓時悶在布熱阿胸口,一下就給布熱阿砸撅起了腦袋。

  這會兒,曲虎才醒。

  忽然愣在了布熱阿身上,布熱阿趁著這個機會順著曲虎大腿根往自己腰上掏,待握住了匕首的刀把,不管不顧的就往出拽,一刀就給曲虎大腿豁開了挺長一條口子。

  他以為曲虎得驚聲尖叫,向後退開,自己能順勢起來。

  曲虎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連反應都沒有,一把扣住了布熱阿的持刀手,往膝蓋底下一壓,伸手就往前邊摸。

  曲虎看見前邊有一個黑咕隆咚、圓圓的東西就以為是石頭,打算拿過來將身下這小子砸死,撿起來以後他也傻了,自己竟然從草稞子裡摸出來一顆手雷。

  「我X你媽!」

  布熱阿真沒辦法了,瞪著眼珠子伸手直接給手雷保險拔了下來!


  ……

  我聽到這兒已經不會提問了!

  這難道才是戰爭麼?

  莫非這才是戰爭?

  兩個活著的人一起放棄人性?

  我想,當時的我一定是皺著眉、扁著嘴在看就坐身邊的布熱阿,怎麼也無法將這個一說一笑的單純大男孩、和那個戰場上拿命和敵人拼的走山刃聯繫起來。

  ……

  在保險打曲虎手裡崩飛的同一秒,曲虎擡手將手雷遠遠撇了出去,在布熱阿身上一個飛撲,向遠處撲去,布熱阿趕緊翻身用兩隻手護住腦袋……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在不遠處響起,隨即是如雨點般落下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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